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在上- 第5部分

　　我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虽说这个时刻早在我的预料之中，可当它真的到来时我还是不免有些紧张。这就象那些早早被判了死刑的犯人，仍会在押赴刑场之前感到腿软一样。

　　“喂？”在接电话的瞬间我甚至仍然侥幸地希望这是弟弟跟我开的一个玩笑。

　　“唉！我！……”话筒里传来吴琦熟悉的声音。

　　“哦……怎么着？”这多少有点装傻充愣的劲头。

　　“晚上有事吗？”

　　“呃……没、没有。”我狠狠盯了弟弟一眼。

　　“没事过来吧！”

　　“呃……我、我还没吃饭呢……”

　　“没关系，我等你！”

　　……

　　事到如今我已经无法回头，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晚上八点钟，我如约按响了吴琦家的门铃。在听到我的声音后，吴琦小跑着出来给我开门。

　　按照以往的惯例，我们会先客套几句；然后是互相介绍最近的工作和学习情况；然后开始共同回顾童年的快乐往事；再然后是互诉别离之情；再再然后双方开始找理由接近——或先拉住手或靠在一起；最后才是真正的身体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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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这次吴琦却一改往日的套路，开门见山地扑到了我的怀里。我立时闻到了她身上那种诱人的香水味。

　　“喂、喂……琦琦……听我说……”我试图把事情引入正轨。

　　“小山……”她一味陶醉，反而把我抱得更紧了。

　　虽然对这样的开场显得有些准备不足，可我毕竟不是个新手。况且，吴琦身上那股奇特的香味和她身体那种软绵绵的感觉也着实搞得我有些心神激荡、蠢蠢欲动。

　　我们用最短的时间完成了拥抱、接吻的操作流程，迅速直奔主题。不知是因为压抑了太久还是吴琦那极具迷幻色彩的香水引起到了某种安神醒脑的化学作用——这次我竟成功克服了以往的心理阴影，圆满完成了任务。而且，在结束了传统的规定动作之后，我们甚至还尝试了两个自选动作……

　　这次幽会取得的巨大成功使得我和吴琦都兴奋不已，同时也给我枯燥乏味的生活注入了新的活力。

　　我们迅速坠入了新的幽会时代。

　　接下来的日子变得轻松而刺激。只要条件允许，我和吴琦几乎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见面、Zuo爱——那段时间的我象是生活在真空里，完全忽略了周围的世界，周围的人群。似乎世上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不顾一切地挥洒着多余的激｜情……

　　至此，我的这个很有记念意义的暑假才真正焕发出了青春的光彩。然而这样的日子并没有维持多久——一九九六年八月二十三日，我终于接到了单位通知，我最后一个曲折丰富、激｜情洋溢的暑假就这样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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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九六年八月二十六日，我醒得很早。

　　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兴奋，似乎一夜我都没有真正的睡着。天刚蒙蒙亮，妈妈就开始为我准备早饭——自从知道了我确切的报到日期后，她似乎一直表现得比我还要紧张。听着妈妈在厨房里忙碌的声音，我开始莫名其妙地伤感——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次出行和以往有些不同。

　　虽说这些年一直在外读书，可我却从来没有过真正离开家的感觉。这原因其实很简单——念大学的期限从一开始就是固定的。那种感觉就象是“有期徒刑”——从住进大学校园的那一天起，你就知道会在什么时候离开。因此，即使校园里充满了无限的遐想和憧憬，你大抵也不会把它当成自己的归宿；而这次的情况明显不同——和四年的大学生活比起来，它就象是“无期徒刑”。这也就意味这，一旦我再次走出这间带着霉味的小屋，走出这个生活了近二十年的院落，便会长远地离开这一切。而我此后的大半部分人生，都将会在一个完全搞不清状况的城市、人群里开始，甚至结束……

　　在此之前，我从不认为这一切真的会发生，更没有想过它发生时竟会显得这么可怕——我不能确定在那个陌生的城市里等待我的将是怎样的生活，不过我想，大约不会再有人为我洗袜子，也不会有人再无声无息地为我换好打碎的玻璃……

　　看着屋顶“咿咿呀呀”的吊扇，我第一次觉得有些恐惧和茫然。

　　我的心里很乱，而且，窗外的麻雀也叫得让人心烦。为了终止这种毫无意义的伤感，我一骨碌爬起来，推门踱到院子里。

　　北方八月末的清晨，空气清凉而湿润。院子里的花草散发着秋天的味道，被风雨冲刷得有些破败的红砖院墙在晨曦中泛着暖光。屋檐下，一张巨大的蜘蛛网上挂满了露珠，爸爸的一双旧拖鞋堂皇地躺在墙角，无言地展示着它曾走过的岁月和沧桑……

　　我没有想到，这些以往熟视无睹的什物此时竟也都幻化成了我眼中的“相思之物”，就连平时“叽叽喳喳”、四处拉屎的燕子，也显得那么机灵活现、亲切动人。

　　我开始觉得自己有点失常，因为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象这样多愁善感过。我深深地吸了口气，用力伸展着四肢，拼命想从这种婆婆妈妈的情绪中摆脱出来。

　　走过厨房，我看见爸爸正以他那至少五十年不变的执著造型在院子里晨练。那件松垮得可以露出第九根肋骨的蓝色跨栏背心似乎从我记事起就没有离开过他的身体超过二十四小时，以至于他胸口印着巨大“奖”字的形象成了我童年记忆中最难以磨灭的视觉符号。

　　爸爸是个古板的人，一辈子循规蹈矩。他平生唯一的创举，就是自创了这套“健身操”，并且奇迹般地练好了困扰他多年的肩周炎。因此，每天练习这套操对于他来讲就越发具有了某种神圣的宗教意味。我曾不止一次地以这套操动作太难看会影响弟弟发育为由劝他放弃。可他却总是说我还太年轻，完全不能领悟其中“得其意而忘其形”的道家精髓。于是，爸爸脸上庄严的表情和滑稽的肢体动作，就成了我家每天早晨必不可少的一道风景。

　　通常情况下，每次看见爸爸比比划划的样子我都会觉得非常好笑，可这一次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起来啦？”爸爸在百忙之中抽空问我。

　　“嗯！”

　　“怎么不多睡会儿啊？”看来他早已接受了我爱睡懒觉的事实。

　　“睡不着。”

　　爸爸没再继续追问，因为他的锻炼总是让他不能太多地分神。

　　我晃到父母屋里开始洗漱，隔窗看着爸爸的背影，才发现原来他是那么消瘦……书包　网　87book。com　想看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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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漱完毕，妈妈早就做好了一桌饭菜。看着桌上明显过于隆重的早餐，我再一次意识到这是一次非同寻常的出行。

　　“你这是干吗呀？这、这吃的完吗？”我指着满桌的动物尸体对妈妈说。

　　“快吃吧！多吃点！到外边可吃不着……”和所有的母亲一样，妈妈仍然一相情愿地希望着能用离家前的一顿饭补齐儿子在外面一年的亏空。

　　坦白讲，在此之前我确实曾不止一次地梦想过有朝一日能够独享整桌的美食。可是这一天，当这一刻真的到来时，我才知道一个人并不是在任何时候都能拥有自己希望的胃口。

　　草草吃过早饭，我开始整理出门的行李。为了给自己留下一些必要时随时跑回家的理由，我只带了一些简单的洗漱用品和几件换洗的衣服。妈妈一直左右不离地跟随着我，好象生怕我会趁她不注意偷偷跑了。她的这种如影随形的陪伴越发加重了我心头的惶恐，几次都想找个理由把她支开，可是她却坚定不移地用母爱包围着我。

　　收拾停当，我又环顾了一下这间住了十几年的小屋。然后把每次出门都从不离身的那顶旧棒球帽戴在了头上。

　　“哎呀！怎么又戴这破帽子啊，看着跟小日本儿似的……”妈妈还是忍不住开始表示她的不满。

　　我一直搞不清妈妈如此痛恨这顶帽子究竟是因为它“破”，还是缘于对“小日本儿”的深恶痛绝。总之她自见到这顶帽子的第一天起就义无返顾地视它为仇敌，大有势不两立、除之而后快的架势。如果不是我严防死守，恐怕它早就惨遭老妈暗算，变成碎布头或被送给那些要饭捡破烂的老头儿遮风挡雨去了。

　　“头一天去报到就别戴了吧！给人家领导留个好印象……你看那帽檐都破了……”妈妈见我没有反应，再次重申她的观点。

　　我朝她龇牙做了个鬼脸，勉强维持着往日的顽皮。

　　动身之前，我又看了看穿衣镜中的自己，然后便义无反顾第拿起背包走出了房门。

　　此时，院子里的爸爸已经做完了早操。他手里拿着个喷壶正在侍弄那几盆似乎从来就未曾茂盛过的花草——爸爸是那种典型的中国式家长，不喜欢、也不擅长表露自己真实的感情。做为家中的长子，我似乎也继承了他的这一品质。因此，我们之间也就从来未曾有过那种一往情深的送别场面。

　　“我走了。”我远远地向爸爸扬了扬手，努力想把话说得斩钉截铁、雷厉风行一些。

　　“呃！路上小心点啊……”说着，爸爸居然放下喷壶，朝我这边走了过来。

　　我没等他走近就赶忙转身说：“你别出来了吧！我走了！”

　　“哎？你不等小川啦？他不说要送你吗？”

　　“不等了，让他睡吧！”我真的不想把离别搞得过于缠绵。

　　妈妈坚持要送我到半里外的车站，被我坚决地拒绝了。在家门口，她塞给我五百块钱，并且把我每次出门她都要重复一遍的那些嘱托从新强调了一遍。我“嗯嗯哎哎”地答应着，尽量做出一副成熟老练、举重若轻的样子。

　　尽管如此，转身离开的那一刻，我的鼻子还是酸了……
小偷1
小偷

　　一辆明显超期服役的破烂长途汽车在华北平原笔直的公路上颠簸，使坐车的人随时都有身处地震中心或即将爆发的火山口的感觉。路边高大的杨树投下长长的阴影割裂了公路，同时晃得车内忽明忽暗，让人睁不开眼。因为天气还早，进城的人并不多，大家都歪歪斜斜地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我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紧紧抱着我的小背包眯起眼睛看着车窗外掠过的水塘和大片芦花，如何也摆脱不掉心里那种茫茫苍苍的感觉……

　　上午八点三十分，经过近两个小时的颠簸，我终于来到了这个承载着我的梦想和未来的城市。

　　有人说环境会影响一个人的判断力，我还一直不太相信。这一次，我却十分真切地体会到了这种影响——在来到这个城市不到十五分钟的时间里，困扰了我一个早晨的坏情绪，就象夏日阳光下的雪糕一样融化并蒸发掉了。纷纷扰扰的市井繁华振奋着我的精神，朝气蓬勃的喧嚣嘈杂激励着我的斗志。我深深地吸了一口粘满油条味和大量二氧化硫以及可吸入颗粒物的城市空气，心潮澎湃地对自己说：“这，就是我的城市！”　

　　蓦然间，竟有一股淡淡的自豪感从我的脚底慢慢升起，进而迅速浸透了全身——我甚至有了一种想唱点什么的冲动。

　　开往体育中心的6路公交车离长途车站大约有一公里。为了舒展一下因为长时间、大剂量的颠簸而僵硬麻痹的屁股，同时对这个即将展开奋斗的城市做出进一步的了解，我决定步行赶往6路车站。

　　——大学期间我们班的几位男生经过大量的研究分析，得出一个颇具前瞻性的结论：一个城市的活力及未来发展前景的大小，跟这个城市年轻女性的比例和“魅力指数”有着极其密切的内在联系。虽然我们并没有因为这个发现得到当年的诺贝尔“人类社会学”奖，也没人因此被评为全国“十大杰出青年”。可我们仍然坚信：这一理论一但被普遍认可，将对我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城市建设起到不可替代的指导作用。

　　经过一番观察统计之后，我得出一个颇为令人振奋的结论——尽管这里女孩们的穿着打扮还不及大城市女孩那么普遍性地显山露水、勾魂摄魄，甚至有个别同志还带有明显的怀旧情节。可这里美女的比例颇高。而且，有些时候那种“小城市的摩登”还会更加显得不可理喻……

　　能够有幸成为这样一个充满活力的新城市的主人，我感到十分快慰。在摩肩接踵的街头，我甚至开始浮想联翩，以至于接连错过了两路公交汽车。

　　大约九点钟左右，第三辆6路车终于姗姗到来。为了不耽搁正事，我不得不暂时停止了想入非非，跟一帮歇斯底里的“新同乡”一起挤进了车厢，并且还幸运地在汽车尾部抢到了一个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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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良好的开端！”我长舒一口气，暗暗对自己说。

　　汽车在一阵充满了拼搏与进取精神的拥挤和喧闹之后缓缓启动。就在这时，车窗外却突然传来一个完全称得上凄厉的叫声：“等一下！”

　　刚刚启动的汽车蓦地噶然而止，站立的人们被一下子甩向前面，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

　　“操！怎么回事儿？”

　　“撞人了吧？”

　　“真的？哪儿呢？……”

　　“哪儿呢？”

　　重新站稳的人们顾不得自己被撞散的发型和被踩破皮的脚趾，脸上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光茫纷纷往车外寻找着。

　　这时，一个背着巨大包袱的中年民工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后车门外，拼命地拍打着车窗。

　　乘客们脸上的光茫瞬间便熄灭了，就连汽车售票员似乎也对这样的结果感到有些失望，“操！瞎他妈叫什么呀！”她把一双上下都纹了黑眼圈儿的眼睛翻转得只剩下了眼白，极不情愿地打开了车门。

　　“⊙#∥％*∮♂☆※＃￥&；*！！”

　　中年男人用完全超出我认知范围的语言声嘶力竭地向身后喊了一句，便跌跌撞撞地挤上了汽车。并且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中，以超人的力量和不屈不挠的精神把那个巨型包袱死命拽进了车厢。

　　随后出现的四个造型类似的青壮男子，也都分别以各具特色的方式把自己和包裹迅速塞进了车门。原本就不宽敞的车厢一下子被他们的包袱和因长期不洗澡而显得别具一格的体味填满。那些原本就因为没有在车轮下发现个把死尸而大感不悦的乘客们越发显得义愤填膺，纷纷抛出了自己最恶毒的抱怨和鄙夷的眼神……　txt小说上传分享
小偷2
事实证明，当一件不幸的事情发生时，总会有些无辜的人为此付出代价。说不定什么时候，这种事情就会轮到我们自己——我的座位因为靠近后车门，便十分荣幸地跟这几位老乡做了一次最近距离的亲密接触，他们中的一个小个子还十分信任地把他的包袱放到了我的右腿上。结果，那巨大的重量和硬度让我深切感受到了我国劳动人民的强大力量——我甚至怀疑这些家伙是不是把盖房子用的石料或者水泥搅拌机之类的物件也都藏在了包裹里。

　　“小插曲！只是小插曲而已！！”我咬牙把腿往座位的空隙里收了收，不想让这小小的不快影响我来之不易的好心情。

　　汽车象一只吃饱了的懒猫一样在城市的公路上扭动爬行着，车厢里的乘客个个都是一脸茫然麻木的表情。我知道，在这样的时候没有人会觉得快乐，只是大家都已经学会了忍受这样的生活。我那条被包袱压到的右腿已经渐渐开始麻木了，好在随着汽车缓缓驶入市区，那几位民工和他们的巨型包袱也被越来越多的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