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号特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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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号特工-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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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劫谋转向他身后的青年队交代着他的判决:“我要他不能动弹,看不见东西,我让他听才能听,让他看才能看,不用给他吃东西,靠注射让他活着就行了。疼痛和饿肚子都是让人不能思考的好办法。”
  靛青觉得劫谋的视线转移了方向,但他不敢抬头确定是否转移了方向。
  劫谋看着人群外的刘仲达:“抓起来。”
  一个青年队从刘仲达身后一棍挥下。刘仲达晕厥。立刻被挟在两名青年队之间。
  “走。”劫谋的这个字引发了很多行动,一直拿着伞在蓄势以待的青年队立刻给劫谋打上了伞。湖蓝从青年队的手上拿过干爽的大衣披在劫谋身上。别人是程序化的工作,只有湖蓝是真的觉得心痛。
  “湖蓝?”劫谋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湖蓝,他声音很轻,轻到湖蓝只能凑得离他更近,轻得湖蓝认为劫谋往下要说的话不想被人听见。
  “先生。”
  “靛青是个蠢货。那个共党不是零。”
  “为什么?”
  “我记得刀划断神经的感觉,也记得那个不要命的疯子,一个零那样的人,几乎杀了一个像我这样的人。我没死,零也被诅咒了。零这辈子再也不会想别的,零会想,我能杀了劫谋,杀了劫谋,杀了劫谋……零会恨我,除了杀掉我再无所求。刀子划断我的神经,让我再没表情……”劫谋的刀疤神经质地抽动了一下,似乎它有知觉和思维,“那也让零再没法像正常人那样过日子。那个共党说得对,仇恨压不住的,他不恨我,他不是零。”
  “是的。”湖蓝答。
  劫谋把声音放低到一个湖蓝都无法听清的地步:“而你……也是个笨蛋。”
  然后湖蓝感觉到针头从青年队的手上刺入自己的体内,湖蓝在惊愕中感觉到镇静剂注入自己的身体:“先生……”
  但是先生没看他,先生大声地在和除他外的所有人说话:“人对我辈来说就只是一个容器,装满秘密的容器。我们掏光里边的秘密,登记造册,我们掏出的秘密就叫做情报,”先生看了看客人和刘仲达,两具没有知觉的躯体,“他和他,他们都有没掏尽的秘密。”
  现在先生终于看着湖蓝,湖蓝在挣扎,竭力想让自己保持清醒,湖蓝哀怜地瞪着一切,瞪着劫谋。劫谋看着湖蓝,他的脸上终于有了点感情,那甚至是悲悯的:“别扛了。你以前接受过治疗,你抗药,可只是个剂量的问题,你跟他们不一样,对我你没有秘密。我也不是要掏空你,是要装实你。”
  湖蓝在神志晕沉中挣扎,为自己将临的一切哭泣:“先生,不要……”
  劫谋柔和地絮语着,像在催眠,像在诅咒:“睡吧,睡醒就好了。醒来时你就无忧无虑,无悔无怨。你就又是我最好的手下,你就又很强大,你是湖蓝。”
  湖蓝含混不清地挣扎,哭泣,求饶,失去知觉。
  劫谋走开,他的背影有了一种轻松。
  67
  零走过街上,雨浇在身上,他没有知觉。他刚离开叶尔孤白金行,他身后的远处就是紧紧关着门的叶尔孤白金行。
  叶尔孤白的声音一直在零耳边回荡:“要知道你要从我这里中转的是五十万!你手上砸了整整五十万钱的尸体!”“不是纸币!是价值五十万的硬通货!我可以帮你兑换成没有国籍也没有政治色彩的黄金。我不关心它是哪来的。可是,给我多少?通常我要拿百分之二十。”
  零在叹气,零在茫然。
  “卅四,二十,这也是您两位预备的冰山吗?……这个月我挣了五块钱,您两位觉得我扛得起来吗?”他的手伸在他的口袋里,摸着他这月挣到的五块钱。
  零看着街边一家店里的时鲜水果,看着中间的荔枝。
  那根本就是天价:两块五一斤。
  饭后的曹顺章坐在一家之长的位置上,但却很没有一家之长风范地剔着牙。老头子人很瘦但是吃得多,个子小但是架子大。
  “水果呢?”
  曹葫芦说:“就去拿。”
  “我去拿。”零抢先站了起来,从沙发一角拿出他放在那里的纸袋。
  “什么东西?”曹顺章一下把正在捣的牙龈捣破了,他看着零从纸袋里拿出的荔枝。
  “荔枝。”
  “我认得它是荔枝。我说你什么意思?”
  “发薪水了,孝敬您老人家。”
  “孝敬两字你会写吗?”
  零瞪了曹顺章一眼,有点来气,提大包的随身就有笔,零拿出笔,找张纸片,写上“孝敬”两字放在曹顺章面前。
  “拿回去贴你床头,睁眼就念一遍。哈哈。”
  曹小囡说:“两只大蟋蟀,斗来斗去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屋子盛不下你们两个吗?”
  零开始释然,他本来又何曾要跟老头子较劲?而曹顺章的促狭只是说明他很高兴,他心情很好才会促狭。零开始扒荔枝:“我孝敬您,我给您扒,手伸过来。”曹顺章摊开了手,把零扒好了放上去的荔枝塞进嘴里,嚼着并且做出一副在吃最酸的梅子最涩的柿子时才有的表情。零也不看他,帮曹小囡扒好了一个:“小囡。”
  “啊。”曹小囡张着嘴,她也在扒荔枝。
  “真甜。爸爸!啊。”
  曹顺章张嘴,比对零要亲热得多。
  曹小囡把她扒好的塞进曹顺章嘴里。曹顺章甜丝丝地嚼着,这个永远缺三少四的家真是从未有过这样的融洽。
  “这个就甜。刚才那个……呸,臭的。”
  曹小囡拍着曹顺章的头:“你怎么不去说单口相声呢?老二又没跟你吵。”
  老二没跟他吵。零正呆呆看着父亲和小妹,一个对家庭还有点感情的人此时高兴不起来,他只是在想他欠了这个家多少。
  曹小囡也给零扒了一个:“老二。啊。”
  “我不吃,从来不爱吃。”不是不爱吃,而是两斤荔枝实在没多少,零想省着点。
  曹小囡没这根筋,这个家庭富裕到她想不到这个。她只是把她扒好的给零:“那你给爸爸。”
  零就想给,曹顺章就伸手。
  曹小囡大声地威胁:“啊!爸爸!”
  曹顺章犹豫了一下,张开嘴,等着零来喂。零犹豫了一下,像偷地雷一样把荔枝靠近那张嘴。曹顺章闭上嘴的时候过于迅速,恐怕是故意的,他差点咬到零的指头。零缩手,恨恨地甩了两下。当然,这一切都是为了让那个缺德老头更加得意。曹顺章总结:“味道还不错,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吃你掏钱的东西吧?”
  “嗯。”
  “有什么事就说吧,看你那一脸要求人的样,要求人就不要让人看出来,人家会漫天要价,知道不?你那点破事我也都知道,脚踏车是不是?买一辆就是啦。哄得我高兴了开个脚踏车行也给你开,我只是怕你闲下没事就要生事。”
  “不是。”
  “有女人是不是?看你那一脸心事。我就告诉你,你这两天是跟老简的宝贝女儿混得不错,你要以为人家能看上你就是疯了。门当户对?我来告诉你什么叫门当户对,你出五万我也出五万这生意才有得做头,你出五块我出五万?嘿嘿,老简就为他的老闺女想见见曹家老二,我就藏拙。你没个人样见也白见,还不如给我曹家留点面子。”
  “您还知道什么?”
  “大大小小我都是知道的。你以为我坐家养老呢?你们商会的钱,三有其二是我赚的,老简跟我亲近就为开心?他图赚钱!哼哼!”
  “也不是这事。”
  一切料定在心的曹顺章终于有些愕然,也无暇得意,他看着零。
  零说:“我有一笔钱……”
  曹顺章仰天打了个哈哈,手几乎伸到了零的鼻子底下:“拿来我看。哈哈!”
  零坚持着,装没看见眼前晃来晃去的手:“您做的就是信托中转的行当。我想您帮我做这个中转……嗯,佣金呢,您少抽点。”
  曹顺章不哈哈了,他看着眼前的荔枝核叹气:“味道不错,就是少了点。你要孝敬我何不多买点,买个十斤八斤的……多少钱?”
  “两块五。”
  “两块五的信托中转!我例常拿十一的抽头,你给我二毛五的抽头?!”
  “哦,那个是五十……”零觉得很难启齿。
  “哦,多多了。我能拿五块钱抽头,也别中转了,五十块钱我可以给你!”
  “万。”
  曹顺章和零,父子俩大眼瞪小眼地僵在那,像是斗鸡。
  “穷疯了穷疯了,人穷疯了就会这样。看见花旗洋行的金库就说是自己的,其实呢……其实你把守金库的都打死,再把巡捕房灭了,再把美利坚灭了,它自然就是你的。”
  零也喊:“穷疯了穷疯了。反正您要是帮我呢,明天就陪我去一趟。”
  曹顺章起身,去自己的静思室:“明天我很忙,很忙很忙。”
  零沮丧而愤怒地嘀咕:“反正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求你,小时候被外边孩子打伤了我回来都得自己抹药水。”
  曹顺章回身,他不再油滑,他那一瞬间像个踩过尸山血海的战士,像个心灵中极其高傲的君王。
  零愣着,他从来没看到过父亲这样。
  那只是一瞬间,曹顺章迅速又蒙上了他的油滑,像个老没羞老无赖:“小囡拿药给他自己抹去。嘿嘿。”
  零看着父亲,一直到他哼啊哈啊地把静思室的门关上。
  68
  阿手站在贫民窟的弄堂口看着天穹,没有星光没有月光,这里的人甚至也用不起要花钱的灯光,电灯到不了这里,自来水到不了这里,只有那些芦棚和将颓的房窑里有暗淡的油灯光。
  黑暗中,听到几声孩子的啼哭。阿手的耳朵开始流血,他用手心擦掉了血迹。
  阿手在等待,一个阴恻恻的影子出现在弄堂里又拐开。阿手跟随着七弯八拐,终于来到一间屋子。屋子很暗,阿手身后站着的两个人是一种随时可以杀掉他的架势。
  油灯完全放在阿手这边,阿手盯着灯,他并不想去看坐在对面的骈拇。
  一张照片从骈拇那边推过来:“认得他吗?”
  阿手看着,照片上的人是零,回到上海以后的零,穿着将去上班的衣服,走过自家的花园。这是一张偷拍的照片。阿手看着,沉默,一滴血滴在照片上。照片被拿开了。
  骈拇恶心地说:“真恶心,到处流这种东西。”
  “它要流,我也没有办法。”阿手说,“杀劫谋的计划是你订的,有时候我觉得你存心让我们去死。”
  “我只是传达,只要事成你们就可以翻身。好吧,我也为此次殉职的十三名壮士悲哀。”
  阿手抬头看着骈拇,骈拇在黑暗里,他只看得见黑暗:“他们不配叫做壮士,如果是殉国而不是殉职,他们可能就好受一点。我们在杀自己人。”
  骈拇轻描淡写地说:“有什么办法呢?已经搞成了这样。你的修远,你的老师,他又为你们做过什么?”
  阿手轻轻地抽搐了一下,像被刺到了某根敏感的软筋:“老师完了。”
  “哦?”黑暗方便骈拇打量阿手的每一丝异动,琢磨他的每一个字节里的颤动。
  “这次他差点死了,只要劫谋的人多转一下脑子。老师吓破了胆,他很久以前跟我们说过什么叫吓破胆,我们走在刀尖上的时候总会想起最坏的结果,心脏像被人捏着,什么也不敢做……吓破胆的人,就完了。”
  骈拇琢磨了他很久:“一个完了的人能保护你们吗?”
  “是我,不是我们,我们已经就剩我一个了。”
  骈拇沉默地审度着,直到阿手愤怒地瞪着他所在的黑暗。
  “你明明都知道!都垮掉了!!什么都没了!就剩我一个了!打生打死为的什么?我在保护什么?!”
  骈拇阴恻恻地说:“你知道你在保护什么,一大一小,两个。”
  阿手的神情像是被火车头猛撞了一下,他被狠狠地打击了,嗫嚅了半天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他开始哭泣,这时候他很像做了很多年的三不管小店主阿手,蹲着,蜷在桌子下哭泣。
  光影摇曳,骈拇在他身周的暗影里走动:“如果你就此出局,我是说来帮我们。我们向劫谋求情,他未必会在你家人身上浪费子弹。你愿意放弃修远吗?”
  阿手嗫嚅,那种嗫嚅是一种光张嘴不出声,它更像嘴唇的抽搐。
  “什么?”一个人要遇到多难为的事情才会被逼成这样呢?骈拇满意地看着并且凑近,一个垮掉的人更让他觉得可信。
  阿手忍无可忍地喊:“你知道我会说什么啦!”他说完倒平静了,血平静地从耳朵里流出来滴下。
  “好了好了,这事完了去治治。其实我们都知道你是人才,挨这么些年压只因为跟修远走得太近。”骈拇递给他一块青布的手帕。
  “事?还有什么事?”
  骈拇轻描淡写地说:“做掉修远那只没牙老虎啦。”
  “他逃不过劫谋。”
  “是的,可他知道太多秘密了。知道吗?他居然向总部扬言要抖出多少年来的多少件丑事,他真没牌了,打这种狗急跳墙的牌。”
  阿手擦掉血迹,用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眼神看着骈拇在身前晃动的青布长衫:“是的,他没牌了。”〖LM〗
  69
  叶尔孤白身后那张照片上的曹小囡在笑着,让零觉得面临的一切都加倍的荒唐,他得使劲摇摇脑袋才能把那种荒谬感从脑子里驱除出去,好继续和叶尔孤白毫厘相争,唇枪舌剑。
  “这笔钱不是借贷,只是寄存,您不需要做任何投入。即使借贷,百分之五的抽成已经叫高利贷,百分之十是牟取暴利,您现在要的是百分之二十。我该怎么讲?我相信仅仅是利息就够支付您的费用还绰绰有余。”
  “什么您都说了,就没说这是一笔见不得光的钱,我完全可以不通知您。”
  “您在上海有自己的产业。您很清楚,抢银行也安全过碰这种见不得光的钱。”
  叶尔孤白笑笑:“得了吧。您没有后台,我闻得出来。”
  “您嗅觉有误。我只是个经手人,我有后台。”
  两个人互相瞪着和打量。这场谈话从一开始就是图穷匕首见,现在两人的目光已经像两条正在厮咬的狗。
  “您贪得无厌。”叶尔孤白说。
  零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冷酷而凶残:“没办法。我的后台太强大,为了百分之二十他们会要了我的脑袋,之前是您的脑袋。”
  “您在吹牛。”
  “试试看吧。”
  “如果不是您这双眼睛,您恐怕就真的吓倒我了。先生,您是我见过最迷茫的人,您出了这门恐怕不知道要去哪个方向,连路都找不到的人说什么伤人?”
  零沉默,站起来,很具威胁性地站起来,现在说任何话都要让他显得软弱。
  叶尔孤白将自己的椅子往后推了一下,拉开抽屉,一支黑黝黝的左轮。
  零手撑在桌子上,慢慢地靠近,并不是要突袭,只是靠近。
  叶尔孤白把枪顶在零的额头上,他手上使了点劲,让击锤微微扬起。
  枪口下,零的那双眼睛没有畏惧,只是空白,甚至在枪顶着脑门的时候零的眼睛也是迷茫的。
  叶尔孤白放下枪,就放在零的手边:“是的,您不怕死,可不是说您能杀人。”
  零看着那支枪,平静得让叶尔孤白不大确信自己刚才还很确信的观点。
  “好吧。您杀过人,也许还是成批地杀。可您不会杀我,我现在是唯一知道五十万下落的人,我只要百分之二十。”
  零看着那个要钱不要命的家伙,他微微叹了口气,是的,这个奸商比特工更精确地看准了他的要害,他拿叶尔孤白没办法。
  从叶尔孤白金行出来,零像一片湿重的落叶飘落街头,茫然无绪地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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