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帝林娓娓道来,感受到他语调中流露的真切哀伤,白川忽然感觉,眼前的人是个极端矛盾的人。他可以无动于衷地屠杀百万人,却对文明的菁华消失而伤感。
或许在他看来,人命太过短暂,根本不值得珍惜,只有文明才是永恒的。在冷酷无情的背后,他有着诗人的敏感和忧郁气质。
和帝林并肩望着火场,感受热浪迎面冲来,白川坦然地说:“大人,我们都不是神,只能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处事。若人类被征服,再多的文明宝藏也没人欣赏,你我别无选择。”
“是啊,别无选择。”帝林慢慢重复着这句话,笑笑:“让我们回归正题吧。白川,你是紫川秀的头号亲信,他从远东冒那么大风险派你过来,不是让你陪我们喝茶聊天的吧?”
“大人英明。秀川大人派我回来观察帝都形势,并有几句话想转告帝都的守军指挥。”
“听说今天下午你已经见了宁小姐,为何不说给宁殿下听?”
“大人,秀川大人让我转告的,是真正能决策的帝都指挥官!”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已了然。
紫川宁虽然号称帝都最高指挥官,但据白川的观察,实际的决策者却是帝林。他才是帝都守军的真正指挥,真正能决定帝都命运的人。
“很好,”帝林既不否认也不肯定:“现在你可以说了吗?”
“监察长大人,恕我冒昧转达紫川秀大人的话。首先,紫川秀大人问,依照您的判断,帝都能不能守住?”
“守不住。”帝林很干脆地回答。
“啊,”白川吃惊道:“大人为何如此说?您不是才刚刚大败魔族兵马,形势大好吗?”
帝林锐利的目光望着白川:“这句话也是紫川秀问的吗?”
白川才发现自己的冒失:“抱歉,失礼了,这是我好奇问的。”
“我们今天虽然大捷,但未能全歼魔族先锋军团群。当魔族卷土再来,他们必然会吸取教训,不再强攻帝都,而改为从我军薄弱处选择突破,很可能会强渡瓦涅河,迂回到我军的侧后,这样,他们既可攻占西北平原,也可以断绝我车粮道,对帝都实现大纵深包围。瓦涅河防线太过宽广,我们并无多余兵力防守,若他们真的渡河了,我只能劝宁殿下当机立断,立即放弃帝都率军向西北后撒,与明辉统领会合,如此才能避免被包围覆没的危险。”
听得帝林详细的解释,白川脸上掠过惊讶的神情。
帝林立即察觉了:“怎么?”
“啊,大人您的说法令我太吃惊了。”白川低下头,掩盖心头的震惊。
出发之前,紫川秀对她说了几乎同样的话:“帝都是天下坚城,家族囤积重兵于此,魔族不可能轻易攻下。最怕就是魔族绕开帝都,直接渡河冲往西北平原,对帝都守军实现迂包抄,那才是我担心的!若是守军指挥应付不当,很可能全军在帝都被合围全歼!这种情况下,守军唯一的出路就是撤退,或是撒往西北,或是撒往西南。但帝都屏障一失,魔族将以狂潮之势席卷大陆,家族覆减在即!”
名将之所以成为名将,并非幸至,深远的目光和战略大局观,那是成为名将的必备条件。
万里之外的紫川秀运筹帷幄,光靠推测就预知了帝都的战局,而帝林在大胜之后却保持清醒头脑,两人得出了一模一样的结论。
她深吸一口气:“秀川大人吩咐我,若是帝都指挥回答说”可以守住“,那我下面的话就没必要说了。若是回答说”守不住“的话,大人有一句话让我转告您。”
“什么?”
“务必坚守,强援会自西而至!”
帝林微微皱起了眉,沉思良久,他慢慢地问:“紫川秀指的是流风霜吗?”
白川镇定地回答:“大人,我不知道。秀川大人只跟我说了这么一句话,我也不清楚他什么意思。”
帝林静静望着她:“白川阁下,此事关系重大。是守是撒,关系数十万将士性命,关系家族存亡,更是关系人类文明传承。你确认,紫川统领真的说过那句话了吗?”
“大人,这确实是秀川统领原话,我一个字都没改。”
“他对流风霜就那么有把握?万里之外,他怎么就确信流风霜一定会来增援呢?”帝林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仿佛在问白川:“莫非,他事先与流风霜有过默契?流风霜究竟给了他什么样的承诺?”
白川无法回答。她说:“大人,依我对秀川统领的了解,他既然敢一这样开口。定然是有把握的。”
帝林没有答话。他静静眺望着火场,沉思不语。
过了好久,他眼中现出了决意:“白川红衣旗本听令!”
白川肃然立正敬礼:“下官在!请大人吩咐!”
“魔族军新败,巡查必然松懈。回到远东时,你帮我带话给紫川秀,原话转述!”
“是!请大人吩咐!”
眺望着东方通红的天际,帝林的语调抑扬顿挫,缓慢而有力:“生死相托,国运相托。阿秀,我相信你,一切拜托了!”
望着那张秀气而决毅的脸,白川眼眶渐渐红了。
她知道,帝林已将自己的性命、全部帝都守军的命运、国家的存亡,全部都寄托在紫川秀的承诺上了。
千金一诺,生死无悔!此种兄弟简生死相托的信任,男儿温馨的热血,不由不令她热血沸腾!
她用力地一个敬礼:“大人,请您放心!我定当转达!”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