可如今大可汗已经立了国,朝中有了许多许多的大臣,这些大人们学着汉人的礼仪和文化,开始改变一些陈旧的东西。军中却几十年如一日,不曾有过什么变化。
花木兰知道自己没有能力改变什么,但若是她的部曲习惯了、她的朋友习惯了善待别人,无论是生还是死,那这一点善意也许他日能够回馈到自己身上,这就足够了。
她从没想过,即使是这样的小小举动,也会引起别人的死心塌地。
人心原来是这么易得的东西吗?
她很惭愧。
“我很惭愧。”花木兰没有嘲笑陈节的泪水,反倒有些无言以对。“我很惭愧,先入为主的把你当成那种容易热血上头的莽撞小子。”
军中有许多被她的巨力震撼住的士兵,这些人很多都想法子进了她的护军。一开始她是什么人投效都收的,她也有自己的虚荣心。
可是渐渐的,他们一旦发现自己不是他们心目中的那种“英雄”,当初有多么的狂热,就会变得有多么失望和鄙夷。在一次又一次的成为别人眼中的“骗子”、“懦夫”、“胆小鬼”以后,即使花木兰再怎么坚强,也有些承受不住了。
有时候她也想,是不是因为她毕竟是个女人,所以才有那么多的情感,和那么多的失望。
她本不必在意别人的看法的,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
伤心只是一瞬,日子还要继续过,只是花木兰在接受这种“仰慕”和“崇拜”的时候,要冷静和谨慎了许多。
人毕竟不是畜生,相处过一阵儿后,无论是什么原因离开,总会有些伤感。
更何况离开的人大部分都是带着“我被骗了”的想法。
男人们,总是喜欢追随能够带领他们走向胜利的英雄。
“您……您说什么?”陈节仰起头,露出一张涕泪纵横的脸。
花木兰伸出手去,示意他起来。
“我从未立志成为英雄,也不是什么有着野心的勇士。我会来黑山,是因为我并没有兄长,家中父亲病弱,还有个连枪都握不住的幼弟。倘若我父亲还能上阵,此番来的就不会是我;倘若我有兄长,来的也不会是我。”
花木兰的脸上都是怀念之色。
“我这样的将军,你还愿意追随吗?”
“您的意思是?”陈节在花木兰手臂的力道下站直了身子,随手一擦脸上的眼泪鼻涕,欣喜若狂地叫了起来:“您愿意收下我了?”
“从我的亲兵做起吧。你很勇敢,但勇敢有时候并非通过舍生忘死来体现。”
亲兵负责守卫主将的安全,大部分是主将的同乡或者值得信赖之人。但是成为亲兵也意味着不可以如同其他士兵一般肆意厮杀,除非主将下令,否则都要护卫在他的身边。
花木兰见陈节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把你这样的勇士放在我身边,总觉得有些可惜。”
“不可惜不可惜!”陈节就差没有手舞足蹈了。“我相信您这样的英雄,一定会有傲人的功勋的!”
“那就承你吉言了。”好话果然人人爱听,花木兰也不例外的上扬了嘴角。“我会去找王将军要人,你……就住在我的帐外吧。”
也许,多个亲兵,也不错?
……
不错个屁啊!
这个在训练拳脚功夫时还像个疯子一样的家伙,怎么现在表现的和她村里的大黄差不多?
不是说好睡在外帐的吗?怎么又窜进来了?!
花木兰看着陈节拿着她的中衣往外走的样子,再也忍受不住地吼了出来:
“等等!你要干什么!”
已经去了羽林军的狄叶飞过去可从来不碰她的东西!
她找的是亲兵吧?不是娘子!
“我?”陈节纳闷地看了眼花木兰,“标下给您去洗衣服。这些衣服堆在那里很久了吧?再不洗您就没中衣换了……”
“放下!”花木兰有些惊慌的上前几步去抢自己的中衣。“我自己会洗!”
“可是别的主将都是亲兵洗的啊,您就我一个亲兵……”陈节居然露出了有些自豪的表情,“这些事当然我来做。您就别客气了。”
他乐滋滋的抱着衣服就低头往外钻。
想来在他看来,能给自己的主将搓臭袜子都是信任他的表现。
“我说回来!”花木兰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就往后拉。陈节只觉得一股距离从他的肩部传来,然后他就身不由己的向后仰倒了下去。
“啊!”
“天啊!”
陈节跌倒还不忘抱着她的衣服,她的中衣完全盖住了他的头脸。而他正从裤子上一个可疑的部位把脑袋伸了出来。
花木兰羞愤欲死。
“花将军您力气真大。”陈节傻乎乎地看了看自己倒下的位置。“不过您衣服真要洗了,都有味儿了……”
他拿起衣服在鼻子吧嗅了嗅。
“咦?好像不是臭味?”
“滚!”花木兰被陈节逼得终于破功,劈手抢过自己的衣袍,一只手抓着他的衣襟,将他丢出了帐外。
“下次不要碰我的中衣!”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其他东西也不行!”
被丢出帐外的陈节有些头晕脑胀,而四周花木兰的同僚射过来的玩味眼神更是让他面红耳赤。
他摸了摸热到发烫的耳朵,一溜烟跑了。
不就是洗个中衣嘛!
让他给花将军刷马桶他都情愿!
呜呜呜呜,一定是花将军嫌弃他!
将陈节抛出帐篷的花木兰抱着中衣,比陈节的脸色还要赤红。
陈节从她裤子的某处钻出来,然后狂嗅的表情一直在她脑子里不停循环。
“啊啊啊啊啊!”
她感觉自己脑子都要断片了,一巴掌拍到营帐的柱子上,震得帐篷都在狂抖。
这叫什么事!
***
“感觉狄叶飞走了以后,花木兰整个人都不对啊。”乌力听到隔壁花木兰帐篷里发出的“嚎叫”声,有些不安地和同帐的素和君唠叨了起来。
“找了这么一个面嫩的小兵当亲兵,又经常神神叨叨地一个人跑到校场唱歌。现在还无缘无故把自己亲兵丢出来……”
“你说,军中说花木兰和狄美人那个那个……”他伸出两只手的大拇指,对了一对,“是不是真的?”
“啊,真的假的有什么关系?”
素和君嘴角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反正狄叶飞也奔了高枝了。”
“这事也奇怪的很。怎么看,若是陛下挑选宿卫,都应该选花木兰这样不爱打仗、就喜欢保护人的家伙。倒是狄叶飞,那小子别人多看他几眼都恨不得剜掉别人眼睛,到了陛□边,一定惹事。”乌力咂吧咂吧嘴。“提出狄叶飞这个人选的将军脑子大概也不清楚,弄的花木兰现在脑子也不好了。”
“是嘛……”
素和君不自然地干笑了几下。
……
等等!
原来还可以这样的。
还可以这样的!
素和君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陛下那种喜欢冲锋陷阵的人,只要花木兰做了护卫,就算再不愿意拼命,也得乖乖拿出十分的本事才能全身而退!
他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到底是为了神马啊?
先拆散一对“有情人”(?),然后把弱的那个调去陛□边,再想法子让花木兰为了那个更高的位置努力,只为了能够并肩而立与陛□边的那一刻……
这怎么看都是拿捏人心的好计策,可是人家花木兰根本就没表现出一丝一毫“我要上进的样子”。
狄叶飞看走了眼?
花木兰又移情别恋了陈节那小子?
妈的!
直接调花木兰去羽林军不就行了!
“素和君,你的脸在抽搐诶……”乌力瞪大了眼睛。“不会被冬天的风吹出风痹来了吧?”
“呵呵。没有没有,就是……就是脸上痒。”
素和君咬着牙回他。
“现在连眉毛都在抖了……”
“滚!”
无论花木兰多么后悔,人总是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的。
比如说,每到这个时候……
“花将军,您要沐浴?”陈节两眼发亮。“您要不要标下给你擦背?”
素和君将军的亲兵是个斥候出身,最喜欢到处打探消息。前几日他跟他聊天才知道,原来亲兵还要负责帮主子准备热水、帮着擦背的!
呜呜呜,他真是个不合格的亲兵!
他的洗澡水都是将军提的。花将军还说以前全火的水都是他提,他都已经习惯了。
那斥候知道花将军还要给他打水的时候,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好嘛!
“本将军沐浴不喜欢有人在旁边。”拜狄叶飞所赐,全营都知道这帐篷里住的两个人是很讨厌和别人肢体接触的。
“可是别的亲兵都……”
“我是我,他们是他们。”花木兰不耐烦地伸出手去。
陈节捂着自己的前襟往后退了几步。
他已经被花木兰丢怕了。
“我不是要丢你,你把手上的布巾给我。”花木兰担心水凉了。
如今早晚还冷的很,这水放不了多久。
“你去王将军那边,把我麾下七百人的军功帐拿过来,我和他提前打过招呼了。过几日陛下就要来黑山,怕是会论功行赏。”
见陈节还想在这帐里多呆,她只得祭出“支开**”。
陈节得了差事,高高兴兴的出去了。
王将军这人极为仔细,陈节要去拿军功帐,他一定会仔仔细细的问清一大堆事情。到时候磨上半个时辰,她澡也洗完了。
就不该让他住外帐的!
要不是今天被脑浆和血珠子溅了一脸一身,她不是万不得已,都不会洗澡的。
哎,反正洗了皮肤也是黑的。
看着还难过。
时间有限,花木兰解开头顶的独辫,用皂角略微揉搓了一下。她每半个月会有一天假期,这时候她也会去其他地方逛逛,或去军中摆出的集市买些东西。
黑山大营私下交易的情况有很多,军中也不制止。但是很多东西还是买不到的,比如说,必须要家里人缝制的中衣。
为了不让人发现她的身份,她中衣的胸前和裤褶的裆部都是加厚的。她的母亲甚至给她做了领子高到可以遮住脖子的外衣。
因为母亲做的衣服,她的肤色越来越往诡异的方向发展。
以后天热了,这日子该怎么过呢?
其实她已经写信给她阿母说过很多次了。自从到了军中以后,大强度的骑射训练、尤其是箭术的修习,让她的胸部快变得和石头一样结实了。
而且,也没有人会在她嘘嘘的时候注意她到底有没有那啥。
打仗的时候或者在军营里,随便找个小坑草丛解决是正常事,要时间久点的那种,就跑的远点就是。
就算你蹲下来时被人发现,人家也只会问你要不要他摘片草叶子或者找颗小石子给你什么的。
但她阿母似乎在接到她的信后似乎更担心了,有一次信纸上还出现了泪痕。所以后来她也不再向家中埋怨这些小事,对于阿母在裆部缝的更厚的裤褶,她也只能“笑纳”了。
只是战场厮杀,有时候没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事,特制的衣服破了还是得自己补,而陈节那么热衷于给她洗衣服,每次都把她吓得不轻。
有好几次,她一个不注意,陈节就把衣服抱走了,带去军奴那边去清洗。他倒不会把她的衣服给军奴去洗,但洗衣服这事是避不开其他人的,军奴的身份复杂,有些和主人也很亲密,久了以后,各种窃窃私语也就传了出来。
最离谱的,大概就是“巨物木兰”的称呼了。
回想到前段日子的遭遇,花木兰就有把自己埋到浴桶里的冲动。
。
那一天……
好友素和君神神秘秘地把她拉到角落里,在她莫名其妙的表情里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
“诶,兄弟,听说你那里……”他不怀好意地斜视了一下花木兰脐下三分的位置,“大到把裤子老是磨破,连补丁都打了一层又一层?”
“啥?”
花木兰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
“什么地方的补丁?”
她针线活很好的!
补丁怎么会让你们看出来!
“就是这里的啊……”素和君突然伸出手去!
目标——“鸟蛋”!
“……啊!痛痛痛!”
花木兰被素和君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在他一伸手的时候就抓住了他的胳膊,使劲扯了开去。
要被抓到了还有好!
狄美人以前天天被人这么偷袭,有一次谁用力大了些,撞得他一天都下不了床,后来还是她去把那人揍了一顿给他出气。
虽然不知道她没那啥被猛抓一把会不会疼,但比起疼,更她让她担心的,是“巨物”变“阉人”的传闻。
“我说你这小子,碰一下怎么了?我就不相信你没和狄叶飞‘互相帮助’过!”
他就说为什么狄叶飞和花木兰住了那么久都相安无事!
原来他有不一样的本领!
“……你想的太多了。”
花木兰皱了皱眉。
素和君看着花木兰仿佛看见猪上了树一样的表情,不敢置信地嘶了一声:
“嘶……不会吧?你们居然没有那啥啥过?我都……咳咳,那狄美人长得那么绝色,你力气又这般大……”
“再说我就翻脸了。”花木兰用锐利的眼神猛瞪向素和君,逼得他只好收回了不正经的笑容。
“难怪要打补丁,搞半天是为了不用洗裤子是吧……”他嘟囔了一句。
“话说回来,陈节和其他军奴吹嘘你有举世无双的□□,看在我们也浴血奋战过的份儿上,告诉我一点秘诀……”
他挤了挤眼。
“我请你吃烤肥嫩的烤羊羔。”
……
花木兰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突然觉得当初手撕的如果不是皮铠,而是陈节的话,也许也不错的紧。
“喂喂喂,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素和君还在期待的等着答案。
‘如果我这个也算是举世无双的话,那你们□□就可以算是攻城的檑木了。’
在心里腹诽了一句,摇了摇头,吐出三个字。
“天生的。”
“我艹!你还真是知道怎么惹怒别人!”素和君一下子就垮了脸。“有这样的天赋,你怎么就没想过先找个媳妇再从军呢。”
强毅正直,膂力骠壮,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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