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宇抬起头坚定道:“阿姐,我也可以让你不受欺负的。”
心梓又摸了摸他的头道:“你啊,还是个小孩子,所以你要快快的长大懂吗?”
第十章
开了春以后,郭皇后的病越发的重了。元帝虽然派人来诊治,但那太医也是三天打鱼两天筛网丝毫不放在心上。心梓几次去看她情况都很是不容乐观,只是一直都瞒着辰宇。
立春这天,心梓悄悄的向郭皇后被幽禁的凌波宫走去。
凌波宫是在皇宫偏北角的一个小宫殿,地方太过偏僻,又年久失修,平时就是冷宫一座,冬天一到几乎能把人的骨头都冻碎。
她贿赂了一下守宫的太监,又费了不少银子才进了宫殿。
一进去就闻到很大的一股灰尘气,室内昏暗,照不见阳光,陈设简陋不堪。好多地方都已经长出了蛛网。
郭皇后正躺在床上,几天不见她又憔悴了许多。脸色蜡黄,骨瘦如柴,给人感觉像是一口气喘不上来就要去了。心梓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的走过去,把自己带来的药丸放在了一旁的小凳上。
“是阿梓来了吗?”郭皇后开口问道。
“母后,是我,我来看看您。”
郭皇后咳嗽了两声,断断续续道:“以后不要再唤母后了。。。。。。给人听见不好。”
“是。”心梓淡淡的应道,扶起她喂她喝药。
喝过药以后,郭皇后的精神好了一点,她拉着心梓开始询问辰宇和辰轩的情况。
“轩哥哥前几天叫人偷偷的送过一次信,他现在很好不需要我们担心。至于宇儿这些日子一直有很刻苦的学习,他很听话。”
“这样便好,难为你了。”她微微的咳了两下,心梓赶忙将手中干净的手帕送过去,给她轻轻的擦拭。
“如果。。。。。我不在了。。。。。。。。阿梓能不能替我好好地照顾宇儿呢?”
心梓心中有些酸涩,前几天白露偷偷的告诉过她找着这种势头下去,郭皇后只怕是时日无多了。她轻轻的摇了摇头道:
“母后不会有事的,我们还要一起等轩哥哥回来,还要看着宇儿长大。母后一定可以长命百岁的。”
“傻孩子,那有人可以长命百岁的。”郭皇后摸了摸她的头,“我的身体只有自己清楚,怕是快不行了。可我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们几个孩子。这宫里阴暗的可怕,郭家如今算是不成了,没有人护着,你们可怎么办啊?”
她说着剧烈的咳嗽起来,一口鲜血直喷而出,落于床褥之上触目惊心。心梓吓了一跳,赶紧替她擦净,又给她喂了些水。郭皇后一把攥住了她的手。
“阿梓,你恨我吗?”
心梓呆了一下,心里一痛,赶忙摆手道:“不恨,您照顾我这么多年,我又怎么会恨您呢?”
郭皇后叹了口气:“你是极聪明的,应该已经猜到了吧?”
见她低头不语,郭皇后又叹道:“我一直在想,当初是不是不该逼轩儿那么急?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不想看着任何一个出事,所以去找皇上叫他给轩儿娶妃。可后来。。。。”
“后来看着你们两整天没了魂儿似的,就后悔了。轩儿是个好孩子,什么都不说就把这件事一个人扛下来了。阿梓,不要再因为这件事怨轩儿了。”
心梓低着头低低的道:“母后,你别说了,我都明白的。”
郭皇后忽然微微有些哽咽道:“我这辈子算是做了孽,下几辈子都还不回来了。只是为什么这些偏偏要报应在我的孩子身上?”
“阿梓,如果我真的去了,你不用替我哀伤,当年若不是。。。。。。。。”她忽然说不下去了,眼角已经湿润。
心梓轻轻的回握她的手:“母后,都已经过去了,没有人再会恨你了,真的。”
郭皇后怔怔的问道:“真的吗?你不怪母后了吗?”
“不会,我的父亲母亲也不会。”她想起了阿爹阿娘,心中更是一痛,这样的悲剧真的要怪眼前这个可怜的女人吗?
郭皇后苦笑道:“你像你母亲一样的善良,我怕是真的已经不成了。阿梓,如果真的出了事,你要记得这个人是现在唯一不会害你性命的人了,因为他答应了你的母亲。”她说着在心梓的手心里写下了一个名字。
心梓感觉到手心微微的触感,简直不敢相信。
“这……”
郭皇后又轻轻的摸了摸心梓的头,才道:“你快回去吧,不要告诉宇儿,省的他担心了。”
心梓看着她,她躺在床上微闭了眼,像是真的要休息了。她欠了欠身,跪安了。
回去的路上,心梓的心中一直不能平静下来。她隐隐的猜到过郭后对自己好是因为自己的阿娘,今天总算是得了证实。可是那个人,他……怎么会?
又过了几天,郭皇后的病已经十分的重了,心梓再去看她,发现已经连话都说不出了。宇儿知道后跑去找元帝,却被阮皇后以不通礼仪,冲撞嫡母为由拦了下来,直接关进了太庙思过。也派了人把偏殿的门封了,断水断粮里面的人一个也出不去。
心梓急的焦头烂额,不知怎么办好才好,她拍着门板,手掌一片红肿,却始终没有任何人应声。
第三天的时候,有人来把他们放了出去。她走出来的时候只觉得有些恍惚,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跌跌撞撞的向凌波宫的方向跑了过去。
还没跑出去,就体力不支一下跌倒在地上。琴儿抱住她,大哭出声:“公主,公主,主子已经……已经去了。”
心梓只觉得自己的力气像是一下子被抽光了,她死咬着牙,呐呐道:“宇儿呢?”
“平王殿下知道了擅闯了大正殿,皇上根本不肯见他。”
她似乎呆住了,什么感觉都没有,只有那些深埋于心的悲哀慢慢的从心底浮了上来。想哭又发不出声音,那种哀愁一点一滴的透入骨血之中,刺得她浑身痉挛。
“阿姐。”辰宇在她耳边唤她,他的眼睛红红的,身上的衣服凌乱不堪,脸上全是灰和土。
“阿姐,阿姐……”他一遍又一遍的叫着。
心梓终于忍耐不住,一把抱过他,却是一滴眼泪也没有流下。
她要坚强,绝对不能让人看轻了去。她要看着他们,作恶太多早晚有一天会遭报应的。
兴国七年,废后郭氏骤卒,元帝念及旧情以才人礼下葬,赐谥号“诚”。
心梓听见这个封号的时候,只想冷笑。“诚”者,信也,从言听声。只怕在他眼里,郭氏一直都是他心里的一根刺,最最当不起的便是这个“诚”字。
她已经没有时间去想那些再次加诸在她和辰宇身上的不公平,因为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怎样不让元帝以此为借口宣辰轩回来。
她急匆匆的去找东宫内侍少成,问他能不能把消息传出去。少成当即设法联系了秦晟留在京城中的眼线,令他们传递消息到北疆。
做完了这些,心梓心中始终无法平静下来,能不能拖住,如今只能得看天意了。
消息到达北疆的时候,佘征勋立刻下令封锁。他明白这次的凶险,如果一旦辰轩脱离了北疆,回到京城那么一切只怕都会向他们不能控制的方向发展。
他一面假装着与父亲虚与委蛇,想要稳住他们。另一面又要防着辰轩时时刻刻的询问。他甚至派人去拦截朝廷派来的宣旨官,秘密的软禁起来。
可就算他千防万防,在消息传来的第三天,那名宣旨官在护卫的帮助下逃跑了,而他尽职的将元帝的旨意送到了辰轩的手里。
当辰轩闯进帐篷的时候,他就知道一切已经不可收拾了。
辰轩死死的盯着他问道:“是不是真的?”
他无奈,转过头去不肯回答。他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拧过他的头,不均匀的喘息直喷在他的脸上:“我问你是不是真的?
”
他依旧沉默,没有开口。
辰轩颓然的放开手,他向后退了两步,只觉得两眼发黑。胸口一阵甜腥,竟生生的吐出口血来。
佘征勋一见他吐血,立刻一惊上前扶住他。他推开他,苦笑了一下道:“我必须回去。”
“不行。”他回答的斩钉截铁,“你不能回去,你一回去我们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你难道要看着这么多人和你一起送死吗?”
“父皇现在还只是怀疑,我如果回去,他便不再会降罪与你们。至于我,他总不能杀了我吧?”
“母后病重,我身为亲儿不能在身边尽孝,如果现在还是不回去,天下人会怎么议论,只怕到时候我会不会去父皇都会以此为借口降罪于我。”
“我已经一无所有了,父皇不过就是想收回这个太子的位子罢了,我给他便是。只是你们切记不可慌乱,不会有事的。”
他看着他,想要从他的话里寻出一丝玩笑的痕迹,然而始终没有。
他从后面抱住他,想要留住什么一般死死的抱住:“不行,你不能去。”他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你非要去,我就和你一起,大不了是个死。”
他用力一根一根的掰开他的手指:“你要留下,北疆不能没有你,几万百姓的性命都系在你身上。如果你和我走了,那我们就真的是千古罪人了。”他淡淡道:“你留下来稳定住局势,记住只要我们都还活着,一切就都有可能。”
他又用力死死地抓着他:“你不能这么自私……不能……你知不知道我……我……”他说不出口,只是哽咽。
辰轩回过头轻轻的抱了抱他说:“我都知道,你以后一定要找一个真正爱你的人。”他说完转身决然而去。
佘征勋呆在帐篷里,静静地站在原地,仿佛石化了一般。
接下来的一天,他想尽了办法,还是没有打消辰轩回去的决心。为了怕引起慌乱,辰轩在半夜的时候偷偷的离开了,甚至瞒过了佘征勋。
他轻骑减从的跑了大半夜的路,终于在黎明的时候赶到了长古郡。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辰轩到达长古郡,直奔太守府。周瑞悄悄地将他迎了进去。
一进府,辰轩就焦急的询问现在京城的情况。
“太子殿下现在倒是不必担心平王和公主殿下的安危,您既然去意已决,臣也不便阻拦,只是还是请您三思而后行。”周瑞如是道。
“现今的形式只怕也容不得我选择了。”辰轩苦笑了一下,“你怎么看?”
“殿下如果回去,只怕皇上不会动您,反倒是汉王殿下会先动手。现在您贸然回去只怕是除了给人当靶子没有其他的用处了。这些是只要明眼的都会看出来的。”他又道:“其实殿下不必太过担心,您还记得您的姑母清河公主吗?她的影门势力可是不小啊。”
辰轩听见了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影门的事情?你到底是谁?”他只是隐隐的知道当初姑姑有一个影门负责收集情报。这个几乎是绝密,就是父皇只怕也对此知之甚少。
“我是谁这并不重要,我可以告诉您影门现在已经被交到一个您最亲近的人手中,她现在还没有动用影门的力量。关键在于您肯不肯叫她为您涉险。而且这人似乎从来没在您面前提起过这件事呢。”
“她对于您父皇的恨您应该都知道,如果将来一旦她有了能力,只怕不会手下留情的。她不告诉您只怕也是这个原因,您到不如趁现在她还对您有感情,直接接受了影门。到时候皆大欢喜岂不是很好?”
周瑞脸上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看着辰轩皱着眉似乎在思索。他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深了。
“你住口!”辰轩忽然抬起头,一把剑已经架在了周瑞的脖子上。
“我不管你是谁的人,也不会在乎你今天的挑拨离间。阿梓是个人,她有她自己的思想,她不该被卷进我们的战争里。影门既然在她手里更好,就能够保护自己。只是如果心梓不同意,我绝对不会动用哪怕是一点点影门的力量。我相信她,她现在也没有能力,所以我会尽力守着她,不会让她受一点点伤。”
周瑞听了他的话,仍然只是笑,笑容里不无讽刺:“您就那么笃定她爱您胜过国仇家恨?别忘了您父皇的手上沾了她父母的血,是怎么洗都洗不干净的?”
“你不会懂得。”他抬眼看着他,“不管怎样,阿梓始终是阿梓。”
“既然如此,那就请殿下仔细看着吧。”他笑着说:“殿下也用不着慌张了,今天的话臣不会向第二个人说起。您要是想杀我灭口,我也不会有半句怨言的。”
辰轩看着他,慢慢的把刀放下,转身走了出去。
周瑞微微有些诧异:“您不杀我?”
“杀了你?杀了你又有什么用?你既然知道的这么多,你的主子想必也是个知情的。你回去告诉他,如果他敢动阿梓一根汗毛,我绝对不会饶过他!”他说完就走,再也不向后看一眼。
周瑞笑的愈加诡异,看来这次主子是没选错人,不管是交给那个素未谋面的丫头,还是眼前这个稍微还有些意气用事的皇子,都是明智之举。
心梓一直呆在郭皇后小小的灵堂里守灵,人死了还是一样的冷清,这里几乎没有人来过,只有他们几个。
她揉了揉微麻的腿,眼睛有些酸涩。刚刚她强行命令辰宇去休息一会儿。这孩子陪她在这儿挺了整整七天了,却死活不肯离去。
过了今天,郭皇后的棺椁就要正式的被送到墓地里下葬了。她知道那块坟地,宫中埋葬低级妃嫔的地方。多少比埋宫女的乱葬岗好一点。
她忽然觉得悲凉,原来在浮华中挣扎了一生,最终也不过是这样干净的入土。她心中有些刺痛,如果将来有一天她韶华不再,辰轩还会如此爱她吗?会不会也像现在的元帝对郭皇后一样厌弃她呢?
她强迫自己终止胡思乱想,自己又没有嫁给他,嫁给他的是那位太子妃。只怕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名正言顺的站在他的身边了吧。
窗外隐隐的传来一阵怪叫,像是乌鸦又好象不是,心梓的心中泛起了一丝不详。
再向窗外望去,已经有些微微的亮了,又是一天过去了。
她扶着地站了起来,今天母后就要入土为安了,只是不知道内务府什么时候会派人来。她要打起精神,不可以被人轻视了去。
琴儿打开了宫门,一丝曙光划破天空直射而来,她微眯了眼,却在看见眼前那人的时候怔住了。
那人迎着晨光走了进来,衣衫上仿佛还沾着微凉的露水,头发上有灰尘,风尘仆仆的一看就知道是长途跋涉。
他黑了瘦了,心梓想着,心里一阵发酸,他终究还是回来了。怎样都拦不住他,她早该知道的不是吗?
辰轩看着心梓站在门口,他径直走了过去,把她揽在怀里低声道:“我回来了。”
心梓不顾他满身风尘,紧紧地抱住他。
辰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