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任宁又没回家,他正在写一篇关于炮兵群作战伪装的战略策略的论文。正写着通讯员跑来说,“营长,您的电话?”
“那儿的?”
“你家的,好象是嫂子的。”
“哦!”任宁起了身来到电话旁拿起电话。
“喂,小兰啊,什么事?”张小兰在电话里说。
“爸的心脏病又犯了,你赶紧回来吧。”
“我现在回不来,这论文还没完成呢,明天杂志社着急要用稿呢?你打个车把爸送到医院去就行了,爸也是老毛病了应该没啥事!”
“爸的病不和以前,现在挺严重,今天又是周末,你赶紧回来吧。”
“明天,明天早上我回来,好了,就这样,我挂了。”
过了会儿,张小兰又打了电话过来催任宁回家,任宁没理她,一晚上打了五六个,任宁来气了,对着电话吼道,“别打了,我知道了,我不是说了明天早上回去吗?”
“唉,这女人烦不烦。”任宁气愤地想着,“也不让我静会心把这论文写完。”
第二天,任宁回到家,看到张小兰正在生着闷气,说,“生什么气呀?爸得这个病也是经常的,你打车把他送到医院去不就行了吗?”
“那有你说的那般轻松,我一个女人家,干啥都吃力,你也不体谅一下人家。”张小兰抹着鼻子说。
“那有啥大不了的?我在部队干啥不都一个人扛着,什么不得照顾?全营上百号人,我怎么分得过身来吗?再说你们母子俩在家也挺好的,不需要我操心。”任宁有些不悦地说。
“任宁,你也太高估自己了吧,你自己说说,你有什么地方做得对得起我们母子,儿子病了发高烧,吓得我都哭了,给你打电话,你却说部队忙没时间回来,我打着车赶到医院时,医生说要是再迟来十分钟,儿子的命就保不住了。星期六星期天,你经常不回家,说要在部队搞什么科目,写什么论文,在家里就不能搞吗?你以为那国家,那部队是你一手支撑着的,没有你部队就不转了,国家就不打仗了。爸爸过生日,难得我们全家团聚一次,我姐妹哥嫂都来了,就差你,你叫我的脸往那儿搁,你爸妈病了,你也以为没啥大不了的,只给我打个电话说一声就完事了,啥也不管了…… ”
“够了,张小兰,你说够了没有,亏你以前也当过兵,难道你就没有一点军人的责任心和责任感吗?难道你就没有一点英雄的气慨吗?你就不能替部队替国家的建设想一想吗?…… ”
“嘿,嘿,想一想,我早就想过了……”她伤心欲绝地喃呓着。她摇着头望着远方目光迷离起来说,“英雄?什么是英雄?你以为你是英雄?做丈夫你没尽到责任,做父亲你没尽到责任,做儿子你更没尽到责任,你还跟我谈什么责任心、责任感,还有什么资格跟我论英雄,世界上有你这样的英雄吗?我真恨,恨我当初为什么死心塌地地要嫁给你,现在,现在我已经看透了,看透了你了。”她说着抽泣着。任宁看到她眼睛里盈含着的泪水在打滚,他的心也难受极了,他一把抓住自己的头发,低着头坐到了椅子上。
“对不起,”他说,“是我的不对,让你为我吃了那么多的苦。”他说着说着,自己也感到鼻子松动了起来,他象是看到了儿子渴望与他一起玩耍的眼神,仿佛看到了爸爸过生日时在人群中迫切寻找他身影的眼神……
她看到他的样子,心里的气消了许多。“老任,不是我说你的不是,不是我埋怨我吃了多少苦,需要你补偿的事,你自己也该为你自己想一想,你当连长时在你手下当排长的都已经提到副团了,跟你同龄兵的现在已经干到正团了,有的已经干到副师了,你也不知道上上面去活动活动,也提个团主官干干,你这样埋头干又有什么用呢? ”
“你难道以为我这样干是为了升职吗?”“霍”地一下,任宁气冲冲地站了起来说。
“你,你挺有能耐啊,跟我发起火来了,你有本事找你团里领导,师里领导发火去,跟我这个女人叫吼什么。”张小兰刚刚消下去的气,又被他涨了上来。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想说啥了,你别说了,我看你就烦了。 ”
“你,你……”她欲说又说不说,千言万语她不知道从何说起。
“烦,”她品尝着他的话,“啊呵,我说为什么你经常不回家,原来是你看到我就烦啦,嘿,嘿,她哭笑着,我说为什么吗?”她自我嘲笑着。
“我不是这个意思……”任宁也慌了,可是他的解释已经没有用了。
“好,好……”她的嘴唇打着颤,“任宁,算你有种,你有种。”她失魂落魄地摆着头,往门前退着,“我懂了,我懂了。 ”
突然她抓起一个花瓶,狠狠地往地上一摔,“砰”的一声,花瓶碎成了十六块。“你烦我了是吧,以后我再也不进你家门了。”说完她捂着脸打开了门哭着跑了出去。
“小兰……”任宁惊呼着,可是已经迟了。
他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一手又抓起了头发,他把脸埋到了两掌上,不知道何时,手已经湿了。他莫名其妙想起了他在学院学习时,院长对全院官兵说的那句话,“军人的泪往往不是来自不是来自训练场而是来自于家庭…… ”
带着满头的痛走下楼,出了院子,他看到四个青年人围着两个修鞋的吵吵闹闹,他走过去问,“干啥呀,吵吵闹闹的。”那修鞋的两个人一个是中年妇女,一个是十三四岁的小孩,看到他们身上的穿着和表情,他心里隐隐作痛,他懂得生活的艰难。
“他们,他们四个人修了鞋不给钱,还要打我和我妈……”那个小孩抹着鼻子说。
“这是真的吗?你们欺负妇女和小孩算什么能耐,啊!”任宁怒斥着四个青年。四个青年看到任宁满脸的怒火,心虚了,不敢狡辨会意了一下眼神,呼地一下全跑了。任宁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对着两个补鞋的母子叹了一口气说,“他们也不是存心找麻烦都是一群不懂事的孩子,你们不是本地人吧。”母子俩对望了一眼,点了点头,“我们是湖北来的,因前年家里发大水,什么都给淹了,房子、家人都给水冲了……”说到这里那个中年妇女撩起衣角擦着眼睛。
“他们补鞋欠你们多少钱,十元够不够?”任宁掏出一张十元的人民币递给了他们。
“不,不用了……”那中年妇女推托着。
“拿着吧,你们就别推托着,他们的帐的就算我付了吧。”
“叔叔,他们只欠了七元钱……”小孩望着任宁感激地说。
“没事,不用找,你们出外挣钱也不容易,我知道,这样吧,我告诉你们我就住在你们身后的这一幢楼里三单元401,我姓任,叫任宁,以后你们要是有啥事需要我帮忙的,你就尽管来找我就行了。”两个补鞋的母子俩一听任宁这样说,感动得不知说啥好,那中年妇女站起身来拉着那个小孩直向任宁鞠着躬,“孩子我们遇到好人了,还不给叔叔下拜。”任宁一听迅速跨过去扶住了那个小孩,“千万要不得,我爸妈从小就教育我要我雷锋帮助人,再说我是一个当兵的,帮助你们是我们的职责!以后有啥事就找我,噢……你们忙吧,我得回部队了。”
“谢谢,谢谢!”他们一个劲地弯着腰点着头说。
一路上,任宁反复念着英雄这两个词,“英雄?什么是英雄?”他对着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人生之路,是平坦、笔直、崎岖、婉蜒而漫长的,爬得越高的人,寂寞就越重,成就越大的人在精神上就越孤独,直到他爬上了人生的巅峰,他才会发现巅峰上所有的,除了黄金色的声名荣誉,银白色的成功滋味外,便只有灰黑色的寂寞和无边无际的孤独,他不禁想起了鲁迅,想起了一个个生前声名显赫的元帅、将军们。
来到一个商店,任宁站住了,他想还是别回部队了,应该去向张小兰道个歉吧,何况很长时间没有看岳父岳母了,这次得好好补偿,他在商店里买了些水果和补品。
任宁来到岳父家,见到岳父正在给花浇水,“爸,我来了。”
“嗯。”他岳父点了点头,“怎么啦,俩口子又闹矛盾啦,不过不用说,我都知道是小兰不对,这丫头,唉……”
“爸,最理解的除了我父亲之外就是你了。”
“谁叫咱们都是当过兵打过仗的?”
“嗯!”任宁点着头。
“去吧,去看看小兰吧,啊,好好跟她说说,赔个礼道个歉,女孩家嘛,都是这样子的。”
“是,我去了,爸。”
“去吧,去吧。 ”
进了屋,任宁见小兰正在看电视,看到他来了,理都没理他,行同路人。
“啥电视这么好看啊?”任宁陪着笑脸问,他先把东西放在桌上,便走过去想看看电视。“哧”彩电被小兰闭了,她起身给了他一个白眼,一声不响地上了楼。
“小兰,小兰……”任宁在后面追着。张小兰仿佛没听到似的,理都没理他。
“小兰你听我说,我不是那个心,不是,真不是,绝对不是,是我嘴笨,不会说话,真的,你听我好好解释一下行吗?”任宁蹭蹭上着楼梯追着张小兰。“砰”,张小兰把门给关上了。
“小兰,你听我说嘛,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是那样的人吗?小兰你开门,你听我把话说清楚。”
“鬼才信你的话呢。”张小兰在屋里说。听到张小兰说话了,任宁心里算是松了一口气。
经过任宁的百般求饶,张小兰才平息了怒火,不过她却趁机要求任宁陪他逛公园去。任宁犹豫了一下答应了,“把咱们的儿子也带上。”他说。
他们躺在草地,望着湛蓝的天空,任宁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生活是多么地美好,我是多么地热爱生活,爱我们的家呢!可我更爱我的事业!小兰,还记得我们刚谈恋爱那阵子吗? ”
“怎么不记得,好象就是昨天的事一样,那个时候你是多么地傻,你看到我那个笨样子,现在想来我都感到可笑,小兰的目光充满着无限的瑕想,回忆的长河里总带着那淡淡的甜蜜,你说你送我啥都行,干啥非得塞给我一个烫热的鸡蛋,不过说实在我就是看中了你这个鸡蛋,哈,哈……”说着说着她笑了起来,“真是,我喜欢那暖烘烘的感觉,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了你是一个老实人,否则的话不可能会嫁给你了。”
“对呀,那时候穷啊,部队有一次早上发了一个鸡蛋吃了,我舍不得吃,便跑步给你送过去了,你反倒好一点也不领人家情,第二天见到我,你还不理睬我?弄得我得了好些天的相思病……”
“行了,任宁,什么相思病,单思病的,你那是纯属骗我,要我去看你,我还真以为你病了呢,急急忙忙也忘了问清你情况,便去了,你倒好一点也不体贴人家,人家没吃饭你不问,还要人家喂饭给你吃,你还真不知羞……”
“哈,哈!”听到这里任宁高兴地笑了起来,“这叫做以其人之道“坏”其人之身。 ”
“走,咱们划船去。”他拉起她,她挺顺从地点着头。
刚上船,腰间的传呼便响了,任宁一看,是团长打过来,团队有事希望他回去一趟。任宁踏进船上的脚又收了回来。
“爸,快上船啊”他儿子在船里叫了起来。
“这次,你可不许走。”张小兰命令着说。
任宁犹豫了一下,笑了笑,“行,听你的。”上了船,刚拿起浆要划,传呼又响了起来。任宁再次看了看,这次团长把任务都说清了,说一营长家中有事不能回来,一营正在组织榴弹实弹投掷训练,没有营主官在场,不放心,再说任宁对方面经验比较丰富,希望他能够快点回来。
任宁看了看旁边的张小兰,苦笑了一下说,“小兰,我,我得走了,部队有急事需要我去。”还没来得及商量,他就跳下了船,只留下在他背后气呼呼的张小兰。
任宁回到训练场,直到整个一营全部结束为此。他才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算是放松了一下。他抬起手看了看表,还好,赶到家里去吃晚饭还能赶上。
回到宿舍换了衣服,下了楼,迎面碰到一个人。
“任宁!”那人惊呼起来。任宁惊讶地抬起头,“宋健?”一个挺英挺的中校站在台阶下面笑迎迎地看着他。
“怎么啦?不认识啦,老战友?”
“你怎么有时间来……”
“我就不能来了吗?”宋健笑着说。
“当然能,来,上楼说话。”
“老战友,几年不见想不到你的军事理论水平有上了一个档次了。”
“过奖,过奖!”任宁笑着给他倒了一杯水说。
宋健接过水说了声谢谢后说,“你在《炮学杂志》、《现代兵种》等杂志上发表的那二十多篇论文我都认真细读了,高明,真的是高明啊,我算是服你了。”
“你可别顾着给我戴高帽子,你给我说说你自己的情况。”
“我,我没啥好说的,刚从炮院学习回来,组织上信任我要我担任咱们师的作训科长,这不一回来我就找你请教来了。”
“这五年你都干啥呀?”
“当我的营长啊!”
“你当了五年的营长啊?”
“对!”
“不能吧,象你这样的人才,现在好歹说也干到正团了,我算是比较次的也干到副团了。”宋健说完后,发现任宁隔了半响也没说话,他才感觉到自己失言了,于是立即纠正说,“天生我材必有用吗?任宁,你也不用难过。”
“今天,你找我有什么事吧?”
“是,我想找你共同写两篇论文,是关于炮兵指挥群防空和炮兵火力发挥最大限度的因素。”
“这个问题我也曾考虑过,但一时还没有写出来。”
“这就最好了,这方面的材料和构思我都有了,就差实践的积累了,我想你对这方面肯定有兴趣,并且有实践的经验,看来我的猜想是对的。”
“材料你都带来了吗?”任宁问。
“只带来了一些草稿,你先看看吧!”
“行!今晚我就不回去了,加个班。”
“这可不行,任宁。”宋健说,“要是嫂子怪罪下来我可担当不了。”
“没什么,她习惯了我不回家,再说今天上午我没陪她们母子俩玩,她现在还在生我的气呢?”
“任宁,这你就不对了,家庭永远是你工作和事业的后盾,你可不能这样干,怪不得我上你家找你时,嫂子还骂你只爱军事,只爱你手下的那些兵,不爱她了呢? ”
“这军事本就是一种艺术,是一种优秀的文化,但艺术这种事,本就是要一个人献出他自己全部生命去热爱去书写的呀!”
“有道理!”宋健点着头说。
“对了,你啥时候上我家了?”
“刚才没多久啊,我看是星期日估计你在家,谁知嫂子告诉我,说你在部队不要家了呢,否则的话我怎么会知道你在这里。”任宁便犹豫了一下。
“别再犹豫了,走,回家去吧,向嫂子道个歉,正好我坐车来了,顺便我把你送回去,这来日方长,论文有的是时间。”
“那也行,我把草稿带回家看去。”任宁最后下定了决心说。
“走!”他们下了楼。
回到家,任宁看到张小兰正在教儿子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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