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资料可查。我给你看的照片,她说她很小就带着它。也许因此她只认定她有 个母亲可寻。她不知道生父是何长相。她对生父、生母都没有半点印象和记忆。”
“我想,假如她一出生就被领养,恐怕是不会有什么记忆或印象。”
“不错。”
“可是也不能凭一张照片上一个和我貌似的女人,就认为我是她生母。”
令方想建议到医院检验以兹证明。但他顾虑到安曼可能因此避不露面,反而弄巧成 拙。
一步一步来好了。
“时间不早了,你不妨和我回去,先安抚住她,其他,我们再慢慢设法。”
要她帮这个忙,不算过分。安曼其实不仅同情珊珊,她还满喜欢那个伶俐的女孩。
地想到她目前正扮演的角色,崔文姬自幼也是养女,受了无数伤害,惨遭蹂躏。这 虽然是出戏,世上说不定真有相同或类似的悲剧,在人们看不见的黑暗角落上演,否则 也不会有雏妓了。
“你昨晚到哪去了?找了你大半夜找不到人。”
一早在化妆室,看见碧芸,安曼埋怨地间着,一面对镜上妆,准备录戏。
“你找我,我还有事要问你呢。”
碧芸探头朝走廊左看右看,然后反锁上安曼专用化妆室的门。
“鬼鬼祟祟做什么?”安曼奇怪地问。
“你问我,我还要问你哪。你几时冒出来个女儿了?”
“女儿?”安曼手上的粉扑掉下来。
“嘘,小声点,当心隔墙有耳。”
“你说什么女儿?”
“昨天晚上你和那个律师走了以后,我进去付了帐,就开车把你的皮包送去你家, 结果门口有个女孩,叫我把皮包交给她,说地会拿给你。”
那小鬼,居然还若无其事和她及展令方回茶艺馆!
“你就交给她了?”
“我没见过她,不认识她呀,我就问她是谁。她说她是你女儿。”
“你便相信了?碧芸,亏我们还是七、八年的老朋友!”
“我当然不信,从来也没听你交过要好的男朋友,怎么就生出了个这么大的女儿。 可是她拿了只王镯给我吞,我就不得不信了。”
安曼愕然。“玉镯?”
“对啊,好久以前我看你戴过,你说是你母亲过世前给你的。”
数了一阵子后,安曼觉得做事时常碰撞到,怕不小心碰断,便拿了下来,收在卧室 一个首饰盒中。而首饰盒放在衣橱内的抽屉里。
“我对那只玉镯印象特别深,因为它在一圈碧绿当中,有一小块红宝石似的红印。 ”碧芸耸耸肩。“我想你既然把你这么珍视的东西给了她,她的话大概是真的。”
“她有可能是小偷呀。”安曼呻吟。
“哎哟,你这下提醒我了。”碧芸喊:“我当时是石到门边有个帆布袋,可是…… 她说她一直在国外读书,昨天刚到,她没通知你,想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你不在家。 ”
“碧芸,我看你的饭碗真的快要不保了。”
碧芸瞪住她。“你是说,那女孩……就是你说的那个天花乱坠的小鬼?”
安曼点点头。
“啊,完了。”碧芸跌坐下来。“你终于摆脱了她,我却把你家门的钥匙奉送上去 ……哦,小曼,我真该死!”
“不必太自责,她没开门进去把我家搬空。”
“哦,那就好。”
“她偷了玉镯,表示她很精于此道,也许她只选贵重而不重的东西。”
“哦,小曼,我大对不起你了。你不会要我赔吧?她八成旱逃之夭夭了。”
“没关系,她逃走了的话,我知道可以找谁负责赔偿。”
太厉害了,她早上离开令方那,小鬼还一口一声妈咪的送她到门口,依依不舍地, 要安曼保证录影完收工后,一定去接她。
安曼是收了工马上百接赶往令方的公寓。去抓贼。
所以她怒气冲冲。
“余珊珊呢?”
开门见了她,本来满面惊喜欢愉,她的怒容和质问口气,使令力的笑容消失。
“出去了。”
“又逃走了吧?还是你根本一直在包庇她?”
他静静端详她。“发生什么事了?她到摄影棚去找你了?”
“我怀疑她有多余的胆子来见我——在她做了那么胆大包天的事之后。”
“你先进来再说。”
“不必。我要知道她人在何处。”
“她出去了,说要给你一个惊喜,向我借了一千块,我想她可能去买礼物送你,好 讨你欢心,就让她去了。”
“你真好心。她真是无药可救。”
“你能不能告诉找她做了什么?”
“她偷了我母亲遗留给我的玉镯,还不知道偷了其他什么东西。她身上有我家的钥 匙。”
安曼告诉他珊珊如何巧言骗碧芸。
令方沉下脸,一语不发进屋拿车钥匙。
上了他的车,安曼想起来“我的车子钥匙也在皮包里,还有我的驾照、信用卡、提 款卡,现金就不用提了。我的车……哦,我若抓到她,绝绕不了她。”
“你要先回家看看,还是先去茶艺馆附近找看看你的车还在不在?”
“先回家。”
“不要生气,你动怒无济于事。”
“说得容易。搞不好你和她是串通好做这场戏,博取我的同情,然后给我来个大搬 家。”
“真的?那我为何等着你来找我?”
“你有何所惧?你是律师,你有的是办法使你自己成为局外人,一切罪行山一个有 不良纪录的女孩来承担,多方便!”
“如此高估我,你真教我受宠若惊。”
“你别以为你真的逃避得掉刑责。”
“我可以为你介绍一位好律师来控告我。”
她瞪着他。
“觉得好过生了吗?”
她不理他。
“珊珊是曾经有偷窃纪录,那是她饿坏了,溜进餐听厨房,偷东西吃。”
“我不会再心软了。”
“她也曾经一、两次自寄养家庭溜走时,拿了主人皮包里一些零钱,她需要路费。 ”
“你如此不是袒护,你是助长她的恶习。”
“珊珊不是坏孩子,更不是惯窃。只要有个温暖的家,有她信任的亲人教导她,她 一些缺点可以修正。人都会犯些不得已的过错,不是吗?”
不知不觉地,安曼发现她气消了。
“你今天不太一样。”
他微微笑。“昨天我激动了些,通常我很有风度的。”
而今天他的平和和风度翩翩,令她觉得自己仿佛是个泼妇。
“我简直要被珊珊扰得发疯了。”她咕哝。
“对一个没法在正常家庭成长的孩子,你需要多付出一些耐心。”
“慢着,我为什么觉得你好像认为她从此就要和我生活在一起了?”
“我想我们得先找到她,对不对?”
这次找她一点也不难。
安曼先看到车道上停着她的积架。
“我的车!”
“看样子,她不但没有大搬家,还为你把车开回来了。”
安曼不相信。
“她才几岁,怎么会开车,又怎么能开车?”
“你会惊讶一个花很多时间设法求生存的孩子,会做多少大人都望之项背的事。珊 珊应该就在屋里。”
他是对的。
餐桌上摆着四菜一汤。虽然空气里有股烧焦味,桌上的菜肴倒是色香味俱全。
珊珊在厨房里,正往一只水晶花瓶里插花。
身上穿着一件安曼的南瓜色丝套装。太大了,而且她的彩色头蓬乱的顶在头上,脸 上妆化得也五颜六彩,活像个突梯的小丑。
“妈咪,老爸,你们回来得正好。瞧,这朵玫瑰美吧?”
“是我园里的玫瑰。”安曼说。
她既震惊,又感动,也有些惭愧。她全想错了。
令方也非常惊讶。
“珊珊,想不到你会烧一手好菜。”他赞道。
两人都没想到纠正女孩的称呼。
“哎,小意思。我等你们等得好饿了呢,可以开饭了吧?”
玉镯的一事,等一下再说吧。安曼于是去拿碗筷。
“不,不,妈咪,你别动,今天是我表现的日子,你和老爸请坐。”
令方已经不客气的坐下了。
安曼就在洗碗槽洗手,拉一张擦手纸,擦擦手,去拉流理台底下的隐藏式垃圾箱丢 纸团。
“我来,我来……”珊珊喊着阻止她。
来不及了,安曼看见堆在垃圾箱内几个餐厅外送盒,一些磁盘碎片,一个烧得而日 全非的锅子。
“那是……我不是……”珊珊结结巴巴,口齿伶俐不起来了。
“什么事?”令方走过来。
“没事。”安曼关土垃圾箱盖。“她费了不少工夫清理厨房。”
“哦。”令方明白了。
“好嘛,菜是餐厅叫来的。我试过啦。不过没关系,一回生两回熟,下次我就会成 功了。”
“下次请你转移阵地。”安曼说,走到餐桌边,“这是什么?”
“排翅。”
“排翅!”安曼和令方同时大叫。
“你叫这桌菜花了多少钱?”令方问。
“我没花钱呀。我叫他们记在妈咪帐上。”
“你!”安曼气得头发晕。“你怎么跟他们说的?你说了你是我女儿吗?”
“当然了。”珊珊洋洋得意。“他们都是你的影迷呢。”
“余珊珊,你太过分了!”
“这些菜是贵了些,但她不过想庆祝……”
“庆祝!”安曼面向令方。“庆祝?”
“这餐饭算我的行不行?”他好声好气。
“不行。我不是舍不得,虽然这也太过分了,不管为什么理由。”她又转向珊珊, “你怎么可以……你索性登报公布,不是更容易?现在我是跳到黄河也冼不清了。”
“安曼……”令方试图安抚她。
“你不要开口。”她挥开他,瞪住脸色开始变白的珊珊。“我问你,玉镯呢?”
“我放回去了。”
“我不相信。你还偷了什么?”
“我没偷,我只是借用。”
“还狡辩!”
“你床头有张你和外婆的合照,她手上戴着那只玉镯。我想是她死后留给你的…… ”
“那你还偷?明知它的纪念性和对我的重要性,你还偷?”
“我就是想它对你一定很重要,你发现它不见了,一定会来找我嘛。现在你认我了 ,我就把它放回去了。你不信,我去拿给你看。”
她跑出餐厅,安曼和令方跟着她。
她的确已将玉镯放回原位。
“我没有拿你其他东西。”珊珊保证道。为了表示她的诚实,她从口袋掏出几张百 元钞递给令方。“我在你皮夹借走了一千块,这是买菜剩下的,花掉的,我以后赚了钱 再还给你。”
安曼瞪视他。“好个里应外合。”
令方叹一口气。“安曼,这孩子需要的是一个机会。”
“不管她需要的是什么,我这儿无法供应!”她冷硬地说。
“我还找到你的车,妈咪,我把你的车开回来了,你看见了吗?”珊珊亟欲求表现 。
“你怎么能开车呢?”令方温和地责道。
“哎,简单啦。妈咪皮包里有行照嘛,淡绿积架,茶艺馆附近可以停车的地方,只 有一部淡绿积架,一找就找到了。”
“珊珊,我是指你未成年,给警察逮到了,找上车主,有麻烦的就是安曼了。”
“放心,我机智得很。我告诉他,我二十岁了,只是长得特别娇小。车主安曼是我 妈妈,她要录影,所以叫我把车开回家,他还一路骑机车护送我回来呢,好拉风哪。我 答应替他向妈咪要一张亲笔签名照片。他笑得好像中了大奖。”
她一迳兴高采烈炫耀得意之行,不顾令方试图警告的眼神,待看见安曼铁青着脸, 已经太迟了。
“珊珊,你出去一下,我和安曼有话要说。”令方说。
“没什么好说的。请你们一起离开,不要再踏进我的大门。”安曼冷冷说。
珊珊看看她,看看令方。“我做错了什么?”
“你没错。是……”
“是我错了。”安曼打断令方。“我昨天不该心软,让你进来。我更不该答应昨晚 留在你家,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安曼,公平点,她做这一切只为博你欢心。”
“公平!你们把我的生活扰得一团糟,现在我还得想法子收拾她信口开河的烂摊子 ,你跟我说公平?”
“你不要我告诉别人你是我妈妈。”珊珊喃喃,嘴唇颤抖。“你还是不肯认我。”
“你叫这个人老爸,他认你是他女儿吗?而且昨天你明明告诉我你可怜的老爸死了 。你满口谎言,我好意接待你,你却偷我的东西。我一再告诉你我不是你要找的母亲, 你偏偏到处告诉人你是我女儿。我是个演员,我要面对的不只是亲朋好友,更有成千上 万的大众,我如何澄清你们闹的这个笑话?”
“你觉得我令你丢脸。”珊珊哭出来。“你是大明星,而我是厚着脸皮冒认你的骗 子。”
“我不曾自认是明星。你是不是骗子,你心里有数。”
“安曼,不要再说了!”
珊珊一转身,哭着跑出去。
“你说的话太伤她的自尊心了,安曼。”
“懂得要自尊,就该自爱!”
“希望我能追上她,找到她。希望她不会出事,否则,我不相信你的良心能安。”
他忿忿疾步而去。
良心不安?好笑,她为什么要良心不安?受无妄之灾的是她呀!
不到半个小时之后,安曼开始搪心了。
她走进厨房,看着桌上未动过的菜,摆好的三副碗筷,心头涌上说不出的难过。
那女孩有什么错?她不过渴望得到母爱,和一份令方一再强调的家庭温暖。
她四处张扬她是她妈妈又如何?身在演艺圈,每天听到、看到、读到的,不是流言 ,就是绯闻,是真是假,不管大众如何口耳相传,津津乐道,当事人一笑置之,不予理 会,谁也奈何不得。
安曼在客厅咖啡几上找到她的皮包,所有证件和现款,一样不少。
她抓起皮包赶出门,跳上车。
但是,到哪去找珊珊呢?
“我看你放弃了吧,那个女孩根本……”
令力的目光使百珍闭上嘴巴,她没看他这么严肃过,那样子挺吓人的。
“我的事业,我的工作,我的一切都可以放弃。我绝不会放弃珊珊。”
“令方,你是不是关心过度,走火入魔了?”
“你根本不了解。珊珊和中心其他孩子,他们被亲人遗弃或放弃,有些是连这个社 会也遗弃了他们,才使得他们自暴自弃。”
“对不起哦,我没你那么伟大。在我看来,这个女孩分明不知好歹。全世界的人都 帮她,她不自助、不领情,又有什么用?”
“她从小就拒绝别人的同情和怜悯,才会一次又一次由别人屋檐下逃走,她要自己 的家,她要她的母亲。一直到今天之前,她从未放弃寻找她的生母。现在她找到了,却 被逼放弃了她多少年来唯一的希望。”
“你干嘛对我吼啊?我又不是……”百珍听地领悟,“她找到她妈妈了?”
“哼,我倒希望她没找到。”
“你的希望还没落空。”
令方和百珍同时转向他办公室门口。
“前门没关,我就自己进来了。”安曼说。
“安曼!”百珍大叫,急急忙忙搬椅子。“请坐,请坐。要不要喝咖啡?我去…… ”
“你可以回去了。”令方把她往外推。
“可是……”
他把她的抗议关在门外,然后冷漠地盯住安曼。
“你来做什么?”
“我先去过你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