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女三劫 续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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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女三劫 续传1- 第1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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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雅歌的眼神如同看着空气:“尘缘已了,我在世上已无至亲,又何来姐弟相称?”
  没人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超凡脱俗的仙人弟子与这魔头……是姐弟?怎么可能?!
  水生挣扎起身,咬牙恨声:“烂脸臭婆娘!你这样的魔鬼也配有亲人!”
  凤雅歌暗自叹息,侧头劝慰少年:“水生,静心治伤,多说无益。”
  “不!让他说吧,灭门之恨,这股怨气若不发出来会是一世的心病。”
  太虚散人看着悲愤少年,忽然开口问:“你想怎么做?”
  水生不顾众人阻拦,重新抄起大铁棍,一字一句说:“俺苦心学武,发誓要为全家报仇!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满门的血债今天就要他还回来!”
  仙人笑了,反问少年:“你学武就是为了报仇?即认龙女做姐姐,不知家姐可认同?”
  水生一下语塞,无言以对。
  仙人继续相问:“龙女即天道,天道不认同这样是对的,你还要做吗?”
  “那不然应该怎样?俺爹俺娘俺哥还有俺弟弟,四条人命!他们死得有多冤,一家子难道就这么白死了?!”少年骤然激动起来,悲愤难平。
  仙人却说:“你若杀了他,也便成了杀人犯,双手沾染血腥,当有一天再见家姐不知又当何以自处?”
  水生又被问住了,是,他记得,哥说过杀了人就会有洗不掉的血腥气,知道阿姐有多么忌血腥。可是……
  凤雅歌安抚少年的激动,劝告他:“师父的意思是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为蒙冤者伸冤的确是天理,但是,并不等于可以肆意寻仇。”
  他转向鬼面人,淡泊相问:“灭门血债你可认?可愿随我投案伏法?”
  鬼面人满目荒唐,于他听来这简直就像天大的笑话:“投案伏法?你想让我投在谁的脚下?法又是个什么东西?!”
  凤雅歌痛快作答:“投在天道脚下,法即正义公理。”
  鬼面人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雅歌,这么多年了,没想到你一点都没变,还是这么会念经。”
  说不清是悲伤、疼痛还是荒唐,看着仙人师徒,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孤魂野鬼厉声反问:“一句话就让我投案伏法,说得这么理所当然,为什么?就因为你们都觉得自己活得特别清高是么?是,超凡脱俗、红尘之仙,高高在上、指点众生,一双眼睛只看天!那个叫什么?天道?多神圣多干净啊,我是不是就该在大士指点下,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大彻大悟痛改前非外加狠狠抽自己几个嘴巴才叫对?”
  他指着鼻子质问至亲:“雅歌,你还记得咱的生身父母都是谁吗?哼,想必你是不记得了,谁让你那时还是个穿开裆裤、屁都不懂的小鬼头呢,可是我记得!燕献帝,就因为皇帝老子一人死了亲娘,就让全天下的百姓披麻戴孝,三年守丧禁宴乐!咱爹是干什么的?靠说书卖艺混口饭吃,却被人一句话就砸了饭碗,一家老小的生计从此没着落。年过四十说书艺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卖苦力都找不到雇主肯用工!被逼得没了活路不过是偷拿了房东一袋粗高粱,结果就被抓了贼偷送进大牢,不出一月就死在了深牢大狱里!还记得吗?一袋高粱就要了咱爹的命!你告诉我,那个时候天道在哪呢?法又在哪?!还有咱娘是怎么死的?惹怒房东被赶到街上,从此后连个住处都没有,流落街头成了要饭叫化子!为了从牙缝里多挤出一口吃的给你我,咱娘是生生饿死了自己!那个时候天道又在哪?法又在哪?你说啊!”
  鬼面人猩红的眼珠流下血泪,哽咽难言:“一对儿无依无靠的孤儿,该怎么在这个世界活下去?你想过吗?你操心过吗?是,你当然不用操心,因为你还有一个姐!就是为了赚一口饱饭为了养活你,我十一岁就卖了自己!十三岁就开始接客!倒是请你告诉我呀,在那种时候我该怎么活得清高又该怎么洁身自好?!张口闭口天道、公理、正义?!那天道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它给了你什么?是它把你养大的吗?看清楚!把你拉扯养大的正是你自甘堕落的姐姐!用的是世间最脏最恶心的卖肉钱!!”
  “那个时候你很干净,就和珠儿一样干净,谁敢说堕落?”
  凤雅歌痛快接口,依旧平静无波的回应:“沦落风尘又如何?错不在你,何曾以此相责?有姐如此,至亲唯感念养护之恩,又岂有过半点轻视辱蔑?可是啊,等到不必再为饱腹发愁时,为何一切反倒变了模样?当纯净女儿变作凤堂主,当自己也开起了妓院权欲熏心,弃天道、入迷途,本事越大、胃口越大、心肠越黑!多少苦劝不回头,到难逃劫数又能怪得了谁?”
  “教训我?呵,你好像永远都只会教训我,雅歌呀雅歌,以为你们就真有多高尚吗?说什么世外红尘仙,你认的这个师父又能高尚到哪里去?!”
  他怒指太虚散人,从牙缝里挤出刻骨之恨:“我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究竟是谁害我?弃我于荒野,夺我今生至亲,害我从此沦落孤魂野鬼难道就是仙人的德行?!你们指望我悔过什么?当我满身伤痛无处医治时你们在哪?当我亡命天涯被人追着满街喊打烂脸婆子时你们在哪?当我断了腿被人像垃圾一样扔在城根等死时你们又在哪?!说什么我弃天道入迷途?看清楚!明明是天道从很久以前就舍弃了我!你们觉得我现在像个魔鬼是吗?可偏偏就是你们眼中的魔鬼救我于垂死,给了我活下去的支撑和力量,才让我坚持到了今天!!”
  鬼面人已经喘不上气,嘶声厉吼:“别再和我说什么见鬼的天道狗屁的法!谁生来不想做好人?不想慈眉善目活得干净?可这个世界允许吗?世道如此,如之奈何!人生在世为求一口活命苦苦挣扎靠的是什么?靠天?还是只能靠自己!你们倒是告诉我呀,从头到尾那个见鬼的天道究竟给过人什么?”
  凤雅歌一声叹息透出无限失望:“多年劫数,不成想到了今日一切都没有改变。说了这么多,你究竟是想说什么呢?一言以蔽之:天道、法理、公义、至亲包括修仙之师,全都亏欠了你。也就是说,自来只有天下人负你,而从无你负天下人,之所以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一切罪责都不在你,是么?”
  鬼面人掩面痛哭:“雅歌,你已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我只求你能理解我的苦处。”
  凤雅歌却说:“人生在世,何人不苦?被你们推进深渊的珠儿不苦?被你残杀满门的遗孤不苦?但是苦,不能成为行恶成魔的理由!你问天道究竟给了人什么,却为何从不问自己又是如何对天道?天道者,天之大道,也叫天理!当蒙冤受屈愤世不平时怒问天理何在。可是啊,当你利用天道时又是什么面目呢?龙女即天道的意思究竟作何解?有缘相遇时,你是否知道她的身份其实根本不重要,就算是一个最普通的人,眼所能见的样子也就真实的摆在那里,昔日供院红舞是何性情,你这老鸨敢说自己不清楚吗?好憎分明、心无城府、单纯、天真、不撒谎、不讳言,对仇敌所憎没有报复之念,对至爱亲朋更心不设防,但求人人平安无祸事,为此曲意可忍辱。还不懂吗?最真实的天道已经为你演绎在眼前,可是你接受吗?”
  凤雅歌越说越激动,平静的面庞起了波澜,因为时至迄今,依旧对珠儿之痛耿耿在怀。
  “一颗最干净的好珠子,看在你的眼中却又成了什么?你会认同吗?会欣赏吗?还是会发自内心抱一声轻蔑冷笑,骂一声笨蛋白痴?信人为傻,诚实为呆,心无城府、不知权谋诡诈为何物更愚蠢至极!你不是一直都觉得这种‘简单无脑’最可笑,就算被人欺骗玩弄致死都是活该?总说最恨世外假清高,但实际上呢?天道清高吗?不!它非但一点不清高,反而多少时候都是被人踩在脚下蔑视如粪土,这恐怕才是天道在人间最真实的境遇!”

NO。13 寒山论道(下)
更新时间2011…11…6 16:34:30  字数:5053

 面对至亲毫不留情的责问,凤十三娘沉默了,想说什么,偏偏无言以对。
  世外红尘仙,太虚散人一直在看着她,到这时忽然走到面前,淡淡问了句:“我欠你么?”
  凤十三娘抬起头,对上仙人面容的时刻猛然心头一颤。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竟忽然间好似回到多年前的第一次见面,世外真仙,不需一言已令人自惭形秽,嘴唇颤抖,偏偏就是一个字也问不出。
  “回答!我欠你么?”
  仙人还在诘问,她下意识躲开那双清澈星眸,却万没想到仙人居然开口说:“是,我的确欠了你,这些年不曾寻得安心。唯可叹修为浅薄,多年求道偏当事到临头,依旧不免受情感好恶之左右。所谓人生历劫,其实不过是走到了一个个岔路口,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在这种时候,往往少做一步,便从此错漏一颗本可成佛的心;多说一句,或许就引来祸事搅得龙女天下难安宁。”
  仙人说着,淡水面容浮现悲伤:“历劫参悟,我亦如此!从来不知后悔原来也是一种修行,悔一念之差,悔一个举手之劳或许就能彻底改变一份人生,悔不当初却错过难回头,又不知需得多少劫数方足弥平。”
  凤十三娘愣住了,看着世外红尘仙,很久很久,一个细小如尘微的声音渐渐浮上心头,是啊,他真的欠了自己吗?他毕竟救了雅歌,山谷劫杀时若不现身,她也早下黄泉,连孤魂野鬼都难做,现在……却在向她说抱歉!
  仙人说:“自古人心,神性与魔性皆同在,一如正邪、黑白、善恶、阴阳,都同时活在那颗心里,自来无法分割。历世历代,天道与魔道争夺人心何曾有一刻止息?无奈以天对魔,每每却总是胜少败多。正如你问,天道究竟给了人什么?岂不知这正是天道的难处所在:天之大道,从不会诱惑人心,不会同人做交易,不会告诉你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可以得到什么眼所能见最实惠的利益,它甚至不曾承诺过好人一定就会有好报,多少时候做好人的结果反倒是难保命长……天道之难呐,或许就难在这份理所当然的简单。所谓天道,理论起来全都是些干巴巴的传古教条:当心存正义、当慈悲为怀,与人为善,不可滥杀无辜……若是有事没事被人这样在耳边念叨,只怕十个人有八个耳朵要起茧,听得厌烦了扭头便走,或者干脆淬一口吐沫,骂一声狗屁。套用一个商人的字眼,天道恐怕是最没有商业头脑的东西,居然都不会叫卖自己,甚至连个好卖相好卖点都没有,看来看去难见招揽生意的诱惑力。说穿了便是物非所值,实用价值太差!天道非但不好推销,多少时候更成让人痛苦的源头。古往今来世上多少人,岂非正因遵奉天道法理正义才吃足了苦头,到头来撞得头破血流,历尽不平还要被人挖苦贬损一句死脑筋、认死理、不知变通,所以活该倒霉,除了叹一声世道之黑,好像什么都得不到。”
  仙人微微一笑:“可是啊,天道偏偏就是不管这些的,它亘古常在,与生俱来种进一颗良心,永远就是那么简单。你可以责问它有什么用,问良心值多少钱一斤,但是啊,却永远无法理直气壮说它错!对,就是这样!天道是不用自证有理的,但魔道不行。正如你刚刚愤然指责的一样,当为自己辩解时,为何总难离一个‘世道如此,如之奈何’?是不是只有把自己变成一介受害者,将一切罪责推给世道人心,披上合情合理的外衣才能找到立足的依据?因此举凡世间悖天逆行,总难免多费口舌,需得有诡辩术道,说服自己也说服旁人才可安心。但其实呢?最终到头来不知你有曾发现,即便是颂枭雄、崇厚黑,弱肉强食大行胜者为王丛林道,选择悖天的结果其实也是一样辛苦和痛苦的,丝毫不比奉天者活得更轻松,这样说,你同意么?”
  辛苦……是啊,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累了卿卿性命。这么多年她何曾有一天活得轻松?赚尽天下任凭金银满箱,还不是一切繁华转头空?走得再高,原来也能在一夕间跌回原点,再成落魄乞丐人皆谤。说什么红人帐、销金窟,温柔陷阱,引君入瓮!一直以来她以善弄棋局的猎手自居,凤堂主!逆龙商!势大倾天又怎样?一朝到头,还不是全给他人作了嫁衣裳!这么多年,她一心想做人上人,怎奈偏偏就是沦了刀下鬼!她真的好累啊,也好不甘心!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始终认为自己会是那个将军,谁又愿意埋进万丛白骨!是,她还活着,但这还能叫活着吗?行走世间,即做不成鬼也做不了人,她可以让人怕,却永远无法再指望被人爱!
  霎那间,曾经走过的一步一步的路、闯过的一道一道的关、吃过的一重一重的苦,千思万绪都在这一刻全部涌上心头,凤十三娘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伏头倒地放声痛哭。
  嚎啕难止、痛彻心扉,撕破的嗓音荡尽寒山,凤雅歌走到身边,她用尽所有力气抱住至亲仿佛要把他融进胸膛。
  “雅歌……我好苦!姐姐心里真的好苦好苦啊,不要再扔下我……别离开我!”
  “给我吧。”
  凤雅歌向她伸出手,凤十三娘愣住了,一时间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你若认同师父所言,便将怀里的东西给我吧。”
  “雅歌……”
  她心头一颤,下意识放开手,漫布红丝的眼珠流露惊恐。
  凤雅歌在催促:“令你成魔之物就在怀中,气息浓烈冲天,若不想迷途陷得更深,就快快给我吧。”
  见她不动,他直接伸手,从黑袍衣襟下摸出一枚蜡丸。
  “不!不行……”
  凤十三娘慌了,救命灵符,这已经是最后一颗!不不不!不可以!抱着凤雅歌的手,她说什么都不肯放。拉扯挣扎中,仿佛最后一丝希望之光从心头隐没,凤雅歌闭上眼睛,一声长叹透出心灰意冷的无尽悲凉:“姐姐呀,你究竟何时才肯醒?”
  她一下子愣住了,等到反应过来激动莫名:“雅歌,你……叫我什么?再……再叫一声!再叫一声姐姐,我想听!”
  凤雅歌什么都不想说了,拿走蜡丸转身拂袖只留下一句话:“你若真心醒悟,就去投案伏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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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已深,大觉寺脚下一处隐秘地穴里,少年水生怀抱玉像茫然独坐于蒲团,泪迹难干。满山护法众,当有人在混战中受伤时就会被送来这里,麒麟玉像贴上身,再重的伤势皆可一夜复原。龙珠元神医治伤痛,神奇法力令见者无不感叹称奇。四方汇集前来助阵的佛门弟子,多少高僧住持都免不了激动难自制,守护圣光的决心也因此更加坚定。
  可是现在,佛前海灯温暖的光线照亮地室,却照不进少年心底刺满荆棘最深最痛的地方。鬼面人走了,眼睁睁看着灭门仇敌离去,那种痛彻心扉又挣扎两难的滋味几乎将他打垮。心乱如麻,一直以来复仇的信念是如此坚定而清晰,却万没想到终于等来了仇敌见面这一天,是非对错居然一切都模糊了界限。这该让他怎么接受?那种丧心病狂的魔鬼居然也会有亲人,居然也有那么多不堪回首的往事,居然也曾阅尽人情冷暖、饱尝世道不平。
  她真会去投案吗?水生不知道。即便她真去了又怎样?即便真的认罪伏了法,真有一天被押上断头台,即便自己能有幸站在刑场亲眼目睹,一颗心是否便能从此告慰?
  麒麟玉像贴在心口,自内而外隐隐散发温润之光,少年眼泪滴落,正中菩提眉心,看着安详含笑菩提面容,仿如又见阿姐,摸着他的头在耳边劝慰:水生,看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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