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我变成这样么?”妖帝缓缓开口,冷冰冰的语气像极了紫阳少君。
“南无?”严厉面上一喜,缓缓伸手。妖帝丝毫没有躲避,任由她轻轻摘下那副面具。
严厉看见一张记忆深处的脸。长着这张脸的男人跟她打闹了四百多年,忽然有一天在众目睽睽之下扬言非她不娶。彼时她恼羞成怒,一掌将他扇飞。
后来听说他在一棵大梧桐树上挂了好几日,不是因为受了伤,却是在树上绞尽脑汁想了三日,想着怎么才能把她娶到手。
后来几十年里,他把那些想法一一付诸现实。她却记着当年在凌霄殿上,一把火烧了他的朝服,他捂着屁股灰溜溜跑走之际,曾放的那句狂言。
“此仇不报,誓不罢休!你若是个女人,我就娶了你,再抛弃你!”
所以她一直都不相信,他待她是真心的。
被一个风流俊逸的男人花样百出地苦追那么久,她再粗直的性子也生出了弯弯绕绕。她不知那算不算动心,却知自己不可以对他动心,惶惑苦恼得很。
这日她摆脱烛武和虞靖,携着几坛酒去到一片凤凰花丛。
几坛酒而已,于她如同喝水。后来却会醉得一塌糊涂,是因就在她喝完自己带的酒,懒卧花间之际,他沐着月光踏花而来,怀里抱着一大坛酒。
“哎!我找到你不易,你别急着走啊!你看这样可成?你喝一杯酒,我就作一首赞美你的诗。若我坚持不到这一坛酒完,就再也不纠缠你。若能坚持完,你就耐下性子,听我坦诚心扉。可成?”
她暗自估摸了一下,那一坛酒怎么也得有几十杯,这个赌于她并无损失,还赚了一坛酒喝,遂痛快应了。孰料他果然坚持到最后一杯,还每一首诗都作得让她一点挑不出毛病。
并且,那酒似乎有古怪,只一坛就让她醉了。
而她也是在最后那杯酒的时候才恍悟,她被从头到脚都调丨戏了个遍……
这个斯文败类!
她暗恼,他却开始坦诚心扉。沉溺于他动情地表白之中,她竟然晃了一下神。只是这么一瞬间,他就贴过来,在她唇上飞快亲了一下。
从来没人这样对待过她。
无可否认,那一瞬她的心猝然疾跳了几下,吓得她惊慌失措,以为自己做了个邪梦。他怎么可能是真心爱她呢?她又怎么可能对他动心!
“妖孽,受死!”她狠狠拎起拳头,一通就把他打扁了。
呵!如今回想,当年她确实是动过心的吧。奈何在她想要认真思索这个问题的时候,却得知他被妖帝渡魂。那还多想什么呢?唯有彻底断了念头。
第六五章
路上严厉正经严肃问白莲花:“我这么折腾你,你就一点也不生气?”
“唔,”白莲花摇头:“一点不气。”
他是那么精明的一个人,却吃了这等亏,说不生气谁信?严厉撇了撇嘴:“真不生气的话,你这可算是恶趣味了。你口味真重。”
“闺房之乐,夫妻情趣,只要不是存心折辱,玩疯一点又有何妨?你不是一向都喜欢刺激,喜欢花样百出地折腾么?我已经早就习惯了。”
严厉老脸一红,干咳一声,心说到底他俩谁更喜欢瞎折腾啊!
“你修得是禁欲之道,近日却着实透着饥渴。”严厉心说当年他也不这样啊,夫妻俩虽然也修和合之术,时辰和次数却都极有规律,哪似如今这么随性。
白莲花摊手无奈:“趁我那根东西还能用,得让你管饱。”
严厉再也笑不出来,止步道:“再等等,或许还会有别的办法。”
“我绝不会让你冒险。”白莲花坦言道:“确实我瞒着你是出于私心,怕自己会得而复失。本打算鄞山事后就给你恢复记忆,不料你会被渡魂。”
严厉挑眉:“借恢复记忆之名,给我解决渡魂这事。你就没想过我的感受?”
白莲花幽怨的看着她:“我觉得,事后我勉强还是能满足你的。”
严厉瞪眼:“我指的不是这事!”
白莲花明知故问:“那是什么事?”
严厉觉得既然她已恢复记忆,就得拿回当家作主的大权,岂能容他一个小男人翻了天去?不然往后这大事小情,动辄他就背着她擅作主张,这还了得!
严厉决定等这次事毕,好好跟他说道说道。
凤皇显然对孙儿寄予厚望,昨日带他巡视皇笳天,就给他挑了一棵最朝阳的梧桐树,作为打坐修行之所。还给他制定了一套严厉苛责的作息时间。一大早,爷孙俩就出了府。
昨夜在枕畔听凤皇说,严厉已经恢复记忆,凤后还把凤皇好一通埋怨,怨他不听她的嘱咐,把事情给捅漏了。
凤后以为,小夫妻两个刚刚修成正果,虽然如胶似漆,恩爱异常,到底让人觉得感情还不够牢靠,若是因为过去人事而生出嫌隙,二老又要跟着操心。
自然,二老对白莲花绝无挑剔,只是不放心严厉这个不定性的。
唯恐女儿的心境受扰,凤后担着心事,特意打发贴身婢子去霁月殿问了问花枝。凤后心思细腻,剔透玲珑,一听女儿说那些醉话,暂且放了心。
见小夫妻晚了三春才来请安,凤后上眼一瞧二人的模样表情,便已了然大概,心喜女儿经住了考验,来晚了定是因为耽于情丨欲之事,哪儿还会训她。
白莲花此番为给严厉破解渡魂,是要受些苦的。凤后又是赞他,又是怜他,命烛武备足大补之物,打包起来,给小夫妻带上,又叮咛嘱咐一番。
凤后有个顾虑。
毕竟魔界不是个随意来去的地方,万一消息走漏,蒙臣必定发难,届时小夫妻两个孤立无援,岂非要被困死?遂传讯给虞靖,着重关注魔宫的动向。鄞山事后十八名神将已经回天,凤后命他们随时待命。
拜别凤后,夫妻俩携手出了朝阳殿。
妖帝一日不现行踪,便一日是个大隐患。严厉正叮嘱烛武,务必守护好二老和明亮的安危,就见一名守门力士飞跑前来报讯,道是南天门的一名仙兵来报,天枢真君被妖帝打死了!
严厉如遭雷击,同样也是一惊的白莲花刚扶她一把,她已挟着一团戾气,霎时去了。
“调集人手看好府上,速去报与尊上!”白莲花撂句话给烛武,赶紧去追严厉。
夫妻俩须臾间赶到南天门,龙君已经先到一步,正被仙兵们围住。
“闪开!”严厉一声断喝,众仙兵随即给她让出一条路来。她疾步上前,见天枢惨然躺在地上。
众仙兵改而围住她,七嘴八舌地讲说始末。她固然如遭重击,却还不至失去理智,强忍悲痛,红着眼睛匆匆检视天枢的尸身。
天枢的致命伤是胸前那个血窟窿,里面不见了最要紧之物。
因没了心,天枢非但肉身残败,魂魄也维持不了多久,便要散去。从此之后,世上再也没有他这个人了。但他是新死,魂魄还未离体,虽面色青白,天灵那里却有一团紫气笼罩。
这时龙君在严厉身后开口道:“我已尽了最大努力。我们还有一个时辰。”
严厉已从仙兵们的杂乱之语中听出重点。
依律,天枢必须守在天门外面。所以严厉这里只过了一日,他倒等这一顿酒等了一年还多。
天门那里有架精细的轮钟,天门内外的时辰在上面一目了然。天枢料想严厉昨日忙,今日却必定得闲,遂备好美酒仙果,只等她来。
而严厉果然来了。天枢大喜之下诸事不顾,拉她坐到天门上面,对坐闲话,畅饮一番。孰料喝到正酣时,她忽然动手。天枢猝不及防,被她一掌拍得鲜血狂喷。
众仙兵闻听惨叫,一齐注目,正瞧见天枢从天门上跌下。而一个衣发如血的男人紧随其后,将手掌插入他胸口,生生掏走了他的心。待仙兵们回神,天枢的尸身已经重重跌落。杀他之人则身形连闪,往皇笳天的方向而去。
变故突发,众仙兵惊慌失措,六神无主,乱了须臾才想起四下去传讯。龙君正带着一名匠人之首,在那片地上规划府邸。去无极宫传讯的仙兵就先跟他透了句话。
龙君提醒道:“唯有赶紧夺回那颗心,才能挽救他一下。我却不便参与此事,能帮你做的,只是拖一拖时间。”
严厉起身问他:“听你的意思,那厮还留着那颗心?”
“我想,”龙君笃定道:“他一定是想以此胁迫你什么。而他现下所在的位置,恐怕就是你当年打散他元神那片凤凰花丛。他,必然是在等你。”
严厉深以为然,当即就去了。
龙君转头,见白莲花站在几步之外,颦眉看着天枢的尸身,若有所思的样子。龙君面上露出一丝微不可见的讥讽。
感受到龙君的注目,白莲花朝他打个稽首,不温不火道:“拖这一个时辰至少要废百年修为,鄙人替妻子多谢龙君援手,日后定当好礼奉上,还望不弃。”
“谢礼就免了。”龙君朗声一笑,“本君只是顾念占了她的地,略表歉意,而已。”
白莲花礼貌性地回了个微笑,往严厉去的地方赶去。
第64章 □□章
严厉当即就要去跟帝尊理论,白莲花拦住她道:“昨日帝尊特意召你去,定为从你身上找到什么由头。他已下旨昭告天下,万不会再更改。”
严厉回头一想,恍然大悟。
合着昨日帝尊提及元楹,引她言语冲撞,就为这事啊?那厮不愧是晧睿仙师教出来的得意弟子,黑呀……真黑!
那块地是她当年为了栽那棵桃树,特意管帝尊求的。
彼时听说她要在大罗天栽什么桃树,帝尊好一通取笑她着了桃花障,却也痛快准了。
她问帝尊可占多大地方?帝尊道是树冠长到多大,地皮就多大。她本着既开了口就得一次赚够本的原则,道是万一那树是个母的,生了一窝小的,怎么办?帝尊不耐烦道:“那就小的长到哪里,哪里就是你的地。”
“帝尊,臣也不贪多。大罗天上地皮广袤,人烟稀少,您就赐臣方圆十里,可成?”
帝尊大手一挥:“准了!”
“请帝尊下旨昭告天下。”
“不过是栽一棵树,屁大点事,何须寡人浪费笔墨纸张?”
后来是烛武带人去丈量出方圆十里,四面八方都打上地界。帝尊命他的近侍去看了一眼,那块地名义上就成了她的了。
没成想,帝尊如今竟又把地赐给了龙君。她这里实是空口无凭,去理论的话,非但打不赢这个官司,恐还会更加惹一肚子气。
好在身边有个智多星,她也没急着动肝火,管白莲花软语求道:“驸马,你快想想办法,这事要怎么转圜?可不能咱们的地被别人强占去啊。”
求了几句见白莲花不为所动,她又说道:“其实那片地在我手里也是荒废着,我倒是不介意做个顺水人情。就怕因此对你风评不好。”
白莲花岂会不懂她言下之意?定定看着她道:“若以价值衡量,你比那块地贵无数倍。我有你便足够了,何必还去跟他争那块地?”
见她瞪着眼,语塞的样子,白莲花又叹口气道:“不过,你若是想看我拈酸飞醋,我倒是不妨跟他争一下。”
严厉甚无语。
当年她着了龙君的算计,被困在凌阳山上无力脱身。
彼时他仙骨刚成,只修了几门上乘功法,且刚开天眼,瞎着一双眼睛,就带着小三去了凌阳山,费九牛二虎之力破开龙君设在山外的瘴气,进去当着碧渊、蒙臣和冥府白判的面,跟比他强大何止百倍的龙君飞了一回醋,最后还飞赢了。
乍看他温吞淡漠,实则却是极有拼劲儿的。
当年他为她而疯魔,跟她越过那道界限,让她无法再继续将他当成一个孩子,飞这一回醋则让她忽然间发现,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经长成一个男人。
而今他不但已经跟她比肩,甚至还能让她倚靠和信赖。
恢复记忆之初固然她有些思绪混乱,很快她却发现,站在如今回首当年,很多曾经深深困扰她、让她迷惑的问题都豁然开朗,譬如紫阳少君。
曾经让她妄念执着的人事都变得毫无意义,譬如龙君。
曾经她觉得深有触动的人,事,话语,经历,都仿佛是褪了色的图画,轮廓不再清晰,细节部分更是已经模糊难辨。
唯有与他有关的一切,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音容笑貌几乎都历历在目。可见她严厉何其有幸,虽有过纠结、彷徨和迷惑,却终归还是挑对了人。
唔,她倒是极有兴致看看,她的小驸马这回打算怎么飞这个醋,遂笑嘻嘻地追问。
白莲花却不解惑,只道此事不急,日后再见分晓,然后跟她说第二件事。
夫妻俩回天只片刻,骏吾也回来了。
白莲花去无极宫的时候,骏吾正在向晧睿仙师复命。
骏吾受了重伤,恐怕紫阳少君和妖帝合体的结果不甚乐观。白莲花领了新的示下,还管师尊求教了九思九念的来历。
原来双剑就是道祖笔记上描述过的奇异之物——慧剑。
道祖笔记上却只说慧剑能斩情丝,没说使用之法。晧睿仙师有云,既是以白莲花的仙根炼制,又封印在他仙根当中不知多少年,可见此剑与他有莫大干系,兴许他与双剑朝夕相伴,日后一朝开悟,就能知道如何拿慧剑来斩情。
严厉觉得如此甚好,一心盼着白莲花早日开悟,也好彻底给她去了烦恼。
天门内外时空相差悬殊。但是只要有载体,凤族自有一套快速传递消息的本事。
载体的形状和材质并无要求,只要是对两件死物下个阴阳咒,即可将其作为传讯工具。只是依据下咒人的修为高低,传讯的距离和清晰程度会有很大出入。
之前那对玉蝉被毁了一只,配不成双。剩下一只无用,严厉随手就扔了。夫妻俩特意去截取了一段仙根。昨日白莲花让府里工匠重新雕琢出一对,只待严厉给它们下个咒,即能使用。
也不分早晚,虞靖每天都会持续传回消息,府上有专人接收。
根据虞靖所报,妖帝打伤骏吾之后并未回到修罗殿,他就像是从世上消失了,到昨晚为止,虞靖没有搜到任何关于他的动向。
失踪?严厉不禁颦眉。
白莲花也颦眉。
当年妖帝就曾潜入大罗天,险些坏了夫妻俩的大婚之礼。搞不好他现下已经上了天,正藏在某个角落里伺机而动。他的首要目标恐怕正是严厉,其次是堕仙台那里的纯厚灵气。
白莲花道:“帝尊已下令加强堕仙台的警戒。府上我也让烛武多加防范。”
严厉心知目前也只能这样了。
白莲花说的第三件事,严厉自从恢复记忆便有所怀疑。听说她近日身体有异,果然是因被妖帝渡魂,她立马转变看法,觉得琉璃海的新家真是个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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