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有这个意思?”齐氏眯了眯眼,心里使劲回想那个姑娘到底长什么样。她之前也就见过一次,还是远远瞧见的,并未细看,若不是今儿陈易杰摔伤了,她还想不起这么一号人。
陈嫣红点了点头:“虽未明说过,不过我已看出来,怕是脸皮薄,不好表示,二哥又是个急性子,所以才出了今儿这事。”
齐氏却是皱起眉头道:“身份太低,怎么能让她进府来,就是姨奶奶也不行,再说那丫头太过见异思迁,不是个安分的料。”
“到底也是良家出身,二哥房里的顾姨娘,还是丽春院出来的,不是更……”陈嫣红说着就握住齐氏的手道,“太太就当给女儿个面子,也算是怜二哥一片痴心,您没瞧见二哥都摔成那样的,还声声让人别过去为难唐姑娘。”
“你虽是个聪明的,却架不住心地太软。对这种人,应该是想法子斩草除根,而不是给她另寻出路。”齐氏思忖良久,无奈一叹,若非是为了断那会阻挡她女儿前程的心思,她怎么也不会答应这事。之前一个顾姨娘就让她一口气没喘上来了,如今再添一个姓唐的,真不知那丫头到底哪辈子修的好福气!
陈嫣红瞧着母亲这边也被说服后,心里终于松了口气,这才起身告辞。然后就往陈易杰那过去,打算第一时间将这好消息告诉他,并同他一块商议一番。
八月二十,天刚黄昏,一艘三桅五帆的福船在星棋岛的大坞港缓缓靠岸。不多时,一位身着玄缎出风毛箭袖蟒袍,脚套硬底皮靴,面容冷峻的年轻男子就从船舱内,踏着笃笃笃的声音走了出来,其身后还跟了数名同样面无表情的随从。
早有马车在岸上等候多时,上官钰刚一下船,即有人上前行礼,他只略点了点头,然后就招了这港口一眼,见此处竟无一闲杂之人。
“王爷长途劳累,府内已为王爷打理好。”陈府大老爷,陈建生上前抱拳,低头恭恭敬敬道了一句,然后才微抬起眼往船那看了一眼,疑惑道:“只是安远太妃怎么……”
“陈大人不必多礼,此次前来,孤住听涛阁好可。”上官钰一边往前走,一边道,“祖母有事耽搁了,过两日再过来。”
“是。”陈建生应了声,就令人准备护送。然上官钰却又回头道:“陈大人不必如此大张旗鼓,叵是扰了民倒是不好了,而且眼下天已晚,陈大人代孤向陈老爷子问个好,孤改日再上府拜访。”
“是。”陈建生不敢有异议,目送安远王一行人离去后,才带着一颗不怎么得劲的心回了府。
良缘到第86章两人的对望
秋日的黄昏,空气里带着丝丝凉意,金色的余晖从帘盖外无声无息的漫溢而来。上官钰上车后,即闭目正襟危坐,无论人前人后,无论身处何处,他从来都是这样,严谨自律,不芶言笑,丝毫没有那等风流贵公子的懒散松懈,放荡不羁之态。
只是今日似乎微有些不同,他闭目了一会,就缓缓睁开眼,转头,看着那晃动得极不安分的车帘,然后忽的就被那忽然窜进来的光线晃得眯了眯眼。
马车顺着官道,不急不缓的往那同是依海而建的听涛阁行去。此时已是晚饭时分,车子从港口附近的小镇经过时,他沉思一会,便掀开车窗帘往外看了一眼。只见这一处官道两旁的人家,盖的多是不起眼的低矮瓦房,且几乎每家都在外头搭着个简易的棚子,棚子里盖着土灶,灶上正生着旺旺的火,火上的大锅正冒着白白的热气……
浓浓的,带着一种朴实味道的饭菜之香,伴着孩子们的笑闹和大人的呵斥声,以及锅碗瓢盆的碰撞声,缓缓组成一幅有声有色的渔家烟火图。
日升而作,日落而歇,这热闹中透着宁静与安详之意的海岛小镇,跟那丫头的感觉,还真像。
一想到那姑娘,他眼里不由就透出几分笑意,很浅,却是连他自己都意料不到的温柔。
马车穿过港口附近的民居后,就顺着那条整洁宽大的祥和官道往西拐去,那里便是听涛阁所在的方向,也是最美的一条海岸线所在,更是这岛上穷人止步的地方之一。
马车一上祥和官道,车外的杂声就慢慢淡了下去,不多时,便再也听不见了那些吵杂的声音。车内车外,都安静得只听到马蹄哒哒哒的声音。
温柔的秋风从微微飞起的帘盖外吹了进来,拂过他的脸庞,带着几分潮湿之意。
余晖慢慢褪去,车厢内的光线愈加黯淡,上官钰在车内静坐了一会,又掀开车窗帘,再看了一眼外面,此处的官道很整洁,两旁几乎没有民居,目光所到之处,皆是安安静静的山石树木。
只是,也太安静了。
马车刚行到半道,上官鲂就往外吩咐一声,车夫一怔,随后即听命拉了缰绳令马儿掉头。随行的人,除了赵云,余的都不得跟上。
赵力目送上官钰行远后,才领着一众随从先往听涛阁行去。
天边最后一抹余晖在马蹄哒哒哒的声音中,缓缓没入海平线,天空从墨蓝慢慢转为暗紫。
夜幕降临,万家灯火渐次亮起,如繁星一般,从家家户户的门窗内透出,点亮这宁静安详的海岛小镇。
差不多一个时辰后,车夫才将马车停到一间铁匠铺的对街处。
此时天已全暗,这条街上的铺子大都已关门,街上的行人亦都回家吃饭去了,对面的铁匠铺也已收了摊,此时那门是半关着,只看得到橘红的火光从铺子里透出,铺子内安安静静的,明显没有人在里面。旮旯胡同口那边,半个多月前被烧坏的房子,还未修复完好,不时还能看到几个人在那些房子附近忙碌着什么。
在车内等了一刻多钟,他才想起那姑娘如今是住在陈府。
心头微怔之后,便是一叹,随后即往外吩咐了一声,只是那车夫正要甩动缰绳时,他忽然就听到对街那传出一个清脆的声音:“何奶奶慢走,这是几个红蛋您拿回去给大毛二毛。”
“呵呵……听说今儿的长寿面是你给你奶奶煮的,丫头手艺不错啊,这瞧着可以出嫁了,可惜我家大毛年纪太小,不在我就让你做孙媳妇。”一位年约六旬的老妇人从那铁匠铺里出来后,接过那姑娘递上来的红蛋,就笑眯眯的说了一句。
“是啊是啊,我要是晚生几年就不愁了。”唐芦儿马上点头傻笑。将红蛋送出去后又道,“天这么黑,要不我送您回去吧。”
“不用不用,就这么几步的路,我都走了大半辈子了,闭着眼睛都能回去。行了,你回去看着你奶奶去,那老货,我瞧着她今儿喝了不少,小心晚上折腾。”那老妇人说完,在唐芦儿脸蛋上捏了一捏,然后才转身走了。
唐芦儿目送那老妇人走远后,正要回屋,只是将要转身时,忽然瞧着对街那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辆与这条街道格格不入的大马车。
孟三铺子前面地这条街道也就两丈宽,白天里,两边人家在店里做什么,都能看得清。只是眼下是晚上,再又因对面那几家铺子皆关了门,且正好就马车停的那一块地方,前后都没有丝毫灯光透出,就连那马车内也不见有点灯。故唐芦儿这一眼看过去,只看得清马车前面坐着一位车夫,却不知那车厢内有没有人。可不知为何,当她往那边注意过去的时候,总觉得那边,似乎有人在看着自己,错觉吗?
唐芦儿站在铺子门口,有些迷惑的看着那辆马车,这个时间,怎么会有这种马车停在这?难不成是谁家的客人?只是瞧这派头,若搁二十一世纪的话,起码得是劳斯莱斯级别了吧!
上官钰眼里又露出那等温柔的浅笑,仗着位置和光线的优势,唐芦儿没有看见他,他却将她看得一清二楚。
那姑娘还是如以前一般,头上就梳着两个胖乎乎的包子,发上基本没戴什么金钗珠玉,身上的穿着同样很简单,嫩绿色的夹袄配玉白色的百褶裙,俏生生的站在那,如一株含苞待放的娇花,只见那姑娘注意到他这边后,立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往他家看了过来,且脸上还带着那等傻乎乎的憨样。
看到她后,他眼里不自觉又露出那等深深的,带丰难言的温柔的笑意。
隔着一条街的两个人,在知道与不知道间无声对望,秋夜的凉风似乎都跟着变得温柔起来,屋内的烛光愈加柔和,明月升空,星光隐退。
唐芦儿等了一会,却见对面那马车没有丝毫动静,便当自己指定是多想了,刚刚也肯定是错觉,正好这会孟三在里头唤了她一声,她忙应了一句,然后就要转身,只是却就在这会,对面那套在马车上的马儿似忽然打了个喷嚏,唐芦儿即是一顿,便又停下看了过去。
依旧是没什么动静,只是……
“丫头怎么了?唐奶奶问你呢。”久不见唐芦儿进屋去,孟三便找了出来。
“哦,没事,我这就进去。”唐芦儿回过神,立即笑了一笑,只是瞧着孟三后,她还是忍不住悄悄嘀咕了一句,“三哥,对面那辆马车好奇怪,停在这好久了呢。”
孟三刚一出来,就注意到对街那辆马车了,听唐芦儿这一说后,便笑了笑道,“有什么奇怪的,没准又是哪位岛参加秋猎的权贵,怕是闲着没事,出来乱转的,好了,进去吧,你收拾碗筷,我擦桌子。”
“为啥不是你收拾碗筷我擦桌子!”唐芦儿一边不满地嘟囔了一句,一边转身进了铺子。
孟三哈哈一笑,“哥帮你揉了一下午的面,你就当是回报哥了啊。”
“这你也要算清,那你烧热水去!”
“好好好……”
唐芦儿进铺子了,孟三也跟着走了进去,然后回身,看着对面那辆一动不动的马车,把门慢慢关上。
铁匠铺里的烛光被那扇门完全挡住,视线陷入黑暗后,上官钰才令马车掉头往听涛阁行去。
“看了之前是他过于担心了,那丫头还是那样,无论是什么时候,都能过得开心。”几乎是一片漆黑的车厢内,上官钰心头一叹,然后慢慢闭上眼。
安远王还未入岛的前几天,陈府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宴席之事了,就是为了安远王入岛的当天,将安远王接入陈府后,再将这些天陆续前来的贵胄们一块请来,到时陈府即可为其开宴,接风洗尘。只是不想安远王入岛后,却并未住进陈府,而是去了听涛阁落脚。虽说那听涛阁也是安远王的私人别院,但其实那处别院能住的面积极小,且里面连个像样的院子都没有,就是地势较高,能看得到海景罢了。
“王爷,陈府那边又派人过来了,说是一会宴席就要开了,望王爷别忘了过去露个脸。”赵力好容易打发走陈府的管家后,无奈地走上听涛阁,对正在等着红日东升的上官钰低声道了一句。
今日已是上官钰入岛的第三天了,陈府昨晚就送了请帖过来,说是今日开宴,请安远王务必赏个脸。
“备车。”上官钰没有回头,但是简单吩咐了两个字,语气淡得不见丝毫情绪波动。
……
前天因为是唐老太的生日,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唐芦儿还是请了半天假,却不想她这才回来刚上一天正常班呢,陈嫣红就又开口放了她一天假,理由是今日陈府摆宴,请来的客人都是非富即贵者,她需要出席,故今日干脆就再放唐芦儿一日的假。
于是,就在唐芦儿刚从陈府的后门出去,上官钰的马车就在陈府的大门口停了下来,前面,众人对那位从车内下来的蟒袍男子相争上前恭迎,后面,唐芦儿一个人踢踏着脚步,慢慢走出了那条冷冷清清的甬道。
良缘到第87章相见
听小凉回来说唐芦儿已人后门那出了府,安远王亦从大门那进来了,陈嫣红心里偷偷松了口气,自昨晚府里将请帖送出去后,她的心一直就悬着,因无法确定安远五今日会不会前来赴宴,所以即便焦急,她也按捺住,不动声色地将唐芦儿留在府里,直到今儿确定安远王会过来后,她才将人放了出去,其目的就是要断了他们碰面的一切机会。
许是她多心了,但是此事不得不防。
陈嫣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良久,不由就幽幽叹了口气。
“姑娘因何叹气?”小凉正吩咐小丫鬟们将屋里收拾一遍,然后就回身将妆台上那些胭脂膏粉的瓶瓶罐罐一一盖上收好,正好就听到陈嫣红这一声叹,便不解地问了一句,早上那会她看四姑娘的心情还挺好的。
“我本不想这么对她,只是她不该……”陈嫣红低声喃喃道了一句,用这等手段,其实并非她所愿。小凉未能听清陈嫣红刚刚那句话,即又问:“姑娘说什么?”陈嫣红淡消炎一笑,然后站起身摇了摇头,另外问了一句:“你刚刚从那边过来,可瞧着女客都业了哪几位?”
小凉一边给陈嫣红系上披风,一边道:“端元郡主已经过来了,正在太太那说话呢,还有宋,齐徐三家的几位姑娘也都到了,刚刚太太使了嬷嬷过来,让姑娘快些过去呢。”
“端元郡主,你看到她了?”陈嫣红一边往外走,一边问。
“只远远瞧了一眼,未能看清。”小凉说着,就打量了陈嫣红一眼,诌媚地笑道,“不过就是远远一眼,我也觉得那端元郡主比不上四姑娘。”
陈嫣红即瞥了她一眼,假意斥道:“这话也是能胡说的,我如何能跟郡主比,走吧,管好你的嘴,小心说错了话挨板子。”
“奴婢这不是实话实说么,这么些年,奴婢还没见过有谁的容貌能比得上姑娘的。”小凉瞧出陈嫣红并非是真的生气,便又再接瑞厉地拍了句马屁。
陈嫣红不再理她,径自往前走去,心里却轻轻叹了一句,再好的容貌,也不一定能万事顺意,还需要些别的才行……
上官钰一入陈府,陈府的管家即躬着身,一路殷勤地将他领往摆置宴席的花园去。
凉秋之际,正是金菊绽放时节。
故此寓陈府亦借着赏花之名,在园子中央以鲜花为屏,隔出男女之位。如此不仅别有韵味,还又多了一番雅致,最主要的是,平日里这些不便见面的未婚男女,能借着此宴,相互间行个方便,也为接下来的秋猎之事,打个铺垫。总之这是一件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事,故今日宴席,无论是主人还是客人,都极为用心。
园子里的席位早已摆好,女客那边只是一张圆桌,男客这边则是以数张大长案摆成一个缺了一横的口字,中间特意留的那块空地是为了一会艺姬们弹唱所用。在这等贵胄们眼里,所谓的宴席,特别是宴请贵客的筵席,丝竹管萧是必不可少的助兴之物。
上官钰还未入园,就听到那隐隐传出来的交谈声。声音不是很大,且皆带着几分温缓和自持,就是偶遇到从里面出来的下人,其行为举止,亦都带着适当的文雅。
今日陈府请来的宾客不少,男的女的加起来足有二十来位,且大部分人早早就已经过来了,上官钰算是最后一个。故他一露脸,正在交谈的宾客即都停了下来,并纷纷起身,陈老爷子笑呵呵地走过去请他上座,两人谦让一番,后才同时入座,接着就是相互间的寒暄,不多时,女客那边也在陈夫人的引领下,从园子另一边缓缓行来,徐徐入座。
金菊绽放之际,钟鸣鼎食之家,红男绿女之会,空气里顿时弥漫着各种蠢蠢欲动的情愫。
陈嫣红刚一入园子,目光就穿过那一排开得灿烂的龙爪金菊,准确无误的落到对面那紫袍男子身上,她们进来的这一刻,男宾那边,几乎每个人都有意无意地往这边看过来,唯独首座上那人,依旧微垂着眼,同她祖父在低声交谈。
“那位就是安远王!”正怔忡间,旁边忽然响起一个略带几分自傲的声音,陈嫣红回过神,收回目光,看了旁边的端元郡主一眼,微点了点头,然后道:“郡主请上座。”
端元郡主兀瞟了陈嫣红一眼,意味深长的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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