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待会儿我帮你要。”
说到这里母子两个进了厨房。
桌上的饭菜色香味俱佳。血奴也不客气,跟着铁蛋子大吃一顿。看着挨坐在一起的母子两个,白莲花不禁嘴角含笑。
吃完母子俩都抱着肚子打着饱嗝。见还剩下点饭菜,白莲花取来碗筷,也下了口。
“娘啊,您今日也嘴馋了?”明亮讶然道。非淮可是会吸风饮露呐……
“我算计着你们两个正好够吃,不料剩下了。倒掉可惜,不如我吃了。”
明亮龇牙笑道:“您何必这么节俭。”
白莲花传话笑道:“你祖父没教过你么?入他门下不论男女,都得先学修身持家之术。节俭便是首要的一条戒律。你须谨记。”
未免他还有旁的训示,明亮赶紧立了一通保证。血奴哪儿知父子俩在说悄悄话,急着问明重点。白莲花依照屠不评教的,给她说了一下她的情形。因为重新给她伪造了身份,那本备忘册上记录的东西修改起来不易,屠不评索性就将它销毁了。
听完血奴沉思不语。
“从人间回来的时候撞见一只狸猫精度劫失败,被天雷劈成了灰,留下一只小崽子。我见它可怜就带回来了。”白莲花说着从饭桌子下面端出一只篮子,递给血奴。
篮子里铺着柔软的毯子,毯子上睡着一团小黑球。
血奴眼睛一亮,伸手轻轻戳了戳它,它打着哈欠稍稍睁了睁眼。瞧着它粉嫩嫩的嘴巴和水汪汪的碧眼,血奴觉得心都要化了,想也没想便道:“我给它取个名,叫大毛!”
见小黑球在篮子里蠕动了一下,白莲花失笑道:“它只怕不好叫这个名字,因为你从前养过一只耗子叫大毛。”
血奴拧着眉沉吟:“要么叫……二毛。”
小黑球捂着脸翻了个身。明亮则噗嗤笑趴在桌子上。
血奴揪住他的后衣领把他提起来,瞪他道:“臭小子你有意见?”
明亮看了白莲花一眼,见他但笑无语,赶紧摇头道:“没有没有,二毛好听极了。”
“多谢姑姑。”血奴抱着篮子喜笑颜开。
“我就知道你喜欢。”白莲花说着在血奴鼻尖上刮了一下。因为这个宠溺的动作,血奴觉得他很亲切,对他也便少了几分戒心。至于明亮这个小孩子,她更是不怎么设防。
血奴看着二毛盘算道:“猫是得吃鱼吧?抓鱼这事我应该能做。南面有条河……”一拍桌子道:“铁蛋子我们去抓鱼。”
明亮正想找点事情帮母上消愁解闷,当即领着她去到溟河黑水。
血奴如今可没法下水了,放眼打量眼前这条水气滚滚的大河。透过仿佛火焰一般赤红的水气,她看见对岸那座雄伟的宫殿顶上有个格外亮的红点。
“那是什么?”
见她指着那个红点问,明亮若非顾忌有个盯梢的匿形跟在不远处,便要这么说:“是天上灾星陨落,恰好掉在那里。”张嘴却只能说:“那是妖帝陛下,在……在赏月呢吧。”
血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疑也不问,催他下水去捉鱼。
母上既然提了要求,明亮不得不做。但是二毛打小就吃素啊……
下水折腾一会儿,明亮揪住一条鱼的胡须,骑着它浮出水面。血奴一看摇头失笑道:“这鱼得有一丈多吧?二毛被它吃还差不多。”
“可是,这已经是河里最小的鱼了。”明亮放了那条鱼上岸道:“等二毛醒了,我们看看它除了鱼,还吃不吃别的东西了。”
血奴赞同这个主意,便要提着二毛回房。铁蛋子拉住她道:“姐姐,我屋里有许多好玩的,我们一起去玩吧。”
明亮所谓好玩的,是白莲花今日带他去玄清山取的一大包东西。
那些东西有些年头了,都是些小孩子喜欢的玩意儿,他从没玩过,觉得新奇,对每一件都爱不释手。血奴也跟着玩得很开心,不觉就把惊疑忐忑都抛之脑后了。白莲花给他们一人发了一支糖,在一旁看着他们玩,不时指点一下。
后来二毛醒来,笨拙地从篮子里爬出,步履蹒跚地冲着一家三口撒娇打滚。被它这么一逗,屋里欢声笑语更多,长夜都觉变短了。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虽还不能对血奴说破什么,也算是团聚。白莲花却并没有觉得太过欣慰,面上有说有笑,实际心事重重。
想要恢复血奴的修为,需要另一位大神相助。
为今世上仅有凤皇和龙君二位大神。凤皇自从一万两千年前阻止妖帝乱世,到后来繁衍出严厉这根独苗,至今已经耗损不少修为,不足以帮她解禁。而龙君迦昱则是白莲花不愿、也不能求助之人。
故此血奴只能暂且维持废柴状态。
想要恢复血奴的记忆倒也简单,但是白莲花并不想让她记起某些人事,因为那于她破劫不利。而她那个死劫为期不远,只有短短十七个年头了。
天将亮时血奴打着哈欠回屋栓门,把屋里所有的东西都翻看一遍,然后她脱了衣裳,对镜检视自己。手臂和腹部的伤疤据说都是琨瑶那厮给她造成的,背上的细小鞭痕是她当年对琨瑶这个正道中人发花痴,屠不评管她不听罚她所致。
而她颈后盖的那个戳儿——紫阳少君之奴,似乎能证明一点她的来历。且她还是处子之身,没嫁人这事也假不了。醒来之前遇见那段真切的人事又是怎么个情况?
虽然心事重重她也困极睡了。白莲花来时她正在发梦魇。
妖帝吃一堑长一智,吩咐屠不评派两个人轮换着,时刻紧盯她。白莲花却在他们眼前从容来去。
她还有个最大的疑问谨慎的没问,但她应该已经先入为主,因为醒来之前那个梦,因为梦里那个叫她安心的男人而对醒后人事疑心深重,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定然焦躁难安。
白莲花施展造梦之术,血奴的魂进入醒来之前一样的情境。被他点醒后血奴先是惊讶,后是惊喜,抱怨道:“你不是说要时刻跟着我,再也不让我走丢?”
“你每天都要丢一回。我真该拿根绳子把你跟我拴在一起。”他甚无奈的笑道。她则扑哧笑了,老实由他抱着从迷雾中去到竹屋里。
这次没有沐浴,直接压到床上演了几回活春宫。
事毕她思索一会儿道:“我做了一个梦,梦里全是妖魔鬼怪,我是一只杀人卖血为生的狐狸精,住在一个叫血池的地方,还跟一个叫琨瑶的臭道士有情仇。”
他嗤的笑了:“你一向有很多异想天开的怪想法,醒时尚且如此,何况是做梦。”
她也没再多说,只是蜷缩着身体往他怀里又钻了钻,安心睡觉。
天黑后血奴起身先去管屠不评请安。见她精神不振,屠不评心知监看她之人禀告的不假,安慰她几句。
“徒儿闲得无趣,师父可否传徒儿几门功法?别管以后会不会忘记,总归能打发时间。”
“你刚醒来,状况不佳,且养几日再说吧。”
待血奴告退,屠不评命人把非淮叫来,吩咐她道:“你儿铁蛋子年纪也大了,不便再与你同住一屋。谷中也没有空屋子,且让他跟血奴换过来住。”面色一冷,话锋一转道:“你懂我这样安排的意思吧?”
“奴婢懂。”白莲花维持着非淮该有的本分,谦卑恭谨道:“总管是关心徒儿,想奴婢就近照看她方便。您放心吧,她有什么异常您都能知道。”
“不愧是老人。”屠不评甚为满意道。
对这个结果血奴却不怎么满意,她对周围的一切人事都抱有怀疑,可不情愿守着个耳目。但她二话没说就同意更换房间。明亮不懂夫妻之事,却知父母须住在一起,遂也很痛快。
等来回搬完东西已大半夜了。母子玩到天明,铁蛋子还没玩够,被白莲花一个眼神撵走了。
见他依依不舍,血奴还当他依恋母亲,跟着他走到门外,摸着他的头叮嘱道:“小子,你总归是要长大的,不能总赖在你娘膝下。睡觉老实点,别蹬了被子着凉。”
顶上麻酥酥的感觉让明亮的思绪回到记忆最初。
他还在母亲肚子里时,每每精神百倍、拳打脚踢之际,都会被一只手这样温柔的抚摸,然后他就会懒洋洋的安静下来,昏沉沉睡去。可是别的孩子甫一降世,喝到的是母亲甘甜的乳汁,他却是险些喝干了母亲的血。别的孩子是被母亲抱在怀里疼爱大的,他却是沐着腥风血雨长大,在此之前从没有享受过母亲给他的人伦亲情。
一切都是妖帝的错!
明亮转身的时候暗暗立誓,有朝一日他定要亲手杀了妖帝这个贱人。见他快步而去,背影似乎有些沉重坚定,血奴直到他进屋关门才转身。
血奴并没有急着回房,而是坐到精细鬼背上转心思。白莲花在屋里铺好了床,久等也不见她,出来一看顿时有些荡漾。
到了就寝的时间,隐在暗处的耳目到这时已经撤走了。屠不评若知他信任的非淮居然便是他最该防范之人,登时便要气死。
血奴一面托着腮思索事情,一面用脚尖玩弄精细鬼的头。精细鬼想看看背上有什么,探出头来被她踢一脚,就又缩回去,不一会儿又探出来,又被她踢了回去。
如此反复着……
第十章
白莲花用淡然到近乎无所谓的语气说道:“因为报仇这种事情,要慢慢来才更加有趣。”
明亮哪儿顾得听他这话,只看着厉声嚎叫、满地打滚的妖帝解气。这时修罗殿大总管桑寒带人赶来,见状大惊失色,手忙脚乱的救治妖帝。但是桑寒等人不得要领,无从下手,反被痛极失去理智的妖帝误伤了一片。
明亮被人仰马翻的景象乐得拍手叫好,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爹爹,那个贱人怎么了?”
“只是为父在血中加了点东西。”
明亮疑惑道:“什么东西如此厉害?”
“一点点炎之灵的碎屑。”
明亮恍然大悟。世上万物生灵无不遵循相生相克之理,炎之灵正是妖帝的克星,难怪他吸食之后会痛得死去活来。
而血奴有两魂六魄是炎之灵衍生,白莲花曾在她身上使了个秘术,今后妖帝想要靠近她,须得付出代价。
“儿啊,你去修罗殿……”
听白莲花教了几句,明亮立刻跳下床,摇身变成他的模样匿形出门,不多时便回来了,把肋下挟的人扔到地上道:“爹爹您看,摩柯这个妖女长得可像我娘?”
白莲花略一打量地上那个受制昏迷的女人,眉眼面貌果然很像他妻子——大神严厉。再看镜中,妖帝已经痛得厥了,桑寒命人抬着他往修罗殿赶去。
“去,把你母亲搬到她屋里,为父随后就到。”
白莲花收了宝镜神通。方才他用宝镜各处查看过,驻守血池的百十名妖兵统统都被阿难制住,关在人圈里。翟轩则被摄出内丹,变成一只蠢物,被阿难扔进了溟河黑水。
摩柯被掳,妖帝则昏厥,修罗殿必定乱了套,没人还会关注血池这边。
待明亮去了,白莲花捏诀一指,摩柯化回真身。他又一摄,将其拈在手里,举到眼前打量。
这是一朵红的触目惊心的花,每一片细长如钩的花瓣都泛着妖异如血的不详之美。
花叶永不相逢的赤箭花是世间最无情无义之物。妖帝极喜此物,此物却灵气不足,一万两千年间自几株繁衍得河岸两边都是,却从未有哪一株能够化人。
摩柯成人时妖帝恰巧在岸边赏花,惊喜之下将她豢养在身边,与她同寝同食,同进同出,几乎与她形影不离,还赐予她无上尊荣,命妖界众生皆奉她为血尊。
妖帝赐予摩柯的名讳有一字与他相同,足可见对她的爱重,立她为后只在早晚。
然而摩柯能够化人,是因她当年吸噬了上古神之血——严厉大神小产时的血。也即是说,八年前,她还是一朵花时,见证了一些罪恶的发生。
白莲花面沉如水,天眼洞开,透过她的真身翻看她的记忆。
他没有闲情关注摩柯成人八载的记忆,而是凝集法力快翻到她被血污覆盖的时日。即将看到他妻子当年遭受了什么,他又有些犹豫。
当年妖帝如何谋害他妻子,他已能猜到大概。那时他妻子身心之苦痛耻辱,他想想已觉感同身受,甚至更加深切,何况是从摩柯记忆之中亲眼看到。
但他就是忍不住想看看,所以他在须臾停顿之后快翻几页。
三十六根丧魂钉让他妻子遭受非人折磨。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性子刚烈的她撇下尊严低声下气哀求妖帝,却让妖帝更加生出凌丨虐她的欲丨望。妖帝带着恶毒企图的侵犯让她羞愤欲死,但她毕竟不俗,忍辱、忍痛捱到勉强凝起一丝法力,化气为刃,正中妖帝心头,尔后逃走。
彼时虽然她身下血流如注,孩子却还没有滑落出来。而她逃走的方向正是舍身崖。
白莲花狠狠岔了口气,真气收摄不住,顿时吐出一口血来。顺过气来他阖眼调息片刻,然后拭去嘴角的血迹,也散去面上的阴鸷。把摩柯的真身丢进袖管,他下床出门,往血奴屋里去。
明亮已经把血奴安置到她床上,正摸摸她的头,摸摸她的手,想看看她是怎么了。
命儿子去打水,白莲花坐到床边,捏诀往血奴眉心灌入一道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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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奴漫无目的、浑浑噩噩的走在一团无边无际的迷雾当中,前方忽然现出一个白衣胜雪的男人。
男人风骨绝尘,俊美如神祗,嘴角含笑施施然走来。她不禁驻足观望。男人直直走到她面前,在她眉心戳了一指。她如遭醍醐灌顶,顿时打个激灵清醒了些。
“你是谁?我又是谁?这里是哪里?”她颦眉问道。
“我是你丈夫,你迷路了,我来带你回家。”男人轻叹一声,将她打横抱起,瞬间穿过重重迷雾,去到一座烟云缭绕鸟语花香的山。
山巅有间竹屋。男人抱着她进屋。屋里陈设简陋,每一样东西她都觉得非常眼熟,但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男人把她放进一只水汽升腾的大浴桶,温柔的帮她搓洗身体。水很热,男人的手法和力道也让她很舒适。她慵懒惬意之极,也便没计较他把搓澡这事反复做了几遍。
洗完男人抱着她上床,倾身压住她行男女之事。伴着竹床吱呀吱呀的响声,她沉沦在*蚀骨的欢丨爱之中。
事毕她昏昏欲睡,男人紧拥着她平复喘息。
男人的怀抱让她感到安心舒适,这才说了见到他后的第二句话:“我觉得你很熟悉,很亲近,但是我什么都记不起来。我是不是病了?”
男人微微笑了,吻着她的鬓角道:“你没有病,只是年纪大了忘性也大。以后我时刻跟着你,再也不会让你走丢,世上也没人能再伤害你。”
她答应一声,疑惑道:“我很老么?”
“比我老很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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