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瞥一眼我唇上深陷的齿痕,摇头冷笑。
我闭上眼,没力气也没心思跟他辩论。我不是想充什么英雄,只是想为自己保留一点尊严罢了。
在施刑的整个过程中,拓拔圭一直站在我面前,嘴角带着一丝轻蔑的冷笑,居高临下地睨视着我
,满意地欣赏我浑身是血的狼狈形状。我可以从他眼中清楚地读出轻视和不屑——胜得过我又怎
么样?剑法如神又怎么样?还不是一个地位低贱的小小家奴,任我责罚任我处置?只要大爷高兴
,要你的性命也不过只消一句话罢了,你还有什么可骄傲的?
我没办法反击他恶意的目光,控制住自己不让他更加得意总可以吧?象奴隶般被人捆起来鞭打已
经够屈辱了,总不成还要在对方的凌虐下痛苦哀号,呻吟求告?那样做的话,会令我觉得自己连
最后的一点自由和尊严都没有了。
捏在下颚上的手劲猛然加重。“我没有准许你不理我的话。”
……这个人是不是也太霸道了一点?
我睁开眼,对他轻轻一笑,“关你什么事?”
拓拔弘怔了一下,用奇异的目光盯着我的脸上的笑容,似乎有一刻轻微的失神。
“当然关我的事。”他眼中的光芒异常幽暗,嗓音有些低沉暗哑,“尝起来味道会不对。”
……什么?我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出他话中的意思,他已经俯下脸,重重地吻上了我的唇。
“……唔……”滚开!我拚命向后仰头,想摆脱他唇舌热烫的纠缠。全身的肌肉因愤怒而绷紧,
腕间的铁链在激烈的挣扎下叮当作响。
拓拔弘无视于我的怒气,好整以暇地低声轻笑,霸道的唇舌不依不饶地追过来,肆无忌惮地辗转
掠夺。我竭力挣扎,但四肢被牢牢地束缚在刑架上,没有半分移动的机会。
“果然有点血腥味。”过了良久,他才抬头放开我,意犹未尽地舔舔上唇。“味道尝起来没那么
好了。”
谁求你尝了?难道当我是糖果吗?居然还挑剔味道不对!当真岂有此理得很!
“乘人之危。”我恨恨地瞪他。“别把我当成你戏侮的对象!”
“这是我应得的报酬。”他扬眉,“你欠我一个人情,难道不应该谢谢我?”
我眨眨眼,“谢什么?感谢你赏我一顿鞭子?”
拓拔弘脸色一沉,仿佛被我这一句话激怒了。他抬起手,用力地按上我的左肋。
……好痛!我闷哼一声,身体痉挛着剧烈颤抖,大颗的冷汗从额头滚滚滴落。
左胸有两根肋骨断了。被拓拔弘用力一按,断骨的两端相互摩擦,痛彻心肺。那份尖锐刻骨的疼
痛来得如此猛烈,我咬着牙,无力地闭上眼,几乎连声音都发不出了。
这处伤,拓拔弘怎么会知道的?我吃力地大口喘息,忍不住有些意外地想。我已经掩饰得很好了
,连近在咫尺的拓拔圭都没看出。如果他知道伤到了我,心里一定得意得很,大概是怎么也不会
认输的吧?
“我当然看得出你受了伤。可我还是判你赢了。”拓拔弘淡淡地道,“所以,现在你欠我一条命
。”
“本来就是我赢!”我抗议地反驳。
“两败俱伤!”
“是我先刺中他手腕的。”
“兵刃脱手不一定算输。他伤得不重,而你却无力再战。只要我不喊停,最后输的人一定是你。
”
这算是什么无赖逻辑?!我气结。我们是比武,又不是拚个你死我活,难道非要砍下脑袋才算取
胜?早知道不如砍了拓拔圭的脑袋算了。
“你不是白天逸。”拓拔弘突然挑眉道,一脸指控我欺君罔上的不满表情。
“我几时说过我是了?”我冤枉地反问。从头到尾,好象一直都是他一个人自说自话地认定我是
吧?
而且,到现在他才发现我不是白天逸?这个人的脑筋……是不是也太迟钝了一点?看来我对他的
眼光和智慧未免估计得太高了。
“那么,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对于这个问题,我只能以沉默作答。
拓拔弘抬起我的脸,以深思的眼光细细研究我脸上的表情,仿佛想借此解读出我表相下面隐藏的
真实身份。
“一开始我确实以为你就是白天逸。毕竟,你与清宁公主的关系暧昧不明,引人疑窦,出现的时
间又与白天逸的失踪相吻合,就连身无内力、武功平平这一点都完全一致。可是仔细观察,却发
现你的气度清隽高华,雍容沉稳,虽然看上去体虚气促、弱不禁风,举手投足间仍显得从容不迫
,俨然颇具大家风范,绝不是一介书生该有的样子。那时候,我就怀疑你不是他了。”
呃……拓拔弘居然这么看得起我?我是不是应该说声谢谢?不过,照这样说来,我掩饰身份的努
力根本是彻底失败了吗……
可是……他既然早就看出不对,为什么不干脆来审问我,却一直将错就错地把我当成白天逸对待
?
“我存心激你、试探你,甚至故意把你当成情敌来恶整。可是不管把你逼到什么程度,你都硬是
忍耐着不肯暴露身份。本来以你的一腔才气,满腹学识,要冒充白天逸也足可以乱真了,可惜你
破解的那一局‘珍珑’,又让我对你的怀疑加深了几分。”
珍珑?我怔了一下,回想起大婚次日与拓拔弘下的那一局残棋……原来那竟然不是他下的?可是
我下的那几十手棋又没什么不对,他有什么可怀疑的?
拓拔弘看出我眼中的疑惑,淡淡地开口解释。
“那局‘珍珑’传自百年前兵法大家管蔡的‘玄机战谱’。那本战谱中并无半点兵法要诀,奇妙
阵式,只画着七十二局复杂难解的‘珍珑’,听说个个非同一般,暗含兵家玄奥。如果谁能够尽
数参透,便可以成为用兵如神、战无不胜的绝世名将……象这样一局‘珍珑’,大多数久经战阵
的名将都未必能解得开。你居然在又困又累,饥寒交迫的情形下,就那么昏昏沉沉地信手解了,
而且还破解得深通用兵之道。若不是最后我使了点花招,你几乎可以取得全胜。这样的本领,白
天逸应该不会吧?”
原来如此。
到底还是上了他的当……可当时我困得昏头胀脑,能坚持着把棋下完就不错了,哪里还能注意到
一局残棋里暗藏的玄机?
既然这样,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你明明不是白天逸,也明明知道以情敌的身份落在我手上下场堪忧,却不肯把误会解释清楚,
甚至还有意无意地误导我,想让我一直误会下去,这又是为了什么呢?”拓拔弘停了一下,才加
重语气一字一句地说,“只能有一个原因——你的真实身份更加不可以让人知道,对不对?”
……
惭愧惭愧,看来我并没有高估拓拔弘,反而是对他估计过低了……
“告诉我。”拓拔弘紧紧盯着我的眼睛,“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不出声,垂下眼,拒绝回答他的问题。
拓拔弘手上加劲,硬是迫得我仰脸与他对视。他的眼睛幽黑沉暗,深深地望进我的眼中,竟仿佛
带着几分诚恳之色。
诚恳?我一定是昏昏沉沉地看花了眼……类似这样的神情,应该不会出现在拓拔兄弟这种又骄傲
、又狂妄、又自命不凡的王室贵族眼中吧?
“是不是你有什么难言之隐,或是有什么厉害敌人,逼得你不得不隐藏身份?就算是,现在你已
经到了我这里,以我在北燕的地位权势,你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吗?”
我叹气不语。就是因为你,我才越发要隐瞒身份……
“你还想继续瞒着我?”拓拔弘嘴角一绷,眼中的怒火陡然闪亮,盯着我看了良久,最后渐渐转
为冰冷。“看来我对你的惩罚还是太轻了。”
是吗?我低头看看自己,有点好笑地问。“你把我弄成这样子,我还要感谢你手下留情吗?”
他一言不发地瞪着我,突然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这么容易生气啊……亏我还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地高估了他,以为他半夜到访,是因为突然良
心发现,要把我从刑架上放下来呢……
“真会挑时候处罚人,这天好象马上就要下雨的样子……”我看看拓拔弘离开的背影,再仰头打
量一下天色,喃喃自语道。
“啪”,话还没说完,一颗雨滴不偏不倚地掉到脸上。乌鸦嘴……
春寒料峭。二月的北燕比西秦的冬天还要寒冷。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地浇下来,冻得我脸色青白
,牙关打战,浑身上下都在颤抖。背后的伤口被雨水一泡,更加痛得入心入肺。
这大概会是我有生以来最难熬的漫漫长夜……
有点后悔……早知如此,不如随口编一个故事骗骗拓拔弘了。兵不厌诈,反正以前在战场上,我
也不是没骗过他,而且也赢得心安理得,愉快得很。
真是自讨苦吃……在意识陷入一片黑暗之前,我苦笑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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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热……
我痛苦地辗转,感觉有一团炽烈的火焰包围了我,火舌肆意地噬咬着肌肤,带来足以令人疯狂的
激烈痛楚。疼痛一波波无情地持续着,仿佛有千万支烧红的钢针戳刺着全身,永无休止。
我的意识沉沉地陷入一片昏乱的迷蒙,分不出清醒与晕迷的界限。
我不记得自己在雨中被吊了多久。在令人窒息的寒冷和痛苦中,我已经失去了时间的概念。好象
……一直被锁在那里淋着雨,感官渐渐痛到麻木,只觉得冷。接着渐渐失去知觉,只记得雨仿佛
下了很久……
中间好象有人来过,不止一个,不止一次。分不清是谁,眼前的视线一片空白。明明说话的声音
就在耳边,可是缥缈得模糊难辨,听不清说了些什么。
然后……
神智渐渐回到脑中,我轻轻动了一下,尖锐的痛楚再度袭来。我本能地挣扎,疼痛却变得更加激
烈。无意识的呻吟从口中逸出,接着身体被有力的固定住,温暖的触感包围着全身,好象……很
舒服的样子……
这是什么地方?我无力地睁开眼,看到头顶华丽床帐上精致的绣纹,颜色是我熟悉的明黄,皇家
专属的颜色。
是……回家了吗?我试图转头打量四周,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有什么温暖而坚硬的东西固定着
我,让我以一种陌生的姿势半躺在……咦?我惊异地睁开眼,发觉自己身下的东西并不是床褥,
而更象是一个人坚实的躯体。
怎么会这样?我试着又轻轻动了一下,身上的疼痛立刻被再度唤醒。但我也清楚地感觉到,紧贴
着自己背后的,是人的肌肤温暖光滑的触感。
原来刚才那份舒适的温暖,就是来自两人的肌肤相贴……什么?肌肤相贴?!我瞪大眼,这才后
知后觉地意识到,我上身是完全赤裸的。而我身下的那个人,好象……也是的……
意识到这一点,我不禁觉得有些尴尬,身体有一点轻微的僵硬。
我轻轻挣扎,想要支撑着坐起身,却被一双有力的手臂限制着不能动弹。
“别乱动。”有人在耳边对我说,语气在安抚中带着轻微的责备。
“谁?”我吃力地侧头转身,想看清身后说话的人。
“说了叫你别乱动!好不容易才醒过来,你可不可以老实一点?”
很熟悉的声音啊。我在记忆中搜索,然后……
“拓拔弘?!!!”
可是,他对我好象从来都没有这么和气过。尤其是刚刚的那句话,语气虽然还是硬梆梆的,却仿
佛带着些紧张焦虑过后的安心味道,几乎要给我一种温柔的错觉了。
“嗯,怎么?”
真的是他!我愕然一怔。好端端的,我怎么会跑到他床上来?再说他这样子抱住我干什么?我想
推开他,却发现整个人象是被掏空了一样,浑身上下没半分力气,双臂更是酸软不堪,连抬都抬
不起来。
“喂……”
“安静点,别挣了,反正你现在也没力气动。”
他说的好象是真的。可是我好好的一个人,总不能老这样给人抱着吧?
“放开我……”
“不行。”他一口回绝。
我皱眉。你说不行就不行?当我在是求你吗?
不过,呃,以我现在的姿势,动作和有气无力的声音,好象跟求他也差不多了……
“为什么?”强权归强权,道理总要讲的吧?
“你淋了雨,背上的鞭伤全都发炎了,躺着睡会压到伤口,痛得根本没一刻安稳。”拓拔弘淡淡
地告诉我,“而你的肋骨断了两根,又不能俯卧,所以……”
所以……所以就要劳烦信王殿下亲自动手抱着我?我怀疑地侧头斜睨他一眼。不会吧。拓拔弘几
时变得这么好心了?怎么我吊在外面挨鞭子淋雨的时候又不见他善心大发地放我下来?
拓拔弘看出我脸上的表情,不满地哼了一声,“君无戏言,怎么可以朝令夕改?”
你现在好象还不是皇帝吧?我在心里嘀咕。真是个野心分子……再说不用你提醒,我也记得是你
亲自下令惩罚我的。怎么,打了人一顿再给点甜头,以为我就会领你的情了?
“又在腹诽我什么?”拓拔弘危险地低下头,在我耳边问。
“没有,没有。”我连忙矢口否认。形势比人强的时候,傻瓜才会不识时务地硬顶着干呢。
“哼,量你也不敢!你也不想想自己惹了多大的祸!”
“嗯?”
“赢了拓拔圭,你以为你很厉害是不是?”
“没有……”就算我真的很厉害,那也是中毒以前的事情了……
“你以为你伤的人是谁?那是北燕大名鼎鼎的英王殿下,父王最疼最宠爱的三皇子!”
“唔。”那又怎么样?我还是西秦的……算了,不提也罢。
“他一个堂堂的皇子,金尊玉贵,千金之体,寻常人谁敢动他一根头发?你居然敢一剑伤了他,
而且还伤在他脸上,让人想瞒都瞒不住。我要不重重处罚你,你以为他会肯善罢干休?”
拓拔弘跟我说这些干什么?现在的情形,他在上,我在下,可以说我的身家性命都握在他手里。
只要他高兴,就算打死我也不会有人过问半句,用得着跟我解释这些吗?
“哦……这么说来,我还得好好谢谢你了?”
“你!……”拓拔弘眉毛一竖,好象要发火,却又勉强忍了下来,“就算我打你罚你又怎么样?
谁叫你事事瞒着我,什么都不让我知道?如果三弟没逼你动手,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这么一身绝顶
的武功。明明是我府里的人,却偏偏要跟我硬顶,骄傲倔强得比我这个主子还厉害!我已经很够
容忍你了,可是你又怎么样?不管怎么问,到现在也不肯告诉我你是谁!”
武功?我苦笑。我现在的这点功夫还值得一提吗?至于身份……我目光一黯,除非我希望西秦陷
入战乱,否则只要有可能,大概是要隐瞒到我死的那一天了。
“你是一定不肯说的了?”
拓拔弘沉下脸,手上不自觉地加了几分力道,抓得我肩骨疼痛欲裂。
“放手。”我皱眉挣了一下,理也不理他的怒气。不说又怎么样?高兴的话,再把我锁在外面打
一顿好了,谁在乎?
“别乱动。”他稍稍放松手劲,还是牢牢地制着我不肯放开。“老老实实地给我躺着,少乱挣扎
,这几天你也折腾得够了。”
我停下动作,很清醒地估计了一下形势,确定以我现在的力气,就算全使出来也别想拗过他一分
半毫。
好吧,你爱抱就随便抱好了,只要自己不嫌累就好。反正我又不是女人,没有什么可吃亏的……
我无所谓地打个呵欠,闭上眼,准备再好好睡上一觉。
“还睡?!”拓拔弘拍拍我的脸,“有完没完?你都睡了三天了!”
“唔……”我不肯睁眼,“再睡三天。好困……”
他大怒。“你真以为我是一张床?!”
当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