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点,云浅雪的看法不同。但他只是笑笑,说:“如果陛下差我出战,我定然恳请陛下任命你为我的随军参谋。”
“呵呵,云君,你太看重我了。妇人之见只擅长纸上谈兵,真正的沙场厮杀真刀真枪,来不得半点虚假,我的那点小见识未必派得上用场。”
“公主,我们夫妻之间,你又何必过谦呢?”云浅雪笑咪咪地说,心情大好。
经过卡丹这么一剖析,他对前程顿时明了,那种如在雾中的彷徨感觉消失了。
他暗暗庆幸:对女人来说,美貌与智慧往往难以并全。美女因为外表上的优势而懒于运用自己的脑子,她们一生最大的成就就是找到一个有钱的老公;而不得不依靠自己脑子的女人往往在外表上又难以恭维,所以人们常常看到那种空有著一张漂亮脸蛋却蠢得像白痴的女人,要不就是另外一种女人,那种为不伤自尊心,人们通常委婉地以“心灵很美”来称赞的女人。自己是幸运的,上天竟然赐给自己一个如此完美的妻子,不但美丽、聪慧过人,而且对自己的前程大有裨益。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帝国历七八二年六月二十三日,天气炎热,气候潮湿。在魔族王国前往远东行省的路上,旌旗飘舞,尘土飞扬。长长的队伍正在由东向西徐徐前进,这是魔族讨伐军的罗斯军团。应魔族皇帝的钦令,鞑塔和叶塞两族的农民晕头转向地从忙碌的田地里,丢下了锄地的犁耙集结起来,徵兵官发给了他们武器,告知:“远东地区发生了反对我们神族的大叛乱!勇敢的神族勇士们,去吧,讨伐他们,消灭他们,显示我们神族的光荣!”
“噢!”士兵群中响起了稀稀落落的回应声,更多的士兵拿著武器茫然不知所措,他们那贫乏的头脑还搞不清楚远东发生叛乱,与自己突然被从家里叫出来有什么必然的关系。叶塞族并不是像塞内亚族、傲族、雷族一样以战斗力出名的种族,有人想起了刚刚结束的远东战争,想到了丧命在帕伊城下、瓦伦城下的叔叔和舅舅,想到可能要从此见不到自己那丑陋的婆娘、白痴般的儿子,还有快塌掉的老房子,于是神情黯然。
与士兵们心情截然不同,军团长罗斯公爵心情舒畅,他策马扬鞭走在部队的旁边,不时回头张望著浩浩荡荡的军队,踌躇满志。这是他第二次前往远东作战了,他还记得在七八零年的那场战争中,他的军队连续血洗了得亚和伊里亚两行省的十一座人类城市,成千上万的人类被砍掉了脑袋,那种鲜血喷涌的壮观场面让他激动得不能自已,体内仿佛有一股热流在滚动,浑身颤抖。在接下来的掠夺城市时候,那如山般堆积的战利品更让罗斯大开眼界,发出由衷的感叹:“人类可真会囤积财富啊!”
远东战争结束后,陛下与人类议和了,罗斯以为再也没有机会重温一遍过去的好时光,重温那种杀戮和掠夺的快感了,谁知道,机会来得这么快,远东发生了叛乱,而陛下则把平乱的任务交给了自己,而不是王国出名的战将云浅雪,或者干练的卡顿亲王。
罗斯公爵不由得衷地感谢上苍…真是待我不薄啊!
促使他欣然接受任务的,还有另外一个重要原因:陛下指明要他作为钦使取鲁帝的人头,其中含义不言而明:等镇压下了叛乱,罗斯阁下您就是新的远东总督了!想到占据了远东这二十三个富裕的行省可以给自己带来的巨大好处,罗斯抑制不住地微笑。鲁帝,你这个狂妄自大的家伙,你也有今天!仿佛生怕陛下改变主意似的,罗斯急不可耐地派出前军,手持魔神皇手令去逮捕鲁帝。想到鲁帝的脑袋被挂在旗杆上那龇牙咧嘴的狼狈样子,罗斯兴奋不已。远东的贱民们,你们的末日到了!
“爵爷!”一员传令兵急匆匆地从前面策马迎来,马匹都已经跑到口吐白沫的地步了,队伍前面的步兵自觉地让开一条路,让这通信兵不受阻拦地冲到罗斯跟前。
“什么事情?”
“报告爵爷,加朗大人派我前来报告……”
罗斯满意地点头:“可把鲁帝给逮住了?”
“十分抱歉,大人!在加朗大人到达之前,鲁帝已经率军逃跑了,目前行踪不明。现在,特兰要塞十分混乱,守军已经溃散,加朗大人恳请大人迅速赶到主持大局!”
“什么!鲁帝逃了?!”罗斯震惊莫名。
第六节七八二年,六月二十三日。远东杜莎行省沙丘高地,远东起义军光明王军团宿营地。
烽火漫天。朦胧的月亮已经升上了半空,荒郊的野地上,竖立起了无数顶帐篷和树枝搭建的小棚子,像是在平地上忽然出现了一片林子,光明王进攻特兰要塞的主力大军正在此地安静的睡眠。泛黄的沙地像是镀上了一层金。在一座又一座营帐之间的空地上,棉絮似的薄雾被风吹著,一切都变得蒙蒙胧胧。经过一天辛苦的行军跋涉,士兵们在打来水喂完战马后早已经睡下,各个营帐中响起了忽高忽低的呼噜声。安排值夜的哨兵们也无精打采地围坐在火堆前打著瞌睡,空旷的原野静得吓人。
中军大帐篷内依旧灯火通明,在接到西南军团长官明羽的失利报告后,紫川秀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他乾脆起来继续完成那份写了一半的作战训令:“……经过六个月来同敌人强大兵力顽强而残酷的搏斗,我军在各条战线上都取得了相当的成就。各军团累计歼灭了装备优良的魔族地方守备部队与野战部队的大部分。鲁帝军团实质上已经丧失了大部分的突击力量,而且也逐渐丧失了以其兵力对我军进行反击的能力,远东军已经收复了国土的百分之七十以上。我军已经摆脱了被动的游击逃亡局面,转而控制了战场的主动权,我各军团指挥官应该适时主动地将战争形式转向顽强的防御和积极的进攻!”
煤油灯小小的火种轻轻地跳跃了一下,紫川秀停住了笔斟酌一下,又继续写下去:“形势是乐观的,但我们决不能就此掉以轻心。要清楚地认识到,远东的解放是一条很遥远的道路,我们还要经历无数的苦战和艰争。
一、在西南前线,魔族的凌步虚军团对我占领区侧后构成了很大的威胁。魔族军曾两次对古迪撒行省发动进攻,遭到了我西南军团的坚决抵抗。凌步虚是一员十分灵活的指挥官,他的作战具有高度的弹性。凡是他的骑、步兵遭到我正规军和地方游击队有组织的坚决抵抗的地方,他就抛开这个地段,转向其他方向,寻找我防御中的薄弱环节进行突击,然后穿插渗透,在部分地段上制造局部兵力优势,实施包围歼灭。
彬者,用小辨模的全骑兵机动部队进行长距离的突击,袭击我们的粮仓和辎重车队,屠杀我们的平民和衬庄,然后在我军保卫武装进行有组织的抵抗之前,敌人机动部队已经转移。初次面对这种灵活而残酷的战术,我军付出了不应有的损失。“
紫川秀考虑了一下,把“不应有的损失”划去,代之以“很大的代价”。这样是为了照顾明羽的自尊心。在马兰湖一战中,凌步虚利用小鄙部队引诱马兰城的半兽人守备队离开城池,然后在马兰湖一带全歼了该守备部队,五千多半兽人战士战死,四个团队失去了战斗力,番号从此消失在战斗队伍中。但损失并不仅于此。趁著马兰城守军被歼灭防线上出现的缺口,凌步虚趁机攻进城里,一把火烧掉了半个马兰城,城中储备的粮草全部被缴获了。
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积攒了半年的黄金,好不容易从家族内地购买来的粮食,最终却喂了凌步虚和他部下的绿毛鬼,紫川秀差点想把明羽活生生地掐死。抑制了下愤怒的心情,紫川秀尽量用冷静的语句继续写作战训令:“……鉴于此情况,大本营坚决要求西南军团所属各部队以及地方民兵、游击武装均应在防御前沿展开最积极的行动。为此,应该不停地进行侦察,广泛地设立观察哨卡并辅以灵敏的交通线。前沿部队指挥官切不可满足于被动防御,要与敌人展开以牙还牙的坚决反击,昼夜派出小分队和小集群袭击敌人的营地、指挥中心、粮仓、辎重、仓库等重要战术目标,对敌人的哨卡、巡逻队以及机动营地实施出其不意的打击,破坏其后方,使敌人不得安宁;消灭敌人的侦察哨卡与突击骑兵部队,尤其注意消灭敌人的骑兵部队,以便限制敌人大规模突进我军内部的机动力量。
另,大本营建议西南军团指挥官注意兵力的有效配置。就以往三个星期的战斗来看,处于防守姿态的西南军团将兵力分配得过于平均和分散了,难以形成对敌人有效打击力量,在战斗中处于被动状态。建议西南军团指挥部考虑将分散于沿战线一带的三十六个城市和六百一十三个村庄中的驻守部队进行集中,组建两个到三个规模较大且具相当战斗力的野战集群(十到十五个团队为一集群,驻地可由军团根据实际情况自行决定);另外筹建若干全骑兵机动纵队(两列三团队),该机动部队将用于侦察、大规模骚扰敌人后方以及拦截、消灭敌人的骚扰部队。各部队原驻守地区,除有粮仓、指挥中心、重要矿产中心等需要重点保护的战略目标外,正规部队撤离后,防务原则上移交给地方政府组织的民兵、游击队、自卫队来接管。“
紫川秀非常烦恼,明羽在凌步虚手上已经吃了几次亏了。今天被吃掉一个团,明天又拿下一座城,这样零碎的打下去,虽没有决定性的大会战,但损失加起来也相当可观。紫川秀曾考虑过换一员将领,但白川和罗杰都各自统帅大军在执行任务,此时不宜抽调他们。半兽人将军布兰倒是智勇双全,只是对上凌步虚这样的经验丰富的老手,他还太嫩。换他去,未必能比明羽更好——明羽怎么就不想想,把他分散在那十几个城市、几百个乡镇里的守备队集结起来的话,足可以组织十万人、三个整编军团,可以使他在总兵力凌驾于凌步虚之上,足可以威慑敌寇保卫整个西南战线了。
想了下,紫川秀又加上一句:“在尚未建立地方政府和地方武装的地区,正规部队应组织地方居民进行民主选举,选出地方政府,待地方政府控制住局势并组建起足以维护本地区安全的武装力量后再行撤离。
“鉴于西南战线的重要性,大本营拟从东南军团(罗杰军团)和大本营预备队军团(紫川秀直属军团)中抽调力量增强西南军团的力量。增援总计有:佐伊一六团、佐伊一九图、佐伊八九团、哈特三三团、龙人四团,及秀字营之九、十、一一、一二等四大队。以上部队将在五月底之前全部划归西南军团指挥。”
写完这一段作战训令,紫川秀放下笔来,长长地舒了口气。
“凌步虚,王国一流的名将。”紫川秀轻声地喃喃自语。他打开帐篷的帘子到外面伸伸懒腰舒展身子。远远近近的一切都沉浸在静谧的梦乡中,仿佛连大地都沉睡,习习夜风扑面。
天上的星星显得更高了,黑暗更加浓重。
他又回到帐篷中来,夜已经很深了,他却也没有睡意,心头像梗著点什么事似的觉得不自在。当年在魔族军中的时候,凌步虚那双精光四射的眸子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第一眼紫川秀就看出来了:那是个极其聪明干练的人。凌步虚的战斗经验十分丰富,明羽虽然也是自己麾下屈指可数的防守型好手,但凌步虚经验的老辣不是他所能比拟的。他计算了下,加上了增援部队,明羽手上的力量应该可以和凌步虚持平,紫川秀并没有奢望明羽能战胜对方,他只是希望明羽就算赢不了,也不该输得很惨,只要可以维持住战线,拖住凌步虚就可以了。
在他的计画中,现阶段的目标分三步。第一步是先全力铲除掉鲁帝的残兵败将,夺下魔族在东部最后的据点——特兰要塞,起义军在东部就有了一个坚实的防守堡垒。接著留下一员可靠的将领,比如说白川,镇守特兰要塞,建立远东的东部防线。
第二步,将远东军的主力掉头西向,与凌步虚决战,力争尽快将其部队击溃。
第三步,击败凌步虚后,远东境内基本已经肃清了魔族的大部队,除了由少量部队进行境内的治安和剿匪工作外,接下来可以将防卫的重心放在东部。紫川秀打算以特兰、沙加等几个大的要塞为要点,重建远东的东部防线。
当然,紫川秀想,等到可以御敌人于国境之外,自己就可以将精力放在国内的建设上面,战争时期抛荒的耕田要重新耕种、要进行土地的平均分配、要建设工矿业、要从家族内地引进远东自己的工厂和技术——用不了五年,自己曾向布丹长老许诺过的新远东就将要出现了!
当然,这一切得有个前提,前提是魔族不再向远东派遣新的镇压部队,起码在自己击败凌步虚之前不要派遣,否则,自己将重又陷入东西两线双面作战的困境。紫川秀也知道,要魔族王国眼睁睁地看著它手边的肥肉被人夺走而不做声,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但既然魔族王国的高层在一年多的时间里都没有对远东的反叛做出反应,也没有发现新出现的镇压部队,这令紫川秀产生了一丝希望:也许奇迹会出现呢?
等到新远东建立……紫川秀心头泛起一阵悲哀:此生已经注定孤独了,再多的丰功伟业,又有什么意义?他记得,在那些最绝望的日子里,最为了排斥心头那荒漠似的空白,自己亡命地战斗,在每次战斗中都身先士卒,策马冲锋在全军阵头的最前面,近乎疯狂地冒险,无数箭矢“飕飕”地从耳边擦过的风声连续不断,体验那生死边缘的极度刺激来使自己忘却孤寂,并且以此为乐。他意识到,在战争初期自己种种显得幼稚的心情,已经变得一去不复返了。他变得冷酷无情,怀著冷漠、蔑视的心情拿自己和别人的生命当儿戏,这赢得了部下们的尊重:“光明王好样的!”只有自己知道,这不过是一种自暴自弃,是一种失去挚爱之人后,绝望地自寻死路。
隐隐地,他泛起了一丝恐惧:当有那么一天,真的驱逐了魔族恢复了远东的自由,自己将何去何从?到哪里再去寻找这种出生入死的刺激来使自己排遣寂寞?哪里还有新的战场可以让自己忘却悲痛?或者,难道,曾经叱吒风云的伟大光明王,他的下半辈子就要在酒精的浸泡中度过了吗?自己会变成一个浑身酒气、口齿含糊不清的乖张老头,每天最大的事业就是调戏稍有姿色的女招待?
紫川秀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与其这样慢慢地糜烂沉醉,倒不如在与魔族的战争中壮烈地战死——当真相大白,消息传回帝都的时候,她还会不会为自己痛心?
贬哭吗?
夜已经很深了,外面传来了孤独的荒外野狼鸣叫声,声音凄凉又悠长。今天大军一气走了四十多里路,想到明天还要继续赶路,紫川秀收回思索,打了个呵欠打开了行军毯子。忽然,他住了手:帐篷门外传来窸窸嗦嗦的布帘响声和轻微的脚步声。
紫川秀反手按上了腰间的洗月刀,出声问:“谁?”
“光明济世。”一个清朗的男声隔著门帘回答,正是今晚的安全口令:“殿下,我是布兰大人派来的传令兵,有紧急军情求见!”
“永照大地,请进。”紫川秀回答了口令的下半截,白光一闪,洗月刀无声地出鞘,紧紧握在手中。他目光炯炯地盯住了帐篷门帘的方向,眼睛一眨不眨。
“滋!”突然响起一阵撕裂耳膜的尖锐剌响,厚帆布制造的帐篷门帘无声无息地被击个粉碎,碎片迎风卷进了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