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景乾特意跟凤景南提了一遭,不外乎明湛如何能干如何体贴之类的话,听的凤景南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有了好主意胳膊肘往外拐,吃里爬外的东西。连着三天没给明湛什么好脸色。
如今瞧着明湛不时奉承凤景乾,俩人互捧臭脚,凤景南越看越觉得碍眼,真想问明湛一句:你到底是给谁做儿子的?
魏太后见着儿子高兴,赐了晚膳。
明湛更来劲,还时不时的为凤景乾布菜,那种举手投足间的亲近与熟悉,让凤景南觉得无比刺眼。
其实皇室人吃顿家常饭,没有人们想像中的隆重,百八十道菜的上。
魏太后有诸多缺点,却有一样优点:节俭。
魏太后出身低微,即便后来做了太后,也没有物极必反的走上奢糜的道路。她一直保持着相素的生活方式,所以,魏太后的晚膳只是摆在一张八仙桌上,林林总总二十来道菜,四人东南西北,以尊卑各据一方,明湛正好夹在凤氏兄弟中间。
他和凤景南与凤景乾是相等的角度与距离,可明显,明湛同凤景乾更有默契,他们甚至熟悉彼此的口味儿。
相对的,凤景南这个做人亲爹的倒像是外人。
明湛喝了一些酒,神经有些微微的很舒服的弛缓,随凤景南上了马车后,倚着车厢,唇畔含笑,半眯着眼睛,那神色,怎么瞧都透出一股子舒坦劲儿来。
凤景南叹口气,“过去几年皇兄对你很照顾吧?”
“嗯,还成。”明湛呵呵一笑。
“这会儿倒谦虚上了。”凤景南嗔一句,也未多说。人跟人之间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当初将明湛小小年纪送到帝都,也有让他与帝都亲近的意思。
不过没料到,如今明湛真与凤景乾处出了感情。
倒让凤景南有些心里发涩。
就好像,原来不喜欢的东西给了别人,如今又忽然喜欢上了,想要回来,那种不好开口的,那种郁闷。
凤景南又不是笨蛋,明湛除了脾气不讨人喜欢,其他都不错。明湛又是王位的继任者,虽然在感情上凤景南更偏心明礼,不过明湛实在是不好相与,做事既狠又绝,跟帝都关系良好,要动明湛风险实在太大。
可当凤景南不得不重新审视明湛时发现,明湛已经羽翼渐丰,尽管他还没有成长到可以对凤景南的地位产生威胁,不过同样的不到万不得已,凤景南也绝不会去动摇明湛的地位。
如同范维对明湛说的那句话,“您并不是依靠王爷的宠爱才得到世子之位的。”
凤景南也得承认,明湛忽然说了话,凤景乾信中的漏洞,他遇到了很好的时机。
只要明湛开口,他的继承地位便优于其他三个庶出兄长,哪怕他并不得凤景南的喜欢,在嫡长制度的社会中,明湛拥有第一继承权。而且,还有帝都永宁侯府,低调的永宁侯家族也绝不会任世子之位流入庶妃之子的手中的。
与明湛的继承权相比,凤景南更加需要镇南王府的稳定。他是绝不想看到几个儿子之间的争斗与残杀,如果世子之位悬空,便会引发明礼兄弟的野心与明湛的不满,最终的结局,可想而知。
所以,凤景南抓住机会,迅速的为明湛请封。而凤景乾因信件中的漏洞,不得不颁下赐爵的圣旨。
当然,凤景乾对明湛信心十足,而且他们私人关系极其亲密。明湛在对待皇子的问题时也从不让凤景乾为难。
虽然在凤景乾心中的地位,明湛远远比不上同胞弟弟凤景南,不过,明湛占有一定的比重,这是肯定的。
凤景南轻轻的叹了口气,明湛道,“父王,您是不是吃的不高兴啊?凤景南侧脸看向明湛,“我想起你小时候,有一回过年,王妃给你和明淇打了一对玉锁。明菲瞧见了死活也要,我就让你把你那块儿给明菲,另赏了你个好的。谁知你二话没说把两块全都砸到地上,摔个粉碎。”
明湛挑着眉毛,“我的东西,你说给谁就给谁啊?我就瞧不上明菲那张狂样儿,看着就恶心。女孩子家,有本事跟明淇学,不爱红装爱武装。没那本事,就该安分些守着规矩,难道家里还会亏待她?恃宠而骄,张牙舞爪的到底没什么本事,虚生事非。”
明湛对明菲的反感可见一斑。
凤景南道,“你是男人,跟她一个丫头计较什么?再过几年,她们就要大婚了,姻亲的重要性不用我教你吧?”
“唉,您没听过一句话么,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明湛挑了挑唇色,“明菲呢,就属于后者。不安分原也不是错处,古往今来,执权者,哪个是安分的。不过呢,又愚蠢又不安分,这才是要命的事儿呢。”
“明菲当然也是我的妹妹,不过,我不看好她。”明湛耸了下肩,“她有野心,不过并没有与野心相匹配的能力。如果她真有前朝端肃大长公主辅佐幼帝的本事,谁也不敢不尊重她。您也知道,她这种现状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不安于室’。”
“她一直没有任何改变,并且妄想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东西。”明湛道,“姻亲当然重要,也要两权相较,看是利是弊吧?”
“现在您不应该要求我做出改变,而是要明菲来顺应我的意愿。”明湛坦诚的说,“没有愿意得到恶行手足的名声,难道我会闲着没事儿找他们的麻烦。就算当初在帝都,我跟大哥也配合的很好。可是,这跟迁就是两码事儿,您可曾迁就过谁?皇伯父可曾迁就过谁?”
“哪怕我现在说的仙乐一样动听,将来也是不可能的。”明湛诚恳的说,“我永远会以镇南王府的利益为第一,其次是我的利益,当然,谁跟我关系好、亲近、能干,这些值得尊敬的人,我也会为他们考虑。无缘无故的,我不会为难谁,可是,有人伤害到我,我也会还击。”
“明菲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人物儿,她是我的妹妹,明雅同样是妹妹,您让我不与她计较,也得看什么事儿了。不然,个顶个儿的学她,那府里岂不是没失了规矩。”明湛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笑道,“其实父王倒不用急这些事,您还年轻呢。再坐三十年没问题,那会儿我都比你现在年纪大了。以后的事儿谁说的准,说不定我走在你前头呢。”
凤景南忍不住给了明湛一巴掌,怒道,“混帐东西,什么话都敢说,掌嘴。”
明湛揉着头,也不大高兴,翘着嘴道,“好不好的就打脑袋,打傻了怎么办?脑袋也是乱打的!有事不能讲理吗?”
明湛翻着白眼斜瞪人,那不乐意的模样把凤景南气的牙根儿痒,凤景南怒,“跟你讲理你听得明白吗?”
“我听不明白也是给你打的。”明湛摸着脑袋,装腔作势,“唉哟,头晕……脑震荡……”
凤景南淡淡的瞟明湛一眼,“要不要请太医来给你瞧瞧?”
明湛仿若没的出凤景南话中的讽刺,点头道,“多亏父王体贴哪。”又碎碎的念叨,“这年头儿,掉只胳膊断只手的能活,掉了脑袋可就活不成了……可见脑袋的娇贵,不是随便能打的。”
凤景南正色道,“以后打你屁股。”
“那怎么成,我很保守的。”明湛刁钻的瞟凤景南一眼,“屁股怎么能给人乱摸?”
凤景南给明湛气笑了,摸了摸明湛的脸,“看不出,你还挺自信的。”
明湛嘿嘿笑几声,凤景南没好意思打击明湛。皇族世代与美女联姻,后人想丑都不容易,就这样,凤景南每忆起有湛幼时那张胖脸,也得感叹一声祖宗显灵:男大十八变。
如今顺眼多了,可要说俊俏,这种赞美绝对是建立在对明湛身份仰慕奉迎的基础上说的。
明湛当然不丑,不过这种没事儿嘴贫,总是眯着眼睛坏笑的德行,实在难讨凤景南的欢心。
明湛的话虽不动听,但极有说服力。
因为凤景南明白,明湛说的是大实话。到他这个年纪,这个地位,为人并不糊涂,实话假话奉承话心里有数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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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是实话,凤景南才不得不重视。
凤景南重视的结果就是,明菲明雅的指婚圣旨来的很快。有凤景南的面子,自然都是不错的人家。
明湛先去给明雅道喜,自然顺道也要恭喜明菲,在大面儿上,明湛向来不会出错,明菲并没有太多的喜悦,反而借着几分羞,告辞回房了。
明雅倒是忍着怯听明湛说孙家少爷的事儿,“我出去的时候少,偶然见过两回,如今在礼部当差,长的挺斯文,很有男子汉气概。他好像在兄弟中排老五,他大哥是家里的嫡长,现下已经外放了。妹妹嫁过去是小儿媳妇。”
明湛见明雅微低着头,笑道,“已经下旨赐婚,这婚事便是准了的。我去跟父王说,临走前儿请两位妹夫来家里做客,他们总要来给母亲请安的。”
卫王妃摇头团扇微笑,“用得着你多嘴,不必你说,也定要来的。”
明湛坐了会儿,凤景南就派人来请,明湛忙过去书房听差。
凤景南如今是把明湛当苦力了,普通的公文都由明湛代劳,明湛先提了宴请妹夫一事,凤景南看向明湛,你要干嘛?
明湛笑的无辜,“虽有礼教大防,让三妹妹四妹妹偷着瞧一眼也不为过。再者,您这做岳父的,也该叮嘱这两个毛脚女婿几句。下次您来帝都还不知道是猴年马月呢。”
“你去安排吧,这些事还要我操心不成?养你有啥用?”凤景南弹明湛脑门儿一记,“那是你妹夫,什么毛脚女婿,这种话少提。”
“唉,我一想到养的白嫩嫩的妹妹要嫁到别人家去做牛做马,就对妹夫没好感。”明湛摸摸脸,“父王,你有没有这感觉?”
“我看你是脑袋不正常。”凤景南指了指一侧的公文,“这些都是要看的,别这些废话了,赶紧批,都要发下去的。”
“我能不能拿回去看?”
凤景南瞪明湛一眼,“你在这儿不舒坦?”还是瞧着我不舒坦啊?
“回去有丫头们伺候,您这儿都是小厮,粗手笨脚的。”
“我看你都快成丫头了,娇气!”凤景南道,“你这德行,放到军中一天都挨不下来!”
“啊?”明湛自作多情的惊喜,“您让我去军中吗?什么时候?我都有时间的?很方便的。”唉哟,凤景南啥时这样大方了。
凤景南脸一黑,冷笑三声,“盐课的事还没开始呢,又想插手军队,老子还没死呢,你就想夺权?”
若在别人面前,凤景南断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就算心里想想,若说出来,基本上就是判某个人死刑了。任何一个当权者都不会对篡权者手软,哪怕是有这种苗头,也是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但是,明湛不是别人。他对权力的欲望在凤景南跟前是坦诚的,只要是凤景南有任何分散世子权利的举动,明湛都要光明正大的激烈反对。
不仅如此,他还喜欢对云南的政务指指点点,你不要他插手都不能。
明湛的坦诚反而让凤景南少了几分忌讳,此话一出,明湛厚脸皮的嘿笑几声,讨好地说,“父王,您别多心,我以为您一直不想让我涉足军队呢。原来您早有此意,我这是高兴的。您对我总是呼来喝去,我一直像后爹养的……”眼见凤景南脸色越来越沉,明湛识趣的说,“原来是我小人之心啊,您可能是对我要求太高了。俗话说,爱之深责之切么。”
“你知道就好。”凤景南哼了一声,没发作明湛。
明湛继续肉麻,星星眼望着凤景南,感激的说,“是啊,我第一次这样强烈而深刻的感受到父王对我的器重与宠爱。”
凤景南听这话险些连隔夜饭一块儿吐出来,这小子果然生来就是跟自己做对的,几句奉承话都能说的这样恶心。
其实明湛有心问,我啥时能去军队瞧一瞧啊。
不过,他怕问出来凤景南翻脸,只好低头忍了。
在凤景南看来,明湛虽然缺点多,优点同样明显,他十分有手足爱。当然,这手足爱并不涉及明菲兄妹。
明湛对明艳和明雅都十分关照,这种可不是随便说说的面子情,明湛是说到做到的,还提了一提如今镇国寺的孝真法师,以前的杜如兰,杜公子。
明湛与姐夫妹夫的闲聊着,喝一口萝卜鱼翅汤,笑道,“天下没有比女子再难的了,在家里被父兄如珠似宝的捧在掌心。一朝嫁人,侍奉公婆丈夫,打点家务上下……如今既是一家人,我就不外道了。还希望你们善待妹妹们,有事多包容商量,和美如意。”
这话若是由明义明廉的嘴里说出来,可能被人忽视,份量不够。
当然,由凤景南来说是另一番效果。
不过如今尚未大婚,以凤景南的脾气性格,断不会跟女婿们说这些。
唯有明湛,够份量,他还啥都敢说。而且说的客气巧妙,一面为大姐夫冯绍明把盏,冯绍明忙道,“四弟,还是我来吧。”
“大姐夫跟我客气什么,又没外人,咱们只论长幼。要是让大姐夫执壶,晚上我一准儿挨骂。”明湛笑看凤景南。
凤景南对女婿比对儿子客气多了,此时,凤景南也不会摆出威严的面孔,温和许多,说了句,“原就该如此。绍明,皇姐身子可还康泰?”
冯绍明恭敬不失亲热的笑道,“母亲身体极好的,这些日子有些热,与明艳住到了效外庄子里,那儿临水,是极消暑的。还有个好消息要跟岳父和弟弟们说呢,我又要做父亲了。”
诸人毕是一片贺喜之声。
凤景南也极满意的勉励了冯绍明几句,冯绍明在女婿中是最大的,而且身份最高,他是正经的侯爵,又是公主之子。可你看冯绍明是如何做镇南王府的女婿的,大婚五年家中都只有一妻一子,别说偏房妾室,通房丫头都不见一个。
这二人虽都出身公府,不过并嫡长,将来也不能袭爵,与冯绍明差了一大截,可人家冯绍明还如此恭谨呢。他们瞧着冯绍明,也知道了自己以后要走的路了。
明义明廉跟两个妹夫说话儿,明义此人生性喜寒暄,明廉大咧咧的,没啥心眼儿,只管一个劲儿的劝酒,若不是凤景南瞧着,非把二人喝到了桌子底下去不可。
明湛开始准备回云南的东西。
当然,锅碗瓢盆儿衣裳帽子不必他操心,有丫头们呢。
他找了朱子政喝茶,朱子政自然知道明湛醉翁之意不在酒,实际上,他也等急了。
自打明湛放出风声要回云南整顿盐课,朱子政是盐商世家出身,自然比谁都关心这事儿,而且凤景乾派了他来辅助明湛,朱子政近水楼台,并且名正言顺,早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说。
无奈明湛自接了这差使,便跟没事人儿似的,他不开口,朱子政真不好先问,憋的够呛。
此际,明湛邀了他喝茶。
朱子政便格外的殷勤。
这茶,只是普通的凉茶,里面加了些甘草药材,用冰镇了,有些王老吉的味道。
“这茶真香。”白玉荷叶盏里盛着一栖琥珀色的凉茶,朱子政端起尝一口,有药材的清香,也有蜂蜜的甘甜,冰冰凉凉,极是解暑,忍不住赞一句。
明湛笑了笑,“那以后她们煮了,我命人给你送些去。”
朱子政受宠若惊,“臣哪里当的起。”
“云贵的盐商们怎么样了?”明湛问。
朱子政打叠起精神,脊背不自觉的挺的更直,“世子也知道臣家里有些三姑六婆的亲戚在贩盐,不怕世子笑话,自打您要整顿盐课的事儿透出风去,就有人来信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