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呢?
忽然间目光触及手中那一管铜箫,令她心中铮然一声,不知怎的就想下山去,仿佛有什么打开她封闭已久的一扇门,让她早就渴望宁静淡然的心又重有了向往繁华的念头。或许山下的人与事会让她再受许多伤害,但就这样隐藏起来岂非成了垂暮老者?一个人的愿望没有达成的时候,便是躲也躲不过自己的心吧,商乔如此,谢蕴也是如此。那么她也不该任由自己的怯懦恐怖打倒自己,那么,下山。
清儿站在谷口,回望九圣殿时,却见那新漆未久的梁柱上已有鸟雀集翔,暮春了,这些惊魂未定的鸟儿才第一次得以安心地置下窝来,但愿不再有人打扰它们了。她挥挥手,便带着微笑离去,凤羽剑带着母亲的温暖,铜箫却有股激人的魄力,竟令她不那么?厢辶恕?/P》
秦洛在荒草没胫的小道上缓缓走着,以他的轻功,要日行千里并不成问题,他却不愿在这些无关紧要的地方浪费自己的体力。反正肚子还没有饿到去要饭的地步,何必总是一副急匆匆的样子。再说了,只要他摆出“鬼见愁”的名号,哪里还需去寻银子,银子自会来寻他,只是这银子必然也不是那么好拿的,少不得要再刀尖上再滚几滚。
他知道前面便是一个小镇,到了彼处即便给人扛几天短工也能混个三饱一倒。有时他也不知自己究竟喜欢哪一种生活,一种叱咤风云,挥金如土,另一种低贫下贱,默默无名,偏偏在他心中总是难以取舍。唉,生来命贱。他微笑着给自己下了个定论,继续缓缓前行。
前面的小镇已遥遥在望,隐约听到车马之声,货郎今天大约是不来了,街上并没有小孩聚集着吵嚷,妇女们也没有拥出来讨价还价地闹成一片。近夏了,田里的活如同树阴中的蝉声一样日渐增多,街上的小酒馆里空荡荡的,小二懒洋洋地靠着墙打盹。秦洛信步踱了进去,在小二耳边大声叫道:“客人来了!”
小二惊得从墙上弹了起来,连喘了几口大气,才开始注意这个衣衫破旧,背负着双手的笑嘻嘻的男子,道:“客、客倌要点什么?”
秦洛既有心情与小二玩笑,自然也有心情坐下来小酌一番。他身上一文钱都没有,不过谁知道片刻之后会不会有人送钱到他腰包里来呢?
送钱的人居然真的来了。
小酒店外仿佛掠过一阵疾风,一个人影倏忽出现在门口,却是个劲装蒙面的女子,朝他问道:“尊驾可是鬼见愁?”
秦洛微微一笑,道:“咦,怎么最近找我的都是蒙面佳人,莫非在下走了桃花运不成?在下姓冉名青,鬼见愁什么的倒仿佛是有人这么叫。”
他心情看来真的很好,又给自己换了一个名字,还开起对方的玩笑来。这女子却如同没听到一样,漠然道:“我有一桩买卖,你做不做?”
秦洛道:“送上门的买卖,又是佳人的吩咐,哪有不接之理?只不知是要做些什么,报酬如何呢?”
那女子哼了一声,道:“你自己看罢。”说罢掷出一个纸团,恰落在秦洛桌前,显是唯恐隔墙有耳,因此把任务写了下来。
秦洛展开纸团,上面只有八个清秀小字:杀谢弈清,取血玉髓。
秦洛浑身电击般一震。
那女子道:“鬼见愁应该识得纸上这人吧?酬金一万两白银,你看如何?”
秦洛回过神来,哈哈一笑,道:“这人我确是认得,不过恕在下不才,这事在下却是办不来。”
那女子微微一愣,随即冷晒道:“天下居然还有鬼见愁办不到的事!若是尊驾嫌酬金过少,大可自己报一个数上来,只要完成此事,我决不吝啬!”
秦洛摇头道:“此言差矣!虽说在下现在穷得要去当裤子,事却仍分可为与不可为,伤害朋友之事在下不做。”言罢叹道:“唉,放着白花花的银子不赚,在下却也心疼得很。不如这样,姑娘再出个其他题目,在下只收你半价,算是补过如何?”
那女子却全不理会他的插科打诨,直直地盯着他,道:“你、你说什么?她……她是你的朋友?哼哼,真是可笑,一贯独来独往的鬼见愁竟然也有朋友!她竟然是鬼见愁的朋友!”语气不胜尖刻。
秦洛也不生气,道:“不错。姑娘若没有其他事,便可走了。在下酒兴未尽,却还要再小坐片刻,不送。”
那女子又一声冷哼,纵身离去。
秦洛仰脖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喃喃道:“朋友?哼……不过,是谁要杀她呢?”他自己也觉得诧异,怎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一生中受尽磨难,早已下定决心浪荡红尘,再不牵扯上半点儿女情长。但这几日他却仿佛活在梦中,做出许多自己也无法理解的事来。为什么要匆匆逃离?为什么要将随身的铜箫留下?为什么不愿杀她?
他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向着店门外清澈的天空轻声道:“冰……”忽然间他又浑身一震,握杯的手停在半空,好一会儿才轻轻叹了口气,摇头道:“不,不是她……只五年,我怎会连她的声音都忘了……”
那个春节,我回到了家里。
尤他来车站接的我,他穿着一件黄色的大衣,看上去像只可爱的狗熊,替我把笨重的行李接过去,然后他说:“你怎么又瘦了?”
“不想胖呗。”我没好气地说。
“许弋呢?”他往我身后看,“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听说他爸爸出狱了,恢复官职了呢。”
“我们分手了。”我说。
“是吗?”他不相信的样子。
“一年前就分手了。”我说。
他的表情怪怪的。
我们回到家里,发现姨妈他们都在。门一开,妈妈爸爸都冲上来抱我,弄得我不知道该抱哪一个好。我把外面的大衣脱掉,妈妈的眼眶立刻就红了,她当着众人的面哽咽着说:“你怎么这么瘦,在学校是不是吃得不好?”
“我就是吃什么也不胖嘛。”我连忙解释。
“暑假也不回家,整天打工打工!”爸爸也责备我说,“你看你,一个女孩子家家,还没有尤他恋家!”
“就是。”姨妈也跟着起哄,“最起码以后电话多往家里打打,你爸你妈又不是付不起电话费!”
尤他在一旁兴灾乐祸地笑。眼看长枪短炮都冲着我来,我赶紧转移话题:“我饿了,有吃的吗?在火车上啥也没吃。”
那晚我吃得非常多,一向很能吃的尤他却吃得相当少,我恨他用那种忧心忡忡的眼光来看我,简直恨到了极点,所以吃完饭,跟姨妈她们寒喧了一小会儿,我就借口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没过多一会儿,妈妈过来敲门,对我说:“我们和你爸爸出去散散步,顺便送送你姨妈姨父。”
“好的。”我说,“早点回来啊。”
“你要是累,就洗了澡,早点休息吧。”
“好的。”我说。
我在门缝里看到尤他,他已经穿上了他那件难看的黄色大衣,背对着我在换鞋。我大声喊过去:“尤他,买好烟花啊,过年的时候咱们去广场放。”
他好像只是在鼻子里含糊地嗯了一声算做应答,然后就和他们一起走掉了。
他们都走了,屋子里安静下来。我坐到客厅的沙发上看着四周,这套三居室的房子代表着我的整个少年时代,我记得我们搬进来的时候是我十四岁生日的那一天,全家都高兴坏了,我穿着我的白色小裙子趴在我小屋的窗台上,感觉自己开始拥有一个全新的世界,得意洋洋心满意足。
那样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那时单纯的自己,也只是记忆里一个青青的印痕。就在我努力想把自己从这种可耻的沉思中拔出来的时候,门铃响了。我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的人是尤他。
这是我料想到的。
“刚才换鞋的时候,我的手机忘了鞋柜上了。”他说。
我沉默地让他进来。
他把手机拿到手里,盯着我说:“李珥,你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你知道吗?”
“是吗?”我说,“也许吧。”
“我不喜欢看到你这样。”他强调。
“没有谁逼着你看的。”我也盯着他,心平气和地说,“你这么愤怒完全没有必要。”
他把手里的手机“啪”地一下重新拍回到鞋柜上,冲着我喊:“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不就是失恋吗,就算许弋欠了你的,还有谁欠了你的呢?你爸爸吗,你妈妈吗,还是我们这些让你总是讨厌总是觉得多余的人?!李珥,我告诉你,如果你觉得痛苦只是你一个人的事,如果你觉得折磨你自己只与你自己有关,那你就错了,你就大错特错了!”
尤他朝我喊完,把门拉开,毅然离去。
他的手机在鞋柜上闪烁。他又忘了把它带走。我走过去,把手机拿过来,打开来,我在他手机的屏保上看到一张如花的笑脸。那是从一张照片上翻拍下来的。那是十四岁的我。那是尤他记忆里的我。那是不懂事世事不解风情没有秘密可爱透明的我。
但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尤他,傻孩子,我们都回不去了。
除夕夜,我在广场上找到尤他,他带着一帮不认识的小孩,正在认真地放烟花。我走到他的身边,像一个久违的老朋友一样,微笑着跟他打招呼:“嗨。”
“嗨。”他像一个孩子一样的笑起来,然后把一个烟花棒递到我手里。
“听姨妈说,你毕业后就要出国了?”
“是有这个打算。”他说。
“谢谢你。”我说。
“谢我做什么?”他不明白。
“谢谢你关心我。”我说。
“快别这么讲,你是我妹妹。我能不关心你吗?”
“尤他。”我说,“答应我,不管如何,你都要好好的。”
他看着我说:“我会的。你呢?”
我努力笑着说:“我也会的。”
“状元哥哥,状元哥哥,”一个小男孩过来拉他,“快过来,最大的烟花,等你来点,快哦快哦,我们都快等不及啦。”
我微笑,示意他快去。
尤他问:“李珥你来吗?”
我摇摇头:“我还是站远远地看好啦。”
尤他被小孩子们拉走了。我看着地上,是他买的一大堆的烟花棒,我意念一动,抱起其中的一小捆,朝着郊外走去。
那条路还是一如既往的黑,潮湿。我走得飞快,目的明确,像是去赴一场非赴不可的约会。我感谢我脚下轻便的跑鞋,它让我有像飞一样的错觉。我怀抱着我的烟花,做旧的一年最后一天最后一小时里最最任性的孩子。
我很快到了那里。那个废弃的房子,那个记忆中梦中无数次出现的屋顶,像童话里的堡垒充满了诱惑,甚至闪着金光。我把烟花塞进大衣里,熟门熟路地爬了上去。等我在屋顶上站定,我惊讶地发现,前方有一颗红色的忽明忽暗的,像星星一样的东西在闪烁。我打了一个冷战,不过我很快就明白过来,那是烟头!有人在上面抽烟!我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小耳朵,你终于来了。”
然后,那个人站起身来,他迅疾地走到我面前,一把抱住了如被施了魔法一般动也不能动的我。
是张漾!是他!
有一瞬间,我想推开他,但他有力的手臂让我不得动弹,我感觉到他怀里的温度,他的身子紧紧地贴着我的,唇滑到我的左边脸颊,然后辗转到我的左耳。我听见他问:“能听见我说话吗?”
我说不出话来,只能点头。
他说:“那就好,你知道吗,医学专家证明,甜言蜜语,一定要讲给左耳听。如果你听不见,我就带你去治病,哪怕用一辈子的时间,我也非要治好你不可。”
“张漾……”我喊他。
“不许动。”他说,“乖乖地听我说话。”
我浑身发抖,我预感到他要说什么,我感觉我就要昏过去了,这突如其来的幸福让我无法抗拒也不想抗拒。
然后,我的左耳清楚地听见他说:“我爱你,小耳朵。”
“我爱你,小耳朵!”他再次大声地喊,喊完后,他把我高高地举了起来,我怀里的烟花散落一地,在我尖叫声里,世界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游乐场。我看到不远处,烟火已经照亮了整座城市,每颗星星都发出太阳一样神奇的光茫,而我期待已久的幸福,我知道它终于轰然来临。
吧啦,亲爱的,你看见了吗?
尾声:一首歌
他们都说
我们的爱情
不会有好的结局
而我一直
没放弃努力
当今年春天
飘起最后一场冰冷的雨
有一些故事
不得不写下最后的痕迹
那些关于我们之间的秘密
就让它藏进心底
再也不用跟别人提起
他们都说
左耳听见的,都是甜言蜜语
左耳的爱情遗失在风里
谁会怜惜
你要相信
我不会离去我一直在这里
用左耳听见 左耳听见
这消失的爱情
左耳听见 左耳听见
这不朽的传奇
左耳听见 左耳听见
你没有离去
你还在这里
你从不曾离去
你一直在这里
守着 我们的过去
后续故事敬请关注饶雪漫2006年度青春大戏《左耳》终结版。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