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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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纵-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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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老太婆的声音:“卓王孙的老脸,这回让丢尽了,难怪一个子都不给。”
  一个年轻一些的女人说:“啧啧啧,这么个大美人,跟上个穷酸。卖酒,丢人噢!”
  一边听着这些议论,东方朔二人一边往里面挤,好容易挤到了酒店门前。只见这酒店里面只摆三张桌子,每张桌子边上有几个长凳。酒店内并没有客人,可那卓文君穿着几天前的那件布衣,头上扎了个蓝色布巾,一个人大大方方地坐在酒垆前,右边只有一坛子酒,旁边还有几坛小菜。看到东方朔二人来到,她也有点意外,忙站起来,道个万福。
  “女掌柜,开业大吉啊!”东方朔笑着说。
  “嗬!怪不得,是个外地佬!”人群里一片讥笑。
  杨得意操着本地音:“笑什么?不喝酒,不许嚷嚷!老板娘,来碗好酒,上点好菜!”
  卓文君听人称她为“老板娘”,脸上不由得一红,然后马上镇静下来,“好,马上就好。客官请座。”
  卓文君端上几碟小菜,又从酒坛中倒出两大碗酒,送到桌上。她走到一边,对二人深深地鞠上一躬,说道:“贵客光临,敝店生辉。”
  东方朔手一挥::“有美人,这店才生辉哪!”
  外边围观的人靠了近来,齐声“噢──”地起哄。
  卓文君被这句话和众人的哄笑声弄得面红耳赤。她又停了一下,问:“客官不要耍笑,要什么热菜下酒?”
  东方朔答道:“酒,再来一坛,热菜吗,拣你们掌柜的拿手的上!”
  卓文君点点头,对着楼上喊:“掌柜的,拣拿手的菜,来上几碟!”
  楼上传来一声“好嘞”,马上听到锅碗声。
  东方朔和杨得意相视一笑,二人将两大碗酒一饮而尽。
  卓文君再来倒酒,二人稍吃些菜,将酒又是一饮而尽。
  卓文君的酒,再倒一次,就不够了。
  东方朔看了文君一眼:“怎么,没酒啦?”
  卓文君脸又红了:“不好意思,这酒虽然不多,可是好酒啊。再说,这酒很贵,我们店小,备不起太多的货。”
  “酒很贵?多少钱一碗?”
  “九铢钱。”
  杨得意不干了:“别人的酒,是三铢钱两碗,你们的酒,怎么是九铢钱一碗?”
  “客官不知,这是县令给的好酒,他给我们的进价,就是三铢一碗。”
  外面传来一阵哄笑。有人说:“这回,王县令宰人不用刀喽!”
  东方朔对杨得意使了个眼色:“我们不管多少钱,就是要喝个痛快。快让掌柜的再去弄酒!”
  卓文君既有点着急,又有点高兴,对楼上喊道:“相公,不不,掌柜的,这一坛酒不够,你再去弄点吧!”
  楼上又传来司马相如的声音:“明天再来吧!每日一坛,卖完了就关门!”说完从楼上坠下一个篮子,里面有一盘子肉末。
  “嗬!还是有学问的人,没跑堂的,自然有高招上菜!”又是一片哄笑。
  东方朔笑道:“酒都备不足,有钱也不会赚,看来,生意够呛噢!”
  店外的人们又笑起来。有人喊道:“一天宰一回,也就够本啦!”
  卓文君不好意思起来,她把菜放到桌上,说:“客官不要急。这菜,可是掌柜的亲自做的,您尝尝!”
  东方朔与杨得意各品尝一口,马上都吐了出来。
  观看的人大笑。
  东方朔皱着眉,瞅了杨得意一眼:“这哪儿是菜,分明是狗食吗!”众人的笑声更大了。
  杨得意将菜夹给随自己来的那只大狗,狗也吐了出来。
  众人笑得前仰后合。
  卓文君羞愧万分地说:“对不起,客官,您……”
  这时楼梯响了,司马相如头顶一条白巾,从楼上走下来,边走边说道:“狗食又怎么样,狗食也有学问!”
  说话间,他看到了杨得意,两人四目对视片刻。
  杨得意:“师……师……”
  司马相如眼睛一亮:“得意,是你啊!”
  杨得意这时的话才顺过来:“是,是。您看,这是当朝伴驾学士东方大人。”
  司马相如:“失礼,失礼。”
  东方朔站起来,拱了拱手:“相如兄,听你的琴声,我就心仪已久了。”
  司马相如面有难色,手往身上直蹭:“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琴是弹给她听的,不过,当天我就知道,另有知音在场,原来是东方大人,惭愧,惭愧!”
  东方朔笑道:“心有所专,才有姻缘吗!司马大人真是多才多艺,开起酒店,也是独具风格。”
  卓文君听说这人是朝中人,马上低下头,站立在一边。
  司马相如转过脸来,问杨得意:“得意,你不是在朝中当……”
  杨得意手一挡,阻止了他的话:“蒙您指点,我在当今皇上身边为官。你看”,他掏出金牌,“我和东方大人持皇上御赐金牌,特来奉请司马先生入朝见驾,圣上要委你以高官!”
  司马相如大吃一惊:“啊?”马上走过来,与杨得意拥抱在一起。
  卓文君也兴奋异常,不过她没有失态,轻轻地“啊──”一声,就欣喜地上楼去了。
  刚才在门口带头起哄的那个男人,显然是见过世面的,不禁说了声:“乖乖,皇上的金牌!这穷鬼要发了!回去告诉卓王孙吧,说不定有赏呢!”
  另一个男人不相信:“卓王孙万贯家财,八百仆僮,皇上比得了吗?”
  “你狗屎!皇上比卓王孙阔千千万万倍,碾死王县令,也就像碾一只蚂蚁!”
  “啊!快走啊,再起哄就倒楣喽!”
  众人一哄而散。
  当天晚上,这个小酒楼张灯结彩,真的有了开张的喜庆。县令王吉带领几个临邛要人,与东方朔、司马相如等人同座于楼下的一张大桌子前,杯盘交错,热闹异常。
  许多坛酒放在酒垆之上,文君不再当垆,而是端坐在司马相如和东方朔之间。
  门外有好几匹马和一辆两匹马拉的彩车,马是东方朔他们的,彩车则为县令王吉所赠。
  王吉神色不安地对东方朔说:“东方大人,您老就在临邛多呆几天。临邛虽小,风景还是不错的。您要让本县多尽地主之谊才是。”
  东方朔乐了:“王大人,东方朔到临邛已经呆了五六天,您这儿可乐的事已够多的了,东方朔耳朵都快要乐得和嘴巴一样,往两边翘呢!”
  杨得意止不住大笑起来,一低头,口中的酒喷了一地。
  王县令更是尴尬,忙找另外一个话题:“大人见笑,大人见笑。王吉不才,治县无方,可对司马相如这样的才子,还是一向敬重的啊!”
  司马相如醉意醺醺地说:“对,对,相如这一阵子多亏王县令照料,又给吃的,还送了我小楼,让我娶个好老婆……。”
  卓文君用手捅了他一下:“喝醉了!别胡说!”
  东方朔并不想放过王吉一马,接着又说:“王县令放心,东方朔回朝,一定会向皇上奏明你割爱相让、给司马大人许多好处的贤德,皇上说不定会给您加官封赏呢!”
  王吉面色更红,他知道东方朔话中有话。可事到如今,面子还要顾得上,他示意随从取来两个包裹,说:“东方大人不要取笑。为官一方,诚为不易,啊,啊。东方大人和杨大人来此,下官照料多有不周,这是一点小意思,聊表下官心意,万望二位大人不要嫌弃。”
  “这个……”杨得意犹豫起来。
  “恭敬不如从命。得意,我们还是收下为好,不然,王大人心里有所不安啊!”
  王吉口吃起来:“是啊,是啊,就是这样,下官心中还是忐忑不安呢。还望东方大人多多栽培。”
  东方朔想起一件事来,就对王吉说道:“王大人,我们来到贵县,杨大人他连家都没能回去看看。我想烦您差人将这两包东西,送到杨大人府上,算是他当儿子的孝敬父母之意。再者,请您派人把杨大人的弟弟杨得道也请来,明天在临邛东北三十里的驿站上与我们相会,带他一同去长安,不知何如?”
  “下官愿效犬马之劳,愿效犬马之劳!”王吉这下子脸色才好看起来,凭他多年官场经验,不会再有大祸临头了。
  杨得意则从心眼里感激东方朔。本来,进了临邛,他就想回家看看,但他又不敢回去,生怕回去后,父母要给他娶妻,一旦露了馅儿,自己的脸往哪儿放呢?因此,连本来与东方朔说好了的,要回家带弟弟杨得道进京的事,都没再说。此时,东方朔借机让王吉办了此事,无疑帮他解决了一大难题。跟这种人共事,他的心里既钦佩,又感激,又痛快。他站起身来,举杯向二人敬酒:“杨得意多谢东方大人安排周到。多谢王大人对我父母兄弟多多关照!来,干杯,干杯!”
  王吉不禁高兴进来,说话也失去了分寸:“杨大人,下官为本县出了您这样的人才高兴呢!你为圣上做事,过家门而不入,真有大禹当年遗风!下官定当星夜兼程,亲自到杨大人家中问候,明天中午,将令弟送到三十里驿站,在那里再为你们送行!”
  东方朔心里直乐:该让你老小子夜间苦一苦了,不然太便宜了你。想想王吉刚才将杨得意和因为治水而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圣人大禹相比,心中不禁想笑:哼,应让你认他做干爹才是,不然他这辈子就绝后了!可是,想到这样会让杨得意难堪,便把将要出口的话收了回去。
  司马相如这会儿只管用酒来弹压多天以来的心惊肉跳,眼看着酒已喝不下去了,才注意观察东方朔他们的举止。他见东方朔欲言又止,忙问道:“东方兄,还有何事,要小人效力?”
  东方朔是那种心中有言不吐不快,宁愿吐出得罪别人,也不愿让自己心有哽咽之人,他见司马相如上来凑趣,便把话锋一转,本来要对王吉的矛头,一转而对司马相如而来:“司马君,虽说东方朔是奉圣上之命而来,可是我们两个,似乎不该称兄道弟呢!”
  司马相如怔住了。他知道自己这时还是个布衣,在杨得意面前可以勉强做大,可在东方朔面前,称“兄”确有不妥。按照蜀人的规矩,领进门者即为师,自己虽然年龄上比东方朔大一些,可这官龄则又另当别论。既然东方朔自己说了出来,看样子这门生之礼,就非拜不可了,何况进京路上和进京之后,还要他的关照呢。
  “在下应是门生。”他红着脸,走到一边,向东方朔深深一揖:“门生谢过座师。”他又拉过卓文君,“快,与我一道,谢过恩师专程来此提携小人。”
  卓文君很是知礼,连忙起身下拜,却被东方朔拦住了。
  “慢,慢!”东方朔挽起卓文君,“你不是官人,是妇人,况且你们还没有拜堂成亲,不是司马夫人,这就免了。论年龄,我该叫你姐姐,可论习惯,我第一次见面,叫你是‘女掌柜’。今后,你对我应叫兄弟,我还叫你‘女掌柜’。等你二人成了亲,再叫夫人不迟。”
  一席话说得众人大笑起来。杨得意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只有他知道,东方朔的玩笑瘾发作了,大家该有乐的了。
  东方朔却不笑:“司马君,这次来蜀接你,可不是我一个人啊,还有杨得意杨大人,他在皇上身边,先推荐的你,虽然他官没我大,是个副的使臣,可你也不能不拜啊!”
  司马相如这下为难了:让自己去拜当年的徒弟,也做他的门生?可当年的事,除了他们俩,谁也不知道啊?
  杨得意也急了,他不能让司马相如向自己下拜。于是他离席说道:“我与司马先生早年认识,情同……情同手足,曾是……”
  他不知怎么说为好。
  司马相如何等聪明?他不愿承认自己是杨得意的老师,也不会去认他为师,于是马上把话接过来:“我们过去情同手足,曾是弟兄。”
  “对,对,情同手足,曾是弟兄。”杨得意如释重负。
  “弟兄也要谢过啊!”倒是卓文君一边提醒。
  司马相如趁坡下驴:“愚兄多谢小弟在皇上面前荐举之恩。”说完略作一拜。
  杨得意急忙还礼,接着深深一拜。两个人的师生之谊,从此一笔勾消。东方朔这才满意,乐得举起酒杯,大叫“干杯”。
  “干,干。”众人觥筹交错。
  司马相如既高兴,又有点无奈,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喝完自己的杯子,竟连卓文君的杯子也端过来,一饮而尽。饮毕,他把酒杯往桌上一放,不料竟放在桌边,“咣当”一声,酒杯碎了。
  卓文君吃了一惊,“相公,你醉了,不能再喝了!”
  司马相如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别管我,我没醉………,东方恩师,您别……介意。这一入朝……,得意啊,我没醉……你是兄弟……,你是……那一行……的头,我……要当辞人……骚客的头……,东方大人,您是官里的……头……。”
  东方朔不忍再逗他:“好,好,大家都能出头!”
  司马相如转向王吉:“县令……大人……,王吉……,到那时,我说您……是凤凰,你……就是……凤凰,说你是……鸡……,你就……是鸡!”
  卓文君拉住他:“相公,你喝多了!”
  王吉知道,如今他是凤凰了,无奈地苦笑道:“对,对,我是过时的凤凰,还不如鸡!”
  众人大笑。卓文君很为不快。
  司马相如乘醉装醉:“哎──,别不………不……不高兴,我原以为……还得……当几天……孙子,没想到……东方大人……不,东方恩师……一来,还有,一得意……,我就会是朝廷……命官,你……就是……诰命……夫人。管他……什么……卓王孙……不卓……王孙!”
  卓文君真生气了,一把将他面前的杯子都拿走,气急败坏地说:“相公,你别喝了!再喝,我就不理你!”
  “别,别……,好几年了,我都没……喝够过……。”
  这时门外传来车马声。
  一名差役跑进来:“秉告钦差大人,县令老爷,卓王孙派人送十箱家财,一百僮仆,分给女儿女婿,说是让他们到长安购置家产。他还说,明天一早,来给女婿女儿送行!”
  众人无不吃惊,没想到卓王孙的脸,变得如此之快。
  卓文君动情地问:“爹爹他……”
  司马相如急着爬进来,一不小心跌倒在地。他在卓文君的搀扶下爬起,挣扎着走向门外。
  “好,好,……搬……进来,……搬进来……,把这……屋子……堆满。……你有……八百……僮仆,给……我一百,不少……不…少了……你们……都听……本老爷……训……话,围着这……房子……,站……好了,……站好。”
  卓王孙家的仆人举着火把,拥着十车家财走过来。看热闹的人们,在火把之下,吃惊地看着司马相如的举动。
  卓家仆人很多,一会儿就将十车财物搬到屋中。
  司马相如已完全是醉而无态,他站在门前,手指着远处,大声笑着,叫着:“卓……王孙,你……不是……骂我…八辈子的……穷酸吗?不说你……女儿……不良……私奔吗……怎么又……送来……财产……仆人啦……哈哈哈哈……”
  杨得意看他确实醉了,忙拉起东方朔走过来,想把司马相如叫回房中。房中除了酒席,已被财物堆满,加之王吉等人也陪着东方朔走了出来,一时门前乱作一团。
  司马相如酒性大作,推开众人,叫道:“天生我才,…必有大用!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说完,他把垆案上还有的几坛酒统统推倒,抓起身边一个仆人手中的火把,扔向酒坛。
  酒乘火势,熊熊燃烧。黑夜里,众人不知如何是好,纷纷逃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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