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望不由得想到了采薇,采薇虽然才七岁,可是手脚勤快,屋里屋外许多活儿都能做,而且采薇因为知道莫望靠着识字的功夫而受到张牙婆的赏识而羡慕不已,一直想和莫望学写字,可是哪有条件呢?若是去了这读书人的家里,或许能圆了心愿也不一定。况且采薇心思单纯,在那人人如虎狼的大门户里怕是要被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张牙婆却还在思量让哪一个去,这一屋子的女娃,不是上不得台面的就是年龄大了一些的,不由得有些头疼。
那罗家郎继续道:“此次因为家父过身,小侄丁忧在家未能参加举试,所以等得下次,小侄定要一举得中,身后的庶务以前是娘子打理,以后家里添了人丁,便要忙一些了,所以要有个人帮我家娘子才好。”
说完这番话,张婆子倒是没急着接话,三个人都沉默了,莫望看着张牙婆深思的表情,知道她在考虑,鼓起了勇气道:“老夫人,奴婢去看看少夫人那儿的菜买回来了没有,可是要留贵客用饭?”
虽然提示很微弱,只有一个相似的音,可是莫望还是抱着希望。
张牙婆点了点头,莫望便退了出来,回头看了看那关着的门,有些担心,可还是脚步不停地去了前面的店铺。
过了一会儿,莫望又守在那门口。
听得张婆子道:“莫望,去把采薇叫来!”莫望突然觉得心里一松,大口大口地喘了一下气,才发现自己刚刚紧张得忘了呼吸。
“是!”莫望响亮地应了一声,便去叫了采薇。
采薇进了那屋子一会儿,又出来了,莫望上前拉住她的手道:“怎么样?对那罗家郎可满意?”
采薇却是垮着脸道:“那罗家郎一看就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儿郎,我却是不愿意去的。”
莫望大惊道:“为什么?那罗家郎有情有义,又是个读书人,定然是诗书礼仪之家,你去了不会吃亏的!”
采薇道:“那官家哪个不是诗书礼仪之家?那当官的哪个不是读书人出身?再说了,那罗家郎有情有义也是对他娘子又不是对我,我有什么好稀罕的!去那官家的,每日吃得好穿得好,每月有丰足的月钱,有时候还能得到主子的赏赐,一根簪子一个镯子下来,可够我们家几年的嚼用了!”
莫望没想到采薇是这么想的,以前采薇是个多么单纯的小姑娘,总是围着她叫姐姐,问这问那,没想到短短的一两个月,就变得像这里的人一般市侩,只认得钱了。莫望颤抖着声音道:“你是从哪儿知道这些的?”
采薇眯了眯眼睛道:“自然是那些同屋子的姐姐们告诉我的,她们还告诉我很多你都不知道的事情呢!我以为这次是要被卖到新来的同知家里去了,没想到……”说着竟然眼泪就要下来了。
莫望觉得有些不知所措,自己做错了吗?自己是为采薇好,可是采薇却不接受不认同,自己所做的一切在采薇看来都是妨碍她的,上次去张府也是自己替采薇做的决定,原来自己不是在帮她,而是在妨碍她呢,自己突然好像前世的时候很多的父母,明明不是那些孩子想要的,却被那些家长强加在他们身上,自己就是那些家长。莫望心里很慌,自己前世就是这样为弟弟做的一切,弟弟却一直没有说过,所有的事情都是默默地接受,甚至还会说谢谢,而自己却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可是采薇不是弟弟。
悔恨填满了莫望的心口,她不由得抓住采薇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再也不那么做了!再也不了!”泪水溢出了眼眶,湿了莫望的脸。
采薇也呆呆地看着莫望道:“是你?是你把我推上前的?”说罢又喃喃道:“上次去张府也是因为你!”
采薇突然一把把莫望推开道:“都是你!为什么你总是要替我做决定?为什么总是要阻我的路?!你不是我姐姐!”
莫望听得最后一句,觉得肝胆俱裂,没想到采薇的反应这么大,没想到…都没想到,原来自己的好心办了坏事……
这时屋里的张牙婆和罗家郎谈完了一起出门来,看到两个人都是满脸的眼泪,惊异地看着两个人。
莫望收敛心神,上前行了礼道:“是奴婢和采薇在外面逗笑,不小心沙迷了眼,有失态处,还请老夫人和客官见谅。”
说罢用袖子擦去眼泪,张牙婆见此情景以为是两姐妹因为要分离而哭得厉害,可是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又隐隐有些奇怪,可是这个时候客人在面前,也不好直接问,就当没发现两个人之间的异常般,转身对采薇道:“采薇,这位罗大官人将你买了去,你今儿就跟着他回去吧,在他家你可要好好地照顾主母,不可生是非,要牢记平日里的教导,知道吗?”
采薇不情不愿地福了福身子,道:“采薇知道了。”
张牙婆满意地点点头,对那罗家郎道:“客官,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话,这采薇即刻可以跟您回去了。”
那罗家郎拱了拱手道:“那小侄在此多谢婆母,叨扰了!”
张牙婆曲了曲身子算是回了礼,罗家郎走到采薇的面前说了句:“走吧。”便向外走去。
采薇站在那里看了一眼这个院子,又狠狠地看了一眼莫望,眼神里包含着怨憎、恨意还有无奈,才转身跟着罗家郎走了,直到走进店铺里都没有回头。
而那狠狠地一眼却是刺痛了莫望的心,莫望咬着唇,看着采薇的背影消失,想,以后自己再也不犯这样的错误,所有人的人生都是自己选的,自己自身难保,何况他人?
正文 第二十八章 救美
自采薇走后,莫望一直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不仅仅是不舍得,还有后悔和伤痛,本以为在异乡的两个人可以相依相偎,互相温暖,没想到却因为自己的自作主张,葬送了这一段友情。
张牙婆看着莫望耷拉着脸,心里很是不舒服,只以为是因为采薇走了才这样难过,当初还为她提醒自己而欣慰,转眼就让自己失望了,太容易被情绪左右了。
晚上,张牙婆躺在床山对莫望道:“好好睡吧,明儿和我出去走一遭。”
莫望应了一声,却怎么也睡不着,翻了许久,眼前还是采薇最后的眼神。后来才慢慢地迷糊了过去,没睡多久,就听见菊娘起床送任勇出门的声音。
吃完饭,张牙婆带着莫望出了门。
莫望心里有事,没有注意路怎么走的,只觉得走了一会儿,便看到周围地区声音嘈杂,回过神来一看,才发现已经出了城门了。
莫望道:“张婆婆,咱们出城来干什么?”
张牙婆道:“自然是来买人咯。”
莫望看了看周围,好像是个人口买卖市场,饶是见多了人**易,也没见过这么大规模的,看得莫望目瞪口呆。
这里被卖的人是形形色色的,从小婴儿到各种婆子,被卖的基本上是破衣烂衫,形容枯槁,精神萎靡。
被卖的形式是多样的,有的是人牙子或拐子拉着小孩妇人在卖。有的是母亲抱着婴儿在卖,有的是小孩子头上被插了草,莫望知道,那就是中国历史上很常见的草标卖子了。
各种各样的声音充斥于其中,有人贩子之间讨价还价的声音,有躁动的拐子呵斥不听话的人的声音,有母亲抱着要被卖掉的孩子哭泣的声音,也有婴儿哇哇大哭的声音,莫望觉得虽然眼前都是人,可是却像一个牲口市场,被卖的就像那些牛和马之类的牲畜一样等着买主的挑选。
直面这样的场景。莫望不觉有些颤抖,有时候还有拐子贪婪的眼睛从她身上扫过,或是直直地盯着她,让她觉得全身汗毛倒竖。在这种情形下,莫望早就把心里的事儿暂时抛开了。
张牙婆看到莫望脸上露出的神色,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像他们这样的人,不应该把时间花在伤春悲秋之上,对于莫望来说,采薇的离开是一件让人难过的事,可是莫望不应该把身心都投注在伤怀上,她要做的更多,她不能被这些情绪占有并左右。
张牙婆状似很感叹地说道:“都是讨生活的人啊。”
莫望对已默然无语。
见莫望没什么反应,张牙婆不禁有一种挫败感,没想到这妮子对自己的话没什么反应。
张牙婆又转口道:“你看咱们买些什么样的人回去好?”
莫望惊讶道:“家里不是还有那么多人吗?”
张牙婆抄着两手缓步向前道:“你不是说那些人不适合卖到新的同知家里去吗?”
莫望有些惊讶,没想到张牙婆倒是仔细考虑了自己的话,“那您这次想买多少人进去呢?”
“在精不在多,新的同知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还不清楚,所以要送一些机灵的人进去。这人若是能在主子面前露脸留个好印象,不怕同知家的生意不会来。”
原来张牙婆还想做长久生意呢。
不过也是,新的同知来上任,不会把原来的家仆全都带上,恐怕大部分还是要在延城来买了,这是一笔很大的生意,全延城的人牙子牙婆们恐怕都巴望着这块肥肉呢,但是大门户里的管家太太们也都是人精,一般不会在一个人牙子处把人买齐了,总是要货比三家,这家买几个,那家买几个,省得宅子里的下人都是来自一个地方,同气连枝对主家不利。同样的,若是第一笔生意给主家留下了好印象,将来买人的时候就直接差人来叫牙婆上门了,就不会把生意落到别人手里,虽然官家的太太比商家的要精明小气些,可是给招牌添些彩是有利无害的。
“可有瞧着顺眼的?”张牙婆问道。
莫望虽然奇怪张牙婆怎么突然问起自己的意见来,但还是开始认认真真地观察那些人。
可是令人失望的是,在这里卖的人不是老的老,小的小,就是瘦骨伶仃,要么就猥琐得很,莫望没有一个看得顺眼的。越看眉头皱得越深。
莫望对张牙婆道:“张婆婆,咱们这可是沙里淘金呐。”
张牙婆笑得露出了黄牙,道:“到这里来,自然是沙里淘金了,难道还有白白净净俏生生地站在那里只等你过去的不成?”
莫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她早就知道,那些年轻的漂亮的力气大的机灵的早就被人牙子拉到大宅门里卖掉了,有了好的人牙子一般不会拉到这里来,这里一般是老弱病残卖不掉的。
两个人就这样慢慢的逛着,有人看到她们是买主的模样,上前来询问了一番,见张牙婆坚定的摇摇头,又失望地走开了。
还有些人是羡慕地看着莫望和张牙婆身上的衣服,这个时候差不多是深秋了,有时候早晨还会打霜,可是这里的人穿得都是破破烂烂的,让莫望看着都觉得冷。
莫望边走边东张西望,瞧见右边有人围了一圈,有人的呵斥和女子的哭泣声。
莫望指着那边道:“张婆婆,咱们上前去瞧瞧可好?”
张牙婆道:“你就是个爱看热闹的!”话虽埋怨,可是却不见一丝责怪的语气,莫望知道这是张牙婆答应了,急忙拉着张牙婆的手向那边走去。
越走近越听的清晰,是一个粗嗓子的女人和一个哭泣的声音,周围的人都围在周围,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去劝解。
隐隐听得那里面粗嗓子的在骂人,而周围的人也叽叽喳喳的,莫望拉着张牙婆的手奋力挤了进去:“让让!让让!大家请让让嘞!”
好不容易挤了进去,看见一个浑身戴孝的女子跪在地上哭,另一个满身肥肉的女人在那里唾沫横飞的指着地上的女子骂。
莫望首先就对那浑身肥肉的女人印象不好,那叉着腰骂人的姿态无论在哪个时代看都是粗鲁恶心的。
听见张牙婆向旁边的人打听道:“可知这是发生了何事?”
那人便道:“那跪在地上的女子卖身葬母,那骂人的妇人出了钱,可是那女子死活不肯跟那妇人走,那妇人正在骂人呢!”
莫望看了看那跪在地上的女子,周围确实散乱着一些铜子儿,不由得皱眉,难道这肥女人想那几个铜子儿就把人带走不成?真真是落井下石的可恨之人。
莫望拉了拉张牙婆的衣袖,让张牙婆低下身,在她耳边道:“那胖女人只出几个铜子儿,可见是个吝啬的,那女子看上去不错,是个人选!”
张牙婆听了笑着点点头,轻声道:“这个我知道的。”
说着便向前一步道:“哎呀!这是怎么了?秋深寒气重,姑娘快莫跪在地上了!跪坏了腿可不得了!”说着便拉那女子起来,张牙婆力气大,那女子便一下子就被拉了起来,众人看清了那女子的面容,果然是个清秀佳人。
随着女子站起来,身上的铜子儿便叮叮当当地掉在了地上,张牙婆急忙去捡那些铜子儿:“姑娘!你的钱掉了!”
那女子歪歪地站稳了身子,清冷的声音道:“那不是我的钱!虽然我是卖身葬母,却也不会只值这几个钱!”
围观的人皆是一愣,本以为是那女子赖账,没想到是那肥女人占便宜,想要低价贱买这姑娘,顿时所有的人改了口,又责备起那胖女人来。
胖女人手拿丝帕指着戴孝女子道:“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娼妇!老娘在这地儿买人都是几百个铜子儿!你还想要几两银子不成?!我呸!”
这个在城外的人口市场,一般的价格都是几百个铜子儿,只因为这里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缺陷,但是若是有好的就要加价,按照那人所值的银两来算,是这个胖女人欺人太甚了。
张牙婆打圆场道:“好啦好啦,这桩买卖,两个都不愿,何必扯在一起呢?做买卖就是要你情我愿,不能伤了和气,和气生财对不对?好了,按我说,我出五两银子买了这姑娘,这位嫂子也就另寻合意的吧!”
那胖女人气得涨红脸,矛头指向了张牙婆:“你这老虔婆哪儿来的?做买卖也要将就先来后到的!你知不知道规矩!死老婆子别瞎掺合!”
张牙婆虽然气得牙根都发酸,可是脸上仍旧带着笑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你们这桩买卖不是成不了了么?我这来也不算抢你的吧?难道这世上的买卖都只能和第一个人做不成?”
胖女人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戴孝的女子却道:“我跟这位老婆婆走!老婆婆,您说的,五两银子!”
众人都听到了女子清亮而坚定的声音,都抻着脑袋看胖女人的反应。
胖女人在一旁跺一脚,道:“你这个娼妇!贱蹄子!下次莫犯到我的手里!不然,我有你好看!”说罢提着裙子蹬蹬地走开了,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让胖女人走了。
回过头来,戴孝的女子对着张牙婆盈盈一拜,道:“多谢老婆婆的解祸之恩。”
张牙婆急忙扶住她的手道:“使不得使不得!”
女子看着张牙婆的道:“婆婆说的五两银子可还算数?”
张牙婆本不好意思再提,总觉得有些趁火打劫,见对方开了口,乐得借坡下驴道:“自然算数,自然算数,老婆子我吐口唾沫就是一个钉子!”
那女子又拜了拜道:“小女子倩柔便是跟着婆婆您了。”
张牙婆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中带着倩柔和莫望走开了,有人在人群中道:“那婆子可要小心了!那肥婆娘可是华玉楼的老鸨!”华玉楼是延城里的一家青楼,大家听了恍然悟道那肥女人纠缠着倩柔不放的原因。而青楼一般都会有打手,只怕那肥女人挟私报复。
张牙婆大声道:“多谢壮士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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