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更不是因为你打了我,烧了我。
工作是工作,私人恩怨是私人恩怨。我一向分得很开的。“
我不知道他的话可信程度有多少,可有一点让我浑身一振。
他竟然几乎忘记了把我踢出去的事实,竟然认为那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正常工作。
Nnd,老子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老庄的确针对的不是我一个胡铼,而是所有像我胡铼这样的窝囊废们。
踢掉一两个像我这样的人,对他而言,根本不是因为和我个人有什么深仇大恨,更不是特意要耍阴谋去搞掉我。
对他而言,那只是像剔牙缝一样的无意识动作而已。
我,根本不入他的法眼,根本不值得他去特别下功夫来整我。我还不够那个档次!我只是他行政生涯中,因为坚持原则,“忍痛”刷下来的一个下属而已。
我对他,只是一个干枯的数字,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只具有统计意义,谈不上恩怨情仇,谈不上血肉、思想。
被他特意地去整,去恨。我可能还没有那个资格,或者还不到那个层次。
也许,把他搞下来的郑经郑主任,才是他老庄心里的敌人吧。
老庄可能做梦也不会想到,像我这样的草民,被踢出去也会难受,被侮辱了也会愤怒,被欺骗了也会反抗,被伤害了竟然也会有痛!
他更是不会想到,我竟然把他当成了敌人。
看着老庄一脸冤屈的表情,我突然理解老庄的委屈了,突然彻彻底底明白“草民”二字的确切含义了。
被整,被打,被欺压,还不能真正说明什么是草民。
已经踩在人家的头上了,他们却没有意识到下面的人还会痛,还会不爽。
经常被人这样“无意”的伤害,那才是草民最深的痛!
经常体验这种“无意”之痛的人,那才是真正的草民!
看着老庄悲苦的肥脸,我突然笑了,不知道是笑他,还是笑我自己。
老庄有点毛骨悚然,“你别笑,别笑,你你你笑的太可怕了!”
看着他惊恐万状的可怜相。
我突然觉得,自己恨他恨得十分没有意义。
夏教授说得对,不应该报复他,报复的确会让我受伤更深!
这次的伤,没有血,也没有泪。
可是,确实很深!
唯一庆幸的是,我没有做出任何违法的行径,那就真是惨到家了。
“复仇”的结局竟然是这样!
我让老庄以为我动了他的老婆,让他气得吐血、吓得要死。靠的是张总从甄芯那儿问来的信息和“摩的”以前传授给我的黑话。
但是,‘复仇’之后,我却只觉得无聊、可笑和空虚。
走吧,回去好好过日子吧。
复仇,复个鸟鸡巴仇!
一次无意义的盲目复仇,遇上了一个蒙在鼓里的“仇家”。
真真是可笑到了极点!
我忍不住仰天长笑,笑罢,起身就走。
老庄把我拦住了,“你,你把话说清楚了再走!为啥那么对我!”
我实在懒得和他解释那么多,只应付地说了句,“我是你老婆托人请来故意气你的,她想引起你的注意,想让你好好跟她过日子。我根本没和你老婆有过任何肉体关系。”
老庄一下子散了劲儿,咬牙切齿地骂道,“这个死女人,上次那么大的事情都不帮我,现在还找人整我,我非和她离婚不可!”
看着老庄发狠的样子,我有点可怜甄芯。
“老庄,别横了,甄芯对你挺不错的,回去好好和她谈谈吧。别把人家逼急了,这次派我,下次说不定就派杀手了。女人要是疯起来,是最吓人的!”
老庄听了一哆嗦,不敢再说狠话了,“是啊,是啊,我,我真得和她好好谈一谈了。”
“老庄,你结帐吧!”
“好,好,我请,我请!”
走的时候,我“一不小心”将那壶茶“带”到了地上。
“喀喇”一声脆响,那把壶碎在了墨绿色大理石的地板上,茶水流了一地。
嘿嘿,不说茶钱,光那个精品紫砂壶好像就很贵,壶身还标有制作工艺师的名字,据说,每把至少三千以上。
“哎哟,不好意思,我是无意的!”
老庄苦着脸,“没事儿,没事儿,你走吧!你走吧!”
妈的,老子也是“无意”的!
回到单位,我向张总交了差,“放心吧,甄芯的老公很快就会和她谈谈的。”
张总和林董都满意了。
林霞高兴不已,“这下问题解决了,文山,你以后不用再舍身赚钱了。”
张总无可奈何,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干得太好了,老胡,我奖励你一天假期!今天回家休息吧。”林霞兴冲冲地朝我一挥手。
出了那座大楼,外面天气很好,阳光格外灿烂。
我却觉得心里有点闷,但又说不出是为什么。
随手关了手机,我登上车子往公园去了。
在河边的长椅上一觉醒来,快到中午了。对,找单勃吃午饭去吧,反正我下午也没事儿,呵呵,悄悄摸到她的单位,给她个小小的惊喜!
那时候,日暖云舒,风淡水缓,我本想给单勃个小惊喜。
谁知,到了最后,大惊失色,痛不欲生的,却是我自己!
我把手机掏出来,想看看几点了。
开机一看,发现自己有好几条新短信,都是洪歌发来的。
短信上说,孩子出了车祸,现在已经在XX医院做上手术了。
我扔下车子就往公园门口跑。
打车赶到了病房楼下,我扔给司机五十块钱,撒腿就往楼里跑。手术室在三楼,电梯还没下来,我就赶快顺着楼梯往上跑。
跑到地方的时候,我累的想吐。
洪歌见到我,赶快过来了。
我使劲儿抓住她的胳膊,“孩子咋样,咋样!”
洪歌疼的直咧嘴,“孩子没大事儿,被自行车撞了一下,摔了一跤。大夫说是桡骨小头纵行骨裂,孩子小,骨头好长,固定一下,有个四到六周就差不多了。还有点外伤,缝针、包扎一下就可以了。”
我稍微松了口气,“豆腐干的小轿车是纸糊的,破自行车都能把我儿子撞出来?”
洪歌涨红了脸,“他,他两个月前吞了单位的钱,把家里的钱也卷走,自己跑到X国去了。现在房子都让人收走了。我和跳跳眼下住在我妈那儿!”
我不说话了。
看看洪歌的穿戴,也没那么讲究了。
沉默了一会儿,我问她,“生活咋样?钱够不够?”
洪歌一下子哭了,“老胡,还是你好啊!现在我住在我妈那儿,天天遭我嫂子的白眼,他孩子还老欺负跳跳,要不是我每月给他们交五百块钱生活费,早被他们赶出来了。”
“唉!”
我叹了口气,“以后,我每个月多给你们五百块钱吧!”
“老胡!”她哭哭啼啼地朝我肩膀上扑过来。
看着她抖动着的嘴唇,我突然想到豆腐干曾经吻过那个地方,不由得一阵恶心。
我往后坐了坐。
她也很有眼色,自己坐好,拿袖子擦擦眼泪。
“老胡,我跟你商量个事儿!”她怯生生地说道,“你能不能跟单勃商量一下,孩子的治疗费你们全出了,我以后会把我那份儿还给你的。我现在手头——”
我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说实话,以前,我天天盼着她被抛弃,想让她也尝尝这种滋味。可现在她真的惨了,我又有点同情她。
我们毕竟曾在一起生活了十多年。
这次受伤的,又是我的跳跳。
我们的钱都是单勃管着的。
我走到楼梯间给单勃打了个电话,简要介绍了一下情况。
“我马上就带着钱过去!”单勃不等我开口提钱的事儿,就抢先说道。
半个小时后,单勃来了。
她从包里取出一个厚厚的信封交给我,“老虎,这是五千块钱,应该够了,剩下的钱就给孩子养伤,多买点营养品。你去交给她吧。要是不够,让他们再说一声。”
其实,我们在一起这几个月,经我手存的钱,怎么也到不了五千。
“勃勃,让你也出钱——”
“乱说什么,什么你的钱我的钱!再乱说,拧你了!”单勃笑嘻嘻地做势要动手。
我们一起又到了楼上,把钱交给洪歌。
洪歌哭了。
又过了一会儿,手术室的门开了,跳跳坐着轮椅,架着左胳膊出来了,还一脸的不乐意,“我不想坐,我能走!”
一个小护士细声细气地说,“小朋友,别着急,你的胳膊刚刚固定好,不要剧烈活动,好吗?”
“跳跳,怎么样啊!”
跳跳看都不看我一样,也不看他妈,更不看单勃,只扭头对护士说,“快带我去病房,我要睡觉!”
我们三个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回事。
跟着他们到了病房,跳跳上了床,半躺在上面装睡。
洪歌小心地叫他,“跳跳,爸爸和阿姨看你来了,怎么不说话啊!”
跳跳睁开眼睛,“你们都别管我,让我死了算了!”
我有点头大,这小子说话怎么这样啊?
突然,他又哭了,“爸,我不是贪污犯的儿子!我是你的儿子,是不是?爸,你去学校打他们去!去打他们!他们骑着自行车硬把我挤得摔倒了。他们踢输了,就来骂人,还挤我!爸,你帮我打他们去啊!我有爸,我不是没人要的孩子!”
洪歌也哭了,我也哽咽了,“跳跳,赶快养好伤,到时候爸爸跟你一起到学校踢扁他们!”
单勃眼圈儿也有点红,过来摸摸跳跳的头,“到时候阿姨也去帮忙,你乖乖的养伤吧!”
“滚开你!都是你把我爸勾引走了!”跳跳右手使劲儿一拨拉单勃的手。
单勃面色惨白,僵在那儿了。
病房里的其他人齐唰唰地把鄙夷的目光投向她。
“你胡说什么?”我气得想给他一巴掌。
“算了!”单勃拉住我的手,祈求地看着我,“求求你,千万别打孩子,他还小,不懂事!”
“谁说我不懂事,我什么都懂!你走!你快走!把我爸爸还给我!把我爸爸还给我!”跳跳越发大叫起来。
周围已经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还朝着单勃指指点点。
单勃有点站不住了,转身要走,我一把拽住她,扭头冲那帮看热闹的人爆喝一声,“看鸡巴什么看!都他妈滚一边去!想死说一声!”
我凶狠无比地盯着他们。
他们马上散开了。
看看儿子,依然充满敌意地瞪着单勃,我没有法子,只得柔声劝道,“跳跳,你原来不是挺喜欢阿姨的吗?”
跳跳又哭得淅沥哗啦,“爸,我不要后爸也不要后妈,我要亲爸、亲妈!爸,你还跟我妈好吧!我妈晚上老是偷偷地哭,她可想你了。爸,你别扔了我们。姥姥家已经快不要我们了,你再不要我们,我们怎么办啊!爸,求求你爸,别和阿姨好。爸,你还跟我妈好吧,你还当我爸!”
儿子用右手摇着我的袖子,哭得惨烈无比。
我心乱如麻。
“老虎,我走了!”单勃从我的手里挣开,轻轻地对我说了一声,转身出门去了。
我愣了一秒,赶忙出门追过去。
在走廊里,我又抓住她,心慌的要命,好像转眼间就要失去我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勃勃,你去哪儿?”
她无比惨痛地凝视着我的眼睛,努力笑了一下,“我去上班啊!你回去吧,没事的。”
正说话间,儿子光着脚丫子从病房里冲过来了,后边紧跟着洪歌。
洪歌抓着跳跳的右臂,“跳跳,别去了,你爸爸不走,他不走!”
说着,她示意我和单勃赶快走。
“爸,爸,爸,爸,你回来,别走,别走!爸,爸,爸爸,爸爸,别走!”儿子哭的声嘶力竭,声音都喊破了。
好多人都从病房里出来看热闹。
一个护士赶快过来,先训洪歌,“怎么搞得,闹成这样,万一错位怎么办?还不放手!”
洪歌赶忙放手了。
跳跳跑过来,死死拉住我的裤腿,“爸,你不能走,我不让你走!”
他的右手死死揪住我裤管,掰都掰不开。我既不敢使劲儿,又不忍使劲儿。既怕伤了他的手,又怕伤了他的心。
单勃无限留恋的看了我一眼,眼里满是泪水,“老虎,是我该走的时候了!”
一瞬间,我心如刀割,伸手抓住她的右手,“别走!”
她惨笑一下,“老虎,别闹,要迟到了!”
“单勃,别走!”我泪流不止,可我能做的,只有哀求。
她绝望地看着我,“老虎,我是个成人。跳跳还是个孩子,他更需要你!”
说着她就要走,我拼命抓住她的手,无望地看着她,既不愿死命甩开儿子,也不愿放开她的手。
她艰难地用力抽出自己的手,“我走了。”
她的手指慢慢一寸寸从我手心抽出,我的心也好像被一点点掏空。
然后,她虚弱地走了。儿子依然不撒手。我看着她的背影,低头看看泪流满面的儿子,痛得撕心裂肺,却又毫无办法。
一边,是我的挚爱、我的心;一边,是我的骨肉、我的血。可是,我却只能拥有其中一样。天哪!我该怎么办?
终于,她在楼梯口消失了。
跳跳仍然不撒手。
唉!
儿子,就像是我拔不起的锚,钉住了我这艘注定要远航的船。
单勃走了好一会儿,跳跳好容易在洪歌和我的劝说下回病房了。
他躺在床上,右手拽住我的衣襟儿,一刻也不肯松开,不停地跟我说这说那,好像生怕我生气。我看着他努力取悦我的样子,又一次觉得心碎。
到了下午四点钟,输的消炎药快完了。大夫看他仍然很亢奋,就给他稍微加了点小剂量的镇静剂。
慢慢地,他开始犯困了,“爸,我有点瞌睡,你可不许走啊!”
洪歌说,“傻孩子,你瞌睡,爸爸也困啊,不让爸爸睡觉,想累坏他啊!”
儿子终于把手松开了,看我没有走的意思,带着笑容,放心地睡了。
洪歌万分抱歉地对我说,“老胡,你走吧,以后别来了!钱够用了!我就跟他说你出差了!过些日子,他伤好了,也就把这事儿忘了。”
我看着儿子,没有说话。
“你回吧,别让小单等急了!”
一提单勃,我赶忙起身走了。
打车回到家,我拿出钥匙,可手总是一个劲儿的抖,怎么也开不了门。
我生怕自己打开门,却发现单勃已经不在了。
“呵嗒”一声,门从里边开了。
单勃围着围裙,给我开了门,笑着说,“怎么,连自己家的门都开不了?”
进了屋,四下看看,还和原来一样,没有她收拾行装离开的迹象。
我的心一下子放下了。
餐桌上已经摆着两盘菜,两个我挑的蓝碎花小瓷碗,两双单勃挑的尖头铁木筷子。
“估计你这会儿就该回来了,菜我都炒好了,我这就盛饭。”
食不知味儿地把饭吃完。
单勃去洗碗了。
我也跟到厨房去看着她洗,好像一转眼她就会消失似的。
这次,单勃没有像往常那样赶我回房间,或者让我一起洗。只是在那儿仔仔细细地干着那些杂活儿。
好像,那就是她今生唯一的工作。
终于,她收拾完了。
仔细地洗了手,她跟我一起回到卧室。
什么也没有多说,她拥着我,“我想要你!”
我们专注地“爱”了一次。
然后,我们开始搂着聊天。
她越是言语轻松,我越是感到惊恐,“勃勃,你,你怎么了?”
单勃把头趴在我的胸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