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媚……。”他捏住她的手,哀伤她呼唤她,再也说不出什么。
她站在穿衣镜前,从头到脚打量自己。
镜中的自己,一件浅苹果绿色复古贾姬式无领无袖及膝洋装,发型是全部往后梳的羽毛剪,唇上是粉粉的浅色口红,清秀内敛的打扮正符合了她的预期:让一种新形象为自己带来崭新的心情。
不知道为什么,只有奔赴张杰亮的约会才能带给她脱胎换骨的期许和强烈感受,没有负担、没有压力,和另外两个缠绕着她的男人完全截然不同!
她甚至不想喷洒香水,只带着淋浴后的自然气息去见他,那个等着要引导地怎样控制自己情绪带给她开脱和救赎的男人。
她叫了计程车,以一种毫无挂碍却有所期待的心情,奔赴他投资开设在明德春天百货对面的TEABAR。
他已经等在那里了。
以往见面时西装革履的形象,已经换成了一个身穿休闲绵衫、棉布休闲裤,充满三宅一生模式和品味的年轻雅痞,他显得更俊逸潇洒、与众不同。
他替她打开车门,笑容满面对她说:“应该让我去接你的!”
她从车里出来,只是对他笑笑,不置可否。
茶坊其实规模不小,设计师是运用自然光线的高手,让阳光从天窗的彩色雕花玻璃透射下来,使原本早就充满色彩的窗帘、桌布、椅垫、杯具、瓶花和窗上的版画等等,更加鲜活明亮而有光彩,整个空间洋溢着丰饶而富足、恬适的气氛。
贞媚的心情立刻好了起来!
“还可以欣赏吧,要不要给它们打个分数?”张杰亮露着一点得意的笑容问她。
假日的客人不少,虽然只是午前,却已有五成客人,可以想见如果是下午茶时间,必然是更加叫座。
她不假思索便回答他:“A+!”
“谢谢你!我为你保留了最好的座位呢!”
杰亮带她到一个视野最佳、音乐声响恰到好处的座位坐下。
贞媚告诉他:“当老板的感觉很好,是不是?看了你的店,真教人蠢蠢欲动呢!”
“你当然也可以找一个中意的行业做投资啊,你的美学概念很棒,从你的婚纱店就可以看出来!”
听到杰亮提起婚纱店,不免又令地想到大郭,于是情绪一下子又掉落下去,讪讪地告诉杰亮道:“风凰于飞很快就要和别的合伙人合并,另外发展一个结婚百货广场,我的确也做了投资,可是我却完完全全没有你这种当老板的感觉!我连地方都还没去看过!”
杰亮很吃惊,诧问道:“怎么会这样?这样你放心吗?去了多少钱进去?”
“我全部的老本!爸爸给我的嫁妆,反正我也用不上,没什么好挂心的!”贞媚的语调丧气极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讲?好像对人生完全没有斗志似的!”
杰亮的眉头皱起来,脸上浮现了困惑和关切地说:“坦白讲,从我第一次在婚纱店里看见你到现在,你的情绪好像一路都在溜滑梯,每况愈下,这中间是不是一再发生了很多事,以致让你这么灰心、这么颓丧?”
贞媚被他问得无从招架,事实上地也不想回避这些问题,本来今天就打算好了要来让他开释自己的,于是以一种俯首认罪的苦笑答道:“要开始上课了?你的观察很深人也很犀利,我本来就非常信任你,对你毫无设防!你把我解刮得这么清楚,我反而非常安慰!”
“别太紧张,贞媚,我只想和你聊聊天而已。”
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正好服务生把茶端上来,贞媚眼睛不由一亮!
“这是什么茶,好迷人、好可爱!”
杰亮为她准备的是一杯加了薄荷嫩枝和拐杖糖的薄荷茶,搭配精巧的瓷盘,非常赏心悦目。
“薄荷茶是专门用来安抚情绪的,你现在正需要它!”他替她把茶盘推得更近一些,告诉她。
“你简直可以开业当心理医师了!这么会营造医疗环境和气氛!倒是赶快告诉我,要怎么控制情绪?什么又是EQ呢?”
薄荷茶的香气一阵阵钻进贞媚的鼻孔里去,她的心情又松弛了下来。
“所谓EQ就是情绪智商,EmotionalIntelligence,这个理论早就存在于心理学的范祷中,在最近才由纽约时报科学记者丹尼高曼写成一本专书出版,引起美国社会广泛的重视,企业界开始研究如何培养员工的EQ,以提高更好的绩效,美国媒体最近都专文指出,EQ才是影响个人发展的最重要因素,企业替员工打分数的依据不再是IQ,而是EQ!”
杰亮侃侃道来,贞媚听了也颇能认同,点头说:“有道理!虽然IQ高的人从小成绩好,但在社会上也不见得容易成功,反而多的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例子!”
“你说得对极了,而且IQ是一种宿命,EQ却是可以训练和增进的!这是人类智慧的新宝矿!一个人只要肯潜心去培养这种能力,也就等于掌握到一部分让人一生快乐、成功与否的关键!”
“我们要怎样去追求这种情绪智商呢?”贞媚虔诚的态度就像一个用功的小学女生一样。
“情绪智商包括五种能力,就是了解自己的情绪、控制自己的情绪、激励自己、了解别人的情绪、维系圆融的人际关系。至于如何提升情绪智商,专家的建议是,第一要学习批评的艺术:第二是学习说出心底的感觉;第三是从小开始培养。不过我认为,一个人不论多晚才发现这个宝矿都不会嫌太迟!”他诚恳地鼓励着她。
“杰亮,谢谢你苦心积虑地告诉我这些。”
她也是第一次开始直呼他的名字,而且眸中闪耀着感情和感动。
“我真的需要你这样的朋友!雪特,我真的是快要被一些事情搞疯了!”她用手肘支撑着自已的脑袋慨叹着。
“我记得对你说过,这世界上有哪个人不压抑?又有几个人真正没有负担?好在人是可以互相扶持的,所以到现在不仅没有绝种,反而愈繁衍愈多,快要把地球撑炸了!”杰亮说罢笑笑,又说:“现在我们来上一个情绪课程的实验课,给我们的感觉和情绪打分数,一百分代表对目前的自己百分之百满意,以此类推,你给自己打几分?”
“二十分!”贞媚不假思索就答。
杰亮失笑道:“怎么会这么差?”
“这是和你在一起的评分!如果换成另外一个情境,可能只有个位数!我说的是真话!”
“你真教我提心吊胆!贞媚,你怎么会这样?”杰亮又是一惊,满脸流露着疑虑地说道。
贞媚自顾又道:“是呀,我今天就要开始学习说出心底的感觉,我把什么事都没遮拦地告诉你,好不好?你有办法救我,不让我替自己画一个大鸭蛋吗?”
“我愿意听。”他简单扼要地回答她,以示果断和诚恳,并且招呼服务生来为他们的薄荷茶续杯。
贞媚捻起了茶杯内溶掉一半的拐杖糖把玩着,如泣如诉述说自己的心事。
“我很不会处理自己的感情,总是把它弄砸掉,甚至不知道该怪别人,还是该怪自己?我只能怪我妈把我生下来!”她顿了一下,苦笑起来,再说:“如果我不拚命想办法改变自己,也许我一辈子都注定是失败的!现在,我身边有两个男人。一个男人除了性什么也不能给我;另外一个男人和我在灰色地带玩一个不着边际的游戏。他们什么承诺也不能给我,而我没有了他们就变成赤贫!你说我是不是很悲哀?”
杰亮的神情一片凝滞肃穆,沉思了好久才说:“也许你太没有自我了!一个没有自我的人,把喜怒哀乐寄托在别人身上,自然只有接受摆布的命运!我也是因为自我意识的觉醒才抽身而退的……。”
他的脸上增添了一份黯然。
贞媚告诉他:“前几天周小姐还到店里来,我知道她还是很爱你的,她挂在半空中,上不去也摔不死,可惜没有我这么幸运,有人来帮我上情绪课、做心理辅导!你们之间,完全没有希望了吗?”
“也许希望还没有完全消失,不过的确已经愈离愈远!你知道吗?没有她,我依旧可以给自己打七十分!刚闹翻那段日子,我的EQ也只有个位数!”
“我很羡慕你,佩服你,杰亮,我认为我永远也办不到,我只能像你说的一样,一路溜滑梯到底,爬不上来、翻不了身了!”
“你太灰心丧志了,我不认为你没有办法处理问题!”
“我很了解自己,杰亮,我是一个很雪特的学生,上了半天课一点长进都没有,让你这个讲师没有一点面子!”贞媚幽怨无奈地自嘲着,想想又说:“坦白说,我只有和你在一起才有安全感,也才有自我,因为你会提醒我自我的存在,你有真正的关心和耐心,而这些,那两个男人并不能给我!”
“那就勇敢地离开他们,离开那个灰色地带!”
“我做不到,我摆脱不了他们,也摆脱不了寂寞!我每天看到那满屋子的婚纱、一对又一对的新人,我总是自怨自艾而强颜欢笑……。”
“贞媚,你还这么年轻,难道就这样把自己埋葬了?不,你一定要振作起来,离开那两个不能给你任何承诺的男人!我帮助你!”
“你怎么帮我?”贞媚哑然失笑。
“有很多方法,寂寞的时候你找我,我陪你去运动、散步、喝茶,或者一起锻炼情绪智商!”他以开朗的笑容、愉快的声音告诉她。
她却是有了另外的灵感,问他:“如果剧情需要,你愿意当我的烟幕弹,把那两个男人赶跑?”
“我愿意,只要能帮助你把情绪的分数拉高,就是我这个讲师的成功,我乐意肯定自己!”
他露出爽朗的笑容,输送给她更多温暖。
“谢谢你,杰亮,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什么都不必说,贞媚,我们只是患难相扶持。”
他的笑意更浓,而她的眼睛又湿了。
第六章
一大早,贞媚才走进门市部,就看见桌上放着一盒包装得很别致的手工巧克力礼盒。
她什么也不用问便知道今天吴启邦又要出现了。这是一个他惯用的预告,只要他送来鲜花或礼物,便表示他会守株待兔等在店门口,表示他今天要她。
“雪特!”贞媚根恨把糖丢进了垃圾桶,在心里咒骂着。
她下定决心要在今天就把他解决掉!
挑了一个身旁没人的空档,她打电话给杰亮。
“杰亮,你早,我是贞媚。”
“贞媚啊,你好吗?这么早,有什么事吗?”
听到他的声音和温柔的语气,她的内心就感到一股暖意,她告诉他:“听到你的声音好多了。”
“怎么啦?又情绪低落了?给自己打几分呢?说给我听听看!”他鼓励她说。
“零分。因为那个阴魂不散的人又来纠缠我了,我想今天就把他解决掉!”
“很好啊,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很高兴你终于下定决心改变自己的人生!是不是要我帮你?”
“是啊,你愿意让我利用一次吗?”
“当烟幕弹是吧?我从来没当过临时演员,希望不会穿帮!”
他爽朗地答应了,约好时间在一家PUB等她。
晚上贞媚收工时,吴启邦果然守在外面。
贞媚故意化了妆,喷上香水,脸上含笑往外走。
“贞媚,你今天晚上特别漂亮!”吴启邦凑上去,还以为贞媚是为“悦已者容”,为他打扮的呢!
“是啊,现在我有一个约会,别挡路害我迟到!”她看也不看他,以一种神气的姿态继续往前走。
“别闹了,贞媚,你知道我等了你一整天,今天晚上我要你!”他拉住她,专制地告诉她。
“别拉拉扯扯行吗?你以为我是一个投币式的性服务机器吗?你想怎样就怎样?”
“你是在骂我吧?我才是你的性服务机器!如果你有什么不满意,我可以按照你的意思修改!”他嘻皮笑脸,紧紧尾随着她。
“我想把你报销掉!”她转回头,大声告诉他,走了几步,又回头对他说:“我真的有约会,你想当电灯泡?”
“我不信!我知道你需要我!你骗不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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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这一点你需要怀疑吗?”杰亮告诉他。
“张先生,我想你不知道自己被愚弄了!我很同情你,真的!”启邦的黑脸上露出蔑笑再道:“贞媚是我的人,你懂是不懂?”
“贞媚是你的人?这是什么意思?”杰亮绷着脸,把两道眉毛接到了一块,瞪着启邦,又盯着贞媚,沉着声反问。
贞媚做出无所谓的表情,什么也不说,吴启邦抢道:“什么意思?这个意思就是说,贞媚和我的关系非常亲密、亲密到了极点!需要我说得更露骨吗?”
“贞媚,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和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杰亮把脸拉长得像一只马,转而责备贞媚。
贞媚以大谬不然的口气答道:“喂,你们这是什么态度?三堂会审啊?你们又不是我老公,凭什么审判我?管我这么多?”说完,她把食指指着吴启邦骂道:“喂,尤其是你,你这个人怎么回事?谁和你关系非常亲密啦?在我没有结婚之前,众生一律平等,没有人能管得了我要做什么事!”
吴启邦气极了,抢骂道:“贞媚,你竟然脚踏两条船,把我耍得团团转!为了你,我不惜天天被王茱蒂当小偷、当罪犯地逼压迫害,而你却另结新欢,完全漠视我对你的一片真情和用心!”
“你这是什么态度?根本是莫名其妙嘛!你可以和王茱蒂谈论婚嫁,我为什么不能交男朋友?不能和别人约会?我是你的禁脔吗?”
贞媚嗤之以鼻一顿抢白,吴启邦的气焰果然消退大半,降下声量来摄嚅地说:“原来你这样认为,你说得也没错,不能完全怪你,这样对你是不公平的……。”
“你不要会错意,我从来不会因为王茱蒂而吃醋,也不想和她比分量!我只想让你知道,我有权利交任何男朋友而不需要你的首肯,你了解了没有?我和杰亮的感情愈来愈稳定,我不想因为你而节外生枝!”说着,她勾住杰亮的臂弯,上半身紧紧地偎着他,对他又甜又黏地撒娇道:“杰亮,我知道你不会怪我的,我对你完完全全坦白,也不否认和他那一段过去,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杰亮做出一副大男人的样子,不搭理贞媚,过了三秒钟才对吴启邦说:“吴先生,贞媚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吧?”
“这……,贞媚,这不是真的,你存心气我!你只是存心气我,报复我那时候向你提出分手!我什么都对你好,只是曾经提出分手,你就要恨我一辈子?”
“吴先生,想不到你会这么不识时务!你还弄不清楚自己扮演的角色吗?既然大家各有发展,为什么不能表现一点风度,彼此好聚好散?”
杰亮一副肝火上升的样子,贞媚急忙打圆场道:“好了,杰,你别动气!我们再这么三头六面吵下去,等一下一定会有人掀桌子!这样吧,你先离开,让我和他把牌摊清楚,做一个了结,明天我再请你去喝咖啡,好不好?”
杰亮故做强横道:“要摊牌大家一起摊!我不怕和任何人公平竞争!有什么怕我知道的?”
“不是这样啦,杰,拜托你先走,我有话要和他讲清楚,过了今天晚上,这个人便和我一点开系都没有!我向你保证!”
杰亮没再说什么,只用驾叹号式的神情表达了他的恼怒和不快,便不情不愿地走了。
启邦一等杰亮消失了粽影,立即坐到贞媚身边去,抓住她的手追问:“你到底在搞什么把戏?你想怎么样?”
贞媚冷笑嘲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