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灯火通明,乐山看过去的方向正是入口,当中一个人被绑着正在接受审问,不用多说,此人正是韦雪。乐山心中一拎,立刻开始盘算起如何寻找机会施救。背对乐山的帐中虎皮靠背椅上,端坐着一人,乐山看不见他的形状,却能听见他的声音,只听他此时正在说到:“你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大唐派来的细作?”
韦雪昂着脖子,根本不去理睬他,旁边一个将军打扮的人大呵一声:“逮!王子在问你话呢,是不是不想活了!”
韦雪鼻子轻哼了一声,“我如果是奸细,还会大摇大摆的冲撞你的马头?你们这些蛮子是不是没长脑子!”
“住口!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啊,给我重责!”将军写一声令下,几个军士拎着棍子冲进大帐。
“你们敢!”韦雪毫无惧色,气势凛然,冲着椅上之人道:“你敢伤我一根汗毛,我大唐的军队定将你南诏夷为平地!”
“看来你果然有些来头。”王子的声音再次传来,他冲将军和士兵们挥挥手,“不得无礼,你们退下!”这个声音好生的熟悉,乐山躲在帐外,心中狐疑。
“我不会伤害你,不过你如果什么都不说,我也不会放你走!”王子站起来走向韦雪,这背影更加熟悉。此时军士们已经走出帐篷,帐内除了王子和韦雪,只有刚才那个将军和两个贴身侍卫,正是最好的时机。乐山用身前守卫的佩刀在帐篷上划了一个口子,纵身跃了进来。
“什么人?”将军和护卫们刚刚反应过来,人影已经落在了王子身后,佩刀正架在王子的脖颈之上。
“乐山!”韦雪初见之下,高兴异常,脱口而出呼唤乐山的名字。
“我来救你,你别怕!”乐山手腕用力,怒目而视众人,道:“都给我退下,不然要他的命!”
“谁要你救!”韦雪刚刚还激动万分,一瞬间又想起自己还在生乐山气,脸涨得通红,扭头赌气不理他了!
韦雪不说话了,那位王子却出人意料的突然喊道:“师兄!”乐山闻言大吃一惊,转到王子的身前,定睛一看,这一看不要紧,乐山扔掉佩刀,二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原来这南诏王子不是别人,正是当年与乐山在少林寺患难与共的三兄弟之一,圆志-黄志诚。
九月青城(70)
原来这黄志诚是南诏大王凤伽异的长子阁逻凤,当年南诏王为了更好的了解大唐的文化,建立人脉、网络人才,同时也是为了锻炼儿子的心志,才会让阁逻凤化名黄志诚,以员外之子的身份花钱进入少林寺,这才有了和乐山同甘共苦的少年经历。难怪当年他能介绍乐山去健康当捕快,原来其父和朝廷里的官员还是有些关系在里面。两人都没有想到今生还有相见的机会,想起当年的兄弟情谊,自是激动万分。
凤伽异立刻让人给韦雪松绑,听乐山说还有几位朋友在客栈等候,又立即命人去将天赐等人请来,乐山替众人引荐,大家坐下来不免彻夜长谈。
乐山把二人自从少林寺分手之后的经历,尤其是寻查青城之宝的一路缘由一一告知凤伽异,凤伽异也将南诏与大唐的恩怨和如今的战事情况讲述了一番。
原来这南诏国古为蛮荒之地,分为东爨和西爨两个主要部落,也就是汉人所称的乌蛮与白蛮。乌蛮族大姓为孟,三国时诸葛亮南征,七擒孟获,建宁郡爨习,就在这里。到了本朝,西洱河地区又分裂成六个大的部落,以酋长为王,先后成立六个诏,分别是蒙嶲诏、越析诏、浪穹诏、邆赕、施浪诏和蒙舍诏,六诏势力大致相等,不相臣服。而凤伽异一族就属于六诏中的蒙舍诏,因为地处南方,亦称南诏。南诏国王姓蒙始祖名舍龙,太宗时让位给其子细奴逻,后被高宗任命为巍州刺史,从此臣服与大唐。后五诏与河蛮部落,受吐蕃威胁,常弃唐归附吐蕃,而南诏始终附唐,因而得到唐的支持。玄宗封凤伽异之祖父皮逻阁为台登郡王,后赐名蒙归义,进爵为云南王。并给与辎重支持,皮逻阁据此接连战胜河蛮,取太和城;后乘胜兼并五诏。当时唐与吐蕃争夺安戎城,战事激烈,皮逻阁攻五诏,有牵制吐蕃的作用,因此唐派遣中使王承训、御史严正诲参与其军事,先灭越析,次灭三浪,又灭蒙嶲,很快统一了六诏,成立以西洱河地区为基地的南诏国。南诏由此统一,而凤伽异的祖父也成为第一任的南诏王。
然而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南诏与唐各有自己的想法:南诏国王想继续兼并,成立一个大白蛮;而唐力助南诏统一,是想南诏出更多的力去牵制吐蕃,而不是继续扩张。因此二者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明显。这种矛盾,在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和他的属官即姚州太守张虔陀上任之后,变得更加不可调和。
六年之前,凤伽异的祖父病逝,传位给儿子阁逻凤,照惯例,新任南诏国王都要谒见都督府都督,于是阁逻凤携妻子同往。谁知道这太守张虔陀卑鄙放肆,因为知道一些南诏扩张土地的计谋,所以肆行要挟,不仅勒索贿赂,竟然侮辱阁逻凤同行的妇女。堂堂南诏大王,哪里受到了如此侮辱,凤伽异的父亲大怒,遂起兵攻破姚州府,杀张虔陀,并取羁縻州三十二州。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为人狂妄、急躁,闻听此事,岂能善罢甘休,次年率兵八万往击南诏,乃父本想求和,谁知鲜于仲通自恃兵多,刚愎自用,不允。双方战于西洱河,皆伤亡惨重,唐败。南诏本身贫弱,必须依附一个大国,既被唐逼迫,只好归附吐蕃,从此南诏与大唐战事不断。此次太子李亨率剑南留后李宓,领军七万,会同流散败军共十万人再次来犯,正是多年积怨的再次爆发。
听完凤伽异的讲述,众人唏嘘,为了一己私欲引来血流成河,百姓的苦难似乎永远没有尽头。“此次一战,在所难免,不知道又有多少生灵要遭涂炭。” 大帐昏黄的灯火下,凤伽异神色黯淡,从小接受大唐文化和佛家思想的教化,他根本不愿打仗,尤其不愿意与大唐兵戎相见。可是身为南诏的王子,自己的国族有难,又怎能不承担大任?
“为何不派使臣向大唐议和?”
“我父已数次派出使臣,不是有去无回,就是被重责驳回。如今朝政被杨国忠这一帮昏官庸臣把持,借战事他们正可从中渔利,又岂会轻言罢兵。”
“皇帝难道不知此事?”
“我听说皇帝现在整日沉迷酒色,哪里还顾得上朝政?”
“韦雪,此事能否通过你父亲向皇帝禀奏一二,化干戈为玉帛,以免无辜枉死。”乐山转头问韦雪,韦雪虽然刚刚还在和乐山赌气,但是遇到此等大事,她还是轻重于胸,明了大意,道:“南诏之事,并未听我父提过,恐不是他权责之内的事。况如果真是杨国忠等人有意为之,即便我父上奏,料也难有改变。不过此乃关系千万百姓士卒的生命,确实应当让圣上知悉,但是现在我们距离长安千里之遥,而且我也不知道会不会回去……”
韦雪的言语让凤伽异颇感诧异,遂问道:“这位姑娘是?”
“她是当朝凤阁侍郎韦承庆的千金。”
“原来是韦宰相之女,怪道谈吐非凡,凤伽异多有得罪,还请韦姑娘多多担待。” 凤伽异深施以礼,又道:“如蒙大恩,化解战事纷争,凤伽异在此带南诏百姓和数万子弟拜谢姑娘的再造之德!”说罢,抖泡袖就拜。
韦雪受宠若惊,赶紧将凤伽异扶起,“王子快快请起,如此小女子哪里受得。这样吧,我且修书一封,您派人送与我父,禀明此事。至于能否进到绵薄之力,就要看天命了。”
“韦姑娘,有此心肠已是难能可贵。” 凤伽异立刻命人准备笔墨,韦雪将前因后果修书一封,派快马星夜送往都成。
把信送出之后,肖天赐荐言道:“不过此事就算被皇帝得悉,愿意休兵,这一来一去至少也要一个月,那时恐怕两军已经交戈,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要想想如何对战和拖延。”
“肖兄台此话甚对,不知道师兄和几位英雄是否愿意留下来协助愚弟应对,若蒙不弃,我凤伽异感激涕零。”
闻听此言,乐山等人犹豫了。此行千里,为的是查寻青城之宝,现在刚刚有了些因果的端倪,虽然没有下一步明确的线索,但是否要卷入这无妄的战争,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一时无法有一个明确的答复,乐山请凤伽异容他们商量一下,稍候再说。众人疲倦,凤伽异将大家安顿至都督府中,自己也将指挥部移至其处,方便与乐山叙旧、共谋。
虽说都很劳顿,但是后半夜安顿好之后,大家都还是没有睡好。韦雪依然在生气,硬要拉着蒋灵儿,带着雪奴住在一起,蒋灵儿借机把红月和乐山的事情向她解释了一番。乐山却在寻思着赵无极的话,整个前因后果竟是如此出乎意料,如果他的话是真的,如果所谓的青城之宝真的是玉玺,那么还有没有继续寻找下去的价值。即便要寻找,依施金鹏临死之言,此物与那孩子都被半路劫杀了,那么又该如何寻找呢?然而青城之宝真的是那玉玺嘛?如果说韦宰相强方百计寻找玉玺是为了避免有人利用其复辟大周,还勉强说的过去;那么武当清虚道长为它出卖青城道人又是怎么回事呢?瀛海洲一行之后,一切似乎都找到了答案,但一切的答案似乎又离真相差了毫厘,让乐山百思不得其解。加上和凤伽异的兄弟重逢,和韦雪的情感纠葛,每一样都足以让乐山辗转反侧,无以入眠。
九月青城(71)
次日中午,凤伽异盛情款待了乐山一行人,筵席之中却突然得报,大唐的先锋部队已经在城外三十里扎营,王子虽然心有准备,还是不免大惊失色,速速回营运筹,只留下乐山等人空对筵席。该走还是该留,几个人也该好好商讨一下了。
韦雪坚决不愿意趟这趟浑水,不仅仅因为对阵的是大唐的军队,更是因为南诏与大唐的战事和此行的目的完全无关,更何况这是战争,是政治,是他们这些武林儿女完全不懂,也完全无法左右的事情。卷入这样的漩涡,将会一发不可收拾。天赐却不以为然,此行虽然是为了寻找青城之宝,但是一来没有此物明确的线索;二来对于肖天赐来说,寻找青城之宝的目的也是为了弄清灭门的真相、或要挟当朝政要,重建天山派。现今如果帮助南诏王子对于唐兵,立下功劳,将来自然能够得到南诏国的支持,到时候重新振兴天山派就来得容易的多了。所以肖天赐力主留下来帮助凤伽异,这样乐山感到两难。
“反正我不会留下,大不了回长安去,告诉父亲有关青城之宝的线索也算我尽过力了,就算他依然逼我远嫁,最多浪迹天涯、远走高飞就是了。”言语不合,韦雪气不过,拍案而起,转身就走,把几个人晾在了席上。
“李大哥,你去劝劝妹妹,我们一行而来,让谁落单了都不好,凡事好商量。”蒋灵儿平时不太说话,关键时候却很识大体,见状赶紧让乐山去开道韦雪。
乐山硬着头皮,来到韦雪居住的厢房。韦雪正在赌气收拾着自己的包袱,听见乐山走进来,却也不理他。乐山不知该如何开口,一声“韦姑娘……”就顿住了。
“如果你是来劝我留下的,那大可不必了!”韦雪猛一回身,满脸怒容,还带着一丝湿润的眼神和乐山撞了正着,久经江湖的乐山却被小姑娘的模样镇住了。
“我承认你说的对,这里的事情和我们无关,我们没必要参与,不过凤伽异是我情同手足的师兄弟,天赐又是我们共患难的朋友,有什么事情大家还是心平气和的商量,别这么冲动的好!”
“谁冲动!”劝韦雪不要冲动,韦雪却更加气不过,把手上的衣物一摔,大声道:“我本来就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这些人不是你的同门,就是你的兄弟,我无缘无故的跟着来才是冲动!现在我走了,正省得你们清静。”说到最后,韦雪再也忍不住眼泪,背过身去,哇的哭出声来。
乐山大风大浪见得多了,却没有经历过年轻女孩子的眼泪,一时间站在韦雪身后,想要去安慰她,却又不知所措。突然之间他有了一种想要紧紧抱住眼前这个女孩的冲动,想要用心好好的去保护她。然而他不敢,犹豫再三,只是用手轻轻的拍了拍韦雪的肩头,一瞬间又似触电般的离开。面色噔的红了,幸好韦雪背对着自己,看不到。乐山结结巴巴的说:“别这么说,你也是我们的朋友。”停了一会又说:“我也不想借助谁的势力建立什么功业,如果天赐他们一定要留下,那么我就陪你一起离开。如果你不愿再找什么青城之宝,我就先送你回长安就是了。”
听完乐山的一席话,韦雪的抽泣渐渐平复下来,心中却越发的波澜起伏,脸红一阵白一阵的不敢扭头。乐山以为她还在生气,也不敢吱声,过了良久,韦雪才慢慢的转过身来,轻身的道:“你说的是真的?”
突然从大发脾气到娇声软语,韦雪泪犹未干,仿佛一枝带雨的梨花,乐山更加招架不住,只有木楞楞的点点头,心里扑腾扑腾的跳个不停。
“其实我也不是故意想和大家作对,我只是觉得战争的事情不是我们的初衷,我也不一定要回长安的。”韦雪说到这顿了一下,脸愈发的红了,“我情愿到处查查青城之宝的线索。”
“好,我这就去和天赐他们商量一下。”乐山转身离开,走到门口,犹豫了一下又回身对韦雪说道:“我和瀛海洲的红月姑娘只是……”
“我知道,灵儿姐姐已经和我说过了,你是为了办案才去的那种地方。”乐山还没有说完,韦雪就打断了他,略带娇羞的大度让乐山心里有一番说不出的滋味。
来到天赐的房中,灵儿正在开导天赐,乐山向他们细述了自己的意见。虽说大家志向不同,分道扬镳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是毕竟患难一场,天赐表示要仔细考虑考虑再给乐山答复。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天赐找到乐山,表示愿意一起离开,毕竟参与这场纷争的结果也是未知的,何况如果乐山走了,南诏王子会不会重用自己是两可。不过下一步大家该往哪里去,却是应该认真决定的问题。
“这青城之宝如果真的是玉玺,就算我们找到了也没什么用啊。”天赐对未来的方向还是心存疑虑。
“如果青城之宝只是玉玺,韦宰相找它还有些道理,安禄山也找它就有些奇怪,清虚为此出卖我父亲就更加说不通。而且这玉玺明明已经托镖并且被劫,为什么多年之后大家还要去青城山找?而传说最后又被一个类似江湖隐士的龙梦云夺走,如果说政治势力可以借玉玺兴风作浪,那么隐士夺取它而后消失于江湖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你的意思是青城之宝不只是玉玺这么简单?”
“有很多细节我暂时也想不明白,但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就算是玉玺,如果我们能够找到,也可以拿去找我父亲,用来交换事情的真相,说不定也能帮你们天山派重建。”韦雪旁敲侧击。
天赐沉吟了一阵,道:“那我们现在该往哪里去?”
这个问题却难住了大家,确实目前没有任何的线索可寻,大家都沉默了。
“那个用二胡的高手应该了解更多的事情,可惜当年在扬州逍遥馆我不知道他就是此事的关键人物,擦肩而过,如今却不知道去哪里找他。”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