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莲花彬彬有礼地客套道:“彼此彼此,承让承让。”却又叹气道:“只是内子身体不适,自己无力站住。可怎么办?”
尚方讶然一刹,面色阴狠道:“仙君既然百般推脱,属下唯有送您二位一程!一来属下能扬名立万,二来给我家尊上去了两大祸患,才是头等大事。”
这厮倒是好大的野心。
“来人,动……”尚方的话噎在嘴里。
一个红衣似火的女人瞬间出现在栓系悬索的巨石上。
随着她一挥手,所有玄衣力士都被震开几丈。刹那之间分光撮影,众玄衣力士兔起鹘落,却谁也无法近前,有几人还被锐利指风戳中,非死即成重伤。
“本神正好手痒,来啊,再玩几手。”严厉负着一手,笑眯眯地朝众力士招手。他们却都凛然戒备着,四面围紧她,无人敢动。
眼瞅着白莲花一松手,他背上那个人轻飘飘地跌进琉璃海,转瞬沉入水中,尚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但这丝毫无损他仪容之俊美,气质之出众,若非他双目赤红,眼中邪气太盛,倒跟白莲花有得一比。
上下审视着尚方,严厉心说蒙臣作为第二大女中恶霸,眼光还是值得一赞的。就是她听着尚方话里带着酸味,恐怕是当蒙臣请白莲花前去,没安好心呐。
话说蒙臣因为夫君被姒檀打死,素来都恨极了白衣仙者。仙道中人却多喜着白衣。一万两千年来,也不知有多少仙人惨被蒙臣虐杀。
奇怪的是,蒙臣的口味历久也不变,十几年前却忽然心绪来潮,从她那些面首当中挑出尚方,命他换成白衣扮相,至今都待他极尽宠爱。
方才听尚方阴阳怪气的,严厉不禁疑心病发作,笃定蒙臣的改变始于当年在凌阳山,目睹白莲花跟龙君飞醋,因而笃定蒙臣对白莲花早便居心不良。
大爷的,她的男人都敢觊觎?简直找死!
她指了指悬索上的男人,对尚方和蔼笑道:“你问问他,介意不介意我把你收进府里做事。反正你注定完不成任务,与其回四化阴虚送死,不如改邪归正跟了我。”
面对两个有备而来的高手,尚方一时搞不清形势,谨慎地不接话。
“这事问我没用,”白莲花施施然走回起丨点,跃下悬索道:“你想要他,得去问问魔尊。”
“你在这里等,我去见她。”严厉说着跃下巨石,没等尚方有所反应,她已迅速制敌,捏住他修长白皙的脖子道:“看好这个人质,我片刻便回。”
尚方脸都白了。众力士急也束手无策。
白莲花拦住妻子道:“此人看似风光,实则死活都无干紧要,魔尊不可能受你胁迫。”
“你胡说!”尚方叫道:“我家尊上不会弃我不顾!你们胆敢伤我一根毫毛,定被碎尸万段!”
听他如此叫嚣,严厉当即信了白莲花的话。
白莲花做事一贯谨小慎微,绝不会露出马脚。蒙臣却得知夫妻俩要来,除了妖帝还能是谁?严厉无暇懊恼此事,拿主意道:“这般不行,那我唯有跟她动手。四化阴虚固然地气诡异,我想制住她,亦有六七分胜算。届时带她一起过海,不怕她再为难我们。”
“固然这是个办法,可是跑到人家的地盘来撒野,加大两界矛盾,总归不妥。”白莲花叹口气:“不如我们先去瞧瞧,兴许能轻松搞得定她。”
第七一章
严厉谨记凤后的话,再恩爱的夫妻也有磕磕绊绊的时候,床头打架却是床尾和,任你闹腾成什么样子,只要在床上滚那么几滚,立马都能化戾气为祥和。
孰料严厉忙了大半天,白莲花就像木头人一样,连点反应都没有,甚至都没睁眼瞧她一眼。
这是真生气了啊?
严厉讨了没趣,又腆不起脸来死缠烂打,只得放弃了。
暗自懊恼着往床上一趴,她开始认真反思。
回来她洗什么澡啊,没事都洗出事来了……可她带上杳云就是为了避嫌啊!他居然想不明白?果然一摊上情爱之事都会变笨,他也不例外?
她不禁捶了捶床,嘴里咕哝道:“蠢货啊!真是个蠢货!”
盯着白莲花的后背,她也不知胡思乱想了多久,居然睡着了。为天枢之事忙了这些天,心口的钝痛让她夜不能寐,到今天才好点。因而这一觉睡得极沉。
醒来发现她被白莲花抱在怀里。
同前几日一样,白莲花的手捂住她胸口,用冰凉的触感缓解她心口的烧灼之痛。他的睡颜很安详,微微挑起的嘴角似乎昭示着,他很满足于拥着妻子入眠的感觉。
看着近在咫尺的年轻的脸,严厉一时如在梦里,不觉就伸出手,抚摸着他眉心那点印记,抚摸他的眉眼,鼻梁,以及那两片润泽饱满的唇。
被她的动作惊醒,白莲花眼波沉沉地看着她,刚一张嘴,唇就被她的手指压住。
“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昨晚我是……”严厉的解释停住了。白莲花张嘴含住她的手指,用只有她才明白深意的动作轻轻玩弄着。
严厉却糊涂了……
“你太没有耐性,昨晚又半途而废。”
听他语气里带着笑意,严厉想起昨晚费事扒拉却讨了个没趣,随即哼一声收手,就要起身,却被他迅速贴近,狠狠吻住。
好几日都不曾亲近,夫妻俩在床上滚到彼此都餍足。
事毕严厉才得知,白莲花昨晚之所以任她怎么挑丨逗都没有反应,是因他将元神出窍去了鄞山。
上天之前严厉命小三等雕守在鄞山。
之前狗蛋伤得太重,养了一年多,身体才算是完全康复。紫阳宫众皆有欢喜,只是少君从未现身,难免惹人猜疑。
虎力、鹤轩二仙君为了平息大家的疑惑,不得不“道明实情”,道是少君历劫时受到干扰,进入龟息假死状态,很快就能恢复正常。
龟息假死是每个蛇神都会的先天本能,生死关头必定显现。
紫阳宫众不疑有它,流言暂且平息下去。妖帝回归却让流言再起,近日更是有传言,道是少君一年多前便被妖帝杀死。面对宫众哗然,二仙君眼见瞒不住了,只得传话给虞靖,等严厉和白莲花下界,务必请她夫妻去鄞山走一趟。
见天枢之死让严厉心思烦乱,虞靖便将此事禀告给白莲花。
昨夜白莲花见严厉出门便不见回来,心知她去了修罗天,带着杳云定是为了避嫌。跟姒檀喝完酒,他便去了鄞山。
被严厉卖力骚丨扰之际,白莲花正跟虎力、鹤轩二位仙君商谈要事。
严厉心说怪不得,他的定力极好,纵是在当年他修行尚浅时,他也是禁得住她引丨诱的。
“你但凡再多点耐性,我便不得不失礼于人了。”
“这么说,你是没生我的气啊?”
“气。可是你这么诚心诚意地跟我赔不是,我总得原谅你啊。”
严厉默默吐血,合着她白白郁闷了半天。
白莲花给二仙君出了个主意——找人假扮紫阳少君。这么隐秘的计划,能参与进来的必须是稳妥可靠之人。白莲花正好有个人选,便是他的好友竹馫。
竹馫出身妖道,修行到千余岁时为情所苦,流连于凡间,纠缠他爱的那个女人的转世之身,被初入红尘历练的白莲花降服。一妖一道却从此成了至交好友。
后来竹馫没渡过雷劫,魂归冥府。因眷恋生前所恋,他终日在奈何桥头徘徊等候,不肯忘却前尘,投胎转世。是严厉救他免堕轮回,还帮他入了鬼道。他得白判器重,从鬼差渐渐做大,如今手下带着几百个鬼卒,专管在娑婆天捉魂拿鬼。
白莲花出血河地狱之时竹馫正在闭关修炼功法,无缘得见。听说他已出关大半年了,只是行踪不定。好在虞靖耳目众多,找到他并非难事。白莲花闻听二仙君相请,便料想是为少君之事,遂吩咐虞靖传讯给竹馫,相信他很快就能赶来苍山。
妖帝是指望不上了。严厉一门心思想着,届时怎么能帮白莲花减轻一点苦痛,给他全方面进补是头等大事。
凤后固然让烛武准备了绰绰有余的大补之物,严厉却本着借事搜刮姒檀之心,把他藏着掖着的好东西险些扫荡一空。
“你索性一刀杀了我罢!”姒檀左右拦不住她翻来找去,不顾形象,坐到地上呼天抢地。
严厉拍着他的肩膀赫赫笑道:“权当这是你给我男人的诊金。”
姒檀拿衣袖抹眼睛:“我不治了行不行……”
“不行!必须治!”
“确定你男人治得好我么……”
“好不好也不能白治!”
严厉忙着大肆搜刮姒檀,白莲花则在忙着采花。
苍山上有种奇花唤作茈碧,花朵状如青莲,小如拇指。白莲花连花带叶采了几筐,将其一并炒制成茶,当年连严厉这个不好茶的都喝得极其爽口。
竹馫果然很快就赶来。
一对好友久别重逢,皆有经年隔世、物是人非之感慨。茈碧花茶是竹馫最爱之物,白莲花煮茶的手艺更是一绝。一对好友在房中对坐品茗,促膝长谈。
“确然少君已死,虎力、鹤轩二位仙君为稳定宫众之心,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少君之秘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白莲花也便不得不瞒着竹馫。
竹馫惊疑之余只有一个顾虑。
“此事费时久远。我身为冥府之臣,须报与上司知道,却又不能泄密,难办。”
“这个无妨,只要你愿意,冥王自会给你妥善安排。”
“冥王都知道此事了?”竹馫越发惊疑。
“咳,你知道的,少君的生母与冥王颇有渊源,冥王自然能帮忙此事。”
竹馫话少,性有孤傲,不必刻意伪装,已与紫阳少君有三分神似。白莲花又费了几日功夫教他伪作之术,对他详说少君此人。
其间白莲花往冥府走了一趟。因他压制地气有功,冥王一向待他为上客,赞他事情办得极好,不愧晧睿仙师的悉心教导。他则不骄不躁,谦谨以对。
“帮内子续命那事,不知冥王可有进展?”他来还为问这件大事。冥王只道进展自然有,却是有些棘手,此事不急,日后再谈。他只得作罢。
办妥竹馫假扮紫阳少君这事,已是三天后了。夫妻俩拜别姒檀,携手往魔界而去。
第七十章
“请主人赐教!”出门杳云就拉开架势,却见严厉驾云而走道:“走,随我去修罗天练练手。”杳云摸不着头脑,也欣然跟上她。
天枢之死已传遍六界。关于凶手是谁,世间众说纷纭。消失许久的帝尊总算有了音讯,妖界众生都当此事非他莫属。
随即妖帝就回到修罗殿。
有桑寒和碧渊操持,修罗殿虽然一年多没有主人,倒还维持着原本的秩序。
妖帝回归第一件事便是摆宴宴请蛇君碧渊。据传二人彻夜长谈,天明时碧渊醺醺然离开,妖帝亲自把他送出修罗殿。
唔,显然发生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勾当。
严厉带着杳云一路打到修罗殿时,妖帝正在殿顶独酌。命杳云待在殿下,有人前来只管动手,严厉跃上殿顶。
妖帝已经不是南无的扮相,而是从头到脚都同之前那样,只是脸上多了一张狰狞的面具。对于严厉的造访,他并不意外的样子。
严厉心知,她跟杳云一关一关打进来,虽然迅速,他想必也早就听说了消息。
“你来了。”他用十分温和的语气招呼道,示意严厉坐下。
自然,他使用了密语。
严厉回以密语。她从鼻孔里嗯了一声,往妖帝对面随意一坐。
“今晚的修罗殿很安静。”与她印象中的大不相同。
妖帝弯起嘴角:“你若是还没玩够,我把人都给你叫回来。”
严厉甚无语,把面前精工雕作的白玉酒碗推到一旁,自己随意化出一只,然后拿出一坛天枢留给她的酒,斟满。
妖帝见状泼了他碗里的酒,把碗伸出去。
严厉冷睨着他:“喝你自己的。”见他举着酒碗不动,严厉只得给他也满上一碗,却道:“跟我抢酒喝,须付出代价。”
“代价?”妖帝正要浅尝一口,闻听放下酒碗,想了想,笑道:“原来你还不相信我。”
“我来正为验证,到底你是不是南无。”严厉直言不讳:“首先我想听听,在鄞山那座茅屋里,你对我说了什么话?”
“我对你说……”妖帝沉吟着,不说下去。严厉心下一沉,就听他慢慢讲说起来。彼时他说的话和她说的话,一字一句,竟是分毫不差。
说完妖帝叹息道:“其实那时我心里有千言万语,却跟你无从说起。之前我去苍山,正是想跟你坦诚。奈何你不愿给我说话的机会。”
严厉也叹气:“那时我怎么知道,你……”
妖帝没有接话,邀她共饮。
“当年我给你吟的第一首诗,好像是这么说的。”
妖帝注视着严厉,用优雅的语调吟诵出一些华丽的字句。严厉虽记不真切,到底这是否就是当年的诗,也不禁沉浸在一些美好的思绪当中。
呵!南无啊,在他轻佻的表象之下,其实竟是个颇为风雅的男人。
妖帝吟一首诗便自斟自饮一碗,等严厉猛然回神,他已倾尽坛中最后一滴酒。眼瞅着他端起这最后一碗酒,薄唇轻启,开始吟诵最后一首诗,严厉觉得自己心里痒痒的,甚至生出一些微妙的情绪。
七八句长的诗,须臾间就吟完了。
妖帝缓缓摘下面具,让严厉看到他含笑的脸。那是南无的脸。南无璨如星子的眼睛弯出一个魅人的弧度,眼中波纹微微闪烁着,瞬间便能蛊惑人心。
严厉直直忘入他眼中,似乎有些愣神。他将双手撑在身前,用跪坐的姿势倾身凑近她的面目,轻轻地却有些贪婪地呼吸着她呼出的气息。
严厉面临一个艰难的抉择。
没等她心里的天人交战战出结果,就听妖帝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他带着酒气的唇最终轻轻落在她额上,稍触即退。
待妖帝坐回原处,把面具戴回去,严厉这才察觉手里有异。
被她端在手里许久的酒碗竟被她不觉之间捏碎了,锐利的尖角扎破了她的手,伤口被酒水一浸,钻心的疼。她干咳一声,甩了甩手上的酒和血,撕下一片衣襟随意包了包。
“你信了么?”妖帝冷冰冰地问,好像方才那个柔情款款的男人压根就是别人。
“嗯。”严厉觉得这便足够了,毕竟她不是来听人诉衷肠的。“你能帮我解开渡魂吗?”她直言问出此来的正事。
妖帝讶然:“你来问我这事,你夫君就没有反对么?”
严厉冷哼:“他反对也无用,这事我说了算。”
妖帝叹口气道:“本来我能解,现在却不能了。”
这个答案让严厉摸不着头脑。
妖帝隐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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