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看看四周,众人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连长柳公主也不例外,差点又要苦恼得拚命挠头,只好拚命思索,喃喃道:「我们现在已经知道庆彰是坏的,庆离是被迷惑的,裳衣是奸细,至少比开始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要好一点。那个…
… 那个……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嗯,我们也算知己知彼了吧,不过怎么可以百战不殆呢?」
扯了一堆有的没有的,再也胡绉不出什么来了,向容虎投去求救的目光,一脸可怜兮兮。
洛宁看在眼里,更加不屑,只差没有再鄙夷地从鼻子里哼一声。
洛云却明白,庆彰的诡计八成和洛芋芋脱不了干系,没想到自己再三要母亲不要对凤鸣下手,母亲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不但如此,母亲还故意隐瞒了庆彰的事情,显然是再也不信任自己。
他心内万般苦涩,无奈却绝不能向凤鸣和盘托出,难受到了极点,见凤鸣想来想去,想不出个结果,竟有些歉然,罕见地为凤鸣制造下台阶,进言道:「少主,洛总管刚才的话也有道理,我们现在身居同国都城,同国大军近在咫尺,不可以莽撞。目前,报复庆彰的事可以先放一边。只要我们可以平安撒出同国,这一局就算我们赢了。」
洛宁却阴森森道:「这样夹着尾巴逃走,只会给人留下少主贪生怕死的印象。
虽然可以保住性命,但少主当初又是为了什么目的,要不顾危险巡游各国呢?这样落荒而逃,不但丢我萧家面子,更有损西雷王威势。」
顿了一下,又加上一句:「想当日,少主在同国王宫宴会上,用均恩令当面驳斥西雷文书使,何等潇洒威风,如果结局变成黑夜仓促出逃,可就太难看了。」
「大局为重,」容虎冷硬地回应道,「凡事不能只看面子,要重实际。有脑子的人都知道,留下性命才能做成大事。」
「鸣王……」长柳公主低声央道:「鸣王现在要走容易,可是同安院众人怎办呢?庆离和那女人还在昏沉中,王叔庆彰歹毒狠辣,贺狄王子已经离开。如果鸣王就这么走了,长柳手中无兵无权,只恐未到天明,已被庆彰害死了。」
宫廷斗争最为残忍,长柳目前正是同国宫廷中最无所依靠的一个,说了这番话,满面忧色,眼圈都红了,楚楚可怜地望着凤鸣。
凤鸣大叹一声,只好又豁出去了,把手一挥,「好!都听我说!」
众人心脏猛地一跳,齐齐闭嘴,屏息静待凤鸣发威。
凤鸣虽然没能想出好办法对付庆彰,但基本要干哪几样事情,还是有点底的,索性先把知道要做的都吩咐下去,扳着指头数道:「第一,这件事容恬还不知道,要立即派人告诉容恬。」
容虎随即道:「这事可以让长怀去办,他知道怎么能最快找到绵涯,把事情禀告给大王。」往身后唤了一声。
一名高高瘦瘦的侍卫走过来,眼神看起来甚为精干。
「好,就让长怀去办,尽快让容恬知道这里的情况。」凤鸣点头,对长怀吩咐道,「见到容恬后,要他不要太担心,庆彰确实是个坏蛋,但我这里有容虎和洛云,不会有事。再说,同泽郊外的江边,萧家的新船队已经…
… 」脸色猛地一变,话音遏然而断。
大家以为又出了什么状况,都心头骤凛,瞪着凤鸣。
凤鸣僵站片刻,脸庞古怪地扭曲了一下,猛地跳起来,怪叫一声,「我知道了!」
众人面面相觎,赶紧追问:「鸣王知道了什么?」
「萧家船队在江边候命,我们也知道啊。」
「不是萧家船队,是正待在萧家大船上的人!」
凤呜蹦得有三尺高,兴奋起 来,两眼闪闪发光,「你们还记得谁正待在萧家大船上吗?」
他显然为自己想到的得意万分,不由又露出孩子般的天性,乐得手舞足蹈,带点小骄傲地环视众人,等待答复。那坦率表情,令人又好笑又无奈。
「冉青?」有人猜了一句。
凤鸣大声道:「不!是烈中石和烈斗!」
看见众人不解的表情,凤鸣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吐出后面几个字,「还有同国大王的人头。」
身边的人们总算略为明白,但还是有些迷惑。
长柳公主这紧要关头,也没功夫去问为什么同国大王人头会在凤鸣那里了,解决眼前困境,保住自己和肚子里面的孩子,以及夫君庆离,才是最重要的,闻言蹙起眉来,思索着问:「鸣王手中有同国大王人头,打算怎么使用这东西呢?」不知想到什么,娇躯猛地一颤,惊道:「啊!我明白了,庆彰之所以能够阻止庆离登基,就是以大王尚在人世为借口。只要鸣王将大王的人头放出来,让同国大臣百姓们都确定大王的死讯,庆离立即就可以凭借大王子的身分登上王位。」容虎也点头表示赞同,「不错,庆离会受那女人怂恿,想刺杀鸣王,说到底也是为了王位。
庆离一旦登基,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解除庆彰的一切权力,铲除庆彰的势力。」「庆彰失去权力,比死了还痛苦。」洛云道。
洛宁满腹恼怒,却一点也不能泄露出来,脑中急思拖延之计,嘴上却支持道:「少主果然想得周到。我们现在是否立即去把人头取来,交给长柳公主处理?」
凤鸣却发出一阵充满自信的笑声,摇头道:「这样太便宜庆彰了,呵,他把我骗惨了,说什么也不能让他轻松过关。」
他平日嬉闹任性,全无鸣王架势,这一刻从容而笑,灿若阳光,眉目生辉,竟隐隐有了三分王者气魄。
笑过后,露出小虎初次擒食似的大胆眼神,向众人一字一顿道:「人头不交给长柳公主,而应埋在庆彰王府院中。」
长柳明白过来,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呼,惊喜万分。
「妙!」容虎猛一拍掌,惊叹道:「到时候,我们只要通知庆离王子和庄濮将军,就能坐看庆彰倒霉了。」
洛宁勉强保持脸色平静,心内却是大吃一惊,暗忖道,这一招看似简单,其实藏着巨大的政治利益,不但轻易打破了同国持续多时的僵持局势,还栽赃嫁祸庆彰,卖了庆离这个未来的同国大王一个天大人情。
如果顺利实施,等于继单林贺狄之后,又为容恬争取到一个新的大国盟友。
仓促之问,竟叫他想出这么绝的主意来!
难道这家伙平时活蹦乱跳,到处只顾着玩的傻样子,都是装出来给自己看的?
实在可恶!
「同国大王的人头,真的在鸣王手中吗?」
「少主做事,每次都有令人惊讶之处。」
「鸣王果然厉害!」
「光想象一下就好玩,庆离和庄濮在庆彰王府里找到同国大王货真价实的人头,庆彰就算有一百张嘴也分辩不了,杀兄篡位这个罪名,够让他掉脑袋的了!」
这次紧急赶来同安院,凤鸣身边心腹高手都有随同,屋中众人都不由自主参与进这件大事中了。
便有一个站在容虎身后的侍卫提出疑问,「不过,是否会有人怀疑庆彰被人栽赃嫁祸呢?在他府邸中找到人头,并不能确定一定是庆彰干的,毕竟鸣王这段时间内,正好寄住在庆彰的合庆王府内,万一被庆彰反咬一口,说是鸣王早就……」他大概是第一次大胆地不经允许表达自己意见,想起后面的话不太好听,不禁停住了。
凤鸣问:「你叫什么名字?」
「禀鸣王,属下尚在思。」
「尚在思,好名字!」凤鸣给他一个赞许的目光,「你提的问题很中肯,以后也应该这样有话就说。」
「尚侍卫的问题,长柳可以代鸣王回答。」长柳自从凤鸣提出这既大胆又合理的栽赃计,脸上担忧早被惊喜完全替代,轻笑道:「怀疑只是怀疑,有什么能比大王的人头更能说明问题了?再说,庆彰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庆离和他早有诸多仇怨,一旦有机会,庆离会不顾一切将庆彰定罪的。什么是否栽赃嫁祸,庆离根本不会理会。至于庄濮…
…
」长柳沉吟片刻,才低声道:「御前将对同国王族忠心耿耿,当他亲眼看见大王人头从庆彰王府中取出时,会明白必须在庆彰和庆离两者之间挑选一个,再也没有任何中立的立场了。即使庄濮对庆彰杀兄一事怀有疑虑,但我相信,以庄濮对同国的忠心,他最终会选择大王真正的继承人,很快就会生下下一代王子的庆离。」
一边说,一边低头,温柔地抚着自己已经凸起的小腹。
鸣王果然是她命中福星,片刻前还是一片危急形势,托赖鸣王这神来之笔,立即转劣为优,若能按计而行,庆离登基就在眼前,那她腹中骨肉,也将是同国名符其实的长王子或长公主了。
「好,时间不多了,让我们立即分工合作,开始制造同国新大王的伟大计划。」凤鸣摩拳擦掌,开始一个一个点名,「长怀,你的任务不变,立即启程去向容恬报告消息。容虎,至于你嘛,就……」
洛宁在一旁心急如焚,这时不动声色道:「少主见事果断,惹得属下也有些手痒了。用人头栽赃庆彰一事,可否交给属下?」
洛云心里一沉。
凤鸣愣了一下,没想到洛宁这个向来眼角过高的萧家杀手团总管,居然也会主动合作,看来他这少主的权威多少也建立出一点成绩来了。
他对洛宁露出一个略带感激的微笑,「洛总管主动请缨,实在是个好消息。不过庆彰是同国王叔,身分非同小可,府邸里面守卫森严。所以派去庆彰王府的人,一定要有鬼魅般的身手,这个人选嘛,我已经想好了。」顿了一下,乐呵呵道:「就是看起来虽然三粗五大很呱噪,但藏起来却非常无声无息的烈中石和烈斗!丞相要他们跟在我身边,今天总算派上用场了。」
洛宁心高气傲,听出凤鸣实际上还是对烈中石他们的轻功比较信任,对这「嚣张跋扈」的少主更恨上三分,但他也知道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忍下火气,沉声道,「烈中石他们正在船上,少主总需要一个给他们通风报信的人吧。现在城门已关,进出不易,属下可以尽快抵达江边,把少主的计划告知他们。」
洛云忍不住插话道:「传递消息这种小事,何须出动到萧家杀手团的总管?这种时候,父亲不是应该留在少主身边,负责居中调配萧家人手吗?」
他虽然是洛芋芋所生,但此事涉及老主人萧纵丑闻,萧家中人即使对此事略有耳闻,也在表面上声称洛宁和洛云是父子关系。在凤鸣面前,洛云依然对亲舅舅洛宁用「父亲」称呼。
洛云早知道舅舅和母亲的阴谋有所牵连,现在洛宁主动请缨,分明不安好心,可恨自己却无从猜测他到底要干什么,只能设法阻止洛宁分得差事,不惜站出来接了这个任务。
反驳了洛宁后,洛云脸上不露一丝表情地道:「给烈中石报信,要他去庆彰王府栽赃一事,属下可以去办。」
洛宁被这「站错边」的外甥气得一滞,又凌厉地瞥他一眼。
洛云冷漠地垂手站在一旁,只当没看见。
凤鸣看看洛宁,又看看洛云,不知道这对父子在搞什么鬼,不过他们两个阴阳怪气,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不足为奇。
「让洛云去吧。」凤鸣决定道:「他身手轻灵,晚上爬爬城墙,报报信什么的,应该是小菜一碟。洛云,你去办好了。」
洛云争取任务成功,应了一声,向凤鸣告辞。临走时,使个眼色把容虎叫到门外。
情况牵涉到自己母亲和舅舅,他也不能说什么,冷着一张俊脸,对容虎仔细叮嘱道:「记住,不要离开鸣王半步。这同安院看似安全,谁知道奸细只有那女人一个,说不定还有余党潜伏。」
容虎道:「我知道,你放心好了。」
「还记得上次我和你说的,要严查饮食中的迷药吗?」洛云深深看容虎一眼,道:「容虎,我不在时,你要给我把少主护周全了。」
「明白。」容虎往他肩上用力一拍,笑道:「你也一样,到江边报了消息之后,尽快赶回来。」
两人虽是不同派,而且开始时立场不同,多有摩擦,渐渐相处下来,却颇为惺惺相惜,言语之间,透着仿佛相处了多年的默契和信任。
洛云脸上的冷漠稍有融化,对容虎露出一个稀罕的浅笑,一抱拳,便转身去了。
容虎转身回到房里,正听见凤鸣的声音。
「……还有一件要紧事,秋蓝他们都还在庆彰那边呢,要赶紧把他们都接到江边的大船上去,万一事情不顺利,溜起来比较容易。哦,容虎你回来了。」凤鸣看见容虎回来,挥手把他叫到自己面前,问:「你能不能往庆彰王府那里悄悄走一趟,幸亏那里虽然是庆彰王府,但单门独户有自己的小后门进出,只要不弄出大动静,应该不会被发觉……」
即使没有洛云提醒,容虎也不会答应在这种时候离开凤鸣,沉声道:「此事恕属下不能从命。」
「什么?」凤鸣一愣。
洛宁不冷不淡地道:「容虎不愿意吗?秋蓝她们都不会武功,万一出了事,连自保的余地都没有。深夜去庆彰王府里将一群人接走,又要不引起庆彰疑心,必须有勇有谋,遇事能果断做主的人,我看少主说的对,派你去确实最适合。」
容虎任凭洛宁说到天上去,也不会动摇分毫,坦然道:「容虎有西雷王命在身,护卫鸣王安危,连鸣王也不能指派属下离开鸣王身边。」
他平时温顺得像只欲厚的大象,一旦坚持起来,一百头牛也扭不过。幸亏凤鸣性格非常好商量,耸肩道:「又是王令。唉,可这事不是随便派个侍卫去就可以办得好的,事关秋蓝她们的安全,不能不小心。」叹了一声,瘪着嘴,把目光移到洛宁身上,试探着问:「不知道…… 嗯,洛总管对这个保护弱小的任务有没有兴趣?」
洛宁脸庞刚硬冷静,昂头答道:「洛宁是萧家下属,自然听从少主号令。少主要洛宁办事,吩咐就是了。难道萧家人接受任务,会有挑肥拣瘦的陋习吗?」
凤鸣喜道:「那就拜托洛总管了,千万要保住她们平安。」
洛宁颌首领命,雷厉风行地匆匆离开。
容虎看着洛宁的背影道:「萧家高手最善于夜里行事,目前留在庆彰王府那边的人手,又多属萧家派系,洛总管过去,确实最方便处理。鸣王遇事,越来越有我家大王的威严风范了。不过大家都有事做,我们也该在同安院找点事做。」目光转向一旁的长柳公主,直接问道:「公主不是说那女人需要审问吗?容虎也许可以帮点小忙。」
长柳公主正想找个和自己没关系的人来审问裳衣,好避开擅自审讯夫君宠妾的嫌疑,欣然道:「正想请容虎将军出手呢,只是不敢开口,既是将军自己提出,那就有劳将军了。那女人正关押在侧厢,还未醒来,我让人把她抬过来。」
凤鸣心肠最软,赶紧在旁叮嘱了一句,「容虎,她虽是奸细,毕竟只是受人唆使,只要情况许可,尽量别伤害她。」
「鸣王放心好了,我从来都不喜欢伤害女人。不过,如果她执意不肯悔改,也少不了让她吃点苦头了」
第七章
洛宁身负安全把秋蓝她们撒离出庆彰王府的使命,暗中庆幸自己可以暂时离开凤鸣身边,给妹妹通风报信。
趁着夜幕掩护离开同安院后,他没有第一时间赶去庆彰王府,而是寻了一间隐秘巷屋,用早已约定好的手法把藏身在附近的妹妹召唤过来。
洛芋芋显然早就在附近等候,一接到洛宁信号,很快就出现了。把门关上后,立即问道:「我瞧见那贱人的儿子进了同安院,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是早就知道庆离看他不顺眼吗?」
「庆离对他的敌意,已经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了。」洛宁沉着脸道:「算来算去,我们却漏算了那个古怪的单林王子,还有那小子派给贺狄的专使子岩。那两人待在同安院,原来一早就看穿了庆彰的阴谋,还知道了裳衣是被庆彰安插到庆离身边对付那小子的奸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