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奢侈了,但却不是享受,而是一种折磨。
自田七进来到现在,定南王就不曾往他这看过一眼,就连手里的画笔也不曾放下过。特意叫过来了,却又故意晾着;让你站在旁边,但就是不搭理你。此番目的,为的就是给对方心里上造成一种威压,让你不得不猜测,不得不烦躁,不得不着急,却又必须得忍着忍着再忍着。
又一刻钟过去了,定南王才终于搁了笔,然后慢慢抬起脸往田七那看去。他本想开口让田七过来看看的,只是当他这一眼看过去后,却是微怔了一怔,将要出口的话也收了回去。
足足两刻钟的冷落,对方面上不但没有丝毫忐忑不安或是烦躁着急,反是一副气定神闲,甚至是以一种超然的态度在无声的审视。
有一种身份,有一种场合,即便是站着无人理睬,且其前面又坐着数十位皆是一言不发提笔落字的人,而其站着的那位,也让人不敢有丝毫不敬。
此人,竟隐隐将自己拔到师者的身份上,而丝毫没有被他之前的冷落影响到心境。定南王定定地看了田七一眼,刚刚,原本是一次无声的警告,不想却被对方直接转成一场较量,并且在这场较量中,他虽未落败,但也未占到便宜。
定南王微微笑了起来,儒雅的面容上带着几分与生俱来的傲气:“本王前几日听说兴海帮已选出新的大当家,现在的田公子,可还是田少当家?”
“是与不是,并不影响我与王爷之间的事。”田七淡然道。
“何以见得?”定南王说着就从桌案后面走出来,一边往茶几那走去一边道。刚刚本想让对方过来看看自己的新作,只是在抬眼的那一瞬,他即放弃了这个打算。
“只要王爷愿意,田某回去之日,便是新帮主替换之时。”田七跟着走近几步,说话时,他面上的神色至始至终都是平静且沉稳。
“想让本王帮你一把。”定南王一笑,坐下倒了杯茶,慢慢喝了一口才接着道,“光让川山寨易主这份功还不够,而且,昨日送来的那尊玉观音,本王并不满意。”
“在下手里还有文锦集。”田七慢慢道出一句,他这话说得极其平缓,甚至是有些漫不经心。然定南王听后,正握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顿,同时目光如利剑般往田七看去,田七依旧淡着一张脸,不见惊也不见慌。
“文锦集。”好一会,定南王才缓缓开口,“若是真的,这条件倒是够了,此物,你先拿来我看看真假。”
田七笑了,笑容极淡,几乎是一闪而逝,但所表达的意思却已明白地表露出来。
定南王自然是明白的,刚刚那一瞬的动心后,很快他就压住心里的情绪,重新恢复了原先不急不缓的态度:“本王若不先过目,如何辩真假。”
“田某可以先拿出一半翔天图给王爷过目,王爷看了此图,便知田某所言非虚。只是田某这一半翔天图,是要换王爷手里的那另外一半翔天图。两图合一,文锦集才能真正完整。”
定南王那张儒雅的脸上原本还带着浅笑,只是听到这话后,他面上的笑顿时整个退尽,眼中亦露出寒芒。
田七似知道会这样,因此跟着就解释一句:“文锦集,我田家下的功夫并不比王爷少,付出的代价也不小,故能知王爷的人曾光临过那个地方并不出奇。”
定南王慢慢压下心头的杀意,沉吟好一会才道:“你既已得到文锦集,怎么还想着送到本王面前,跟整个文锦集比起来,那半张翔天图也算不上多重要了。”
“田某不过是想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且此事对王爷来说,亦是一样。”田七说到这,略停了一会,然后才接着道,“文锦集在田某手里,用处不大,但若以此物为诚意,使得王爷与我结为盟友,如此才算是各取所需。”
定南王眯起眼,桌案前金盘中的冰山楼阁渐渐融化,人物渐渐模糊,一滴接着一滴冰化而出的水珠哧溜地滚落,滴入金盘内,发出滴答的轻响。
“那一半翔天图,你何时拿来?”良久,定南王才缓缓道出一句,此事对他诱惑实在太大了。
“三日后便可送到,待王爷将完整的翔天图拿出,并助田某坐上帮主之位时,田某再将文锦集送上。”
金盘内的冰雕已融了一半,空气里的凉意越发重了,田七告退后,定南王坐在那思索了许久才命人去请白泽过来。
白泽离开后没多久,唐芦儿就被旁边一位穿着朱红纱袍的公子哥儿给瞄上了,她正百无聊赖地敷衍着此人的骚扰时,田七总算舍得出现了。
第四十九章提醒
更新时间2011…5…2422:01:04字数:2333
田七进来的时候刻意放轻了脚步,又让那候在门边的仆人莫要声张,且前面一位调香师刚刚当众调出一款新的香品,眼下大家正就此香展开一场闻香论道之谈,故此时并无人注意到他的到来。
唐芦儿是个大俗人,闻香论道这么高雅的话题,她是整个听得云里雾里。虽刚刚她也有幸闻了一闻那款香,但就只觉得好闻罢了,要让她从中品出什么道道来,那是绝不可能的事。加上她在这等了这么久,却一直未见田七的身影,刚刚白泽又跟她说了许些模棱两可的话,倒是弄她添了几分心烦。若不是听说接下来有人会以血藤花为香源制香品的话,她可能也跟着白泽出去转两圈了。
就在唐芦儿正无聊地摆弄着衣角的时候,旁边忽然凑近一位风骚的贵公子,摇着一柄洒金川扇儿,笑着一双凤眼儿笑道:“姑娘是第一次来凤凰台吧,不知平日里都喜欢用什么香?”
因白泽的特意关注,加上田七之前的露脸,唐芦儿自然早就引起旁人的注意。只不过在这等场合,唐芦儿又是女子,进来这里的人都自持身份,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之事,但无论什么时候,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人是例外的。眼下这位身着绣金红袍的年轻贵公子就在其例外之中,白泽前脚才刚走,他后脚就往唐芦儿这凑了过来。
唐芦儿抬起脸,转头一看,心头即叹了一句,哇,谁家孩子啊这是,瞧这粉面朱唇的小模样,简直跟个女孩儿一般,啧啧,掐一把没准能掐出水来。
朱玥见对方抬起头,瞧着自己后,一下子呆住,以为又一位女子被自己天人之姿给迷住了,心头顿时生出几分得意,于是特意微偏了偏脸,将自己最美的角度摆了出来,同时还摇着扇子故作深沉道:“天下人皆爱香,品香,焚香,戴香,只是却没几个人知道香是何物,可惜,可惜。”
明明只是个十六七的少年,偏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唐芦儿抿嘴一笑:“难道这所谓的香还有个特别的说法不成?”
“那是自然。”见佳人搭理自己了,朱玥顿时回头朝唐芦儿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如翅膀般扇了一扇,凤眼一眯,面上即带上几分风骚的笑:“何为香,聚天地纯阳之气而生者为香,香乃天地纯阳正气所凝,用以驱一切邪灵恶气,只是……”说到这,朱玥忽然就是一叹,面上的笑亦跟着淡了下去,“如今有人为了求新求奇,竟用血藤花那等极阴至邪之物来调香,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唐芦儿听得一愣,即问:“是极阴至邪之物!?不过不是说那东西几乎已经绝种了么,真有人找到了。”
朱玥不屑一笑,低声道了一句:“利益所趋,就是绝种了,也能被利益熏心之人重新培育出来。”
唐芦儿一怔,有些不明地看了眼前的少年一眼,他似乎是特意过来跟她说这一番话,只是意欲为何?
正疑惑着的时候,那边的闻香论道已然告一段落,下一位调香师开始上场,大家伙皆自觉闭上嘴,收了话。唐芦儿只得暂时按捺住心头的好奇,往大厅中央看过去,眼下这位调香师是位中年男子,瘦长的一张脸,面上隐隐带着几分自傲,只是那紧抿的唇看着却有些刻薄。他刚将自己带来的各类香料摆到几案上,旁边的朱玥即在唐芦儿耳边低声道了一句:“这一位就是将要使用血藤花的调香师,姑娘可知此人是谁。”
唐芦儿摇了摇头,朱玥便道:“此人姓方名正,去年的斗香会就是此人夺得头筹,今年白泽特意将他请了过来,本公子若没猜错的话,那血藤花也是白泽提供并授意此人使用。”
听了这话,唐芦儿心里更是迷糊了,琢磨了一会才悄声问道:“公子知道的可不少呢,只是这话怎么跟我一个完全不懂香的小女子说起来了。”
朱玥从那方正身上收回目光,看了唐芦儿一眼,凤眼一转,即露出风骚一笑:“因为本公子对姑娘一见如故,因此特意过来提醒姑娘一句,那血藤花有毒,姑娘就是好奇,也别表现出来,更别贸然碰之;还有,朝廷对这等东西查之甚严,姑娘须记得,莫跟旁人提起此物,免得……坏了事。”
唐芦儿心头霍然一惊,顿时转脸看向朱玥,却见对方忽的又朝她眨了眨眼,那表情瞧着活像是勾引小红帽的大灰狼。
朱玥在香州城向来有风流公子之名,此人无论去哪,都爱招惹一些年轻漂亮的姑娘。故此时他们俩人在这边窃窃私语,旁人虽有些侧目,但因其声音低微,几乎听不见,并未影响到大家,因此倒也未有出声指责的,只当是那朱玥又犯了毛病,瞧上人家姑娘了。
他是,是……唐芦儿又是错愕又是惊诧地看着朱玥,脑子里盘旋着一句话,难不成这家伙跟唐老太相识,不然怎么会跟她说出这样一番话。这明显就是提醒她,千万别跟人打听那血藤花的事,免得打草惊蛇。
早之前,唐老太就嘱咐过她,要她千万不要去外面打听那几种药材。不仅不能打听,而且一句都不能对别人提,不能让人知道她晓得这几种药材的名字。到底是为何,却又没对她明讲,只是道了,若被人知道有人打听这几样药材的话,容易招来祸事。
现在,血藤花出现了,她来了这里,唐老太必是知道了,只是因不便露面,所以另外让人来提醒她。
会是这样吗?这么说之前潜入定南王府偷花的那人,就是唐老太的人了!?
唐芦儿怔怔地看着朱玥,犹豫着要不要问一问,只是又怕自己万一猜错了……
正迟疑着呢,那边的香品已然调好,周围跟着就响起一阵轻微的交谈之声,新一轮的品香开始了。朱玥往那看了一眼,摇着洒金川扇笑着道一句:“物以稀为贵,血藤花虽有毒,但用量少,且香方中必是加了别的植物用以中和其毒性,今年斗香会的头筹想必又是此人的囊中之物了。”
唐芦儿脑子里还想着刚刚那事呢,哪管谁输谁赢,只是犹豫了几次,却终还是闭上了嘴。算了,权当是唐老太给的提醒吧,她还是别多事的好,只是唐老太既然知道她在这,为何又不现身见她一面呢,难道是顾忌田七?
“哦,护花使者来了,本公子可没白泽那本事,得躲得快点!”朱玥说着就打量了唐芦儿一眼,一双凤目转了转,临转身前忽的又抛了个媚眼道,“姑娘若是想我了,可以去天香楼找我呐!”
唐芦儿本想问他叫什么来着,只是一抬脸,不想就瞧见田七站在离她几丈远的地方,一脸漠然地看着她这边的方向,只是因为隔得有些远,她不确定对方是否是在看她。
第五十章入王府
更新时间2011…5…2522:43:38字数:2571
“那丫头什么身份?”白泽进了清凉水阁后,定南王第一句问的不是田七,反是唐芦儿。
白泽微怔,看了定南王一眼才道:“是星棋岛上的岛民,她那日正好坐了陈家的船,遇事的时候侥幸逃过一劫,却因此遇上了田七。”
定南王摇了摇头道:“他把一个累赘带在身边做什么,似乎还护得很紧,不太正常。”
“听说那姑娘与陈家的姑娘有些交情,或许她跟陈府有什么关系也不定。”白泽说着,又补充一句,“毕竟那陈老太爷是太后的家兄,许是那姓田的还藏在别的心思,王爷须好好思量才是。眼下正是风波将起之时,万一让人抓到什么不好的把柄……”
京中圣殿内的小皇帝已经长大,且自去年北齐那边起了战事后,摄政王就连接吃了败仗,其留在京的党羽,正被小皇帝逐一剪除。如果摄政王能回来还好,若是回不来,那这天必将是要变的。而定南王与摄政王本就相交甚深,只是因离京远,且暂时还未有什么把柄落在他人之手,也或许是小皇帝目前还腾不出手来,所以这边目前看着还算平静。只是天意难测,未雨绸缪总是免不了的。
故眼下白泽不得不点醒定南王一句,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被人发现定南王竟与海盗有往来,那后果将是不堪设想。白泽此时句句听着都是为定南王着想,但实际上却是给田七下绊子,他确实不知田七来找定南王真正目的是什么,他也无意知道,反正无论是什么,他都不想让对方好过。若不是之前有过约定,他根本不必这么拐弯抹角的暗示,而且还留了七分余地。
只是白泽料不到的是,田七刚刚跟定南王所提出的那些条件,对定南王来说,其诱惑力有多大。而且,即便退一万步,就算摄政王一党真是无力回天,就算小皇帝真要对杨氏一族出手了,就算田七说的文锦集只是个诱饵,但只要手里有完整的翔天图……定南王相信,到时只要他向小皇帝献出此图,必能免去杨氏一族的大难,即便不再显赫,却依旧能保有富贵。
田七的身份他很放心,此人三年前就已开始向他暗中示好,只是那会,双方还未真正到利益交换的层面上。而这一次,对方来找他,他并不意外。自去年安远王将兴海帮大当家的脑袋砍下,并高高挂着碉楼上昭示天下后,他就知道对方终会有来找他的一天。只是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另一半的翔天图,甚至文锦集竟都让田七得了手,而且此人还就将这么一份大礼给带了过来。
眼下,田七给他送来的是一柄双刃剑,危险大,诱惑也大,不过权衡之下,终还是利大于弊。
白泽从清凉水阁出来后,摇着扇子站在回廊上看着水下悠然来回的锦鱼,好一会他才抬步离开了那,开始着手去细查唐芦儿的身份。
那日的斗香会,定南王始终没有露面,不过斗香会的前三天,也只是小试身手罢了,定南王倒也不需非得到场。不过这一日凡是前来凤凰台的人都受到了很好的款待,唐芦儿自然是跟着沾了光,而且是沾了大光。
天阳落山了,月亮出来了,舒舒服服洗了个香汤,心安理得地享受了美人的按摩,最后还换上了一身不知是绸还是缎的水烟蓝束腰罗裙,那又轻又凉的料子穿在身上,舒服得她浑身不自在。服侍她穿好衣服后,飞燕还给她用了三两银子一钱的玫瑰花头油,帮她梳了个高贵的元宝髻,另外还给她插上一支嵌丝衔珠金凤头钗。
唐芦儿愣愣地瞅着镜子里那支金灿灿的凤头钗,心道这可是真金白银啊,怎么也不说清楚一些呢,这到底是借她戴的,还是直接送她的?这玩意儿要拿去外头买,起码得值个二十两吧,乖乖,这王府就是不一般啊,她跟着进来真是跟对了。
“姑娘,需要奴婢帮您上点胭脂吗?”飞燕帮她插上金钗后,就打开旁边的胭脂水粉盒子问了一句,这丫鬟说话时,那声音天生就是黏黏糯糯的,让人听了心头先就软了三分。
“不用不用,大晚上的还抹什么,你辛苦了。”唐芦儿回过神,忙收起眼中的垂涎之色,换上一副傻呵呵的笑来。
“那姑娘若没别的吩咐,奴婢就先告退了。”飞燕放下手里的胭脂盒子,微一欠身,只是将要退出去时,唐芦儿忙又叫住她问了一句,“敢问姐姐,这些东西,是府里专门给客人用的,还是……”
飞燕抬起眼笑了一下道:“这是柳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