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清殿外,一位老者迎风站在庭院当中,只见他面容清癯,须发尽白。一身灰袍随风鼓荡,大有遗世**之感。此人正是当今正道领袖,蜀山掌门青玄子!
青玄子望着浮在半空的一轮皓月,心中有感,不由一阵长叹。
立在他旁边的是一位英气勃勃的青年,年龄不过二十七八,剑眉星目,面如冠玉,他名唤常明,乃青玄子唯一现存的入室弟子。青玄子择徒甚严,迄今只收过三徒,另外两人早在十年前正魔大战中不幸丧命。
常明身子微微一躬,恭声道:“恩师心中是否有未决之事,弟子虽生性驽钝,愿替恩师分忧!”
青玄子微微一笑,遥指天上孤月道:“常明,你看今晚月色与以往相比有何不同?”
常明抬头望月,皱眉苦思,半晌方道:“弟子愚钝,只知月随波转,今满明缺,并未发觉有何不同之处,恳望师傅点破!”
青玄子叹道:“彼月在天,其有隐华,吾观天相,今日十五,本当显乾象盈甲之气,不想却露巽象退辛之色,阳象未及而阴象已生,主魔胜道衰之势,尘世不久当有浩劫!”
常明心下大惊,颤声道:“如此,可有解救之法,消之于未然?”
青玄子幽幽道:“人道渺渺,天道茫茫,其势在彼,其成在天,你速去请你四位师叔过来,就说为师有要事相商!”
常明虽不明师傅之意,亦自不敢耽搁,抽出背负的龙隐宝剑,摇天一指,已御剑飞去!
蜀山自掌门教统青玄子之下,尚有四大长老,分掌天地玄黄四门。执掌天门的乃是紫宸真人,性情刚猛,脾气暴躁,不光门下弟子怕他,蜀山小辈弟子见他无不心惊胆跳。执掌地门的乃是炎虚真人,为人阴柔,喜怒不形于色。执掌玄门的道灵真人却是青玄子的师妹,性情古怪,门下一干女弟子也是极为怕她。至于执掌黄门的长乐道人,为人却是极为疏懒洒脱,只爱饮酒,由于不务正事,从不过问门下弟子习武情况,也最为讨门下弟子欢心。蜀山以内,除掌门一脉住在蜀山主峰玉清峰内,其他四门分住在天门峰,地鹫峰,玄隐峰,黄石峰。四峰按东南西北四方位而一字开列,与蜀山主峰玉清峰成合抱之势!
玉清殿内诸位长老礼毕后俱都怔怔地望着青玄子,心下俱想,这么晚召集大家过来肯定是因为特别重要的事情。
青玄子示意常明出去之后,众人更是一呆,常明作为掌教的唯一入室弟子,虽然目前年纪轻轻,但蜀山大小事情向来都是由他主持参与,别人都知道他的身份,说不定掌教百年之后就由他继承道统,所以对他向来也很是客气,即便青玄子闭关之时四大长老议事也会邀他参与,不想这次青玄子却让他避开,可见所商之事端的非同小可!
紫宸真人向来性子急,见青玄子低头沉思久不言语便再也忍不住率先道:“请问掌门师兄,这大晚上的,叫大家过来,所为何事?”他身材高大,声音也是极为洪亮。
青玄子知道他这个师弟性子急躁,也不以为意,眼光扫了扫余下三人,缓缓道:“自上次正魔之战后,已有十年。吾本以为上次之战已毁掉魔教根本,不想今晚坐观天相又参悟些许玄机,草木衰落,转春复青,吾辈未及坐享太平,恐重淌乱世之殃,蜀山自长青真人开山立派以来,其宗旨乃保国卫民,荡魔涤妖,今既有魔乱之倪,我辈当时时谨慎,长存除魔警醒之心,切不可大意!”
四位长老齐声道:“谨遵掌门师兄之令,掌门放心,我等自当时时警醒,不忘除魔之心!”
青玄子点点头。紫宸真人皱眉道:“不想魔教恢复如此之速,看来我们要抓紧准备了,以免到时候被打个措手不及!掌门师兄对此可有应付之策?”
青玄子仰头望天,似在思索什么,对紫宸真人的话竟如没听见一般。这时道灵真人突道:“既然事关体大,咱们蜀山上下自今而始应早做防范,只是为何这事却不让常明师侄知道?”
道灵真人性子也急,自青玄子让常明出去之后心中一直疑惑,眼见事关正魔之争,掌门却有意避开常明,心下更是困惑不解,索性就问了出来!
青玄子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片刻后,他双目直抵殿门,似是要穿透这古老的木雕直达永恒苍茫的黑暗,终于,他张口缓缓道:“诸位可还记得我派至宝古剑刑天!”
四长老一听“刑天”二字,身子不由俱是一颤,对他们来说,这是一个太为古老却又尤为神秘的名字,这个名字一直是他们心底最深处的谜!
青玄子微微一叹,续道:“本派自长青真人开山创派以来已有一千年历史,这一千年来,蜀山人才辈出,且以除魔卫道为己任,是以一直添为正道领袖。当年长青真人在世之时,魔教几无立锥之地,凭的是咱们祖师爷一身通天彻地的神功,和他手上那把刑天古剑,此剑名为刑天,实乃天刑,乃是上古女娲补天之时所用裁剪之物,其煞气最重,具有毁天灭地之能,神鬼莫测之功。长青真人未出家时曾饱览群山,走遍天下,最后游至咱们蜀山,后于主峰玉清峰峰顶参天悟道之时发现了此剑,一并出示的还有咱们蜀山的不世之秘,天书一卷。自此,长青真人凭这一书一剑以一己之力打遍天下,更令魔教无所遁形,以至创下了咱们蜀山的千年基业。可是自长青真人仙逝之后,这一千年来,咱们蜀山竟再也无人可驾驭此剑,莫说驾驭,便也碰也不能碰得此物。长青真人仙去之时曾有遗言,这把刑天古剑乃无上奇兵,非有缘之人不能驾驭,为安全故宜埋在剑冢之内,并设以禁制,千年之后有缘之人自会拔出此剑,到时方是我正道大兴之时,并有遗命,凡握此剑者,当立蜀山掌门!你们可记得咱们蜀山第五代长老为何一夜暴毙,皆因他不顾祖训,想凭己力强行驾驭刑天古剑,结果双手逋一触碰古剑便化为尘烟,自此再无人敢做非分之想!唉,吾闭关十年,几忘此事,算今,正是千年之期,我想祖师爷所说的有缘之人当已出世!此时正值魔教方兴,若寻得此人,手持此剑,诛灭群魔,则我正道大昌,蜀山大盛之期则不远矣!”
炎虚真人突道:“掌门师兄的意思是此人不在蜀山之内,而在山外?”他身材瘦小,后背微驼,声音却尤为尖锐。
青玄子点点头:“不错,这也是我召集各位深夜商谈之缘由,诸位宜多开慧眼,希翼寻得此人,兴我正教!”
四位长老齐声道:“愿闻其详!”
青玄子目光在众人脸上一扫,沉声道:“十年前正魔一战,我蜀山人才凋零过半,自明日起,蜀山宜广开门楣,开山收徒,以期有缘之人或可拜入山门!”
长乐真人忽然笑道:“师兄的意思是常明也不是那个有缘人了?”说罢掏出悬在腰间的葫芦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酒!
青玄子叹了口气,“常明的资质很高,当年收他的时候我也以为他会是以后继承道统之人,不想带到剑冢之后,那刑天古剑并无反应,唉,千年之后,是否会真有此人可驭此剑而又被我们寻到,此事毕竟艰难!”
长乐真人咂咂嘴道:“如此说,万一找到一个小子,说是什么有缘人,啊,这个,有缘人,那我们岂不是统统要跪拜于他,呼他为掌门,到时候你是不是也要退位!”
长乐真人说完,紫宸真人与炎虚真人眼角俱是一动,齐望着青玄子。
青玄子背负双手,面容严峻,缓缓道:“这个,既然是祖师爷之令,而若他果然可驾驭此剑,那我退位与他有何不可!”
道灵真人点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掌门师兄之前把常明差了出去,想是恐他听了之后心里不快!”
青玄子正色道:“此事兹关体大,诸位切不可泄露半句!我要诸位开山门广收徒一是为了应祖师爷之言,寻找本门继承人以作未来教统领袖,二来也是为蜀山物色一些天资高的门徒,这样才可光大本派。况且,若魔教抢先一步把这些资质高的人才抢了过去,对咱们来说既是损失也是打击!”
四大掌门齐声道:“谨记掌门师兄教诲,今晚之事我等断不会泄露半句,请掌门放心,我等自明日起便开山门,广收徒!”
夜深沉,青玄子望着庭外的月亮喟然叹曰:“何方明月眠天宇,借得梨花泻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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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此间少年
“老大,动不动手?”一个胖胖的少年拿着一根柴禾棍望着前面七八个衣襟光鲜的少年心下不由有些发怵!
“别急,我再眯会!”在胖胖的少年旁边躺着一个衣衫褴褛且十分瘦削的少年,看样子不过十岁左右,双手支头,翘着腿躺在一堆烂草上。
眼见那七八个少年越走越近,这胖少年拿棍的手不停的颤抖,回头喊道:“老,老大,他们马上就要过来了!”
躺在地上那个少年伸手仰天打了个哈哈,慢悠悠的站了起来。
这时,对面一个头戴锦帽,腰悬碧玉的粉脸少年率先走了出来,昂着脸,满脸轻蔑,昂着头道:“你们这两个不要脸的臭要饭的,今天总算被大爷我逮到了,我看现在你们往哪里跑!”说完手一挥,身旁七八人已团团将那俩少年围了起来。
那手持柴火棍的胖少年把棍子往前一伸,怯哆道:“王富贵,你,你骂谁不要脸?”
那名唤王富贵的少年嘴角上扬,晒笑道:“你莫装傻,我就骂你,你,徐山,和你老大杨非,你们这两个混蛋,为什么偷吃我家酒楼的剩菜?”
徐山听到剩菜抹了抹嘴,回头对杨非道:“老大,咱们今天还没吃饭呢,好饿!”
王富贵一愣,大声喝道:“说什么呢,臭小子?”
徐山晃了晃自己的大脑袋道:“那些剩菜反正是要倒掉,我们不吃你们也没用啊!”
王富贵冷笑一声:“谁说没用,倒掉也可以喂猪,你看你这肥样,定是平时没少吃,吃就吃了,每次见了本大爷还不识抬举,特别是你,杨非,瞧你那趾高气昂的样!”
杨非哼了一声,也不理他。
徐山怒道:“宁可喂猪也不给我们吃,你太霸道了,王富贵!”
王富贵双手叉腰,仰头哈哈大笑,“霸道,开玩笑,这鸭眠城哪样东西不是我的,你们不听我的,那不是找死么,别说是你们两个臭蛋,就是这天上的太阳要是不顺我眼,我也要爬上去把它摘掉!”
王正贵说完拿眼瞅着自己的手下,那六七个少年心领神会,顿时喝起采来,有的高呼“好啊,好啊”,有的大叫“老大好棒”,有的呼喊“摘了它,摘了它”……
徐山捂着肚子笑得打跌,“太阳温度那么高,你怎么爬上去?”
四周顿时鸦雀无声,王富贵头一歪,叉腰笑道:“我天黑去!”
他的话逋一落地,那六七个锦衣少年顿时想起雷鸣般的掌声,王富贵得意洋洋的望着徐山和杨非。
徐山伸手挠挠头,心中虽急,却无以反驳。
这个时候杨非“哼”了一声,冷冷道:“天黑根本没有太阳!”
王富贵及他的六七个小伙伴顿时目瞪口呆,徐山心下大喜丢下棍子也鼓起掌来!
王富贵怒道:“臭小子,就知道跟我作对,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们!”
杨非朝天打了个哈哈,冷声道:“这么多废话,动手吧!”说完从地上抓起一根破竹杆。
王正贵也不打话,手一挥,围在旁边的少年蜂拥而上……
鸭眠城外的小河边,杨非望着东去的河水一阵出神。
徐山不停的按压着身上的伤痕,希望能减轻一些痛苦,当手指朝着那些伤疤用力压上,剧烈的阵痛可以暂时麻痹自己的神经。刚才那一战,他们俩自然不是那七八个少年的对手,不光被打的体无完肤,还被赶出了鸭眠城。
“老大,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徐山望着天空中即将掉落的夕阳心中甚是惶恐,平时在城里至少还能偷吃些酒楼的剩菜,这一出城,连个人烟都没有,眼下肚子已经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
杨非呆了半晌,最后缓缓道:“其实我早发现这不是长久之计,只是不知道未来在哪儿,只好日复一日,于是一年一年。现在被赶了出来也不是坏事,从今往后咱们一定要奋发向上,出人头地,争取做人上人,到时候再回到鸭眠城,那个时候不会有任何人看不起我们,我们也不会再吃什么剩菜!”
徐山捂了捂肚子,瞅着杨非道:“我听你的,老大,不过我现在肚子已经饿的不行了,这样吧,我偷偷溜进城去找点吃的,你就在前面那个山神庙里面等我吧!”
杨非知他好吃,也不劝阻,便道:“既然你饿了,要不我跟你一起走一遭吧!”
徐山摇摇头道:“不用了,老大,两个人反而目标太大容易被他们发现,再说你每次都是被我硬拉这进去,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
杨非怕他出事,道,“我还是去吧,万一你再被他们逮到了!”
徐山晃着自己的大脑袋道:“真的不用,老大,我对那些酒楼摸的熟了,你去反而碍事。你放心,我会小心,你就在那个庙里面安心等我吧!”说罢,便一跃而起,朝城里走去。
杨非见他如此,也只得由他去了。
慢慢的,徐山胖胖的身影变成了一个小点,消失在暮色中。
天空慢慢掉落在无尽的深渊,一切都在下沉,等待才是唯一的命运。杨非感觉自己被扔进了一个麻布口袋中,四周僵硬且黑暗,他挣不睁眼都没有意义。
杨非的父亲的一位秀才,在他的印象中父亲一直很瘦很瘦,他每天会就着豆点大小的油灯看书看到深夜,希望博取功名让杨非娘俩过上好生活,可这终究仅仅只是一个希望,父亲死的那年,杨非才六岁,两年后,母亲因病去世。杨非知道自己永远都会记得那一天。那是一个雨如盆泼的夜晚,杨非摸着额头滚烫的母亲心中感到莫名的恐慌。那个夜晚,他在药房先生的门外整整跪了一晚上,紧闭的大门仍是没有开。第二天,当他拿着房契到张地主家里换了几个碎银子之后,药房的门终于开了。他双手捧着药慌慌张张连滚带爬的跑到母亲床前,母亲那金纸般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温度,只是紧闭的双眼缓缓张开,望着他笑了笑,对他说道:“非儿,我没事,你,好好活……”
在一场漫天飞雪的日子里,八岁的杨非第一次见到徐山,那个时候徐山因为偷吃酒楼的东西被酒楼掌柜的脱掉裤子拿着木板在雪地上不停的打。杨非冲了过去,用自己的小手用力的推开那个木板。然后,他们俩相互望着,笑着,哭着,在雪地里一起被打。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徐山开始喊他老大,其实,徐山比他还要大一岁。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