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臧眼睛都红了,可他见到了一线生的希望,立即作出反应:“东方朔!救救我们!”
赵绾坚决得很:“不,不许救,让我们舍生取义吧!”
东方朔从容地质问:“舍生取义?二位大人,汉室还有那么多的事要做,皇上那么器重你们,你们倒好,舍生取义!难道世上的烦恼,都留给年轻的皇上和我东方朔吗?”
王臧的手快坚持不住了,拼命嚷嚷:“东方大人!我们也不想死啊!可太皇太后已经将我们赐死了啊!”
赵绾则生气了:“王大人,少罗索!东方朔,我们的事,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我偏要放你下来,让你说个明白。”东方朔用剑先将赵绾的绸子砍断。赵掉到地上,急得直跺脚。
王臧急了:“东方大人!也救救我吧,我也想跟你一块聊聊天,解解闷儿!”
东方朔乐了:“求我放下的,我还就不放。你不是很舒服的吗?再荡一会儿秋千吧,来,我推你一把,荡得高一点!”
王臧拼命叫喊:“东方朔!别胡来,疼死我啦,我要不行啦!”说完眼直往上翻。
“哈哈哈哈!”东方朔见他真的要不行了,才拔剑将绸带砍断,王臧飞了起来,落在歪脖子树的杈上。
赵绾有些愤怒:“东方朔,你让我们死不成,你这是抗旨啊!”
东方朔也有点不高兴,心想,救了你,你还说我抗旨。“我就抗一回旨,又怎么样?等一会儿,我再尊旨,将你俩重新撮上去,不就行啦吗?”
王臧一听,忙从树上滑下,跪倒在东方面前:“东方大人,谢谢救命之恩!赵大夫,别死犟了,我们都做过一次鬼了,东方大人既然救我们,他就有办法,请他给我们指条活路吧!”
赵绾眨了眨小眼睛,这才明白过来。他也像王臧一样,对着东方朔跪下。“对,对,东方大人,您是最有办法的,给我们出个主意吧!”
东方朔满面严肃:“不想再荡秋千啦?”
王臧急得直发誓:“死狗才愿荡这种秋千呢!”
“哈哈哈哈!”东方朔这才高兴,他手一招,让杨得意将司马相如一行人都叫了出来。
赵绾怔了一下:“杨得意?是你?噢!这位是司马相如吧!你们都在看我们的笑话?”
杨得意拿起了架子:“看你们笑话?是老天安排我们在此等待,救你们一命的!”
司马相如看到二人高官厚禄不要,非要死不可,心里特别惋惜:“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非要寻此下策?”
“说来话长,都是我这张嘴不好,冲撞了太皇太后,她已下诏,处死我们!”
东方朔明明知道了他们的死因,偏偏还要让逗他们再说一遍。“那你们要死,可以光明正大地在朝廷上死,何必到这里,死得不明不白呢?”
“是窦丞相让我们逃的。”
“那你们就听窦丞相的,逃啊?”
王臧叹了口气:“逃到哪里,也是大汉的天下!与其被人抓住了,再处死,不如自己吊死了,也落个完整尸首啊。”
东方朔哈哈大笑。
“东方大人,为什么又笑?”
“我笑你们还不知道,窦丞相的家人回去一秉报,丞相就派人来收尸了!你们不死,哪儿成呢?收不到尸,更没地方逃了!”
王臧真的害怕了:“可不是吗?怎么办呢?”
东方朔:“可是你们已经死了啊?”
赵绾王臧二人糊涂了,真的不知自己是死人还是活人。“我们已经死了,死了吗?”赵绾掐了掐自己的手,“我好像还活着呢!”
王臧则掐掐自己的人中,叫道:“我也活着,我也活着,谢天谢地,我还活着!”
东方朔看他们这样,乐得上气不接下气,“哈哈哈哈”笑得更开心。
赵绾王臧陪着笑,他们不知道东方朔的葫芦装着什么药。
司马相如又忧郁了,“可是,三位大人,这活着,也没法交待啊!”
杨得意如梦初醒:“是啊,大不敬的罪,再加上抗旨,这回可是满门抄斩的罪啊!”
赵绾想到这回要连家人一块统统死掉,更不愿意了:“还让我们死了吧!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说完,又要钻那套子。
王臧忙将他拉住,“慢!慢!别钻啦!你想死,我还要活呢!如今之计,只有求东方大人给出个活命的主意啦!”
赵绾知道,能活下去,当然要活下去。可是有什么办法呢?看东方朔那笑模样,他心中有了底。他不能再坚持,也不必死硬到底,想到这里,他索性跪下。
“请东方大人指出一条生路!”
东方朔装做不懂,“赵大夫,您这是怎么说呢?”
王臧也过来,跪在地下,而且叩了几个响头:“东方大人,救人救到底,我们就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再生之恩!”
东方朔转头问杨得意与司马相如,“你们说呢?”
杨得意:“请东方大人给他们出出主意吧。”
“是的,我们也求求您啦。”司马相如说完,居然也跪了下来,他想,既然已经认你为师,跪下便无妨碍;而今是陪着两位官至三公大臣跪下,而且是为他们求情,当然更值得啦。
此时卓文君也从车子中走出,说道:“东方大人,小女子也求你啦!”说完竟也跪下了。
赵绾王臧不解:“这是谁?”
“这是小人的妻室。”司马相如得意地答道。
杨得意见东方朔还是拿架子,就也跪下来。“小的也给您跪下,求求东方大人啦。”他这一跪,他的狗,居然也过来跪在地下,向东方朔作揖。
东方朔这回倒不自然了。他并不是拿架子,只是刚才,并没有想好办法,现在他才算胸有成竹。于是他先将卓文君挽起,然后说声:“好啦,快都起来吧。”
可是众人不起。
东方朔急了:“难道让我也陪着你们,都跪下不成?”
赵绾王臧二人求命要紧:“东方大人,大家都知道您是智多星,您不答应帮我们想办法,我们就是不起来!”
东方朔急得大叫道:“都给我起来,我答应了,还不成!”
这时众人才满意,从地下爬起来,一个个眼巴巴地望着东方朔,连杨得意的那条狗都不例外。
东方朔先领着他们走到树林背后,从车马间拖过已经冻得僵硬的死狼和狍子。他笑咪咪地说:“二位大人想活着,先来谢谢它们。”
赵绾王臧看到两个死物,方知一开始发现的鲜血是它们的,见到了血他们才想到尽快了结自己的生命。现在东方朔又让他们感谢死尸,莫非又是玩笑?于是王臧不解地问:“此话怎讲?”
回答非常简单:“它们两个,就是你们!”
杨得意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到什么时候了,东方大人,你还开玩笑?”
“谁给你开玩笑?得道,来,把它们弄到歪脖子树下!”
众人七手八脚将狼和狍子的尸体抬过去,东方朔示意在一个绸带子底边放一个。只在一旁观看的卓文君最先明白过来,她合掌而笑:“啊?!小女子明白啦,东方大人,你可真有办法呀!”
司马相如眼前也是一这亮:“啊哈!我也明白啦!”
杨得意也一下子乐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赵绾王臧二人懵里懵董,互相对视了一下:“我们怎么不懂?”
杨得意拉过二人说:“二位大人,这,就是你们的尸首。”
赵绾瞪大了小眼睛:“我们的尸首,就是这个样子?”
杨得意抢过了话头,自然滔滔不绝地将此计合盘托出:“待会儿,我们将把它们的皮扒下来,半天之后,就会被野狼吃得只剩下几根骨头。朝廷派人来验尸,谁还分得出,这是你们的骨头,还是畜生的骨头呢?”
王臧:“你这不是骂我们吗?”
“骂你们?你们占了大便宜!说不定皇上和太皇太后还会把你们这些骨头拿去厚葬,同时优抚你们的妻儿老小呢!”
东方朔不再言语,只是微笑点头。
赵绾还是不在常人的思维状态,接着问:“用死狼替代我们,我们当狼去?”
这句话,差点把卓文君给笑得昏了过去。司马相如一面给卓文君捶背,一面笑着说:“赵大人,我看你们二位给吓傻了!”
“啊?”
卓文君停止了笑,直截了当地说穿下文:“你们隐姓埋名,活下去啊?等到太皇太后百年啦,皇上亲了政,再出来为皇上出谋献策啊!”
赵绾王臧此时才恍然大悟。“噢!谢谢,谢谢夫人的点拨。”
东方朔这时却装腔作势地在一旁说:“二位大人,我可记住了你们常说的一句话,‘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赵绾王臧:“得罪,得罪!我们二人今后再也不这么说啦!”
东方朔这时转过身来,仍旧板着面孔,对另外几个说:“司马君,司马夫人,还有你,杨得意。”
三人同时点头:“在。”
东方朔用手挨个点着他们:“刚才,你们说用死狼和狍子代替他们两位时,我说话了吗?”
“没有啊?!”杨得意实话实说。
“好!我可一句话也没说。今天,这些欺君罔上的主意,可是你们三个出的。”
杨得意和司马相如眼都直了:“啊?”
“以假死来欺骗太皇太后,还想让皇上来优抚他们的家属,这个罪,要依大汉的刑律,同样是要判斩不饶的啊。”东方朔神色严峻起来。
司马相如直后悔刚才多嘴,虽然他只说一句,那也算说了啊。可是卓文君说得最多,好象主意是她出的。“这……。”
东方朔这才笑了。“好啦,既然你们知道,你们都出了主意,也就行了。反正今天这事,我不会说出去的。说出去啦,你们三个可也没命啦。”
杨得意这才明白,他这是先找三个人垫背,于是急得一拳打过去:“你这东方鸟人,先把三个垫背的找好了。没有你指点,我们谁会想出这馊主意?”
“什么?馊主意?赵大夫,王大人,你们说,这主意馊吗?”
王臧得到了一条活命之道,还管他什么馊不馊?“不馊,不馊,简直是一条绝妙之计,就是张良陈平在此,也不过就这个高招了。我与赵大夫谢过众位救命之恩了。”说完,他向大家深深作揖。
赵绾还是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但事到如今,自己能活着,还能保住家小,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于是也跟着王臧深深地作了一个揖。
东方朔指着二位:“从今天开始,你们再也不是赵绾赵大夫、王臧王郎中令了。你们会把今天这欺君之罪说出去吗?”
王臧又急又乐:“我们又不是傻瓜,自己还要活命呢!只要我们二人有东山再起之日,定要加倍报效诸位的救命之恩!”
杨得意摇了摇头:“东方朔啊东方朔,我杨得意今天算是服了你。”
东方朔装作不解:“此话怎讲?”
“你把戏词编好了,让我们前面唱起来,结果还要堵死我们的嘴。你倒好,不管是皇上面前,还是太皇太后面前,还是我们大伙儿面前,你都永远好人一个!”
东方朔看了看大家,好象莫明其妙似的:“有这么回事?”
众人都被他逗笑了。
第四章 美人与英雄
长安南郊有个叫丈八沟的地方,是一块风水极好的去处。一条小河,从西向东蜿蜒曲折地流过,水势缓慢,加之终南山挡住了风的势头,平日河面平静如镜,能够将整个终南山色,全部倒映在河水之中。河边偏有一片片碧绿的农田,和终南山林相应成趣,风景十分宜人。汉景帝喜欢这里的景色,于是稍稍违背了不事奢华的祖训,悄悄地在此修了个小行宫。不料他身体欠佳,很少能出来游玩,于是当他将女儿平阳公主嫁给曹参的孙子曹寿时,便把这个建筑和周围几百亩良田,全部赐给了女儿,成了平阳公主的府地。汉武帝还是太子时,就常到姐姐这里来玩耍,一来平阳公主是他的亲姐姐,二来他太喜欢这里的景色;还有,酷爱打猎的他,可在这儿直上终南山,纵马驰骋,快意非常。自从当上皇帝后,狩猎大都在皇宫旁的上林苑中,丈八沟便清静了好一阵子。
谷雨前后,是丈八沟最美的时节。一天中午,平阳公主和丈夫曹寿突然接旨,皇上今晚驾临此地,命平阳府准备家宴,招待司马相如夫妇。
司马相如自从到了长安,虽说官儿封得不大,不过侍郎而已,他的名气可日渐远播。一个人因为文章词赋而得到皇上的青睐,万里相召进京,这已够风光的了,何况他临来之前在临筇以琴挑逗卓文君私奔的事情,经过杨得意和众人的演绎,就更是扑朔迷离,成了长安街头巷尾的谈资,不仅文人学士希望与他们夫妇相交,就连公主王孙,甚至是皇上和皇后,也觉得这对宝贝让人兴奋。可是女人毕竟是女人,上不了朝堂,封不了官爵,只一个诰命夫人,也就完事。武帝刘彻和皇后阿娇很想看看这卓文君是个何等人物,二人又不想在宫中招惹皇太后和太皇太后注目,于是便想到了平阳公主所住的这个地方。
今天,最兴奋的当然是平阳公主。这个老实巴交的女子,从小就被母亲严格约束,又有个当太子的弟弟处处抢他的上风,还有一个姑妈──长公主,现在已是窦太主,凡事要在公主行列中占据老大的位置,所以她安居府中,与身体一向不佳的曹寿过太平日子。听说皇上与皇后要幸临,她和丈夫忙得手忙脚乱。所有好吃的都想了多遍,所有器具都检查再三,所有家人都训导了十到八次。最后,夫妇两个被一件事情难住了:家中没有象样子的乐队,歌舞者也不多。自从景帝驾崩之后,长安城中禁乐百日,歌舞乐妓大都到歇息了,此时如何是好?最后还是曹寿想出个主意:他们家有个姓卫的老妪,她的儿子和女儿是从陇西来的,那儿子会吹埙,女儿的歌唱得很有味儿。平阳公主连连说好,皇上自小在宫中长大,听那些长安歌女的歌已经腻了,说不定会很喜欢乡间民谣呢。于是亲自去辅导那兄妹两个,让他们关键时刻入场。忙了几个时辰,这夫妇俩心里才稍微踏实,看看日头西沉,于是便到门房里准备接驾。
“今天弟弟太给我面子了,我太高兴啦!”平阳公主说。
“可不是吗!自从赵绾王臧两个在霸陵吊死,尸骨都没收全,皇上至今可没露过一次笑脸呢。今天难得他有兴致。”驸马天生的就会随声附和。
“好在太皇太后息了怒,让厚葬他们,还赐给他们妻儿许多金银绸缎,不然,皇上会更难过呢。”
“可是,窦婴的相位被免了,我舅舅田鼢也丢了太尉的官,太皇太后指定许昌为宰相,庄青翟当太尉,皇上心里可郁闷啦。”
“那也没办法,从高祖时候,我祖父就定下了仁孝立国的法度,谁也不能不听太皇太后的话。”
这时,外边候风的远远报来:“司马学士和夫人到!”
“贵客来了,快请!”平阳公主和曹寿整整衣服,从容地来到门前。只见司马相如携卓文君从车上走出来,一个春风得意,另一个落落大方。
“哟!司马学士,恭喜你啦,刚当新郎,又封侍郎。皇上令我们摆家宴接待您和夫人,真是我们的荣幸啊。”平阳公主的话,说得特别流畅,连驸马爷都有点意外。
司马相如连忙施礼:“小可不才,蒙圣上和公主如此厚爱,感激不尽。”
“哟!这就是卓文君吧!真漂亮!皇上安排家宴,就是想见见你这大美人呢!”
卓文君略带羞涩:“公主玩笑了,能见圣驾,是小女子福份,还要多谢公主啦。”
平阳公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