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离又捂上了自己的额头,闭目沉思。
…………………
日子一天天过去,永远幽暗的封妖地里没有昼夜的变化。
可从自己突飞猛进的境界修为上看,姜离知道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久到他时常忧虑着陌风体内的魔息和伤势。
魔息入体易解,然他记得,当时沉渊刺入了陌风的丹田。
这就难办了。
若是强行去除魔息,极易引起他的灵漩崩溃。
若是不动魔息,他丹田的伤势怕是无法愈合的。
也不知,他们是否找到其他方法治疗陌风师兄的伤势。
正当他思及这个问题时,封妖地的法阵震动了一下,黑暗之中隐有一道缝隙出现。
“姜离,你听得见吗?”墨茶的声音从缝隙中钻了进来,她嗓音略微低沉,全然失了平日里的活泼与张力,停顿了下,她解释道,“我向爷爷求了一个与你说话的机会。”
姜离将灵识之力凝聚成丝状,试图从缝隙之间穿过去,然灵识才探出一半,便遭到了强烈的反噬之力。
“唔。”姜离闷哼一声,缓了一会儿,才回答墨茶,“听到了。”
“你、你还好吗?”墨茶的情绪似是不太稳定,声音竟有些颤抖与哽咽。
姜离顿了顿,自嘲地勾勾唇角,不甚在意地答道:“尚可。”
姜离说完后,好久都没再传来墨茶的声音,直到他开始怀疑墨茶已经离去时,才捕捉到一丝微弱的抽泣声。
“都是我的错……那时要不是我故意激你,你也不至于被关到这里面……要不是我,风风他……他也不会……嘤嘤嘤……”墨茶崩溃地自责道。
“师兄如何了?”姜离沉声问道。
墨茶没有回答。
姜离阴郁地蹙起眉头。
明明只要他一个念头,一个法决,陌风体内的魔息即可尽数去除,且不伤及他本身。
他们……已然不信任他至此了么?
“我能救他。”姜离扬声向墨茶说道,“墨茶,你去告诉掌门,我可以救陌风。”
墨茶喘息了一下,声音里染上了愤怒:“律德长老说……等你修成金丹,才考虑放你出来……他简直是……呸……”
金丹期?姜离怔了怔,也是,从筑基大圆满突破到金丹期,是修真者人生中至关重要的一环,即灵旋成丹。
灵旋与金丹有一个很大的不同,灵旋仅是灵气的聚合体,而金丹中却熔铸了修真者的“神”,是灵与神的结合。灵神结合亦是为未来炼化元婴打下基础。
换言之,结丹对修真者的心境修为要求极高,几乎每一个修真者结丹时都会遭遇心魔干扰。
勘破了,心境便得以提高升华,修真者正式踏上追寻天道之路。
看不破,那一辈子都将囿于筑基期,无法结丹。
如此说来,律德长老的意思很简单很明确——若是他能破除他的心魔,便放他一条生路。
若不能……
思索间,墨茶又开口了:“姜离。”
她的声音干净悠远,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迷惘,却又刻上了淡淡的坚决:“我打算去一趟云梦谷……听闻狐族领地里有一股灵泉,可愈百伤,我要去取来。”
………………
墨茶走后,姜离依旧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不知日出东升,不晓月落星沉。
封妖地中很冷、很暗。
无人说话,无事可做。
修炼、修炼、修炼……每日除却修炼,只能修炼。
他偶尔会想起墨茶与陌风,不免叹息。
妖狐族会欢迎墨茶的到来么?自是不可能的。
墨茶的母亲青妤是一只修炼有成的青玉妖狐,她与当时玄天剑门的首席弟子墨晏有了私情。
具体过程如何,姜离并不十分清楚,总之,最后那美艳的狐妖被正道弟子围攻,斩于剑下,墨晏也自尽殉情而去了。
后来,还未断奶的小幼狐被墨爷爷从染血的草丛堆里掏出来,那时小狐狸尚未醒事,它尚不知道它至亲的那两个人,永远地离开它了,但杀机与鲜血仍把它吓得瑟瑟发抖,蜷缩成一团,惊恐地用大尾巴盖着自己的眼睛。
墨爷爷老泪纵横,他不顾一切地将墨茶留在了膝下,细心抚养长大。
青妤死了没多久,云梦谷忽然发难,狐王勃然大怒,几次三番与玄天剑门大动干戈。
正道人士这才发现,青妤竟是云梦谷少谷主,是狐族实打实的下任继承者。
然正派人士自是不会因此而心生退却。
毕竟,人与妖从来就是势不两立的。
云梦谷与玄天剑门纠缠了甚久,直到现在依然是死仇对立的状态。
墨茶想去云梦谷取灵泉,再返回玄天剑门救治陌风,只怕是前路漫漫,命途多舛。
姜离呼出一口气,停止胡思乱想,继续潜心修炼。
修炼……修炼……然他更多的时间里,是无法克制地想念着云晓雾。
他修为一点一点增加着,眼看着迫近筑基大圆满了。
虽不知具体时长,但想来也有十数载了,她是否回来找过他?
她会不会因着没有寻到他,而失落离去?
她会思念他吗?
就如同他这般,没日没夜地念着她?
她此刻在做些什么?
修炼?战斗?还是……正与其他人做着愉快的事情?
姜离垂头,微微喘息,杂念横生。
……凭什么,他要在这里忍受着无尽的静寞,而她却可以看尽繁花似锦,与人同乐?
她回来了又如何?再等她下一次毫无留念地离去么?她究竟将他对她的情意置于何处?
她当真在意他吗?
那为何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都不曾联络过他?
她不在意他吗?
那为何予他糖果,送他秘籍,一次次迁就他?
在姜离神思不属之时,最后一丝混沌灵气沉入他的丹田,融入灵旋,饱满的灵旋瞬间变得充实而完美,自然地转动着。
这预示着,他已步入筑基大圆满,预示着,他即将迎来结丹心魔。
姜离一晃神,便发现自己正立于后山静心林。
满树的凤凰花开得如火如荼。
他朝思暮想的那人站在一颗凤凰树下,目不转睛地凝望着树上艳丽的花朵。
她银白的长发直直地披散在身后,身上却穿着玄天剑门白底蓝纹的长袍,掩去了魔异,更添了几分缥缈与孤冷。
姜离不疑有他,上前一步,问:“晓雾,你回来了?”
女人回首望了他一眼,眉眼淡漠如初,没有一分欣喜、一分怀念,随即她又垂下眸子,将纤纤细手搭在了腰际的短剑上,把玩着剑柄上的玉佩。
“嗯,许久不见了。”一边玩着,她一边心不在焉地说着。
见她如此态度,姜离不由地眸色暗沉。
“阿离。”云晓雾垂下了手臂,抬眼注视着他,面上没有一点神情的浮动,眼睛里却带着浅浅的歉意,“上回的事情,你还是忘了吧。”
忘了?
姜离表情一僵,凉凉地挑了挑唇角:“怎么可能轻易忘却?”
他又不是她。
那样的心情怎么可能说忘就忘?
每一次拿起《混沌仙决》,他会想起她,每一次到后山静心林,他会想起她,每一次御剑,他会想起她,每一次看见墨茶,他会想起她。
如何忘?
云晓雾蹙起了柳眉:“不然,你还想如何……?”她定定地望了他一会儿,微微地一勾唇角,有些嘲讽,有些漠然,“那些不过都是……你的痴心妄想罢了。”
姜离猛地抬起了头,他死死地握紧拳头,而后又松开了。
对,他确实是痴心妄想。
明明清楚他们之间难以跨越的修为境界差距。
明明知道她已有一个倾心之人。
明明了然月霜之事的误会。
他仍是执迷不悟。
姜离隐约听到悠远的声音告诫着他:“放下吧,放下吧……韶华易逝,红颜易老,唯天道恒久不变。”
“大道方是你应执着之物。”
放下?
追寻天道?
呵……
姜离自嘲地笑了笑。
如何放下?怎么能放下?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唯晓雾一人,不曾介意他的身世,不理会他的血统,对他伸出了手。
即使他曾萌生过在玄天剑门待一辈子的念头,但那也不过是掩息玉佩塑造的错觉。
挥去所有,仅云晓雾一人是真实的。
放下了她,他还能剩下什么?
独自一人踏上渺渺的求仙之途吗?
不可能。
姜离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贯彻自己的执迷不悟。
他不可能放下。
即使是痴心妄想又如何?
终有一天,他能将这些妄想一点点地化为现实。
既然这已成了他的执念,那走下去便好。
何须管她在不在意他,管她喜不喜欢他,管她是否爱着另外的哪个谁。
他只要贯彻他的执念,将那些不如意的事掰成他想要的样子,便可以了。
姜离的眼神逐渐清明起来,卷着执念的灵识沉入丹田,灵旋缓慢地收缩着,金芒流转。
他无法勘破这个心魔,他不会放弃。
但他亦没有迷惘。
几个时辰后,一颗圆润的金丹出现在姜离的丹田之中,美中不足的是,那金色的圆球上有一道明显的裂痕。
消除的办法有两个。
勘破或实现。
姜离还没舒一口气,便听到一个戏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还能如此结丹?你小子会玩儿。”
第49章 蛇精病的小秘密4。3
蛇精病的小秘密4。3
姜离眉头一锁,新生的金丹激射出道道灵气,他浑身绷紧,处于蓄势待发的警戒状态。
“何人?”他朗声问道。
黑暗中忽然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形影子,姜离凝眸细细打量去。
那人五官隐于黑暗中,看不真切,却硬生生地透出一股妖异的感觉,尤其是那一双紫眸,有着说不出的魅惑。
魅惑后通常跟着勾人,然这人一点也不勾人,因为他身上携带着无法掩藏的锋利剑气,夹杂着如同来自地狱的杀机与死气。
“唔……”那人沉思了半天,才悠悠地回答姜离,“你唤我千年即可。”
姜离紧绷着肌肉。
除却云晓雾,这是他第一次亲见魔族之人。
与温和内敛的晓雾不同,这人浑身上下那浓重的魔息无时无刻不干扰着他体内的灵气流转。
姜离只觉自己额际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在被阵法划分成一个个单人间的封妖地中,此人能窜门到他的“牢房”,定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对象。
他此番前来,又有何居心?
“啧啧啧……”千年盯着姜离,上下观察着,发出了几声不知是赞叹还是遗憾的声音,“嗯……你还不错,等等,你竟是……”
他表情克制,但姜离仍能捕捉到他眼底的大喜过望。千年眨了眨紫色的眼睛,缓声道:“如你这般体质与心性,修道全然是浪费,随我修魔吧。”
姜离警惕地捏起一个法决,不置可否:“哦?”
千年若有所指地撇了眼姜离藏在宽大的广袖下的手掌,却也不点破,无所谓地耸耸肩,耻笑:“你这破烂的金丹,外面那门派定然会介怀……即使他们放了你自由,怕也是自由不了多久的。”
顿了顿,他用一种带着恶意与蛊惑的嗓音问。
“他们如此对你……你不恨吗?”
闻言,姜离自嘲地笑笑。
不恨吗?
他无故重伤了门中弟子,自然该罚,自然该关。
可如果他不是身带魔族血统,玄天剑门会如何处置他?
五年前,律德长老的入室弟子陈然也出现了相似的情况,她急功近利,过于追求修为的快速增长,不慎走火入魔,误伤多名弟子。
事发以后,律德将失控的陈然带回了他的仙府之中,亲自为其疏导逆行的经脉,并引其回归正途。
随后,痊愈的陈然所获得的惩罚不过是——于思过崖反思三年。
如此而已。
那他呢?
从筑基中期修到金丹,他被关了多少年?
……如何能不恨?
仅不过是他身上留着异族的血液,他们便吝啬得不予他一分信任。
姜离浅浅一叹,眸光闪了闪。
不提这个,他亦是该入魔的。
不入魔,他未来如何在魔域行走,如何追随晓雾?
想到这里,姜离忽然冒出一个疑问。
晓雾这么多年为何一直将他往正道的方向推?
她把他伪装成无害的人类,而不是将他带回魔族。
她教他《混沌仙决》,从不提及魔族的功法或手段。
如此看来,她是不是从不曾打算过与他长相厮守?
眉头深锁着,姜离强迫自己停止思索,他望了眼千年,冷声问:“那你的目的是什么?”
似是没料到对方这么轻易地就松了口关,千年卡壳般呆了呆,准备好的满肚子理由全白费了。顿了下,他立马摆出第一个要求:“带我出去。”
他沉吟了一下,继续:“我观外界灵气的分化程度,想来混沌技法失传得差不多了吧?”他勾起一抹轻笑,“我可以教你那些秘法,而你……帮我从两界山下取来一件东西,如何?”
姜离条件反射地问:“你是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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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你你……我是如何暴露的?”千年不可置信地惊叫。
姜离撇了眼千年,随口解释:“我有传承记忆。”
每个魔族都能获得祖辈的一些知识性记忆,姜离的虽残缺不全,却也是有的。
他的那些记忆之中就有关于慑天的详细描述,而且,远比现今正道中广为流传的关于上古魔剑的含糊小故事具体真实得多。
慑天是第一代魔尊的佩剑,那时魔域势力强横无比,那魔头亦是狂妄自大,杀生无数,作恶多端,惹得各界震怒,恨不能杀之而后快。
于是,各路高手设局弄死了那魔头,可他们却无法摧毁集天地之灵于一体的魔剑慑天,只得强行将慑天的剑灵与本体分离。其后,他们将剑体埋在两界山中,设轮转大阵,以两界山山体压制,而剑灵则交由剑修看管。
千万年过去了,两界山的轮转之阵奇妙地成为了隔绝人魔两族的天然屏障,却仅有甚少人知晓,这山上的阵法实是为镇压而存在的。
比之剑体,剑灵之事也没好到哪里去,上古剑修对后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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