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衙役被打的眼冒金星,整个人也怯了下去:“我……我就是个跑腿的,上面吃肉,我们吃点骨头,哪里管得到这些大事!”
“将军,现在怎么办?”
陈节看了看山谷里被垦了一半的农田,还有田埂边乱七八糟的草房子,皱起了眉头。
“休屠人还住在里面,可要是进去就必须惊动这些茅屋里的人。这么多看守百姓的休屠人,总会发现我们的。”
“你说他们掠来的都是壮丁?”
贺穆兰问了问脚边的衙役。
“也不光是壮丁,还有一些女人……”
“要女人做什么?”
贺穆兰微微一怔后,立刻反应了过来。
要女人做什么!
要女人还能做什么!
妈的,这群休屠人何必要抚,直接杀了才干净!
随着力气的回复,贺穆兰感觉到了花木兰和自己都曾压抑过的那股暴虐之气。她几乎是握紧了磐石的剑柄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即便是这样,她脚边蹲着的衙役也被她可怕的表情吓了个半死,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计划改变,先去茅屋那边救人。”贺穆兰做了个深呼吸,对着身后的虎贲军命令道:“若是我们挟持了金崖要求休屠人投降,他们很可能也拿这些百姓做把柄反过来要挟我们。我们不是强盗,不能做和休屠人一样的事情,到时候反倒束手束脚。茅草屋那边都是壮丁,救下来对我们也算是个助力。”
“将军不必解释这么多,您说,我们大伙儿做就是!”
一个虎贲军立刻低着声音效忠。
贺穆兰之前表现出的力量和智慧已经足以折服这些精锐,向他们表明她无愧于“虎贲左司马”的身份。
贺穆兰向衙役那边问了下茅草屋那边的人数,晚上在那边看守的大概有五六百多人,被关押的则是一千多人,白天由大队休屠人看守着出来工作,晚上就被捆住手脚。
以一百对五百,不可能一点骚乱都没有。
贺穆兰低声吩咐了几位虎贲军,告诉他们若是实在不得已引起了骚乱,干脆就直接放火烧了这些茅草屋,做出动乱是起火造成的,能争取一点时间争取一点时间。
一百多号人趁着夜色溜到茅屋附近。说是茅屋都抬举了它们,不过是一些木头和乱草胡乱堆出来的遮蔽之物罢了,想来连这些茅屋都是这些百姓自己搭的。
可没听说过休屠人会造房子。
让百姓住草屋,他们自己住木屋和帐篷,这是想效法匈奴时期,建立奴隶制度,将这些百姓当成奴隶?
贺穆兰一声冷笑,抬臂往前一挥。
“上!将这里给我搅个天翻地覆!”
“是!”
以贺穆兰为刀尖,一把寒光凛冽的凶器在这个夜晚诞生了。
正如贺穆兰所说,这种毫无遮掩可言的茅草屋简直是一踢就倒,根本就起不到什么作用。他们刀刃所向之处,茅屋纷纷被破开,露出里面被捆着的壮丁们以及那些看守的休屠人。
休屠人也是人,壮丁们手脚都被捆着,外面又有来回巡逻的卫队,他们自然也就安心的睡觉了,正是这种大意让他们在睡梦中送了命。
被捆住手脚的壮汉们一个个衣衫褴褛、饿的瘦骨嶙峋,很多身上还有被鞭打过的痕迹,看起来真是惨不忍睹。
贺穆兰等人提着武器进了破帐篷破茅屋的时候,这些被捆住手脚的百姓都露出了绝望的表情。
“我们是魏国虎贲军花将军麾下的将士,奉命前来援救百姓。还有一把力气愿意跟我们杀人的跟在我们身后,不能杀人的速速往百战崖方向跑,有我们的兄弟可以接应。”
虎贲军们速度极快地砍断了缚住他们的绳索,一边说明了来意。
这些百姓之中大多是汉人,只有一小部分是汉化的鲜卑人和匈奴人,而虎贲军中大多说的是鲜卑话,能够和他们喊话的实在是少之又少。
但只要有一个听懂了,就会泪如雨下的向其他人传达消息,所以不过片刻的功夫,虎贲军身后居然人越跟越多,这些汉人里十之八jiu都跟了上来,比贺穆兰想象的也不知道好出多少。
贺穆兰原本还想着带着这些壮丁一起去袭击金崖的住处,可当真的杀了这些看守和巡逻的休屠人救出百姓时她才发现自己想的有多么天真。
这些人有的全身是伤,有的饿的连站都站不住,还有一些身强体壮的大概是刺儿头,被割了鼻子或者断了手的都有。
若不是为了留他们来年耕种,恐怕这些人里能活下多少都是个问题。
其余身体尚且算是健全的,因为整夜被捆住手脚睡觉,就算砍断了绳索,也半天都站不起来,按照他们自己的描述,他们每天很早就被休屠人打起,然后原地活络筋骨到能动就要花上一段时间。
有些胳膊或腿就这么坏死到彻底残疾的甚至都有。
可他们实在是太害怕了。即使根本不会杀人,也不想杀人的,都不敢离开贺穆兰一行人去找什么“百战崖”。
先别说找不找的到,这一路上有多少人追捕,就算没人追捕又找的到,就凭他们这一群人在黑夜里乱跑,总有倒霉的要被抓住。
谁也不愿意做那倒霉的人,只能跟着武力看起来最强的虎贲军走。
当然,还有不少人日日夜夜被这些休屠人折磨,就连死都想报复他们,一得了自由就找虎贲军要武器杀回去。
对于这些人,虎贲军自然是敬佩的很,纷纷拿出自己的备用武器给他们。或是短刃或是匕首,对于这些手无寸铁的人来说,自然是比牙齿和指甲有用的多了。
解救百姓的过程比贺穆兰想象的容易的多。这些休屠人的作战能力不但没有鲜卑人强,甚至连柔然人都及不上。
也许是因为没想到谷地里会出现敌人,也许是没想到这些如同猪狗一样的百姓也会反抗,他们几乎是怀着满心的疑惑和不甘死去的。
贺穆兰比任何人都担心迟则生变,她就如同杀星下凡一般,在休屠人的包围中杀进杀出,一步步向着休屠王所在的方向杀去。
虎贲军也好、被救出的百姓也好,在所有人的心里,只牢牢的记住了一个方向,那就是贺穆兰的方向!
只要她在,必会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只要站在她的身边,便是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
“将军,我怎么感觉人数比衙役说的要少许多?”陈节一边担忧地看着四周,一边不时看看身后那些毫无作战能力可言的百姓。
“不会有什么埋伏吧?就后面那些人,能不靠我们保护都算是好的了……”
“我也觉得奇怪……”
贺穆兰跟着溃兵杀入了一片帐篷之中,惊疑地看了看四周:“我们是不是寻错方向了?怎么茅屋后面还有帐篷?”
贺穆兰和陈节杀了进来,虎贲军和那些百姓们自然也跟了过来。那两个衙役被盖吴拖着衣领拽上来,看了看后咽了口唾沫,吭吭哧哧说:“方……方向没错,这里是有帐篷……帐篷……”
两个衙役话音还未落,帐篷里突然跑出不少衣冠不整的休屠人,很多人连裤带都是乱七八糟系着的,挥舞着武器就杀了出来。
待他们看到外面的人数竟有这么多,显然也是吃了一惊,刚举起的武器立刻方向,掉头就往回跑!
“不能让他们跑了!追杀干净!”
贺穆兰磐石剑锋一指前方。
“帐篷里是不是藏着休屠的兵丁?尽早解决掉!”
贺穆兰一马当先,陈节、蛮古和那罗浑都是她的卫众,自然护卫着她前行,他们都把这些帐篷当成休屠士卒休息的地方,自然是毫不犹豫的以袭营的方式冲锋,谁料这些帐篷里几乎没有什么抵抗,只是顷刻间就冲进去了一座。
“哎呀!将军你莫进来!”
先打头进来的陈节吓的一声惊叫,连连挥舞着手臂不让后面的人进。
“你这家伙又神神叨叨搞什么!”
那罗浑不耐烦地一把推过陈节,也跟着进了帐篷。
而后便是贺穆兰和蛮古等人。
待他们进去以后,众人都是一愣。
这片明显是游牧民族所用的帐篷里,横七竖八的躺着许多女人。她们全都没有穿着衣服,浑身是淤青和浑浊的痕迹,为了防止她们自尽,口中都塞着东西,双手也被捆了起来。
贺穆兰曾经也见过“游寨”,不过那些女人大都是自愿去黑山讨生活的女人,而且她们要价很高素质却不好,黑山的士卒们经常去那里纾解,却很少为这些女人闹出什么矛盾。
但这里的女人一个个都是如花似玉的年纪,若是没有遭受到这样的待遇,可以想象会有多么美满的生活和家庭。如今她们见到有人进来,除了有几个情绪激动的胡乱蹬着手脚,大多数人竟像是已经麻木了一般,只瞪大了眼睛看着帐篷顶,连眼睛珠子都不往贺穆兰他们的方向瞟上一眼。
后面的百姓还有想进帐篷的,贺穆兰已经觉得喉间全是腥甜之气,将陈节往后一退。
“看住门口,先不要放人进来。叫虎贲军的兵士把外衣脱了丢进来!”
贺穆兰知道为何这里是帐篷而不是茅屋了。茅屋不挡风,若是苦力们还能互相挤挤靠衣衫取暖。可这些女人受尽摧残,大多数时间是不穿衣服的,若还住茅屋,肯定就要冻死。
休屠人的帐篷也是牛皮所制,挡风御寒,虽然以牛粪为燃料取暖气味难闻,但这些休屠人大概也习惯了,根本不觉得煞风景。
他们也不是为了情趣而摧残他们。和后世那个以收集胡姬为乐的袁放比起来,这些人根本就不是人!
贺穆兰亲自为这些女人割断绳索,用汉话和鲜卑话温声安慰他们,替她们解释现在的处境,可作用微乎其微,她又不是当事人,哪里知道她们所受到的痛苦和羞辱,有些女人当场就抓着贺穆兰尖叫了起来,直抓的贺穆兰整个手臂满是淤痕。
虎贲军的士卒们原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待攻破了几个帐篷以后也就明白了此时到底是什么情景,一个个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们许多都是平时都娶不上媳妇的老光棍,这乱世女人生存比男人更加艰难,可今日一见,何止是“艰难”两句话可以形容的!
这些女人约有上百人,没有一个不是让人触目惊心。
有几个性子烈的,看到这么多人冲了进来,哪管是什么情况,口中塞着的破布一被拿掉就咬舌自尽了。
还有些从麻木中缓解了过来,立刻就嚎啕大哭,其声响让闻着伤心,见者流泪,甚至还有些前面被救出来的汉子见到了熟人,互相抱着嚎啕大哭的。
贺穆兰的时间太过宝贵,可她根本无法再说出“我的时间很宝贵”这样的话来。她本性极为冷静,可见到这样的情景,除了想把休屠人碎尸万段以外竟都生不出什么想法。
贺穆兰把自己的外袍披在一个已经寻了武器抹脖子自尽的女人身上,朗声对剩下的女人叫道:“我知道你们受了苦,可我们也是拼了性命来救你们,一百零六个好儿郎,今夜过后不知道还能留下几个,若是此时你们一个个寻了短见,那我们杀进谷来又是为了什么?”
“我花木兰在这里发誓,定会为你们报仇,将你们所受的苦痛还于他们之身,如违此誓,人神共弃!”
贺穆兰挥剑斩出,一个休屠人的尸首立刻人首分离,鲜血溅了一地。
那些女人们原本哭哭啼啼、尖叫疯狂的,待看到贺穆兰挥剑立誓之后均是一愣,有一个女人捡起那个头颅就疯狂地往地上狂砸了起来。
“杀!杀!杀了你们这些畜生!啊啊啊啊啊啊啊!”
“花将军替我们报仇,我是李儿乡的妇人,我家中的男人都被他们杀了,现在就剩我一人了!”
“我的儿子……呜呜呜……我的儿子啊……”
“我和我妹妹一起被掠来的,她已经死了,我活着还不如死了。谁知道我的腹中有没有这些人的孽种?呜呜呜,我不要替这些人生孩子!”
一个女人拼命地锤着自己的腹部,似乎这样就能不用生育一般。
贺穆兰喉间哽咽的难受,明明到这处帐篷地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她似乎已经看遍了人生沧桑。
这乱世之中,若一个女人没有地位和力量,会不会落到这个下场,贺穆兰自己也不知道。
可有时候能不能活下去,真的和外在的力量一点关系都没有。
“叫那些百姓把这些女人照顾好!”贺穆兰一咬牙,“他们恐怕举刀子都举不起来了,照顾这些女人总还可以吧!把武器留一些给他们,我们直接去金崖那!”
“将军……”
陈节担心地看着贺穆兰,怕她因为目睹这些女人而丧失了平时的冷静。
“你放心,我知道我要做什么。”贺穆兰握紧了磐石。“派几个人把茅屋全部烧了,我要这片谷地片草不留!”
“等胡空谷里没田没草没了人烟,我看休屠人还指望用什么耕种!”
第335章 混入谷中
不光是魏国,整个北朝最大的问题都是吏治不清。魏国因为有军户制和地方宗族的干涉,至少百姓还没到过不下去的地步,而夏国虽有俸禄,可那有跟没有一样,所以官员如果不贪腐,根本就生存不下去。
那位姓费的县令原本也过的十分清贫,因为白平县根本就没什么出产,所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致富之道。由于离长安近,白平县的富人也都是直接往东前往长安发展,不会在白平多留,行商更是连进都不进白平县,所以这位费县令考绩不好,连连留任,已经在这里有很多年了。
费县令真正开始发家,就是从休屠人开始经验胡空谷开始的。这位县令根本不管休屠人要这破山谷干什么,对方提供贿赂,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休屠人无法自己去买粮委托费县令买粮,费县令也都每次抽个三成作为报酬,毫不问缘由。
等休屠人反了,开始躲到胡空谷里,费县令才开始害怕。可他已经和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只要休屠人被抓了,总是要把他供出来的,于是这位县令每次都会提早通风报信,延普的副将为何会死于埋伏,便是如此。
贺穆兰平生最恨的就是吃里扒外之人,为了一己之私,甚至可以不顾百姓和同僚的安危。这位县令的命运在贺穆兰彻底对费县令厌恶之时就已经决定了,想来拓跋焘只会更加憎恨此人,绝不会想着放过他。
这两个衙役之所以急着戴罪立功,是因为他们知道一条进入胡空谷的密道。表面上看,胡空谷只有一个入库,就是那个葫芦口,可若是只有一个葫芦口,费县令的人又怎么可能绕过那么多大军的眼睛明晃晃的的进谷中去?那密道便是两方交易的关键。
胡空谷易守难攻,唯有一个缺口,便是在右方的百战崖。崖中有一栈道,休屠人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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