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娇在旁掩口而笑。东方朔这才发现,金不换喝了洗手水。于是他便将自己用不着的水盏给他,不料他又拿起来就喝,东方朔急忙止住,而窦太主却发现了,一转头,将口中的猪排喷到东方朔的衣服上。
窦太主不住地笑,起身说道:“对不起,东方大人,这衣服,您去换了吧。”
东方朔却乐了:“哪能?太主殿下,小人在京城多年,这是您的头一回恩赐,小的怎能不好好保存呢?”
众人又都笑了起来,笑声使大家的注意力从金不换身上转移了许多。可是俗女却不知收场,接着骂道:“都是你这死鬼,你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吗?”
听了这话,阿娇的脸色不由大变。这桌子上,除了东方朔没‘走’这道菜,别的人都已‘走’了一遭。可他们中的哪一个,她也不能说是‘猪走’哇!阿娇止不住地说:“你!……”
皇太后板起面孔:“俗女,你说话怎么这样没规矩……”
东方朔站了起来:“启秉太后,修成君殿下的意思是,让臣给金大人学学猪走。这猪嘛,是这样走的,”他用四个手指在桌上学猪走,口中学猪哼哼,那“猪”走着走着,就掉到洗手用的盏中去了,东方朔口中还“扑通”一声,引得全桌人又是哄堂大笑。
转眼到了夏天。一个闷热的中午,东方朔正躺在树下的竹床上,看一捆书简。竹简上题为《上林赋》。床边有个小几,上面摆着一盘围棋,一个美女在那儿复局,东方朔时不时地看她一眼,为她点拨一下棋局。
这时,杨得道急忙走过来,叫道:“东方大人,东方大人,快,快,打起来了!”
东方朔将竹简一扔:“谁啊,谁跟谁打起来啦?”
道儿这回说清楚了:“咳,咱们邻居呗。修成君,噢,皇上的姐姐,和皇上的姐夫,就是金不换,俩人打起来了!”
东方朔急忙跳起:“还罗嗦什么啊,快去拉架呗?!”
修成君的府第和东方朔只是一墙之隔,可地方却比东方朔家大得多。东方朔来到他们两家共有的墙边,听到那面嚷嚷正凶。道儿搬来梯子,他便爬到上面,从墙上露出个脑袋来,窥探着邻家的动向。
只见金不换把长袖子捋到胳膊,好像刚打人的样子;俗女脸上则肿了一块。
俗女嚷嚷得很响:“好个金不换,我是皇上封的修成君,是诰命公主,你竟敢打我?”
金不换叫得更响:“我打的不是公主,也不是修成君,我打的是我老婆!”
“好,我让你打,来人!”修成君振臂一叫,十多个兵丁走上来,排成一队,齐说:“有!”
俗女气汹汹地说:“把这个敢打皇上姐姐的狗东西,给我打五十大板!”
士兵甲乙二人跑出队列,叫声“好咧!”上前将金不换按倒在地。一人举起木板,就要打。
俗女摆摆手:“不行!”众人以为她舍不得,也就停下了手,不料她却说:“把他的屁股露出来,打成五花肉!”
士兵们笑着,将金不换的袍子掀起,扒掉裤子,屁股露到了外面。
俗女指着丈夫说:“金不换,你说,还敢打我不?”
金不换更像条汉子:“只要你还是我老婆,我就敢打!”
俗女气急败坏:“那就开打,你不告饶,老娘就让你屁股变成四半!”
士兵甲举起板子,开始打起来,先轻打一下,他觉得很不过瘾,就重打一下。金不换大叫一声,可不愿求饶。
俗女狠了狠心:“再打!”
又是嘭嘭几声。
东方朔忙和道儿爬过了墙头,跳进金家院中。
东方朔叫道:“啊哈!我原来以为是捶麦子呢,怎么打起屁股来了?”
金不换见东方朔来了,忙叫道:“东方大人,救救我!”
俗女却不依:“不行,你得求饶!”
金不换宁死不屈服于老婆:“我金不换是条汉子,怎么能向老婆求饶?不求!”
俗女指挥若定:“那就再打,使劲打!”
东方朔上来,架住了士兵甲的板子。“啊哈!修成君啊,你老公的屁股,可是金不换的屁股,打坏了,我东方朔可找不到第二块,连银不换、铜不换也找不到,到时候,恐怕只能弄块木头的换上啊!”
众人大笑起来,连士兵也笑得放下了木板。俗女也是转怒为笑,且大笑不止。
好半天,俗女终于止住了笑声,捧着肿脸说道:“东方大人,不是我不给您面子。这死鬼,从几个月前,你在皇上和太后跟前救了他,他就对猪着了迷,整天非要在这花园里养猪不可。不让他养,他就要回老家。我和他吵,他居然敢打我!”
金不换抬起头来,不服气地说:“你是我老婆,为何不能打?”
东方朔走过去,对他说:“金不换啊金不换,你这脑瓜子可要换换呢!过去你的老婆,只是个农家女子,你打他,还不算什么;如今你老婆是皇上的姐姐,是诰命君主。你敢打皇上的姐姐,打皇上封的修成君,可是大不敬,是要杀头的罪啊!”
金不换脖子一拧:“我宁愿杀头,也不受老婆的气!”
俗女也是得理不饶人:“你还敢嘴硬,再打!”
那些兵士,早就想再打下去了,不然也不热闹。
东方朔却急了,忙再拦住:“住手!修成君殿下,再打,你老公的屁股就会连猪的屁股都不如啦,你还不如让他养猪呢!”
俗女这回没笑:“可是,万一皇上来看我,看到他在养猪,多不成体统啊!”
东方朔想了想:“那好办!我们两家之间,再修一堵墙,不就成个巷子了嘛?就把这巷子当作猪圈,皇上不来,你就让他把巷子的门打开,喂他的猪;皇上要是来了。把门关上,这猪呢,就由我家来喂,道儿来喂。道儿,你说行么?”
道儿直点头:“那还不行?我自小就喜欢放猪!”
金不换像是实现了多年的夙愿:“东方大人,还是您好!金不换给您作揖啦!”他刚刚要爬起来,突然觉得屁股疼痛,不由“哎哟”地叫了一声。
众人又大笑起来。
突然,外面传来所忠的声音:“皇上皇后驾到!”
众人大吃一惊,没料道,话说皇上,皇上就到。于是齐齐跪了下来。
武帝这几天特别高兴,因为卫子夫快要生产了,他将很快看到朝思暮想的儿子了!欣喜之余,他也鼓励阿娇:说孩子生了,说不定就能给你引一个来呢!阿娇将信将疑,倒也平静了许多。这不,武帝带着她的皇后,来看皇姐、姐夫。没料道人还未进院门,就听到里面很是热闹。所忠一叫,里面的热闹没了,武帝觉得好没意思。
“请起吧,姐姐,姐夫。噢,还有东方朔,你串起门来,可比朕要方便啊。”说着把他拉起。
东方朔一边起来,心里一边想,是方便,整天要过来拉仗。
武帝看大家都不说话,未免有点惊奇:“刚才朕在外面,还听到这里十分热闹。怎么,朕一进来,你们就不吭声了?”
金不换见俗女和东方朔都站了起来,也忙碌地爬起来,不料屁股还疼,于是用手摸着那儿。
武帝问道:“姐夫,你怎么了?”
东方朔忙说:“启奏皇上,金大人那地方,让狗给咬了一下。”
金不换忙说:“对,对,让狗给咬,咬了一下。”
武帝瞪大了眼睛:“谁家的狗,这么凶猛?”
东方朔又接着说:“启奏皇上,是皇上赐给臣的那条大黑狗,它一时没了肉吃,就咬了金大人一口。”
武帝装作不明白:“噢?东方朔,你又吃不上肉啦?”说完诡秘地一笑。
“启奏皇上,是臣家的狗吃不上肉,金大人才赏它一次。”东方朔认认真真。
武帝也乐了:“原来是这样。姐夫,你今后要喂狗,多少肉都行,管朕要,可不能再割舍自己那个地方哟!”
众人大笑起来。武帝将手一挥:“都起来!”
众兵勇起来,慢慢地退了下去。
“姐姐,你对这宅院可满意么?”武帝问。
俗女急忙说:“这么大的地方,现成的菜园、水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们村上,就怕连最大的财主家,也不如皇上赐给我们的院子大呢!”
武帝转向金不换:“姐夫,这片菜地怎么样?你种了什么新鲜的蔬菜,朕今天可想尝一尝噢?”
金不换跛着一条腿走过来:“好,好。皇上,我领你来看一看。”说完,他领着武帝等直到菜地边上。
他正要介绍,武帝却说:“姐夫,朕不要你说,朕想和皇后猜一猜,都是些什么菜,行不?”
金不换说:“好,好。皇上,请跟我到里面来。”
金不换领着武帝、阿娇、东方朔和俗女到菜地里面。
武帝认识菠菜、黄瓜。他满在行地指着茄子,问阿娇:“这是什么?”
阿娇直摇头。
武帝得意地:“这是茄子,对不?”
金不换说:“皇上圣明!没想到,咱农家的事,皇上您也知道。”
武帝更为高兴:“岂止是知道?明年春天,朕还要来此,亲自驾犁耕种,给天下老百姓做个样子呢!”
东方朔说道:“皇上圣明!金大人,没想到你要这菜园子,是替天下老百姓做了件大好事呢!”
金不换嘟囔着:“东方大人,俺可没想这么多。”
武帝叫道:“东方朔。”
“臣在。”
“你能找一样庄稼,朕不认识的吗?”
东方朔知道皇上又想显露一手,便说:“只要皇上不生气,臣就能找个您不认识的。”
“咳!我生什么气吗!如果我不认识,你就教我,就是我的老师。”
“臣不敢为陛下老师。陛下,你来看,这是何物?”
东方朔手指大豆,让武帝辨认。
武帝笑了笑:“这有何难!是大豆。”
东方朔将手指向另一类似大豆的绿物,让武帝认。
武帝觉得这个东西像大豆,又不似大豆。想了半天,就说:“这,这个,还是大豆呗!”
俗女抢着说:“弟弟,不,陛下,错了,不是大豆。是……”
东方朔得意一边笑着,一边摇头,止住俗女的话。
武帝又想了想,说:“不是大豆,那就是……对了,蚕豆,对不对?”
金不换和俗女都摇头。俗女正想说,这回武帝拦住了她。“东方爱卿,就算朕不知道,你倒是说说,这叫什么?”
东方朔慢吞吞地说:“陛下!此物不像话,果实长脚下。
叶子像大豆,专门蒙陛下。“说完,他做了一个滑稽的动作,众人又笑。
武帝一拍手:“嗨!果实长地下,是土豆,比豆还大,不也是大豆嘛?”
东方朔摇头。
俗女又来帮忙:“皇上,陛下,这个,你只吃过果实,没看过叶子,怕是猜不着了。这是……”
武帝打个手势:“别忙!”他想再证实自己一次。“东方爱卿,你再说几句,让我猜一猜。”
东方朔想了想,便又说:“此物生得最稀奇,果实长在泥土里。硬壳包着双生子,新郎新娘最爱吃。”
武帝还不明白:“这……朕当新郎时可曾吃过?”
东方朔乐了:“皇上,您大婚时,臣还在山东老家,怎会知道您吃没吃?”
武帝转向阿娇:“皇后,只有你能帮朕想想了。”
阿娇想了想,还是摇摇头。
俗女再也忍不住了,她走向前去,拔起一棵苗来,只见苗下有许多白嫩嫩的花生。
“皇上,陛下,这是花生!我和金不换成亲时,吃了许多花生,你看,我们就能生,生了五个;二男三女,花着生嘞!”
武帝此时明白了:“花生?这个样子?这……这东西还有如此神效?要这么说,中山王刘胜生了好几十个,难道他是睡在花生地里的?”
阿娇听了,马上喜形于色。“”皇上!这样说,臣妾也该吃点……花……花着生?“
武帝见她没说醋话,反而急切地想吃,就顺水推舟:“对,对!这块地,谁也不许动,全给皇后留下。怪不得我多年没有得子,原来是没吃花生。传旨!”
所忠忙应承:“臣在!”
“从今开始,安排皇后每天食上两碗花生,不得有误!”
所忠:“是!臣遵旨!安排后宫给皇后多做些花生!”
阿娇满面通红,点了点头,正想言语,突然杨得意快马来报:“皇上!皇上!卫夫人,她,她,生了!”
武帝听此消息,一句话也没说,夺过杨得意的马缰绳,跳上去,猛地抽上一鞭,那马飞也似地向宫中奔去。
阿娇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木答答站在那儿,不知怎么做才好。
第九章 上林苑
清早,东方朔正在院中教霍去病舞剑。他的新美人儿阿莲也在一旁照葫芦画瓢。
霍去病已经十三岁,颇有少年英雄的风姿,剑术已经很精道。
东方朔望着眼前这孩子,眼前不禁浮起自己孩子的身影。他的两个儿子也是十多岁了,如今在山东老家,一面务农,一面跟一个私塾先生上学。东方朔心想:要是他们也在长安,与霍去病一道,学点武术,该有多好啊!老妻啊,你只知道穷家出伟男,这霍去病,在几个将军的眼皮底下长大,不更会成为伟男吗?
“干爹,你在想啥呀!”霍去病将“东方鸳鸯剑”练了一遍,浑身是汗。他这么一问,才把东方朔从遐想中唤回来。他盯了霍去病一下,心不在焉地问道:“去病,你学这些,将来做什么?”
霍去病奇怪了,这个干爹,这是问孩子的话,还要问我?于是就用老套套回答:“一是强身,二要为了保卫汉家江山不再受匈奴的骚扰!”
“有志气!好样的!”
此时卫青已经有了自己的府邸,霍去病的母亲卫少儿与公孙贺也是两情相悦。霍去病每月在东方朔家住上十来天,为的是跟干爹学习剑术;随母亲住十来天,要跟后爹学刀法;还跟舅舅卫青住上几天,要学拳脚棍棒和兵书韬略。几年下来,竟出落得一副赳赳武夫的样子。东方朔愈来愈喜欢这孩子,他高兴得走过去,先用手抚摸一下干儿子的头,然后用胳膊搂着他;再把他的头挟在自己的腋下。突然,他一用力,想把霍去病甩起来。
不料霍去病已有防范,头一缩,伸手把东方朔拦腰抱住。东方朔脚下无跟,“哎……哎……”直叫。霍去病将他放下来,说:“干爹,你就别考我了,这一招,舅舅都不用了。”
“舅舅怎么考你?”
“考摔跤,再比骑马,射箭;还有,比兵书韬略。”霍去病骄傲地说。
东方朔心中涌起一股热流。卫青啊卫青,你真的没有辜负圣上对你的一片期望。东方朔心里感叹着,更迫切地希望武帝尽早亲政,施展雄韬大略。
“东方干爹,孩儿现在拳脚上敢和舅舅比试,枪法上敢与公孙将军较量,剑术上你说怎样?”
“儿子,你行,你行啦。”东方朔心中得意,嘴上夸奖着,脸上却有所收敛。
“那,您和舅舅一块,奏请皇上,让我随皇上出猎,这回该行了吧!”
“好!下次皇上再出猎,我一定与你舅舅一道,奏明皇上,将你带去。”
“噢!噢!”霍去病欢呼雀跃地跑开了,这时,当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孩子,东方朔一边微笑,一边摇头。
杨得道走过来,说道:“启秉大人,司马相如先生求见。”
“快请!”
司马相如早已出现在身边。“东方大人!何需请呢?相如不请自到!”他比过去胖了很多。
东方朔喜欢他的直爽:“好!司马大人,您的气色很好。可您的《上林赋》,写得更好!”
司马相如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