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另一种可能性更大的解释,我几乎要冲上去抓住司空德茂,问他林清麟的下落。
我差点就这么做了。
差点,因为司空德茂在我冲上去之前,做出了一个诡异的举动——
他把血剑剑锋对着自己,狠狠在手心划了一刀!
我已经向前倾的身形生生顿住——我怎么觉得他的这种举动有点熟悉……
目光注视着他的掌心涌出血来,汩汩不停地顺着他的手掌边缘向下滴落——血滴落在了地面上,但转瞬,便消失不见,就像从没存在过一样……
这种情形,我不是第一次见了。
像是为了要印证我心中所想是正确的,在我的身旁,小十突然发出痛苦的叫声!
他只喊了一声便狠狠咬住自己的嘴唇,硬生生把□都逼了回去!
但即使他不发出声音,从他跌倒在地上,不自觉地把身体蜷缩成虾米状,颤抖不停,也可以知道他现在正在忍受非人的痛苦折磨!
我记得上次林清麟用血剑和自己的血对商家大宅里的女鬼施诅咒时,女鬼的身上不停地冒出可怕的脓疱,那脓疱破裂后流出的液体,还会将木制地板都灼烧出一个个黑洞……
小十的状况看起来似乎不同,我不知道是因为他本身是妖精的缘故,还是司空德茂对他施的诅咒是其他诅咒的缘故——但相同的是,它让小十痛苦无比!
我想都没有想,就朝司空德茂扑了过去!
从见到我们那时起,他的注意力就过分放在小十身上,对我的存在降低了提防。而在他对小十施了诅咒后,他自己反倒也像个受害者一样,脸比纸白,双眼只顾盯着小十颤抖个不停的身体,却不知自己抖得比小十还厉害——
因此,我意外地一击即中!
我的目标并非是司空德茂本身,而是他手里握着的那把血剑!
我明白,血剑是构成诅咒不可或缺的因素,所以下意识地以为,只要把司空德茂的血剑夺过来,那么诅咒也该停了……
我看了看轻易抢到手的血剑,只一呆,便醒过神来赶忙往小十的方向看去。
可是,他还是一副很痛苦的模样,甚至为了忍痛,无意识地开始在地上打滚。
我一惊,明白自己必须快点找到让诅咒终止的办法!
快想想,快想想——林清麟当时是怎么做的?
我一边十万火急地想办法,另一边,必须分出一点心思来提防司空德茂。
但有些出乎我意料地,司空德茂并没有扑过来抢剑,他站在原地,脸上隐约是悲凉的表情。
他不干扰我更好,我集中脑力回想究竟是林清麟的哪个动作让诅咒终止的?
啊!我想起来了!
我记得他当时——
举高了剑——我把血剑举高。
然后——
林清麟把剑刺向了地板——对,就是这个动作!
我没有一丝犹豫,依样画葫芦,学着林清麟的动作,用力地,将削铁如泥的血剑刺向了地板……
“乓!”
不知从哪来的强力将我猛地震开,我的身体狠狠向后摔在了地板上,发出一声巨响!
晃晃被摔晕了的脑袋,我顾不得满身疼痛,手肘使力,挣扎着想爬起来。
才撑起上半身,我便赶忙四处张望,想看看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又是怎样的状况——
目光首先落到小十身上,他也是和我差不多同一个姿势,看来也是正想爬起身来。
我注意到他的脸色虽然不好,但不再是忍痛的那种表情,便想开口问问他是不是已经没事了——
谁知我一张口,胸腔处一股热流急速上涌,我阻止不了,明明是想说话,却冷不防“哇”地吐出了一大口血!
乖乖那个隆冬!我长这么大,头一回吐血!
瞪着地上那一大滩鲜红的血渍,我一时发懵——
莫非,刚才那一下摔在地上,哪里受内伤了?
我还来不及后怕,那边小十看见我吐了血,分外紧张地爬到了我身边:“阿卫?你怎么样?你没事吧?怎么吐那么多血?”
面对他写满着急的脸,我只能摇头,安慰他道:“我没事。”心里,却没什么底……
我想起一事,左右张望:“司空德茂呢?他怎么样了——”话音未落,我就看见了司空德茂——
他躺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我和小十皆是一惊!
我们两个半伤残人士,挣扎起身,跌撞奔到司空德茂身边——上天保佑,他可不要就这么死了啊!
所幸,我们蹲下身检查司空德茂的状况时,发现他的胸口还有在起伏,呼吸貌似也还顺畅。
我和小十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没心思猜测小十为什么也会担心他,我再次仔细地检查了下司空德茂的身体,没有发现明显的伤口,他也没流血……似乎只是莫名地昏迷了。
“他不会有事吧?”看样子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但我记起上次林清麟被诅咒反噬,可是流了好多的血,在医院呆了好几天。
“应该吧……”小十看上去也筋疲力尽了,在察看过司空德茂的状况后,他一屁股跌坐回地上,很累的样子。
我有点担心他:“你没事吧?刚才他对你下诅咒,有没有弄伤你?”我可以断定司空德茂的举动一定伤了小十,这么问,主要是因为小十的身上也看不出明显的伤口,不像上次那个女鬼脓疱破掉那么惨。
“我没事,”小十笑笑,虽然有一丝虚弱,但看起来精神还可以:“我有‘保护壳’,没事的。”
他这么笃定,我也只能点点头。
环顾四周,我喃喃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啊,想叫救护车都不知该怎么说地址……”进屋以后,我这才第一次有机会看清这栋房子内部的全貌。
和我想的一样,的确是两层楼的构造。不过奇怪的是房子没有窗户,家具也很少,整体看起来空荡荡的,不必要的装饰完全没有——啊,是了,电视都没有,只看到有台收音机。
没有多想房子的问题,我把司空德茂留给小十照看,走到掉落在地的血剑旁,把它捡了起来。
刚才情况危急不觉得,此刻我的手握着血剑,好像有股暖流,静静熨烫了心中的不安。也不知道是不是血剑认出了黑玉石手链的缘故,或者只是我的心理在作祟。
我在门后找到了黑木剑鞘,把血剑插了回去。
我捧着已入鞘的剑,正站在那发呆,小十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这就是林清麟的剑?”
我回头,见他坐在原地,正望着我手中的黑木剑:“啊,嗯……是啊,是林先生的剑。”林先生的剑在这里,那么他人呢?他人又在哪里?
小十点点头,没就这把剑再多问什么:“我打个电话给卜原,让他来接我们。”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不过没关系,我手机里有定位系统,他可以找到我们的。”
听他这么说,我也放下了一半心。
走回他身边,我伸手拉他起来,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司空德茂,问道:“……需不需要也通知司空坤?”
小十的表情停滞了一瞬,然后淡淡说了句:“不用了……”
我猜到他会这么说了,之前问他也只是想试探下他。
不过我真搞不明白,为什么司空德茂会对小十做出这些事来?从现在的情况推测,把林清麟叫出去的人肯定也是他,目的嘛,就是为了林清麟的那把血剑——他如此处心积虑,甚至犯法也在所不惜,就是为了要对付小十——
到底在二十年前,他们——不对,应该是他、小十,还有司空坤——三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样的事?导致司空德茂过了二十年还要冒险亲手“铲除”掉小十?
可能是我盯着小十想事情太投入了,小十给上官卜原打完电话后,转回头看我时,遇上我来不及收回的探究目光,明显愣了一下。
我尴尬地笑笑,不知该说什么。
小十看着我沉思了一会,忽然扬起一抹苦笑,继而又释然了。他拖着身体,缓慢地走到沙发上坐下,还示意我也过去。
我按他的意思在他身边坐下。我有种预感,他要对我说些什么了!
果不其然,我刚坐好,小十就开口说话了:“反正卜原赶过来也要一段时间,你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吧……过了今天,我也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有勇气说出口……”
听他这么说,反而把我的好奇一下子都堵在了胸口——如果是让人痛苦的回忆,我干嘛还要害他再经历一次,再痛苦一次呢?
小十仿佛明白我在想什么似的,对着我笑了笑,真心地道:“这件事,从头算起的话,其实是我的错……我更加没想到,会在今天把你、还有林清麟,都卷了进来——你们有权利知道事情的真相。”
我还是一句话没说。
小十轻笑了两声,用平缓的语气道:“你没什么想问的话,我就说个故事给你听……”
54第 54 章
小十沉吟着,不知是在组织语言,还是陷入了对过去的回忆。
我屏息等待听“故事”,不敢出声打扰他。
“我……”小十开口了,脸上带着朦胧的一抹微笑:“第一次遇到他时,才刚刚修炼成精不足三个月——距离现在,快要一千五百年了……”小十略微感慨道。
我听出了他话中的不对劲:“一千五百年?”之前按我的算法,应该是不足一千年——吧?
小十看着我,双眼含着笑意,但那抹笑意,太过空灵,竟无端让人觉得有些哀伤:“你一定是认为,这一世是我与司空坤结识以来的‘第十世’——所以,就算司空坤每一世都长命百岁,我也该是才修行了一千年……对吧?”
我不敢说“对”,但不开口即代表着默认了。
小十的嘴角掀起星点笑容,眼睛却不再看我,把目光垂向了地面:“阿卫,我也是过了这么多年,才明白其实修炼成精一点也不好……这世上任何一件事情都那么难以预料了——更何况是‘轮回’……”小十看了我一眼,朝我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知道我是怎么形容‘轮回’的吗?就像洗牌,把原来的牌都打散了,洗乱了——然后再重新摸过……你说,我要摸几次,才能拿到和原来手上那副一模一样的好牌?”
我语塞,无以应答。
而小十其实也不需要我的回答:“我费尽心血,甚至不惜损耗自己的修行,在茫茫人海中找他……一年找不到,我告诉自己没关系……十年了还找不到,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下去……那么,上百年了呢?只要有人能告诉我,我绝对可以找到他,他一定存在在这世上某个地方——那么,无论是百年、千年,我都会一直找下去的……可是,阿卫,你明白吗?从来就没有‘一定’,也没有‘绝对’……我多怕、多怕牌丢了,牌缺了个口……或是命运存心耍我,我再也遇不上那一手好牌了……你明白吗?”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又好像根本不明白。
小十调整了呼吸,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二十年前,我找到了这一世的他——也就是司空坤。”小十的叙述终于进入到比较甜蜜的阶段,他的表情不自觉柔和了许多:“当时他只有五岁,见到我时,一点都不怕生……我知道那就是他,我那么熟悉他,我能感觉得到——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么激动——我甚至疯狂地动过让他一夜长大的念头,这样我就可以好好地拥抱住他——”小十的呼吸出现一瞬的停滞,痛苦再度杂糅进来:“可是阿卫……我千算万算,在心底做过各种不好的假设——我也没有料到,他竟然会出生在驱鬼师世家。”
我心里明白,他快说到二十年前发生的那件重要的事情了。
小十似乎连一贯挂在脸上的笑容都挤不出来了,他试了几次,始终只是单纯地扯动脸皮。他最后放弃了,轻轻呼出一口气:“当时虽然才五岁,却依旧让我感到熟悉与安心的小司空站在我面前,盯着我看了好久,然后开口对我说了第一句话——‘哥哥,你身上的气好奇怪哦……和别人的都不一样耶。’”小十摇了摇头,话语中透露出浓浓的沮丧:“你不知道我听到他的这句话时,简直就像是被五雷轰顶——真的,连五百年一次的天劫都没他这一句话威力大!”
喘息着向后靠在椅背上,小十仰着头,双眼没有焦距地盯着天花板:“之后我才知道,原来他这一世生在了驱鬼师世家……我并不是害怕那些驱鬼师,真正让我害怕的,是司空坤在灵力方面所表现出来的天分——”
“天分?”我忍不住打断他,奇道:“不是说司空坤没有这一方面的天分吗?”据说还曾因此遭人嘲笑过。
小十把脸转回来面对着我,听到我这么说,他的脸上忽地露出一个寓意未明的笑,笑容很怪,非殇非喜:“五岁以前,他的天分是整个司空家族里最高的——甚至远超过其他人;五岁以后,他的天分突然一夜消失,就像上天把赐予他的神力都收回了一样……”
我瞪大眼,张大嘴:“你——”小十对小小司空坤做了手脚?!
“对,是我。”小十点了下头,承认道:“我不愿他在这方面有过人的天分,因此施了法术,把他的天分全‘偷’走了。”
“……为什么?”我呆了两秒,只问出答案貌似显而易见的“傻”问题——可是,答案真的那么简单吗?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他的天分如此之高,再继承家业,岂不是对我很不利?”小十说出冷酷的话,但他的冷酷,反而更像是在对自己冷酷,对自己撒谎。
至少,我不信他说的:“小十,到底是为什么?”
小十看了我一眼,似乎我眼中的真诚刺痛了他,他迅速把头转开。
我没有半点催他的意思。
过了一小会儿,他把头重新转了回来,不过,眼神却还是避开我的:“阿卫……”
我能清楚地感觉到他一直在逞强的情绪终于龟裂出缝隙,而最深刻、真切的痛苦,从缝隙中如汩汩鲜血般涌出来,不似火山爆发那么激烈,却更惨烈,好像永远都停不下来似的……
“你可能想象不到——”小十似乎在努力用云淡风轻的口吻叙述,可惜产生的效果却是正相反:“上天不仅让他出生在司空家族,还赐给他无可比拟的驱鬼天分——这样的事实让我有多恐慌……我当时的第一个反应不是害怕有朝一日司空坤会亲手杀了我,而是——这是不是上天给我的警告?天意用这种方式告诉我,它不会再让我如愿以偿了,它要把我的一手好牌毁掉——让司空坤成为驱鬼师与我为敌就是第一步!”
小十的恐惧像有形物一样穿透空气,让我真切地碰到了它冰冷的爪牙。我试想了一下如此冷冰冰的庞然大物长期寄生在体内的感受,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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