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上做生意;不是玩儿的。这个年代的航海技术,那真是拿命去搏富贵。
朝廷海军有限,先帝并不是什么英明君主;连西北的蛮人应付起来尚且吃力。凤景乾登基后倒是勤恳,也练了一支西北军出来,十几年;稳住了西北边防;却再无余力打造一支海军。
如今明湛有此提议,关注的人着实不少。
海运的利润向来是惹人眼红的,明湛又把话都摆在了明面儿上,顺风传出三千里。江南巨贾都不是瞎子,海运的利润他们早就眼红了,只是苦于朝廷禁海,再者,海上做生意,单靠一家一族是撑不起来,如今太子殿下要筹建海军的消息传出,不少人都示意在京子弟打听虚实,倒是让这些朝廷大员们狠赚了一笔外快。
同时,盯着这块儿的官员也不是一个两个,有工程就有油水。
有油水,就能发家致富。
千里求官只为财。
凤景乾并没看这折子,反手递给明湛,大撒手,“你看着办!用人的时候知会朕一声就是了。朕不可能扶你一辈子。”
明湛为何总会与凤景南发生争执,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明湛太有主见,太过强势。做人儿子的,非要老子按照他指出的路走,在这个年代,你不挨抽谁挨抽!
以前明湛没少跟凤景乾抱怨凤景南做事霸道。
凤景南那是明湛的亲爹,多么强横,最后尚且与明湛有了默契,只要明湛做的事,他不插手。凤景乾早便清晰的认识到这一点,如今,自然也是如此。何况,凤景乾看中的就是明湛的精明强干!
虽然,凤景乾是真的有那么一些不放心,不过,他也想试试明湛的本事。云贵地方有限,断无法与帝都相提并论。明湛开口就要动海禁,口气大的能吹破天去。他倒要看看,明湛如何把这事做圆满。
明湛从凤景乾手里接过奏章,一目十行的看过,然后轻轻合上,半晌没说话。
不论明湛平日里说话如何不拘小节,当他板起脸来时,便会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凤景乾好整以暇的看戏,自然不会开口。静默无声中,两位尚书大人,或许是因为这屋子烧的地热实在太暖和,鼻尖儿处渐渐地见了汗珠儿。
明湛自腿下抽出一份压的有些变形的公文,递给徐叁,淡淡道,“你们积年老臣,怎样当差不必我多说,以后多用心。回去好生看看,退下吧。”
两位老大人擦着汗走了,饶是凤景乾也得赞明湛一句,“胸有成竹啊。”
明湛嘿嘿一笑,露出几分奸诈,“我家小飞飞,那是公认的才情满腹、才貌双全,如今他在外头,我又没法子看住他,自然要找些事给他做,这匹脱疆的野马哟,怎能逃出我的掌心?”说着,还做了个握拳的动作。
阮鸿飞那是什么人物,哪怕先前扮魏宁,毕竟做过户部尚书,明湛说要练海军,让阮鸿飞帮着出份儿预算,明湛收到后就压在手里。再找机会跟大臣们透了口风,天下乌鸦一般黑,这里的猫腻明湛一清二楚,顺势借了阮鸿飞给他的预算书打了户部工部的脸,也震慑了这些老油条们。
没几分手段他敢做太子?真是笑话!
人就是这样,哪怕这些大臣知道明湛素来有手段,只是这巴掌不打到脸上,是不知道痛与羞的。
徐叁与李平舟一道回了户部衙门,心内惴惴,茶都没喝一口,徐叁翻开了明湛给的公文,只看一眼,冷汗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脸胀的通红。
李平舟老脸也不好看。
“殿下莫不是动用了镇南王府的人手?”徐叁拭了拭额角的汗滴,他的尚书房自然收拾的极暖和,此时他却如坠寒窟,心头似长了杂草一般。明湛的出身,简直太硬了。他既然已做了太子,凭镇南王府的地位,是再不容帝都反悔的,下一步就是登基。
李平舟倒是略微庆幸自己在工部,他只要给出要的东西数目,正经的预算自然是户部来做。徐叁并不是庸臣,他又是太子的老师,平日里明湛说起话来也很亲近,谁知不动声色就是一刀捅过来,徐叁脸面全无。
“殿下做了太子,镇南王那里没有不高兴的。”李平舟压低声音,这样缜密的预算书一看就是出自专业人士之手,除了镇南王府,他实在想不出是哪个拿出来的。“帮上一二,也情有可原。再者,殿下早便是世子,先前王爷遭了难,都是殿下掌权,说不得镇南王府的人手有一部分还在他手里呢。新官上任还有三把火,何况是殿下。此事,他没在朝廷上发作,就是给我们留了脸面。”说到最后,很有几分庆幸。
徐叁脸色稍缓,自责道,“是我太心急了,皇上钦点我为太子师,我却行事毛糙,实在是不给殿下做脸。”他是个聪明人,深知明湛看中的绝不是这一纸预算……
上官不好欺,底下人自然会谨慎起来。
而,徐叁也找到了自己要走的路。
第二日早朝时,明湛便问吏部尚书郑老大人索要了江南官场五品以上官员的履历。
郑临重已过六十,奔七的人了,在吏部尚书这个位子上已经有七年,别看平日里一副温煦慈爱的爷爷脸孔,行事却最是缜密老道。明湛发作徐叁李平舟是在私下,没打没骂,一句难听话没有,宣德殿的口风向来紧,他是不得而知的。只是他发觉徐尚书最近脸色不大妙,细细打听方知道户部在重新预算海军花费。嘿嘿,老爷子抓住这一点儿,心里已有三分底,太子爷定是给了户部下马威。
故此,这些履历,郑老大人准备的十分精心,连官场中各级官员的配置都细细的写了一份出来,再呈给太子殿下阅览。
一个人用不用心,心思用在哪儿,是能看出来的,明湛略翻了翻,唇角一翘,赞道,“郑老果然是老成持国之人,若是我有不明白的,还要请教郑大人。”
郑老大人这才放下一颗老心,脸上露出几分感激,“这是臣份内之事,殿下若有垂询,臣定知无不言。”又道,“老臣听闻殿下有意筹建海军,臣在里头附了份朝廷三品以上武将的名单和各自履历,另外放了一个箱子,用封条标识了。”其实郑老大人直接怀疑明湛筹备海军只是个名头儿,毕竟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好的,或者太子殿下是想借此机会对军权下手。
对明湛的看法,郑老大人同李平舟大人是一样的,这位虽然在血缘上比两位小皇孙远一些,不过,立好立,废难废。这可不是皇上的儿子,不喜欢还能换个人当。镇南王府虽远在西南,却兵精马壮,有这样的后盾,明湛只等着登基了。故此,郑老大人揣摩着,这次军队南北对调,其实只是明湛在试探皇上的举动。皇上对他插手军队并无意见,由此可见,接下来军中怕有大动作。在世上皆把目光放在太子殿下要建海军时,郑老大人却认为,太子殿下已对军权蠢蠢欲动。
恐怕,殿下登基之日不远了。
想到此处,郑老大人的态度更恭谨了。
“好。”明湛愉悦的笑了,“朝中就需要老大人这样的能臣干吏,郑大人辛苦了。正好,我这里有些新制的冬茶,我尝着味道还不错。早听闻郑大人好茶,何玉,收拾一份儿出来。”又对郑老大人道,“若是喝着味儿好,只管再来跟我说。”
郑老大人笑道,“谢殿下赏,老臣向来实在,到时免不了要恬着脸跟殿下开口的。”
主臣二人相视一笑,各自心照不宣,又说了些朝中琐事,郑老大人方捧着两只外银内金的茶罐子、笑悠悠的退下了。
虽然只是两罐茶叶,拢共也就半斤,郑老大人这颗心哪,却如同吃了人参果儿一个滋味儿,顿生神清气爽之感。
倒是徐叁听说郑老大人得了太子赏的冬茶,颇有几分感叹:老狐狸的确是有几分厉害哪。
正当朝廷上下都绷紧了皮子,兢兢业业的为太子殿下卖力卖命时,却发生了一起大乌龙事件。
此事,缘于一个巧字,却被史官正式记入史册,更在苦干年之后,被世人衍生出了一出出可歌可泣的宫廷悲喜剧。当然,令史学家们争论不休的是:武帝一生于美色上并不热衷,不过却留下这样一封情真意切的情书。这封情书,是武帝要送给谁的呢?
不过,这些都是千古之谜了。
事情起因要提到一位老臣,朝中与李大人齐名的还有一个王大人。论资历,王大人虽不如李大人这位三朝元老,却也是两朝元老。王大人以清廉自守学问渊博闻名于世,清流中的清流,嫉恶如仇,端方君子,只是稍微有些……那个,不太会看君上脸色。
以往凤景乾想修个行宫,他都能写上万字谏书,更有一张铁嘴,以言杀人,谁的面子都不给。从他的精神崇拜上就很能说明这位大人性格,这年头儿,大部分人的精神信仰分两种,一种是如来佛祖,另一种是元始天尊,这位王大人却是爱好迥异,他家里供的是魏征魏玄成。
明湛跟王大人不熟,对魏征还是熟的,此人专以下李世民的面子为己任,也亏得他遇到的是李世民,名臣对名君,自然君臣相得。
王大人的理想很简单,他就是想像魏征一样的名臣,他的官职也与魏征很像,左都御史,专职参奏。上来对着明湛就是一番关于“女色”与“慎行”的劝诫,直听的明湛头晕脑胀,不得不打断王大人,明湛问,“我是否耽于女色,王大人去打听打听,到现在我也只有两位侧妃罢了。且大部分时间与父皇住在一起。你要说我荒淫,那世上不荒淫的大概只有和尚了。怎么听你说的我好像色魔一般,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王大人一脸正气,叹道,“臣闻殿下于女色上向来克制,只是不知此手书为何夹于臣的奏章中回执。若非殿下平日里思于女色,焉何能有此书下降?”
“什么啊?”明湛一时不明白,吩咐道,“呈上来我瞧瞧,我写什么了?”
王大人却是一脸执正,坚决不肯给明湛收回罪证,自袖中拿出来,当朝大声朗诵,“爱飞啊,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爱飞啊,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爱到痴迷,却不能说我爱你;爱飞啊,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不能说爱你,而是想你痛彻心脾,却只能深埋心底……”
明湛惊的张大嘴,一声呻吟,恨不能死了算了。
他,他,明明是他写给他家小飞飞的情诗,因阮鸿飞文化水准非常高,明湛自己诌了几首打油诗给阮鸿飞,被笑话了好几回。这次,他决定厚着脸皮来个经典的。
写好了,还没来得及送,怎么会、怎么会夹到给这老家伙的奏章回执里去呢?
满朝文武都给王大人的大胆与这信里的内容给惊吓着了,整个昭仁殿只闻王大人丹田气十足的朗诵声,连凤景乾都给肉麻的受不了了,心里对明湛却也是极佩服的。这样厚实的脸皮,怪不得连阮鸿飞都不是对手呢。
余下大臣皆思忖:
这是谁家闺女啊,真有福气啊……
真瞧不出来啊,殿下平日里规矩的仿若庙里的修士,听说对两位侧妃都不热络,原来是暗渡陈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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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礼部官员想:是不是要立太子妃了,唉呀,一应典礼是啥啥啥来着……
内务府在思量:太子妃要用的大礼服、金印啊、金册啊……库里的金子还够用么?
直到王大人激昂的朗诵结束,明湛虽然开始有些不自在,后来索性光棍儿了,待王大人念完,他微微一笑,泰然自若,“人不轻狂枉少年,我自然也不能免俗。王爱卿看我这诗写的可还情真意切否?”
王大人不料太子殿下的脸皮厚如城墙,自己的脸倒先红了,诚恳的劝谏道,“殿下正当青春年纪,有心仪女子并无可非议。老臣也知殿下勤于朝政,并不是昏庸之辈。殿下身为一国储君,若有心仪之女,也应告知皇上与太后娘娘,依古礼纳该女入后宫。周公人伦,臣岂会多言?殿下读的是圣贤书,守的也应是君子之礼,私相授受极是不妥!更何况,老臣相信殿下是误将此书信夹入老臣的奏章,这是否是说殿下在批奏章时,心有儿女杂念。圣人言,过而不改,是谓过矣。臣祈殿下以此为戒,慎之再慎。”
虽然王大人已尽量委婉,明湛唇角抽了又抽,从善如流,笑着赞赏,“王爱卿忠心直谏,真是有魏子玄之风,我知道了,日后定不会再做这样的事了。”
“殿下善于纳谏,实在是臣等福份。”
太子殿下的情书就这样被大嘴巴王大人当廷朗诵,然后飞过宫墙,传到宫外,被史家记录为:武帝初为皇太子,曾书情诗一首,后为白话诗开端。
野史中却因此衍生出各种香艳的描写,连那些花街柳巷之人,没事儿了都爱凄凄切切的哀怨几句: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过,大臣们私下却是进行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寻找谁是皇太子的梦中人”的评选活动,主要目标就放在近一个月内随母进宫请安的贵女身上。
更有大臣闻歌知意,直上书请立皇太子妃。
直把明湛烦的一个头两个大。
嫡子难为174、番外帝王难为之十
凤景乾忍到下朝;忍回宣德殿,才暴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明湛黑着脸;“笑吧笑吧;可捡着笑话儿听了。”连何玉冯诚等人都是满脸笑意;凤景乾去了厚重的龙袍,笑着吩咐道,“跟御膳房说,这三天内;做菜少放醋。朕险些给太子的情诗酸倒了牙。”又是一阵畅快大笑。
“那该死的王老头儿,越不让他念他越是要念!”明湛嘟囔,“要不是看他一把年纪;非给他好看不可!丁点儿屁事儿;闹得这么大。”
凤景乾装模作样的学明湛说话;“王爱卿忠心直谏,真是有魏玄成之风,我知道了,日后定不会再做这样的事了。”忍笑赞道,“应对的挺好,这些大臣就是这样。我们皇室打个喷嚏,他们都要说上一说论上一论的,你若不高兴,他们还得说你不擅纳谏呢。就是朕这行宫,也是用内帑修的。若是用国库的银子,少不得得担个奢靡昏庸的名儿了。”
明湛深叹,垮下肩膀道,“这样的人,真的贬了杀了,也是不妥。算了,又不是什么大事,随他说几句就说几句吧。”
此事,传的沸沸扬扬。
帝都最大的八卦,自然是皇上的八卦。不过皇上言行谨慎,无事可八,故此,能八一八也皇太子也是不错的啊。
远在江南的阮鸿飞不得不再往脸上贴了层面皮,不然,他真不敢出门见人。神哪,明小胖究竟知不知道丢人俩字儿怎么写哪?写就写了,偷偷给他就是了,怎么还闹的人尽皆知啊!尽管阮大仙儿深觉丢脸,在夜深人静之际,对着灯火,口不对心的用极优美的小楷静静的默写下来,珍藏在匣中。并且打算,待日后回帝都让明小胖单独念给他听。不得不说,明湛这死不要脸的赖皮的精神,还真是把对了阮鸿飞的脉象。
这事儿,远在江南的阮鸿飞都知道了,近在后宫里不大理事的魏太后虽然消息闭塞,不过对于这种整个帝都都在讨论的话题,也耳闻了几缕风声。然后,魏太后身体里的媒婆因子开始复苏,蠢蠢欲动,忍不住召来卫王妃商量,“明湛脸皮儿薄,是不是看上了谁家姑娘,不好跟咱们开口呢。”
魏太后语重心长对卫王妃道,“他如今是皇太子,就这么两个侧妃,实在是委屈这孩子了。”倒有几分做大媒的意思。卫王妃真心不觉得自己儿子是脸皮薄的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