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安处是吾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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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心安处是吾乡-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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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光下少年身姿已有了年轻男子的挺拔,明亮的眼注视着她,栗色的毪子中闪着晦涩不明的光。她抬起手想要碰他的脸,他轻轻的抓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她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会时时出现在她的床边,带着她穿过无数个噩梦缠绕的夜晚。
  
  她看着他,三年的时间已经足够将青涩的少年打磨成温润的君子。再低头看看自己,懊恼的发现还是一副小女孩未长成的模样,她明明觉得和她一般大的安国公主早就已经具有翩翩的少女风姿了。
  
  他似乎发现了她的窘态,低头在她的额上吻了一下:“不要胡思乱想,赶快睡觉。”
  
  心梓把头埋进他怀里,寻找着让自己心安的味道。
  
  他也是个好人,也许是除了阿爹阿娘外对自己最好的人。。。。。。。哦。。。。。。。还有皇后和小宇儿,她补充着想了想。
  
  这一年的除夕依旧过的是平淡如水,于是转眼就到了上元节。
  
  心梓是照旧要出席宫中欢庆上元的晚宴,只是午间和衣小睡了会儿,便略微有些着了凉。
  
  一直到绣章殿中掌势的许姑姑来催时还是郁郁不振,没有一点力气。本想告假,又怕被元帝问起平白的惹人非议,于是强咬着牙坐起梳妆,只是险些误了时辰。
  
  她带着斐儿急匆匆的向举行宴会的大政殿赶去,眼前忽的闪过一道人影,接着一个嘲讽的声音传了过来:“呦!我当是谁呢?这么大的本事让父皇干等着。”
  
  她咬咬牙,不知道今天怎么犯了太岁,偏生撞见这个混世魔王,这下想要走得脱可就困难了。
  
  闻辰承得意洋洋的上下打量着心梓,他本已早早的便赶到大政殿,但见宴会迟迟不开顿感无趣,寻了个机会溜出来,正看见心梓带着侍女两人匆匆的赶路。大好的时机怎肯放过,于是紧忙追上去想要羞辱心梓一下。
  
  “怎么见了本王也不知道行礼,到底是野人带的奴婢,一点不懂得规矩。”
  
  斐儿一怔,方才想起,连忙跪地磕头。闻辰承“哼”了一声,却故意慢悠悠的不叫她起身。心梓此时头痛欲裂,实在无心与他纠缠,想要直冲过去,却谁想闻辰承挡在她面前就是不让她过。心梓被逼的无路可走,愤然出口:“好狗不挡道,礼王殿下没听说过吗?”
  
  闻辰承见她恼了,哈哈大笑,转身对着身边的近侍说道:“说起狗,我倒想起来了,本王养的那条狗呢?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叫“小欣子”。也是头杂种。你们说说看,这留着它有个什么用处啊?哈哈,早晚哪天也是扔出去配个蛮子的命。”
  
  心梓猛地抬起头,她病着本是略带着些慵懒的气息,隐隐叫人生怜。此时一下被激,双颊却是涨的粉红,一双眼中流光溢彩,在烛火的映照下本就清丽的容颜瞬间像是被涂了层妩媚之态,生生的耀花了人的眼。
  
  本是大笑的闻辰承忽的没了声息,傻笑着看着心梓,竟是被那霎那间的容光所摄,移不开眸子。呆了一下方才醒过神来,眼珠一转,倒是想到了个馊主意。
  
  “想过去吗?”他坏笑道几步上前,一把拽住心梓的衣袖,“好办啊,叫我三声好哥哥就放你过去。”
  
  心梓从未见过如此厚颜之人,一阵恶心,急欲摆脱他,谁知闻辰承竟越发缠的紧了。斐儿也是急得不行,想要起身却被闻辰承带来的内侍摁住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正在心梓焦头烂额之际,一只手伸了过来,一把扯住礼王的后领,竟直接将他拉扯开来。
  
  闻辰承真要发作,转身一看来人,立刻噤声,诧异的道:“二哥,你怎么来了?”
  
  原来来的正是二皇子——汉王闻辰坤。
  
  闻辰坤道:“不来这,难道由着你胡闹?父皇母妃正找你呢。”
  
  闻辰承听了这话不敢耽搁,立刻抛下心梓带着人疾奔而去。
  
  心梓略松了口气,正要道谢,却听见闻辰坤语气淡淡的说:“弱质纤纤,我见犹怜。果然有那么点意思。表哥,你觉得怎么样?”
  
  心梓抬起头直视闻辰坤,却见到是一个与辰轩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只是微微有些细瘦,黑色的眼睛里一片阴寒之气,此时正上下缓缓的打量着心梓。见她抬头,眼中多了一丝玩味,闪出一道嗜血的光芒,仿佛看见了有趣的猎物一般。
  
  再看向他身后那人。。。。。。心梓顿时心头涌血,她死命的攥紧衣角,强迫自己要镇定。
  
  那人却仿佛没有认出她一样,剑眉星目透出冷冷的不屑,只是扫了一眼便道:“不过如此罢了。”
  
  闻辰坤听罢,呵呵一笑:“瞧我这糊涂的,怎忘了表哥是见过世面的?怎么?那萧国的美人可还合得上胃口?”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却始终盯着心梓,仿佛要把她生吞活剥似的。
  
  心梓强压下心中悲愤,只略微福了福身,声言告退,便转身扶起斐儿逃也似的迅速离开这里。
  
  她一路狂奔,只觉得窒息,那把穿透阿爹身体的利剑此时正一下下割着她的心。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无望的日子,傲慢的少年站在小小的她面前,带着憎恶的表情,一下砍下了阿爹的头。她哭着喊着,想尽办法攻击他,结果不过是被狠狠的摔在地上。
  
  她想她永远也忘不了那张脸。
  
  心梓赶到大正殿的时候,宴会还没开始。她根本无法抑制自己的激动,浑身上下都在抖,紧紧的捉住斐儿的手才能让自己站住。喘了一口气,下意识的开始寻找辰轩的身影,终于在元帝旁边的太子位上看见她。他带着询问的眼神很焦急的望着她,心梓冲他笑了笑,示意他放心。她强迫自己稳定下来,很快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宴会很快就开始了,心梓看着面前制作精美的各种菜色,根本无心下箸。她不自觉的总是向辰轩的方向望过去,看见元帝正兴致勃勃的和他说着什么。他又皱眉毛了,像个小孩子,她心里想,看见他恭谨的回着元帝的话,表情却并不似轻松。
  
  一个内侍悄悄地走进来在元帝的旁边耳语了几句,心梓清楚的望见元帝的胡子抖动了一下,接着那个内侍便大声宣平远将军进殿。
  
  当阮镇纲和那个人走进大殿的时候,心梓手中的筷子悄然落地。
  
  她看着元帝封阮镇纲为平远侯,又看着阮镇纲跪地向元帝谢恩。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仿佛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带着阿爹的鲜血。答应过阿娘要忍耐,要好好活着,她甚至不能发出一丝哀鸣。
  
  心梓开始努力调整呼吸,拼命想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脆弱。辰轩似乎发现了她的异常,开始频频向这边看过来。而旁边已然进殿安坐的闻辰坤也是紧盯着心梓,一脸的玩味。
  
  恍惚间听见元帝大笑道:“果然是虎父无犬子,爱妃这个好外甥这两年历练的更是英武了,当年小小年纪就已经有统领万军之才,倒把朕的几个皇子都比下去了。”
  
  阮昭仪只是浅笑不语。
  
  阮镇纲听了慌忙复又跪下道:“皇上万不可如此谬赞,折杀臣了,犬子资质愚钝,怎可与皇子相比。”
  
  那个人却是毫无谦逊之意,跪地谢恩,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元帝见此,笑道:“爱卿不必如此拘礼,朕看不如也封这孩子个将军当当吧,省的带起兵来总是名不正言不顺的。”随即命令身后的内侍宣旨,封平远侯阮镇纲之子阮安乾为破虏将军。
  
  阮安乾却是话少,除了谢恩之外,连呼吸都几不可闻。入座之后,偶尔视线扫过心梓,似乎并不以为意。就连皇帝赐酒,也是有节制的慢慢饮罢。
  
  心梓心中默默的念着那个人的名字,阮镇纲,阮安乾,阮昭仪。。。。。。。害了阿爹的人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当宴会结束后,心梓叫斐儿先回宫里去,自己则向着冷宫偏僻的过道上走去。荒芜的冷宫是这个宫里最最安静的地方,心梓随便在破败的台阶上坐下来。
  
  北风呼啸着,她冻的瑟瑟发抖,却倔强的不肯回去。心里仿佛缺了个很大的窟窿,牵动着全身的伤口一起疼痛,只想放声痛哭,却发现双眼始终是干涸。
  
  辰轩找到她的时候,她还是保持着一开始的坐姿一动不动,似乎已经冻僵了。辰轩碰了碰她的面颊,早已是冰凉一片,又赶紧摸摸她的身子,还好还是温热的。他俯身把她圈住,她汲取到了温暖,开始不由自主的向他怀里钻。
  
  两个人就这样抱了许久她方才开口:
  
  “其实我知道阿爹和阿娘都已经不在了。一早就知道了,只是自己始终不愿意相信罢了,”她抬起头,瞳如点漆的黑亮眼睛望着他,“我想他们两个,做梦都在想,可是我不能说,我答应了阿娘要好好的活着。”
  
  他不说话,只是把她抱得更紧。
  
  “阿爹是真的很爱很爱阿娘,所以才会让人钻了空子,到最后连个全尸都没留下。”她苦笑了一下,“我今天看见阮镇纲了,是他杀了阿爹,他的儿子砍下了阿爹的头,看见他们,我。。。。。。。。。我。。。。。。。我没办法,我竟然一点办法也没有。我是不是很没用?”
  
  她忽的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呵呵,我倒是忘了,你的父皇也有份呢。若不是他觊觎萧国的土地,若不是他打不过阿爹用了下三烂的法子,一切都不会发生。阿爹本来已经打算好带阿娘离开,他们只是想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可是,他却死了。。。。。。”
  
  见他依旧不言,她又恶毒的道:“你去告诉你的父皇好了,就说我从没有一刻停止过恨他,恨不得他马上就去死,恨不得他用卑劣手段得来的权势立时灰飞烟灭。让他再来废了我的手脚啊!你让他来啊!”
  
  辰轩把她死死的搂在怀里,转身向自己的呈泰殿走回去。她开始奋力挣扎,像是要把三年来所有的委屈尽数的发泄出来。
  
  等她平静下来的时候已经是身处呈泰殿的偏殿里,她认得这是他就寝的地方,室内熏着淡淡的龙涎香。她已筋疲力尽,把自己缩成一个小团,乖乖的卷在他的被子里。
  
  他暗自叹了口气,仔细瞧着她的睡颜。这是他心爱的姑娘啊,没人知道那天第一次见到她,他便在心里发誓要让那抹如花般初绽的笑颜留在她脸上永不凋落。
  
  人前他是太子自是风光无限,可是辰轩知道父皇甚至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一次。父皇真正疼的是二弟和三弟。他在父皇的眼中也许是个耻辱吧,他的存在时时刻刻提醒着父皇,他是靠个女人获得了今天的一切,他只是个多余的孩子。
  
  他始终记得小时候四弟去世的情景。那个小小的身下来就体弱的孩子,甚至没能熬过六个月,阮昭仪哭的几次昏厥,而父皇也似乎瞬间老了十岁。宫中传言说是由于属相相冲犯了大忌,算来算去便落实在他的身上,他记得父皇听见这个流言的时候那副狰狞的表情,他在他心中只怕已经是杀害他最疼爱的儿子的凶手了吧。他忽然悲哀的想,即使自己死了,父皇也不会伤心一下。
  
  母后把他带回宫中的时候,抱着他一夜未睡。从那以后本来就来的很少的父皇就更加见不到踪影了,他却在这变故中迅速的成长起来。在这宫里如果想要活的好就只有靠拼了命的努力。可是如果想要两个人在一起活的都好,又该怎么办呢?




第三章

  心梓刚刚睁开眼睛就看见了辰轩安静的睡颜,睡梦中他还紧紧的抱着她,俊朗严肃的脸上是难得的安详。长长地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着,她忽然心念一动,用手轻轻的开始抚摸他脸的轮廓,他的眉不像白天那样经常皱起,长长的,额骨中央微微隆起,她偷偷笑了笑,想起斐儿和琴儿曾经私底下议论这是大吉之相。她又摸摸这张脸,心里开始忿忿不平的想也不知迷倒了多少小姑娘。
  
  她正在感慨,猛的发现辰轩已经醒了,正在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摸够了没有?要不让我也来摸摸你?”。她的脸唰的通红一片,啐了他一口,想要躲在被子里却发现衣角被他扯住,人也被他压在身子底下。他的手宽大有力,轻轻的在她的脸上滑动着,她的脸红的更厉害了,被他压的感到不舒服,轻轻的扭了扭身子。他的手忽然停下了,拍了她一下说:“别乱动。”说完把头埋进她的颈窝,轻轻的吮了一下。她吓了一跳,感到有什么东西开始不对劲起来,动又不敢动。过了良久,他方才平复了呼吸,抬起头来放她起身。
  
  心梓始终背对着他,有些不敢看他。他把她从被子里拖出来,揉了揉她的头发叹息道:“我的小姑娘,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一直到送小丫头回了秀章殿,辰轩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气。
  
  他想起了昨日大舅父和外公入宫觐见时对他说起的话,看来这次他们是一定要对阮氏动手了。阮氏尽得帝宠,族人自然有些骄慢无忌。母后的家族郭氏本是能忍则忍,谁料这次父皇出兵西秦以阮镇纲为帅,而左路统领,他的二舅父郭怀德竟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回程的路上。
  
  阮镇纲奏报的是疫病暴卒,而外公买通了随军的大夫,竟意外得知二舅显有中毒之症。
  
  郭家助元帝得了天下,这么多年一直韬光养晦,此番动作实是已经忍无可忍了。
  
  而父皇那里呢?他想起几天前去父皇宫中请安时在门外隐约听见父皇告诫二弟宫中管事的总管福明,要辰坤少与阮安乾在一起混。难道说父皇已经察觉到了什么?还是说这整件事情父皇一直都是知情的?按照外公的态度来看,似乎对这件事胸有成竹。
  
  阮安乾,他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这个人以后也许是个很好的对手。
  
  兴国三年春,钦天监上奏皇帝,紫微星黯淡,恐有奸人作乱。紧接着丞相郭辅仁联合众臣向元帝参了平远侯阮镇纲,罪名是谋逆,大不敬,罪证是其于阵前私自放走西秦余党;屯兵南疆,屡诏不归;且已于平远侯府截获与敌国传递的信件,信中谋逆之意昭然若揭。
  
  元帝震怒,不顾阮昭仪苦苦哀求下令刑部彻查此事。很快刑部便查实罪证确实属实。
  
  平远侯阮镇纲自尽于平远侯府,元帝念其功高,免其灭族之罪。阮氏族人尽数削职流于南疆。
  
  阮昭仪因为有孕在身,免于处罚,禁足于关雎殿思过。
  
  本来应该被掀起的血雨腥风就这样被元帝压了下去,辰轩站在朝堂上意识到元帝并没有伤到阮氏根基,南疆是阮氏统兵之所,流配那里只怕是别有深意。他开始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某种阴谋似乎已经开始蔓延他的头上。
  
  下了朝后,他快速的向秀章殿赶去,心里莫名的一阵慌乱。进殿的时候她在绣着手帕,小小的玉手执着细细的针,低头弄着绣线,微散的头发勾勒出一道温柔的侧影。
  
  他只是立于门边静静的看了许久。不知道这样的平静还能维持多久,他想带他珍爱的姑娘离开这里,就像她的阿爹和她的阿娘,可他偏偏不能够。也许身不由己才是生在皇家最大的悲哀。
  
  这场风波掀过去以后,辰轩的婚事便很快的被提到日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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