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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斋月-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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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没了,你们还在,你们该会认得我。啊,说话啊,你们怎么也不想说?该说的就得说,可别像我似的,我就是吃了这个亏,什么?你们也不想说。

  是六儿吧。

  谁叫我?一丝柔柔的风儿吹过,飘来了一位年青的女子,啊,你是谁?阿娜的身姿,娇美的面庞,一头秀发垂在肩头。

  孩子啊,你该认识我。或者说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您怎么能这样说?您是您,我是我。

  孩子啊,你是我看着长大的。

  不,我不认识您。

  相知的不一定是相识的。二十四年前,我就是你,一个人飘到了这里,从此便解脱了一切,看日出日落,看树绿叶黄,这山、这树、这草,连小小的鸟儿也会真诚地对你鸣唱,你用不着去伤心,用不着去烦恼,更不用着去牵挂什么臭男人。

  不,这里太荒凉了,没什么好留恋的,我要回去,我还有好多事要做。我现在觉得我还是该回去,我的亲人、我的学生还在等着我,还有他,我的心上的唯一的那个他。

  相信时间,时间长了,这世界便多一个你不多,少一个你不少。没有什么,什么也没有。如果你一定还要相信点什么的话,那我来告诉你,你只能相信这儿的小草,相信这儿的树儿,只有它们才不会欺骗你。现在,这里是荒凉了,可它以前不,你该清楚的,我相信,你也该相信,它会好起来的,让我们俩一同期待这一天的到来吧。

  不,他是我用二十四年的苦与乐换来的。二十四年,你懂吗?我决不会再犹豫。

  哈哈,二十四年,命运轮回。如果你的苦还不能叫你醒过来,那么就让我曾经鲜活的生命来告诉你。啊,我是多么不想再提它啊,再提它,无异于叫我重死一次。

  你是谁?请你告诉我为什么伤心?我的心早已碎了,相信世上最苦的人莫过于我了,难道说,你也曾经苦过,不可能的,再苦也莫过于心碎了。

  不要抱怨,受苦的人不只你一个,你苦还有个人在为你等待,就像你说的,至少还有人曾为你心碎过。可我呢,我除了过去,什么都没有了,有的只是风,有的只是这满目疮痍的荒山。

  不可能的,山荒了可以再绿,树没了可以再种,只有人心碎了不可再复。

  那是怎样的碎啊,就像这山上的树,自从没了第一棵,它再也刹不住了,一转眼就成了现在的这般模样。二十四年前,就像昨天的事,那时,这山刚绿,满山遍野是我们种的小树苗儿,刚刚没过人头的小树,像我们一样欢快地成长。还有,我俩一同种下的那棵苹果树,我的那个他。

  他是谁?

  他是一个好英俊的小伙子,我们的指导员。是县上分到咱大队的指导员。他带领我们种树,教我们修剪果树,一棵长满了枝枝叉叉的苹果树,经他一修理,秋后便挂满了红彤彤的大苹果。他不但是劳动能手,还教我们唱歌。总之,他好像什么都是行家里手,没有他不会做的事,你不能不为他所动,后来我们就……

  再后来呢?

  再后来,他就走了。

  他怎么走了?

  他被调回了部队。从此,再也没了他的音讯。

  他既然爱你,你就该等他回来。

  我是等他回来的。一天天,一月月,我相信那么一张英俊的脸,也应该有一颗诚实的心。可是十天过去了、一月过去了、三个月又过去了,他一点影子也没有。我无法打听到他的下落,这世上好像从来就没有这么个人。可是他却在我的身上留下了再也抹不掉的东西。我无处可去,无处可躲,人前背后好像有无数的冷箭射向我。终于有一天,那是在一个寒冷的早上,我来到了这座山上,找到了那棵树,那棵曾经目睹了我们一切的苹果树。春天,他曾经手把手的教我为它剪枝;夏天,他曾经教我配制农药为它除虫。怎么也没想到,当寒冬即将过去,春天就要到来时,我却要先它而去了。啊,只一瓶农药,一瓶小小的农药,就帮我挎过了难关,从此后,我就再没了痛苦,再没了伤恨。什么情啊、爱啊,它只会叫你苦,它只会叫你痛,它只会叫你生不如死。

  噢,我明白了,您就是我的姑姑白玉儿。

  看来,你早就知道我。

  小时候好像有人说过我有个姑姑,可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您的事。

  其实,不用谁说。人生的车轮转来转去,都是一样的。女人的丽质都是一颗苦心包着。 

  不,我只要跟他在一起,苦也是甜的。

  可你已经不属于他。

  不,他在等我,我一定要回去。

  你还能回得去吗?就是回去了,你又能怎么样呢?到时候苦的怕不只你自己了?为了你自己,你要多少人陪你去受苦?

  可他,他一定在苦苦的等着我。我不能再去伤他的心。我的心已经碎了,我知道破碎的心是何等的苦,我不能再用这种痛苦去伤害他。

  哈哈哈,好痛快,谢谢你。知道吗,我为什么要谢你?

  没人稀罕您的谢。您怎么能笑?我都苦成这样了,您怎么忍心笑?

  唉,我不是笑你,是笑我自己。我是真心谢谢你,是你让我又有了笑声,二十四年来,我还是第一次笑。孩子呀,你有一颗金子般的心。可话得说回来,你能做得到吗?真正能拿得起,放得下的有几人?你想与过去诀别,你能诀别得了吗?就算是换了人间,那人间的人也是从过去走过来的人。唉,可怜的人儿,没话说了吧?爱,使你变成了傻子。你怎么不想想,他们怎么忍心让你受苦呢?我倒祈求真主,让你变成一个真真正正的傻子,这样你就能放弃这份感情,再也不苦了。

  不,我要回去……

  你还能回得去吗……哈哈哈……

  不,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六儿,六儿,不能啊,你不能……守候在马六亭身边的人见她病危,大声的喊着,

  医生、医生、医生……

第一节
第一节

  扮玩的长龙,转过一条小巷,来到了西大街的最北头,远远望见东西对峙的双子楼,丁老四无常(死)了没几天,出于礼节,扮玩的人马不想到他家门口凑热闹。刚想绕过去,却见怒气冲冲的又一队人马直奔他家而去。

  里面有喘气吗?奶奶的,有就出来!

  咱找个说理的地方去,俺就不信,共产党的天下,他没个说理的?

  别跟他啰嗦,咂了再说,人都死了,还怕啥?攘他娘的,打啊……

  这画面是不是有点熟悉?语气也惊人的相似。只是如果丁思勇媳妇地下有知,她不知做何感想?

  只听铿锵的锣鼓戛然而止,老沙头一扔鼓槌道:坏了,丁家矿上出事的传闻,看来是真的,老少爷们别光看热闹,走啊,去拉拉吧,这着火的望人救,打架的望人拉,咱不能眼看着再出人命啊。这时,有个尖声尖气地声音在骂,这些回回攘的狠贼啊……

  什么?攘他祖宗的,他骂谁?二虎子把手中的大指挥捧往地下一戳,瞪眼吼道。

  他骂回回。也不知那个半吊子接了这么一句。

  张文刚才还在欣赏着他带领的这队扮玩的人马,嗯,不错,他捋了捋他那刮得溜光光的没有胡子的大下巴,乐滋滋地自言自语着:嗯,是不一样,前几年穷乐哈的时候吧,我是咋看扮玩都是“一群乌鸦噪晚风”,可如今却是“五彩斑斓好喉咙”啦。哈哈哈……他盘算着明天去镇上汇演成功后,怎么乐滋滋地接受村委的奖励呢,冷不丁地却听二虎子吼叫起来,也听不清咋呼的什么,只是人群像冒烟的油锅里浇了一碗水,这个炸呀。唉哟,这不仅是大长杆子戳老鸹窝的问题啦……他闻到了一股火药味。他本能的在人群中寻找儿子张牧。好小子,跑得比兔子还快。眼看着儿子扔下龙珠拼命地朝着家的方向跑没了影儿,他放心了。他担心儿子会参与眼前的打架,他怎么也没想到,张牧是为了马六亭回家骑车去了医院。

  轰,人群一下子乱成了团。双子楼前,那些手拿锄镰锨镢急红了眼的人,与这些化着浓妆身着五彩服、手拿道具的人们挤成了堆儿。骂声、叫声、哭声,闹哄哄、乱糟糟。打成了团,撕成了堆,飞扬的尘土中,若隐若现的只是黑乎乎的团儿……

  马卫国目送着扮玩的长龙远去之后,回到屋里,就觉得心口一阵阵地痛,他老婆还在抱怨着怎样才能去医院看小女儿。这时,就听见有人哭哭啼啼地跑进来,妈,快去吧,六儿她……

  啊,大妮子,六儿怎么了,你咋跑家来了?

  医生说,六儿、六儿怕是不行了……

  主啊……连英像个盛满豆子的大麻袋被人踢了一脚,轰的倒了下去。她闭着眼,咬着牙,昏迷了。

  妈、妈、您别吓我啊,睁开眼啊您。

  快,快去叫赵子。马卫国抱着老婆大声对女儿吼着。

  大妮子跑出去要找医生,有人告诉她说赵子医生在“四大院”婆婆家里,她惊惶失措地跑去一看,“四大院”的婆婆躺在床上哭叫连天,赵子正在给她把脉。

  老太太本以为儿媳妇上北京她姐姐家去走亲戚,今天却有人告诉她儿媳妇是跟支书上北京幽会去了,而且不止一两次了。开始她还骂人家,等到回家一问儿子,儿子也支支唔唔的,她不由大骂儿子没血性,难怪人家骂咱家的四个大院是靠女人睡出来的,老太太气性大,骂着骂着竟背过气去了。这不,赵子还在这儿抢救,谁想到刚刚回过气来的老太太骂得更凶了。

  马卫国看着赵子给老婆打了强心针,又拿出银针来扎,他搓着两只大手,满屋里乱转。这时,有人跑进来大喊,马主任、快啊、快啊、丁家门前闹翻了天,你要是再不出面,怕要出人命了。

  马卫国一听,就像接到了军令:赵子,这里交给你了,我是村主任,我必须马上去。说完,他大声对着来人喊,我——来——了。

  事情的起因是,前几天丁家煤矿的巷道冒顶出了人命,他们私下里出钱想私了,没想到办事的中间人从中吃了回扣,不料引起了丧主的愤怒。

第二节
第二节

  
  他正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南走。雪还在飘,他不知自己飘了多久。自从她离开了他,他就像这雪儿一样,漫无目的地飘、飘、飘,心里空空的,身上空空的,只有脑袋是重的,重重的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去找她、找她,不管她到哪里,都要把她找到。纷纷扬扬的大雪让崎岖的山路变成了起伏的波浪,身后的村庄炊烟缭绕,前面的山峰隐隐约约。

  快到了,看到了山就到了,她就在凤凰山脚下。我来了,你感觉到了没有?我可是听到了你的心跳——扑咚扑咚,这声音真大,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每次见到你,这声音总是伴随着我。你怎么不出来接我?这么大的雪,你怎么忍心让我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外里乱撞?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啊,你一定是睡着了?对,是睡着了,在这冰天雪地里,你怎么可以睡呢?你会冻坏的,你那娇弱的身子怎么能受得了?起来,快起来!苍天啊,要我怎样才能把你叫醒?

  白皑皑的山,满世界的雪,雪把一切都封住了。地里的麦苗,山上的野草,他的大脑,他的心也封住了。满头的雪花,满心的冰,他的思维,他的心思,除了要见到她,便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西大街的人,家家户户忙着要过节了。开斋节,快了,快了,是今天、抑或是明天?不知道。他已无心去想、无心去问了。从记事起,因为一个马六亭,自己便多了一份与她共同的喜庆,每年的开斋节都与她一起吃着油香,听她说着一些老也弄不懂的事情——开斋、闭斋。那时,香气飘遍了漫山遍野,西大街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沐浴一新涌向了清真寺。

  他终于来到了这块不同寻常的地方——西大街穆斯林的墓地。它背靠着的凤凰山,峰峦迭嶂一望无际横亘绵延,东西两条绵延起伏的石岭,在这雪的世界里像两条洁白的玉带随风摇曳。右边是她的先人安息的地方,这里沉睡着近千年来西大街的先人们。而左边远远的一角是个特殊的地方——义地。这里是善良的穆斯林收容客死他乡的异族同胞的安息地。放眼北望,依稀可见的是他们的村庄,而映入他眼帘的却只有大大小小的雪堆。洁白的雪,湮没了荒草,湮没了乱石,白花花的一片连着一片,死一般的静寂。啊,他们都睡了,睡的这样深沉,睡的这样安宁,没有了往日的喧嚣、没有了往日的纷争、没有了高贵、没有了贫贱。一抔黄土,便宁息了一切,便平等了一切。

  在墓地一角的一个小小的雪堆前,他慢慢地停住了脚步,抖一抖身上的积雪,缓缓地解开了衣扣,把黑色的棉大衣脱下来盖在了面前的雪堆上。

  雪越下越大,如漫天柳絮般纷纷扬扬。他的身上已积了厚厚的一层,晶莹的六角形的雪花,玲珑剔透,冰清玉洁。这么些年,看了那么多的雪花,只是到了此时此刻,才突然地、突然地发现,原来,你是这般的美。真美啊!六亭,也只有你才能够配戴这么美的花儿。刹那间,冰天雪地转瞬间变成了一团火。他心里暖烘烘的,他拉着她的手,这世界安静极了,这世界祥和极了,天地间好像只有他们两个。

  你不该走进雪的世界里来,你的生活应该充满阳光……

  呢呢喃喃,天国飘来了温磬的风……

  不,既便是天上人间,我俩也是心心相印。我已不再是那个懦弱的张牧。

  为了你,我已失去了我自己……

  为了你,我宁愿化作一朵雪花,融化在你的手心里……

  我在前佛前苦苦跪了一千年……

  我在主前苦苦求了一千年……

  感动您我的佛,

  感动您我的主,

  我们能不能,

  能不能牵手……

  不知什么时候,传来了阿訇的颂经声。义地里,一群穆斯林正为客死他乡的孤魂走坟。散落的“雪堆”前,齐刷刷地跪着一群虔诚向主的人们,每人头上的“太丝达勒”盛开着晶莹的雪花。此刻,世界是洁白的;此刻,世界是无瑕的;此刻,十八个嗦唻,一遍又一遍,声音抑扬顿挫,回荡在空旷的雪野上……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写在后面
写在后面

  也许是冥冥之中的那份巧合吧,当我拖拖拉拉地改完了这篇小说时,竟迎来了一年一度的斋月。斋月,是个特别的月份,对于全世界的穆斯林来说,是尊贵的莱麦丹。扫除心里的各种污秽障碍,净化灵魂,陶冶性情,是斋月的宗旨。当然,这篇《斋月》是小说,表现的是斋月里的饮食男女。三年前,出于一份情结,一份心愿,用了近一年的时间急匆匆地完成了初稿,之后,便沉了下来。今年,尽管在不停地修改,感觉还是未尽我意。不管怎样最后的评判还是读者。感谢您的阅读与支持。再次祝您快乐阅读,我也写作快乐。

  
  
  2006年 斋月(9月)28日(定稿)

  再次修改:2009年7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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