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荒凉 胭脂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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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荒凉 胭脂泪-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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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即不知道从哪里寻来了一架破琴,在船头摆定了,便挑弦起音,断断续续的,听着不成调子。风拂水临面而来,吹得那些残音破絮,空空地回荡。

    白少情斜靠在船舷上,手撑着下巴,目光淡淡地投向湖面。

    破船一路缓行,终是到水面开阔处,秋风压芦苇,声音瑟瑟地一阵萧索。还有几只未迁的灌鹤,单腿独独地立在浅水中,引颈抬喙望天。

    我呆呆地出神,忽听得若即按弦换调,再弹出来已是一片海阔天空,不禁抿嘴一笑。

    再转头,却见白少情已回了神,只盯着若即看,眉宇间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只是仿佛一身的厉气都洗净了。

    我不说话,静静地坐着。天色昏暗,将暮点了灯挂起来,却仍觉得混沌,抬头望天是乌云皑皑,隐隐地又是一点清辉,挣扎着要出来。

    乐声越行越急,几到了铮铮金戈的地步,若即却突然按停了弦,半路掐了下去。我正听得兴致起来,被他这么一弄,心里什么东西吊的七上八下的。

    他笑嘻嘻的站起来:“小若,今日是我的生辰,你可还记得许了我一件东西?”

    我看他笑得心中没底,微微地点了点头。

    “好,我要你唱一首歌给我听。”

    我一听顿时傻在那里,白少情和将暮的脸刷得白了。

    我苦笑:“我唱歌什么样子,你能不知道?没事这么虐待自己。”

    他笑:“你以为我不知道?还不是恼他们了才扯了那首歌来唱,平日里教我的时候不是好好的。”

    咬咬唇:“不要。难得生日也不要些别的,倒是想见我丢人现眼么?”

    他跨过琴走到我面前:“怎么又这么说?不管唱得怎么样,只要是唱给我的,我就喜欢。”

    我还是低着头,小声地说:“平生最讨厌在人前唱歌。”

    他一愣,我更小声地说:“就看在你今天生日的份上,再没有下次了。”

    若即脸上马上神采飞扬,恨不得一下子扑过来:“好。我要听你第一次教我的那首。”

    “少年游?”我摇头,“那东西调太难了,我唱不来的。”

    他走回琴边坐下:“我最喜欢那首,你唱就是了。”

    我咕哝一句:“到时可别后悔。”

    他挑弦起音,已经褪了笑,一身素衣被月光照得有些萧萧,恍惚之间看他淡淡的眉眼,丝丝絮絮地像是结愁。再抬头,居然已是月上半空,无奈满天的愁云,只照得水面一片朦胧。

    平整的水面有些荒异,白日的雾气渐渐起来,旁的芦苇荡又是阵阵的风声。古琴音起,四散滑去。

    “翩翩一叶扁舟

    载不动许多愁

    双肩扛起的是数不尽的忧

    给我一杯酒喝尽人间仇

    喝尽千古曾经的承诺

    美人如此多娇

    英雄自古风流

    纷纷扰扰只为红颜半点羞

    给我一杯酒

    烽火几时休

    喝完这杯一切再从头

    江山仍在

    人难依旧

    滚滚黄沙掩去

    多少少年头

    悲欢是非成败

    转眼成空

    涛涛江河汹涌

    淘尽男儿的梦

    曾经海阔天空

    昂首莫回头

    痴笑轻狂

    任我潇洒少年游”

    红尘多事,英雄风流,这泛泛尘世又有几人看得清,说得透。总是空白了少年头,再回首,负尽几多真情,断了几世恩仇。待繁华落尽,风景看透,谁还记得那些年少轻狂,承诺的天长地久。

    曲终音未尽,白少情和将暮都低了头,见不着什么表情。若即站起来,定定地看我。

    我看着他,月下的风情面目一寸寸地让人心动,浑身也是洗净硝烟的温纯。他从小那样的经历,即使变得冷心冷性,我也不会惊异。几年的灵珏护法,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其中酸苦也只有自己知道。经了太多的沉浮,退尽了满心的浮躁,如今剩了如水的心境。面上虽娇嗔嬉闹,心中却总是一片清明。

    他走过来,拉起我的手握住。我一愣,抬头看他漆黑的眸子,里面是从未有过的认真,突然心里一紧。

    “过了今日,我便成年。你再不能把我当小孩看。若即从此不再沾江湖之事,只陪你山高水远,笑看红尘。”
 


十里荒凉之胭脂泪 正文 红莲相倚浑如醉,白鸟无言定自愁
章节字数:2833 更新时间:08…03…31 20:45
    他说:“若即从此不再沾江湖之事,只陪你山高水远,笑看红尘。”

    我一愣,这算是海誓山盟么?

    他盈盈的眸子盯着我,里面闪闪的有丝紧张。

    我咧嘴一笑,抽手拍他的肩膀,大吼一声:“好!我们两人就去看遍天下美景,吃遍天下美食,逍遥快活一辈子!”

    他一闪神,面上僵了一下,还未说话,就有声音从后面传来。

    “说得好!真难的一个爽快心性的女子!”声音醇而不浑,显已不是少年时。

    我回头看去,却只见一团灯火,等了好久靠近了才看见,原是一条雕梁画栋的巨大灯船。林立的柱子撑起两层,密密的灯火点得通透,一派纸醉金迷。说话的那人就站在船头,负手迎风而立,一派仙风道骨。

    将暮慢慢地把破船靠过去。两船舷的落差有将近两米,我估摸着是不是要搭条绳爬上去。白少情轻轻一蹬,衣抉飘飞,翻身落在那人边上。他马上低头:“白宫主。”白少情似是点了下头,并未答话。

    将暮不见动静,只垂首在旁边候着。这两天他一直恭恭敬敬,全不见了第一次的直爽。

    我刚要开口问,却被若即一揽腰间,向他靠去。正要挣脱开来,他却是手间一紧,凑过来说:“我带你上去。”

    还没反应过来,却觉得腰间一紧,被勒着往上带,脚下又落空。我一骇,立马紧紧揪住若即。只不过三五秒,又轻轻地落在了木板上。

    我送了口气一抬头,却看见他笑意盈盈的眸子正盯着我,这才赶紧松开了他,退到一边站好,脸上有些火辣。

    那中年人见了我,马上转过来打招呼:“这位定是若小姐了,在下度壑流。”

    若即上前一欠身:“在下若即。”

    我也微微笑着回礼:“在下若离。”

    那人听的一愣,转眼又反应过来,哈哈笑着说:“若即若离,哈哈,真是好名字。”

    我听着有些不对,又寻不出地方,只冷了眉说:“阁下过奖了。”

    他笑着转身请我们进船舱,白少情什么都不问,负手阔步地走了进去。若即似是蹙着眉看我,我只赶紧转了眼,跟着进了船舱。

    还未进船舱,一股脂粉味就扑面而来,弄得我一阵阵地发晕,不禁皱了皱眉。

    迎面走来一女人,薄施脂粉,素鬟木簪,面庞清秀,虽不是绝色,倒也纤腰轻轻如柳摆,娥眉蔟蔟如远岱。我看人向来估摸不出年纪,只觉得应该是要比白少情小。

    她淡淡地看了我一会,眼里清清地看不出痕迹。我正纳闷她在看什么,又想到自己皱着的眉头,觉得她以为我在想什么有的没的。

    毕竟是风尘之地,虽说不在乎,总还是敏感。我舒了眉,迎着她看。

    她见我这样反而收了眼,垂首向白少情一欠身:“白宫主。”

    白少情竟伸手去虚扶了一下:“何必多礼。”

    心中倒是一纳闷,见度壑流脸上没什么异色,又转去看白少情,眉眼之间竟多了丝柔情,我看着却打了个寒颤。

    白少情转向我们:“这是桑陌,你们就随这条船往北,不出半月就可到凉国。”

    他又向桑陌说:“这两个从临阳逃出来的人,路上难免会有盘查,你自己多注意些。”

    她仍是冷冷淡淡地一欠身:“桑陌知道了。”

    白少情似是微微一笑,对度壑流:“你带他们去洗漱,晚膳因是早备下的。”

    桑陌轻轻地说:“上房早就备下了,若姑娘四处走动也不方便,晚膳我就让人送到屋里。”

    我听着笑了笑:“多谢费心,若离打搅了。”她微微点了点头,未再答话。我们就随着度壑流往后走,留他们两人在舱内。

    本来引舱只是一般气度,往后走进入主舱却是另一番天地。推开一扇檀木门进去,竟是洞穿三层的大堂,辚辚的柱子撑起八角台面,红金软玉,一派富足。天色刚暗,水磨汉玉拼纹台,莺莺燕燕初开张。

    我几次出入那些五星酒店,也见多了仿的古件池莲,但终没有这样浑然的气派,就连清风楼,多的也是典雅儒气,没这样放开来的铺张。

    若即见我这样,挑眉一笑:“孤竹负雪若连这点气派都没有,怎么担那江淮第一的名头。”

    “孤竹负雪?”

    “是这船的名号,按规矩拼了两位头牌的名字,结果凑出这么个东西。”

    我笑:“这软金镶玉的,怎么取那冷清的名字。”

    度壑流不再答话,领着我们穿过那些刷成暗红的楼门,在一间平常厢房的门口停住:“最上面的厢房可是四位大小姐住的,一时腾不出地来,还请若小姐委屈几日。”

    我笑:“阁下客气了,如今若离有事相求,得只瓦覆身也心满意足。”

    他笑笑,一拱手,也不多话,转身就走。

    推门抬腿进去,虽是二等厢房,也不是一般气派,窗几书案一件不缺。推开那雕得丝丝缕缕的窗户,江风夹着淡淡的腥味就灌近来,冲散了一室的温软腐糜。

    回头见若即,竟然满脸的不高兴,失笑问他:“怎么了?”

    他瞟了半天,脸上居然泛出点红来:“怎么给安排这么个地方。”

    我笑:“我们避难来借光的,你难不成要他们踢了顶台红牌专门招待我们?”

    他看着我吞吞吐吐半天都不说出来,最后转了眼:“算了,到时你就知道了。”

    “卖得什么官子。”我揪住他的袖子,把他扯回来,“你今天生日,我还没送东西呢。”

    他一愣:“不是已经唱了首歌了么?”

    苦笑:“拿走调走得不成样的东西你还当真?今天你算成人,我怎么能不送东西。”

    说着手伸到脖子里解了吊坠下来:“银子买的东西一抓一把,谁也不稀罕,我随身带了好多年的东西可只有这一件。今日你说的那些话,心意我领了。”

    把那东西放到他手里,是穿在黑色皮绳上的一只螃蟹。做得很精巧,背腹有纹,双鳌八脚都能动。

    他手一攥,面上都泛红,桃花眼闪闪的。我看着那张绝色的脸,心里一阵痒痒的,赶紧转开头去。

    手被他夺过去握着:“什么叫心意领了?我说的你难道不信么?”

    我总算回了点神,面上扯开一笑:“年少轻狂,一时心动而已。生在尘世,任你如何洒脱,谁也许不起这天长地久。”

    他有些抖:“你只当我是一时兴起?”

    我低头,轻笑:“若我是生得倾国倾城貌,到还能说你一时兴起。你可曾想过,我留你在身边,也许只不过是喜欢你的相貌。若离说到底也不过是凡夫俗子一个。”

    若即凑过来,脸上都是暖暖的笑:“你若因为我这张皮相喜欢我,我会第一次感谢白家给了我付好皮囊。”

    他靠得那么近,我都感觉得到他呼出的丝丝甜气,两只眼睛都润润的,如浸了水的琉璃。我血一阵阵地往上涌,红透了脸,赶紧推开他往后退。

    他居然又换了副嘻嘻笑的脸:“这才像个女孩家,哪有人那么的不知羞。”

    我抬眼甩给他一记眼刀,他居然笑的更欢。

    “你只知道哄我么?若真的是光看相貌的人,早被湘楚冉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我面上更红,刚想要反驳,忽听得外面脆脆的一声传来:“这天真是下红雨了,竹姐姐也能迎了客进船?”
 


十里荒凉之胭脂泪 正文 花向今朝粉面匀,柳因何事翠眉颦
章节字数:2113 更新时间:08…04…06 02:52
    都未听得敲门声,门刷得一下向后飞开。我回头望去,竟妖妖娆娆走进来一个小姑娘。比我稍大一点的身子上裹着件荷领收腰的袍子,露出一段粉颈,蓝底镶金,勾得妖艳异常。

    她一双凤眼上下打量几回,笑着说:“二位这样,倒也算是稀客了。”

    我和若即都未搭话,两人静静地站着。我不知他怎样想,在这勾栏院,不,是勾栏船里见着与我差不多年岁的女孩,心里大大地一震。更不要说这女孩底子是怎样的娇美,脸上又上了些颜色,眼影蓝底叠金,一派妩媚。

    她见我们这样,也不以为意,展颜一笑笑得万物失色:“我同竹姐姐一样是这里的挂名头牌。她主管,我主弦,我是卖艺又卖身,她可是千年铁莲一朵,看得见啃不动的。”

    十五岁便卖身,听得有些惊骇。但她这样一说,我心中反而喜欢起来。这种精明刁钻在外面的,总是比那种什么事都不动声色,自己一人在肚里算计的好多了。何况是有才有色的女子,几分傲气添上去,更是显得浊世独秀。

    我微微笑:“我叫若离,这位是若即。”

    她又把我们打量了一遍,更多的是把若即打量了一遍,开口笑道:“来这里三年,还是头一见竹姐姐往船里带人,负雪一时就冒犯了。”

    我不是会说客套话的人,就只笑笑。若即便接过话去:“要在这里打搅多日,还请负雪姑娘多担待。”

    她嘻嘻咧嘴一笑:“都是这勾栏里的人,怎么担得起公子姑娘这声称呼。只叫负雪就是了。”

    若即笑笑,并未应承。

    负雪反手关门,又往里走几步:“孤竹负雪可是要开往凉国去,此时内乱,不知两位此时前往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既然凉国在内乱,这船怎么凑着这时候往上去?”

    “整条船怕是没一个人想去的,只这东家以前被个郡王救过,一时兴起许了他难时相助。本想是个郡王,谁知如今真是到了难时,他又不愿去了,只遣了我们这一船过去。”她说到这里冷笑了两声,“一船的弱女子,不愿意的在那里闹死闹活,天都要塌了,也不知他安的什么心。一路上还不准歇,照常地搭台见客。”

    我抿了嘴不说话,负雪不像是省心的主,却也这样不甘心地窝着,里面必是有大牵连的。

    她眼珠一转,面上又换了笑:“两位若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还是听负雪一声劝,别去趟这淌水。如今凉国里寇匪不分的,到处都在打,沿着边境更是闹得翻天。前次不知谁劫了条官船,二王爷逮着个由头,要兴兵打过来。听说只等下月粮草齐备了就渡江,到时还指不定什么样。”

    她还未说完,就听得楼底“锵锵锵”三声击响,顿时外面的杂声上去了三分。

    负雪一挑眉:“这才什么时辰,倒摧着要开台了。”又向我们笑着一欠身,“二位见着也不是来过这烟花地的主,今日是轮着我同竹姐姐同奏,我让人留个上座,可要来捧场。”

    说完也不等我们回答,转身就走了。我笑了笑过去关门,闻着一丝淡淡的味道,清清冷冷,一点不沾这里的风尘。我站在那里嗅了半天,细细地闻不出什么名堂来。

    若即见着好笑:“才什么点东西让你这样,原来清风楼里的精致物也没见你上心过。要是真喜欢这熏香,去问她要一点就是。”

    我笑:“我不用这东西你也不是不知道,只是闻着稀奇,风尘地里怎么有人用这样冷淡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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