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灰色野兔不识时务地跳将出来,竟然不逃,抿着三瓣嘴打量我们,真乃好奇宝宝也。
好奇会让人丧命,这句话同样也适合用在动物身上。如果现在有一头猎犬,它一定会甩开主人的步伐,抖
着一身淡褐色的长毛,作风骠悍地用它的天赋异禀爪到兔来。
南的旧石器狩猎法比猎狗还要快狠稳准。这一点,我毋庸置疑。
在他扬手的那一瞬间,我轻轻地撞了一下他的肘部——石头在空气中嘶嘶飞过,几个翻滚,终于静止。
"你干嘛捣乱?"南泄气地看着暗器飞过目标。
"我觉得你这么好的身手,应该去对付马达拉斯加狼。"
"马达拉斯加狼已经绝种了。"
"……是吗?"我嗫嚅,可是我身边好象就有一匹。
那只傻兔子还在原地看着我们,饶有兴趣。
"你不觉得它很可爱吗?"
"我只知道有人的肚子饿了!"
"唔……可是我还是觉得它很可爱。"怎么办,色欲和食欲究竟哪个更重要?我些许困扰。
那个差点成仙的小灰兔凑到那一度要"吻"上它的凶器前,闻了闻。可能觉得跟它以前撒过尿的黑色物体
没什么区别,有点无聊地消失了。
死没良心的小东西,不懂得献个飞吻权当谢礼,起码也该一跳三回首拋个媚眼儿如丝吧!
"你听,什么声音?"南侧头作专注状。
我听——叽哩咕噜、叽哩咕噜……
"还能有什么声音啊,是我的肚子在叫啦!"
"不是不是,你再听!"
那兴奋劲儿,连我也变得认真起来——淙淙的、叮叮咚咚的……
"是水声,前面一定有小河。"我跳得比小树还高,向前冲、冲、冲!
一泓溪水弯弯绕,鱼儿鱼儿水中游。
脱鞋、挽裤腿、互相泼水。
这回我可学乖了,肥肥美美的滋味难逃南的魔爪,淹没在我的口水中。
火堆在林间闪耀、鱼儿在火中升华,没有盐、没有葱、没有任何调味料,可是很香,真的很香。
第六章
"现在还缺一瓶白朗姆酒。"
"如果再有一杯冰淇淋咖啡的话……"
冰淇淋咖啡?我突然想到了汀汀。
"那个……你对斯汀了解吗?"
"怎么突然想到他了?"
"汀汀平时总是淡淡倦倦的笑,可我觉得他心里藏着什么事。"
"他的心事,就是他的情事。"
南了然的语气成功地勾起我的好奇心,追问:"你知不知道他喜欢谁?"
"这个人你也认识、经常见面,虽然你们好象不怎么投缘。"
故弄玄虚,南含笑的目光等待我的答案。
见常见面、不怎么投缘……拉姆斯?
我差点被鱼刺鲠到喉咙,这个设想也太夸张了,横看竖看、左看右看汀汀都不像是有恋父情结……啊,我
怎么忘了!方圆几百里之内,还有一株野草闲花——
"不会是唐纳吧?"我的超级美型脸就这么皱成一团。真是一朵鲜花插在那个什么东东上——吃饭的时候
,还是文明一点的好。
"不用太惊讶,他们两以前就是一对恋人。"
"以前?为什么现在不是了?我知道,一定是唐纳他太、太、太花心了。"
"这你可就冤枉他了,他原来很专情的,在大学的时候就喜欢同级生的斯汀了。可是……"
"你存心吊我胃口是不是?不要一波三折,敬请长话短说。"
"半年前,斯汀突然留下一封分手信,不辞而别。那个时候,唐纳简直发了疯,动用所有的人脉去寻找蛛
丝马迹,连隐居的爷爷都惊动了。一个月后,唐纳找到了斯汀。"
"然后呢?"
"斯汀告诉他第二天自己就要结婚了。"
"这个婚礼一定没有成功吧。"突然有点同情唐纳,这样不明不白的分手,任谁也无法安心接受,更何况
是血液里有黑色因子的唐二少。
"没错,他先炸掉了教堂,然后用一系列入流或者不入流的手段在最短的时间内,逼得斯汀父亲的公司濒
临破产。这是用滥了的方式,但很有效。"
"所以,汀汀回到唐纳身边,当他的仆人?"
"大致就是这样了。"
"不明白,相爱的人怎么会突然就说分手呢?汀汀一定是有苦衷的。"
记得那一次唐纳挽着个香艳女郎进屋,汀汀原来的高谈阔论立刻变得心不在焉。当时,我还以为他身体不
舒服,所以就善解人意地结束了话题。
原来我还一直不明白——唐纳对我这个有点梁子的小仇人也只不过是寻常日子里互相抬抬扛,却偏偏对汀
汀那样春风和煦的人儿恶声恶气的,想来是爱得深伤得也重吧。
"唐纳把汀汀锁在身边,又不好好珍惜。"两个人都不幸福,为什么不能退一步,一片海阔天空。
"他以为自己恨他,但又不想放开他。"南叹了口气,似乎深有感触。"我那个开朗爱笑的堂弟,依然在
笑,只是镶了一层花花公子的外衣,看就蝴蝶就要追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到他原来的样子。"
没想到唐纳平日里嘻皮笑脸、百折不挠、神经大条,背后却有这么一段辛酸血泪史。为他,我落泪半滴。
"你有没有试过帮他们填平隔在中间的那条河?"
"我只是局外人,不管是惊涛骇浪,还是暗潮汹涌,都是他们自己的人生啊!"
火堆渐渐熄灭,一轮红色天体适时升起。
不是第一次看日出,只是初次觉得靠在别人的肩上看出去,角度特别好——那种安宁的美。
汀汀啊,好想把这种幸福的心情传递给你。
接着的一个星期就像在赶场子,每次气氛酝酿、闲人勿扰之时,总有那该死的魔音穿脑。现代通讯科技真
是发达到让人可怕,在十万八千里之外都躲不掉唐纳的短信息骚扰。
我白日做梦,设想若是空降到了香格里拉的无人地区——漠漠黄土、灿灿星光,管你是纯真年代,还是激
情岁月,都无人打扰。妙啊!祖国啊祖国,海外游子想念你。
现实就那么残酷,吃喝玩笑的日子彻底当掉,不管我怎样地意犹未尽、心有不甘,还是得打包回意大利。
我恨!
地球上90%的男人都以事业为重,南也不能免俗地成为其中之一。如果他只是个普通的街头小贩,我是不是
会更幸福一点?
他忙着卖热狗,我可以帮他吆喝;他忙着找零,我可以帮他炸薯条,顺便偷吃一两根。我还可以帮他推着
小餐车满街乱跑躲警察,凭我们两人的灵敏身手,定是有惊无险、相拥一笑。
南已经连续四个晚上没有和我一起吃饭了。他明明是混黑道的,却还要去管那些个已经漂白或正在漂白的
家族企业,累不累啊!虽然这是新时代边缘社会的发展趋势,但我——向往纯粹。
今天不一样,值得期待。
前一天就和他说好,一定会按时回来过两人世界。
情人间吃个饭还要预约!
抱怨归抱怨,对着镜子我还是忍不住搔首弄姿,因为今天是我的生日,不过南还不知道,因为我要保持神
秘感。
用水把头发打湿,衬衫一半拉出皮带一半塞在里头,还涂了我从来不用,但是他很喜欢的、那种摸起来滑
滑的润肤霜。
性感一点、感性一点、肉麻一点、花痴一点,准备给他个惊喜,然后讹诈礼物。
墙上的指针挪到六点了,南怎么还不回来?我有点无奈,肚子好饿,只好先啃两块牛奶饼干充充饥……
八点零一分——南啊,你要是现在回来,我送你一个中式古典热吻。
八点零三分——南啊,你要是现在回来,我给你一个法式贴面拥抱。
八点零五分——死南、臭南、呆瓜南,你要是现在回来,我撒你一头暴雨梨花针。
我不行了,不要说是暴雨梨花针,就算是饼干屑我也没力气撒。眼皮好重,感觉迟钝。太期待今晚的来临
,害我兴奋地早上五点就对着天花板偷笑。好想睡,睡吧……
那是一阵前仆后继、春雷滚滚的热吻攻势。就算有人在练龟息神功,恐怕也要被折腾地醒来。
"天啊,你怎么现在才回来。"窗外一片明亮,已是早上。
"对不起对不起,被唐纳拉去参加拍卖会,然后又搅进一场赌局,很疯狂的一群人。"
"可是你明明答应昨晚陪我吃饭的。"
"昨晚?我们不是说好星期四吗?"
"昨天就是星期四——"我,欲哭无泪。
"嗯?"南犹自不信地扭头转向台历,"啊,是我搞错了。天,我还以为我们约定的是今晚。"
不要完全相信大人物,因为他们也会犯错。
"你错过了一次投怀送抱、暖玉温香。"
"现在你也可以投怀送抱嘛。"长手一探,我的下巴抵上他的肩。
算了,他也累了一个晚上,就罚他保证明年生日要和我一起到非洲去看雄狮斗野牛。体贴如我啊!
在他怀里蹭蹭头,这就是爱一个人的心情吗?陶醉……
突然而然地,一股暗夜迷离的味道误闯入我的鼻子。暗香浮动,氤氲其中——
中枢神经一下子跳了起来,我双眼看定一根金色的波浪形长发,有点痴傻:"你昨晚参与了一场赌局?"
"对啊。"
"有金玉满堂兼美女相伴——到、黎、明!"我一下子推开他,大叫。
南楞,然后笑:"这是一场小游戏而已。"
日月无光、山崩地裂、乌雀齐飞——
他承认了、他承认了、他承认了!
"我是千思万想盼归人,你却灯红酒绿乐逍遥。我讨厌你!"
"有那么严重吗?那只是一个贴上来的女人、一个赌桌上的战利品。"
"当然严重了!"一把甩开他欲搭上来的手,我不喜欢那种纸醉金迷的味道。
"撇开以前那可以成书立册的风流史,我要你答应我,在和我交往的时候,不要碰别人。"
"溢,我承认我很喜欢你,所以我不想欺骗你。"南也变得正色起来。"我的生活一向如此,需要点缀、
需要插曲,可是不管这条线绕得有多远,我都会回到这个家。就像现在,我一大早赶回来就是想陪你吃顿早饭
,因为我心里有你。溢,不要把问题想得太糟糕,这不该影响我们。"
我最亲密的人第一次用正式的口气说他喜欢我,我想那是真心话。可是,他还不了解我有多生气。二十一
岁,我不是青涩少年。
"那么我是不是也可以来段人生的小插曲?是不是也可以带着别人的味道、别人的头发对你说我有多爱你
?"
"不行,绝对不行。"斩钉截铁的声音响起。
"为什么?同样的道理到我这怎么就行不通了?"
"因为我是男人。"
"难道我不是男人!"
屋子暂时安静下来,再开口的人还是我。
"南,我知道,你的地位注定你的人生一直是最洒脱最无所羁绊的,所以你今天可以这么的理直气壮。可
是,这些日子来你真的对我很好,好得让我以为,你会为我改变。"我吸口气,缓缓道来。"这个家自有一方
天地,它不是愚人码头,我也不愿做固守码头的愚人。南,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可以是水,就算有时候被你
吃得死死的,也不会觉得委曲;正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可以是火,沸点就
控制在你手中,现在……现在我就要爆炸了——"
没错,就算我如此爱你,就算我是个小受,也要爱得有尊严、受得有格调!
爆炸、爆炸,怎么个爆法?我转身来到窗前,毫无疑问、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下。
放心,这不是自杀,以我的程度,五、六米高还能将就,只是压坏了拉姆斯刚修完的绿色植物,也吓呆了
正巧站在窗下的他,大剪刀落地,光啷有声。
"溢——"
不理会南的惊呼,我疾步狂奔,闪过错愕万分的佣人,在门卫搞清状况前,窜上跳下。
那一道铁门怎能锁住狂怒的心。
阳光明媚,多好的一个早晨。我那颗伤了心的心,决定败金。
各种小吃摊我都光顾,冰淇淋、烤肉串……再好的美味也去不掉我的乌云罩顶。吃醋啊吃醋,我不是第一
次,只是这回特别的酸,酸得我心好痛。
明明我们已经那么好了,只差没有海誓山盟,可是为什么还会有这场突如其来的争吵?虽然我也有点小花
心,但堪称"美男裸于前而面不改色",最多只是流流口水,纯属欣赏罢了。哪像他,居然、居然……
不行,我又要抓狂了!看来以他西方类人狼的风流基因,是很难了解我这个东方美少年的纯真心态的。
看了场黑色电影,不知所谓。
找个非洲婆婆帮我算命,小小的掌心有如此玄机,我将信将疑。
混入街头的高中生队伍打一场篮球,总算,酣畅淋漓。
一直磨到下午两点多,我坐在百货商店的橱窗前,决定改变一下心境,数一数平均每三分钟内能走过几个
帅哥。
可叹唷!绿肥红瘦,都不及那远在天边一抹蓝。
哼,一定是得手时太容易,让他不知道珍惜,像我这种纯情、可爱、超级美形的男人打着灯笼也找不出第
二个!
就算最近像幽灵一样的神出鬼没,他也是逮得机会就死缠着我,想不到还有那么多精力拈花惹草,一定是
偷偷喝了不少鹿鞭、马鞭、鲸鱼鞭。我踹!
我们还在热恋就已经进入倦怠期了,头上绿云一朵朵。我呕!
不如晚上回家偷袭他,让他知道知道野花哪有家花香!我窃笑!
千绕百转,心坎上忽喜忽悲、忽冷忽热。
接下去应该到哪去蹭时间?现在去PUB似乎太早,好男人忙着赚钱、坏男人还在补眠。
晃来荡去,我踱到公园。看吧,春色无边风光好,何必单恋一棵草。哇,快乐果然还是要自己寻找——长
椅上的男子让我的目光锁定。
他的脸半埋在手臂里看不真切,可是略作弯曲的双腿,就算是裹着长裤也可以看出线条完美、比例均匀,
像青瓷白玉瓶上舒展开的一枝淡绿——慵懒。
走近,居然是一张亚洲面孔!决定了,等他醒来做朋友。我坐到长椅另一侧,肆无忌惮地享受这安详的气
息。
"嗯……"睡美男翻了一下身。
听不清他喉间的低语,大概是在做梦。我凑近些,情不自禁想抚开他眉间的纠结。
睫毛闪动,似乎要醒了。我欲缩手,但他的动作也不慢,"别走。"
他眨眼,迷惑的样子,惊觉握着我的手——
"对不起!"
同时响起,而且都是中文。他乡遇故知,亲切非凡——
"你是中国人!"
又是同声同语。
"我来自香港。"
"我也是!"
"你好,我叫风予诺。"
"我叫杨溢。你是来观光的吗?"
"对,你呢?"
"我……"有些踌躇。"我在这边有个朋友,不过我们吵架了。"
"如果是好朋友的话你应该跟他和好。"
"不止是好朋友,他是我最爱的人。"
"那你更应该原谅她。因为一个人和另一个人相遇的偶然性是千万分之一,如果能结为伴侣,概率是十五
亿分之一,这样的千年一遇怎么能不好好珍惜?"
"可是,他一边说爱我,一边要我忽略他在外面碰女人。"那个男女通吃、毫无原则的臭家伙。
"碰女人?你的爱人是……"他睁大眼睛。
"我爱的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