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安都和贺穆兰品级上是平级,他前来拜见,贺穆兰也不能跪坐着拿大,两人都起身客套,互相把面目看见,都在心中感慨对方的年轻。
薛安都一直以为自己武艺在同龄人里少有对手,混得的军功更是颇有些幸运在其中,旁人难以企及。
谁料魏国出了这么一个少年英雄,十九岁时名扬黑山,二十岁北伐柔然有功,亲手斩杀大檀、麾下活捉吴提等人,二十一岁已经在平城有了官位和大宅,得到一干名媛爱慕,可谓是人生赢家一枚,早升起过对比之心。
所以当薛安都得到信报需要安置花木兰在豫州的粮草驻扎一事时,是发自内心的好奇和向往的,就等着和这位名声鹊起的英雄见上一面。
如今薛安都看这花木兰,长得并不魁梧,甚至有些瘦弱,面目普通,嘴唇单薄,显然也不是性格豪爽热情之人,心中不免就失望了几分。
再看她腰上佩着一把灰不溜秋的奇型怪剑,说是剑更像是加细加长般的铁板,身边跟着的亲兵(大雾)都是些长得像娘们的胡人、脸嫩的跟童子鸡一样的少年、看起来中年落魄的大汉,唯有一个持着长枪的长脸汉子看起来还算威武,只是这汉子长得太阴柔毒辣的样子,不是自己喜欢结交的类型。
这么一想,薛安都更觉得“名不虚传”都是假的,心中的失望更是难以抑制,行礼时便不免带了几分出来。
贺穆兰这样的脸色见的多了,狄叶飞和那罗浑心中虽然气愤,但他们毕竟涵养功夫不错,没有当场发作。
陈节见到薛安都没有履行职责反倒有些瞧不起将军的神色,心中当然满腹不满。在贺穆兰身后以子侄礼跪坐的盖吴倒是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摸了摸双刀的刀柄。
“本将怠慢了花将军,还望将军勿怪。”薛安都致歉,“实在是情况急迫,来不及让本将先去告罪再行处理……”
贺穆兰倒是很喜欢这种以百姓为先以前程为次的性子,闻言微微一笑:“哪里,我能理解。”
薛安都见贺穆兰并不是那种小肚鸡肠之人,心中也是一松,继而对贺穆兰有这样大的名头也生出了些理解。
就连他面对别人的盛赞和惶恐都不免有些飘忽,他这样的地位竟这般随和,至少不卑不亢是做到了。
贺穆兰听到薛安都说话间肚子都咕咕作响,他自己却毫不为意,召了陈节过来吩咐了几句,这才转过头来和薛安都说道:“薛都护辛苦一天,如今天色已晚,不如宿在这里,先用些饭食,再来安排虎贲军的事情。”
她见薛安都惊讶地看他,笑的更是温和:“本来见到薛都护这般急公好义之人,我是要请你喝酒的。不过我如今正在军中,理当以身作则,不可喝酒,所以只能用水代替了。”
薛安都一听对贺穆兰感观更是大好,之前的失望也渐渐不见,也大笑着对着贺穆兰拱了拱手:“这有何难,等花将军日后路过豫州,我当好酒好菜相迎,绝不向今日这般让你枯等!”
两人俱是光明磊落之人,薛安都虽满身痞气,但毕竟是大族出身,行动举止并不如寻常草莽一般粗鲁,反倒率真的可爱。
待陈节酒肉上来,已经恶极了的薛安都先是大快朵颐地胡吃海喝了一番,这才掏出布巾擦了擦嘴,开口说道:
“我今日带人去围了万安寺,捉了里面一大五小六个僧人。大和尚在混乱时撞墙死了,几个小沙弥不清楚真相。有一个供出大和尚曾经让他给几个留宿的行人送了茶水,送完茶水后第二日这些人就不见了。”
薛安都看着贺穆兰听着仔细,继续说:“这家万安寺,平日里是由豫州几个宗主供着的,往来的也就这么多人。我看这幕后的贼人能有这么多钱财买通人命、四处搜罗活人,肯定非富即贵。大和尚已死,我消息又断了,如今只能从这些小沙弥下手查探消息。”
“花将军想要留我,我自然愿意。只是如今就差一点功夫就能找到真相,我实在是留不得。”
***
袁家邬壁。
从袁喆房里出来的袁化狠狠地锤了一下墙壁,震得整个小楼都在摇晃。屋外保护宗主安全的侍卫们担忧的看了一眼这位少主,最终还是全都转过了眼睛。
这动静这么大,屋子里的袁喆肯定也知道,并且能了解大儿子的“愤怒”。袁化几次三番不能得愿,心中的气氛和痛苦已经无法言语,用这种方式发泄,自然是已经顾不得父亲会想些什么了。
片刻后,袁喆的房门又一次打开,这一次走出的是一个圆脸的青年。此人远没有袁化长得英俊,只是长得讨喜,圆脸配着小鼻子,看起来倒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阿兄……”袁化的弟弟袁放满脸担忧:“你知道阿爷身体不好,又何必如此顶撞他,待他心情好的时候再提不行吗?你这般强硬,只会让你们二人之间父子情分越来越僵,你这又是何苦!”
“阿放,你也觉得阿爷做的对?”
袁化收回手,满眼悲哀地看着弟弟。
袁放沉默不语,良久之后却开口说道:“我不知道。阿爷既是我们的父亲,又是我们的宗主,他这么做一定是有他的道理。”
“宗主吗?”
袁化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如果是我袁家的宗主,就可以随便做什么事情?”
“阿兄,你在想什么?别做傻事……”
袁放和哥哥朝夕相处,看见兄长的脸色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连忙一把抱住他就往楼下拖。
这里人多口杂,又都忠心于父亲,难保不会给兄长惹出麻烦。
袁放自年纪渐大后日日处在兄长和父亲之间,眼见着两人的裂痕越来越大,心中的担忧绝非外人能够了解。自一年前开始,他的父亲脾气变得更加古怪,各种奇怪的命令层出不穷,最近几日里,更是更加疯狂,将兄长与其的矛盾彻底激化。
他的阿兄是少有的正直性格,在这乱世里太过难得,但身在袁家,正直刚毅反倒成了缺点,是以袁放越得父兄宠爱,就越觉得自己对不起哥哥。
‘在这么下去,少不得我要离家远游一阵子了。’
袁放心中叹了口气,拖着袁化一直走了好远,后者只是咬牙切齿,浑身都在颤抖,似乎为了什么而苦苦压抑。
燕飞楼里,身处楼顶的袁氏家主袁喆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渐渐远去。
若是袁放在此,肯定要惊得胆丧心惊。
那表情高深莫测,眼中暗含冷意,竟不似看着亲人。
第345章 贴身肉搏
拓跋焘要去迎接赫连定不是一件小事,至少原本就忙的焦头烂额的朝廷为了这件事忙的更辛苦了,据说还有人看到古弼在中书监熬夜了一宿出来后直接摔到柱子上磕破了头的。
最近被盗文欺负的很惨,迫不得已做个防盗章自保一下。看到这段话的朋友略等二十分钟,作者会在原章进行替换。作者需要糊口,顶住生存压力才能安心进行创作,谢谢各位的支持和理解,尤其是支持正版的朋友,谢谢。
这一切都和贺穆兰无关,因为贺穆兰只是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随从人员,类似于因为武力值逆天而在拓跋焘身边的贴身保镖,又或者是三国时赵云保护刘备那样的地位,具体牵扯到实物……
对不起,她还没兵呢。
因为古弼太忙了,而他手下最强的书记官若干人又偷懒请假,遇见这种事也不可能再躲着,给中书监的人乖乖拎回去干活了,导致有些事情贺穆兰不得不亲力亲为,也分外的怀念起有若干人和阿单志奇在一旁帮忙的日子。
“花将军,我还是不懂,睡在地上不好吗?”被人推荐而来的木匠有些奇怪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若是矮几塌的话,一寸已经很高了,您如今要加到一尺半,这不是成高几了吗?”
没错,贺穆兰希望自己的主卧室里出现的都是自己熟悉的家具,她已经受够了这个时代的家具了。
别的不说,吃喝坐卧都是跪坐,长期下去她的膝盖和脚后跟已经出现了一层茧子,在外做客正襟危坐还行,连在家里都必须要一天到晚趴在写字或者吃饭,她早就想把桌子做出来了。
贺穆兰的美术底子还可以,毕竟她是学鉴证学的,简单的素描要会一些,她拿炭笔画了一些现代简单的双人床和桌子椅子的样子,给了那木匠,又细细的告诉他在什么位置插上榫卯,每个部分高度大概如何,这般详细的解释,只要不是笨蛋,任何一个木匠都能做出来。
但对于这个人人都基本都卧在地上,或是矮榻上的时代,贺穆兰画出来的东西都是莫名其妙的“物件儿”,至少这个木匠说不上来任何一个东西是什么。
例如椅子,北魏早期虽是胡人建立的政权,但依旧也是席地而坐,那木匠先开始还以为是一种长得奇怪的案桌,贺穆兰告诉他是坐具,并且高度要在坐下去正好双脚垂地时,还认为这样做是种玷污斯文。
无奈贺穆兰给的钱确实不少,而且这些家具大多样式简单,贺穆兰也不需要雕刻什么繁复的花纹,可以说是年底接到的大大的好差事,足够这个木匠明年悠哉的过上一年了。
所以这个木匠想了想之后,还是咬牙接了。
“花将军,您这些家具我帮你做了,您的赏金我也不敢要,您只要给我工钱和材料钱就行了,我只求您一点,等这些木活儿做完了,有人要问起您是谁做的,求您不要说起是我。”
这木匠对着贺穆兰拱了拱手。
“老祖宗给口饭吃,赐了这门手艺,若是外人知道这离经叛道的活计是我做的,日后就没人敢让我接正经的活儿了。将军若能体谅体谅我,那就是再好不过了。”
贺穆兰穿越前也看过不少小说,什么发起了改革作出某种特殊的东西,最后主角虎躯一震人人大称“妙哉”的情节也不知道有多少……
可如今她自己不过只是想把隋唐时期开始出现的桌椅板凳提前做出来供自己使用,就能被一个普通的木匠批判为“离经叛道”,甚至觉得是冒着砸饭碗的风险在为自己干活,还是彻头彻尾的浇了贺穆兰一盆冷水。
对方这样的态度更是点醒了她,一个东西的问世和演变应该是有承有续的,若是贸然出现,恐怕会被很多人当做这样的怪异情景。
但贺穆兰实在是忍不住了,她有时候甚至认为花父那膝盖就是因为长期跪坐在潮湿的平房里而反复发作的,而这个时代许多人都有腿疾,和长期不自然的坐姿也有关系。
她不想自虐。
“好说好说,你若觉得对你不好,那我也不会到处宣扬。左右都是我自己的卧室,也不会有外人进来,你且放手做就是。”
贺穆兰想着以后再找木匠也是麻烦,又补充了一句:“我希望木料能用的好些,至少能用上几十年,不需要我经常换床。若是以后家具要坏了,还要请你来修。”
木匠自然希望以后经常有活计,再加之贺穆兰为人非常随和,几句话下来就兴高采烈的拿着定钱走了。
这不是什么很麻烦的活计,木匠也有专门负责刨木和做杂货的徒弟,他和贺穆兰约好年后来拿,算算也就二十天不到,那时候黑山的军奴们就已经到了平城了,屋子也不会那么空落。
不但找了木匠做了家具,贺穆兰还花钱请了不少工匠,在校场上竖了单杠双杠、沙包沙袋,要不是哑铃太废铁浪费钱,她恐怕连石锁都不用了,请人打几幅哑铃用。
若干人不在,陈节和蛮古跟着贺穆兰里里外外跑,眼睛都凸圆了。
贺穆兰做的事情太天马行空,他们完全不明白自家将军在忙什么。
“将军,前几日嬷嬷托鸿胪寺同文馆帮忙找的通卢水胡语的侍从,他们已经给推荐了过来,一共有七人,年纪从十六岁到二十八岁不等,都是身家清白、在官府有录入文书的良家子。”
陈节把那木匠送走,返回来和贺穆兰说道:“我让他们巳时过来,应该快到了。”
“我在厅中看看军中文书,若是他们到了,你直接把他们引到前厅来。”
贺穆兰只在待客的前院和后门住的主院布置了一些房间,用于接待客人和自己居住,其他院子都被锁了起来,等到人手足够才能用。
她明年就要出使北凉,虽说不是主使,但也需要了解北凉、又身份值得信任的随从随扈左右。虽说京中肯定会配相应的译官、使节,但她要是想在凉国到处走走,希望还是能用自己的人马,即使花费一笔不小的费用也值得。
毕竟还是本地人,或者是没有利害关系的人,处事比较公允。
原本她是找素和君求助的,素和君告诉她这样的人算作门客或者幕僚,鸿胪寺有些通文的小译官没有油水,若是贺穆兰肯给一些财帛,鸿胪寺就会把人“借”给她用。
此外,鸿胪寺的“同文馆”负责收录身家清白、精通多种语言的人才,在合适的时候向出使各地的使团推荐,也做中间人帮忙牵线搭桥抽去抽成,贺穆兰需要的人找素和君求助是要不到的,但是去找鸿胪寺,却来的轻巧。
鸿胪寺负责接待各国使臣、掌管皇帝仪仗和出征、朝会等事,北魏又是一个多民族、情况复杂的大环境,鸿胪寺管的就更多,有些职位能捞到油水,有些职位就一点油水都捞不到,比如说译官。
即使赠与财物也一般给予礼宾的高级官员,不会给这些苦哈哈的译官,至于有些周游各地会说各国话想要入别人门下做门客的也不知道有多少,造成大量这样的人才活不下去。
所以当素和君带着贺穆兰跑了一趟鸿胪寺后,没有几天就有了消息。听说为了争这样的忧差,鸿胪寺的译官们自己也是经历了一番内部竞争,最后才举荐了七人过来。
贺穆兰只要两人,却一连来了七个人“面试”,让她忍不住有些错愕。但想到也许是鸿胪寺做事谨慎,出使又是大事,这样安排也许也是寻常,错愕一下后也就坦然接受了。
她一本《尉缭子》还没翻过四页,陈节就报已经来了三个人了,他现在过的倒不像是亲兵,更像是杂役,没等贺穆兰吩咐,就已经把来的三个人放在前厅的小厅里接待,等到巳时过了以后七人全到,这才引到前厅来。
就凭这份机灵,陈节已经甩了只知道拼杀的蛮古不知道哪里去。
蛮古暗暗羡慕这位小兄弟会做人,但自问自己没这样的天赋,也只能暗地里磨刀霍霍,希望能随着贺穆兰沙场再征战一番,好得了军功获取晋升之路,回到军中去获得出身。
随着陈节进入前厅的七人,分别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两个中年男人,三个穿着低级官吏服饰的小吏,和一个长得慈眉善目的和尚。
贺穆兰放下书,正准备好好打量他们一番,却在目光扫到那个卷发的少年时候不由得一震。
卷发,褐色眼珠,五官长得像是个极为漂亮的新疆少年,腰间还佩着两把弯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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