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说不出的坚强。
后来韦氏拿了饭菜去喂怀瑾,可怀瑾却把她手里的碗筷全部打掉了,哭着喊:‘我要见璧儿,寡人要见璧儿!’反反复复地喊,一会儿我,一会儿寡人。韦氏忽然也疯狂起来,拿了扫帚,用力把地上的碎片与饭菜往墙角扫,好像跟它们有仇似的。扫完,她扑上去抓住怀瑾,拼命摇晃着他的身子,咬牙切齿地笑:‘很好,很好,我跟了你这么多年,儿子都八岁了,在你心目中算什么?兄弟如手中,妻子如衣裳?怀璧死了,他死了!你还惦着他,念念不忘你那个宝贝兄弟!可他死了,现在的璧儿不是他,是萧然,是你的仇人,是灭了你国家的仇人!你醒醒吧,你醒醒好不好?!’
她笑得眼泪也下来了,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听来好像荒漠里野兽的嘶鸣。她哭几声又笑几声,如痴如狂。怀霈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喃喃地唤着母后。韦氏好像有些清醒过来,死死地盯着怀瑾,属下只觉得她的样子特别诡异,可她的声音却变得很温柔,道:‘大王,我是你妻子,是与你同生共死的妻子啊。你现在这个样子,叫我好心痛。我怎么受得了,怎么受得了你这样?你知道么?我有多爱你?当年我是费了多少功夫,才在秀女中脱颖而出,引起你的注意?大王,我们是夫妻啊……”
这侍卫口才极好,描述得绘声绘色,周围的人听得浑身泛起寒意,特别是那些跪在地上的廉国人,一个个瑟瑟发抖起来。
萧潼见此情景,摆手示意他先别说,然后喝令那些人解散,各自回住处去。一百多人作鸟兽散,萧潼才命侍卫继续说下去。
“属下见那女人的样子近乎疯狂,正自心下骇然,忽然看到她走到怀瑾身后,从地上拿起焚香的铜炉,猛地举起,往怀瑾头上砸去。这一下动作又快又狠,连怀霈都没预料到。等属下冲进去,就听怀瑾发出两声惨叫,倒在血泊中,抽搐了两下就气绝身亡了。”
一阵冷风吹到身上,萧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看了那名侍卫一眼,声音遥远而空洞:“带我们去,到怀瑾房间去。”
怀瑾头破血流地倒在地上,早已气绝多时,怀霈抱着头缩在床上,手指死死抓住自己的腿,牙齿发出打战的声音。而韦王后却象一个没有灵魂的雕塑一般坐在床边,脸色惨白,一双眼睛里满是死亡的气息。
直到萧潼与萧然进来,韦王后才如梦初醒地站起来,缓缓回过身,缓缓跪下去。
萧潼怔住,这样烈性的女人,第一次被押进宫时都是在侍卫的逼迫下才下跪的,现在竟然主动向他跪下,她想干什么?
连怀霈也没想到他母亲的反应,从臂弯里抬起头,小脸肿胀得好像要裂开一般,目光却呆滞地看着眼前的人,只有在扫到萧然身上时,才有些许颤动。
“陛下,我丈夫已经死了,我不求别的,只求陛下能够好好安葬他。人死百了,一切恩怨都随风散去吧。你是天生的霸主,可是这世上弱肉强食、你争我夺,谁又能料准将来?所以,我祈祷陛下江山永固、福寿绵长。”韦氏说着,缓缓磕下头去,声音苍凉得好像一位七八十岁的老人。
萧潼暗暗叹息,声音低沉地道:“朕准你的请求,按王公之礼厚葬怀瑾。”
“请陛下隆恩。”韦氏慢慢抬起头,就在抬头的刹那,她的手忽然动了,一枝尖细的簪子夹在她指缝间,忽然往自己喉头刺去。
鲜血噗的一声溅出来,韦氏的瞳孔慢慢突出,人慢慢倒下去,唇边竟然露出一丝笑意:“大王,臣妾来了……”
萧然站在萧潼身旁,离他有一步距离,而韦氏跪着,低垂着头,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一霎时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凝结成冰,手足僵住,一点也不能动弹,眼睁睁看着韦氏倒下去,停止呼吸。
“母后!”怀霈一声惨呼,人从床上滚下来,还没等爬到韦氏身边,手脚一阵痉挛,人就昏了过去。
萧潼被眼前惨烈的场面震得心头颤动不已,身为帝王这么多年,前后灭过四个国家,可从没哪个国家的国君、王后死得如此悲惨。他怔怔地看着这一地的血和两具可怕的尸体,还有连在怀瑾身上的铁链,鼻子里闻到血腥味,忽然觉得想吐。
他转身走到庭院中,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吩咐宇文方:“怀瑾夫妻俱已死亡,按王公之礼厚丧他们,命人清理这间房间,封锁起来。”
“是,属下遵命。”
萧然抱着怀霈走出来,走到萧潼身边,双膝跪下,仰起脸来。庭院中灯火通明,照出萧然苍白的脸,以及黑眸中深藏不住的悲哀:“求大哥开恩,容小弟收养怀霈。他还是个孩子,如今遭此打击,小弟怕他承受不住。”
萧潼脸色一变:“然儿,你忘了朕今日是如何教训你的?”
萧然依然抱着怀霈,将两个人的重量一齐压在膝盖上,慢慢俯下身:“大哥,就算有再大的风险,小弟也认了。小弟不能眼睁睁看他孤苦伶仃地活在这个世上,永远背负亡国之耻。孩子还小,他是无辜的。大哥乃是仁君,还请大哥开恩。再多责罚,小弟也甘愿领受,只求大哥恩准。”
“你!”萧潼觉得有些晕眩,是今夜的月光太亮?还是房里的血腥味太浓,为什么觉得胸闷气短?“三弟,你考虑清楚,就算这孩子怀着复仇之念,你将来养虎为患,你也不后悔么?”
“小弟绝不后悔!”萧然清清楚楚地道,“纵然他真的怀着怨恨,小弟也相信能够感化他。小弟相信,孩子的心是纯净的,只要好好引导他,他一定能走上正道。”
“很好,既然这样,朕允了。”萧潼再次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望月,“今晚月色如此美好,不能叫怀瑾破坏了我们的心情。走,朕与你回去,继续我们的晚宴。”
萧然见大哥如此随和,轻易同意了自己的请求,心中大喜:“多谢大哥。”
????????????????? 第九十章 疼爱
马蹄踏着满地月光,晚风拂动车帘,洒下一片清凉。宽敞的马车内铺着软软的地毯,一盏琉璃宫灯悬在车顶,映出萧然明月般皎洁、清逸的面容。熟悉的龙涎香味萦绕在他身边,萧潼的气息平和而温暖,完全没有平日的沉肃、冷峻。萧然几乎是满怀感激地看着大哥温和的双眸,一手托着怀霈,一手贴在他后背,缓缓度入真气。
萧潼看着怀霈,看得很专注、很入神,深黑的瞳孔越发不见底色,似乎陷入了沉思。
“大哥在想什么?”萧然忍不住出声询问。
“朕要下一道旨意。”萧潼眼里闪动着睿智的光芒,如同无数次他在金銮殿上做出决策的样子,“朕打算追封怀瑾为南安侯,怀霈为南安世子,将来继承侯位。他暂时住在你府上,成年后朕给他另建侯府。”
“大哥?”萧然惊讶不已,大哥难道已经摒弃前嫌,不再记恨怀瑾当初对他所做的事?大哥真的变了许多,先是允许怀瑾与廉国王族住进沐恩馆,刚刚答应韦氏以王公之礼厚葬怀瑾,现在又计划追封怀瑾的侯位。是为了怀霈么?是这可怜的孩子引起了大哥同情?“大哥莫不是为了怀霈?”
萧潼摇头:“怀瑾已死,人死百了,再深的仇怨也该烟消云散了。朕这样做,既可显示朕的宽容,又安定了廉国那些人的心。等再过一阵子,董柯接管廉州,一切稳定下来,朕还打算将那一百二十五名廉国王室成员放回廉州。”
萧然恍然大悟:“大哥真是深谙帝王之术,善于收买人心。”
萧潼斜他一眼:“你这是夸朕还是贬朕?”
萧然笑道:“小弟岂敢对大哥不敬?大哥在小弟心目中一直是英明睿智的,只不过现在的大哥不仅善用权术,更善用仁术了。”
“混账东西!”萧潼咬牙切齿地骂,“字字含沙射影,还说在夸朕?是不是朕这两天对你太客气了?”
萧然赶紧做恭顺状:“小弟不敢。大哥账上早已记了小弟好几笔罪状了,小弟难道还嫌责罚不够么?”
车过丰桥,怀霈在萧然怀中动了动,喉咙里咕哝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到萧然,喃喃唤道:“叔叔,是你?”苍白的嘴唇微微蠕动,看起来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裂。
“霈儿,是我。”萧然把他轻轻放到身旁的座位上,看着他的眼睛,用很轻、很柔的声音跟他说话,唯恐惊吓了他,“你现在在马车上,我和皇上在你身边,我现在带你回靖王府。你父王母后都已经不在了……”
一句话好像天崩地裂,又好像晴天霹雳,怀霈突然从噩梦中惊醒过来,身躯剧烈地颤抖,双手抱紧膝盖,人往座位里缩,乌黑的大眼睛里充满惊恐、怀疑、绝望,脸色惨白。
“霈儿,别害怕,我在这儿,你看清楚。”萧然看着他的样子,心痛难忍,再次伸手,将他拥入怀中,柔声安慰道,“霈儿,你清醒些,你父王与母后已经不在人世,但你不是孤独的。你还有我,我会领养你,让我做你的爹爹,让我来照顾你。”
怀霈睁大眼睛看着萧然,仿佛第一次认识他,又仿佛听不懂他的话,他咬紧嘴唇,一言不发。可是身上不断散发出浓浓的哀伤,令人忍不住想搂紧他,好好疼惜他。
萧然感受到怀中的孩子浑身冰冷,身子还在不停发抖,他握住他的手,让自己掌心的热量温暖他,继续在他耳边低语:“皇上会追封你父王为南安侯,你就是南安世子,等你长大,你可以继承侯位。我知道,对你来说,国破家亡是灭顶之灾。可你要知道,这世上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如果不是你父王当初觊觎我穆国疆土,也不会落到今日的下场。霈儿,你冷静下来好好想想,你不是个普通的孩子,我相信你会想明白的。”
怀霈还是一言不发,只是慢慢停止了颤抖,身子软软地倒在萧然怀中,好像变成了一个毫无生气的布偶。
“三弟,这孩子骤逢惨变,一时恐难恢复过来。你慢慢引导他便是,不要急在一时。”萧潼在旁边劝道。
“是,小弟明白。”
怀霈跟萧然回去后依然不动不语,也不吃饭。萧然百般劝慰,这孩子除了两只眼睛偶尔会动,简直就象木头一样,目光呆滞,脸色苍白,好像根本感受不到周围的一切。
萧然唯恐影响哥嫂的心情,只能将他暂时交给侍卫,把他带到自己隔壁的房里安顿好,并命侍卫拿了冰玉露去给他擦脸。等酒宴散后,萧然亲自带着食物到怀霈房间,见那个小小的、单薄的身影正呆坐在灯前,从背后看上去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一名侍女正守在旁边,手足无措地看着他。
“王爷。”见萧然进来,侍女敛衽行礼,“奴婢无能,怀公子一直坐在那儿,不吃不喝也不动,还不肯擦冰玉露。奴婢劝了他很多话,可他可能一句也没听进去。”
萧然轻轻叹息,摆手示意她退下。然后走到怀霈身边,拿起桌上的冰玉露,蘸了往他脸上擦。怀霈被那清凉的感觉一激,条件反射一般往后缩了缩,推开萧然的手,眼里满是警戒之色,却依然一言不发。
“霈儿,来,擦了脸上就不肿了。”萧然耐心地、和声细语地哄道。
怀霈摇摇头,刚刚眼底骤然闪现的亮色慢慢暗淡,目光又变得迷茫而空洞,站起来一步步往后退,想说什么,喉咙里发出两声沙哑的咯咯声,却终于没有说出来。
萧然心头一惊,难道这孩子经受不住打击,得了失语症?他一把拉住怀霈,沉声喝道:“坐下!我给你上药。你脸上肿成这样,会疼得晚上睡不着,饭也不好吃了。”
怀霈挣扎不开,只好由着萧然给他上药。等上完药,萧然把饭菜一一拿出来,放到桌上,把筷子往怀霈手里一塞:“吃点饭吧,这么晚了,早该饿了。”
他记得沐恩馆中侍卫说把饭菜端到怀瑾房间去吃的,可是刚刚他们到现场看时,饭菜都原封不动地放在桌上,而怀瑾已经死了,显然他们一家三口连最后一顿团圆饭都没吃,就阴阳相隔了。
怀霈手一松,筷子从他手里跌落,啪的一声掉在地上。而他依然木然地坐着,无知无觉的样子。
萧然慢慢俯身把筷子从地上捡起来,变戏法一般从食盒里又拿出一双筷子,放到桌上:“吃吧,天凉了,饭菜冷得快。”
怀霈微微动了动,抬起眼帘,呆呆地看了萧然一眼。那一瞬间,萧然只觉得五腑六腑都在缩紧,这是怎样空茫的眼神,完全不象一个八岁的孩子应该具有的。他的人好像被掏空了,了无生趣。
默默地注视了怀霈半晌,萧然忽然一把抱起他,把他抱到床上,伸手就去解他的裤子。怀霈骤然意识到萧然要做什么,苍白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身子拼命扭动,企图逃避萧然的手。可萧然的大掌牢牢地摁在他背上,令他无法挣脱。然后三两下扒了他的裤子,挥起大掌就往怀霈雪白的臀峰上打去。
“你以为你这样麻木、这样逃避现实,你父母就可以活过来了?当初在掬月台上的英雄气概到哪儿去了?敢怀抱国玺、为国殉葬的人,敢手执利刃行刺我的人,现在变得象一个木偶、一具僵尸,你很了不起,是不是?你很象男子汉,是不是?你要还是活人,就痛痛快快地哭出来;要还记着父母的仇恨,就痛痛快快来找我报仇。想不吃不喝等死?你为什么不一头撞死去?倒成全了你的忠孝、成全了你的刚烈!”
萧然一边痛斥,一边一掌掌打下去。很快怀霈白皙的皮肤上印满鲜红的掌印,两边屁股都肿胀起来。萧然的手掌触摸到他皮肤时,那种火辣辣的热度都令他觉得烫手。怀霈先还忍着,接着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打了十几掌的时候,他再也忍不住,身子拼命扭动,逃避,疼得呜呜哭出来,咬紧嘴唇,唇上咬出了血痕。
“呜呜……不要打了,疼……好疼……”断断续续的呻吟从怀霈嘴里发出来。萧然又一掌打下去:“不许咬唇。”丢了块手帕到他嘴边,怀霈一口咬住。
“啪啪啪啪”,萧然一连四掌打下去,看到怀霈臀上已肿得快要破皮,他稍稍停了手,盯着怀霈,目光严厉地喝问:“知错了没有?我为什么打你?”
怀霈已经哭得泣不成声,扭过头,睁着一双泪眼看着萧然,声音抖得不成句子:“霈儿知错了……霈儿不该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别打了,义父,饶了霈儿……”
萧然心头猛地一颤,这孩子,疼的时候倒知道叫义父了,也知道释放自己的真实情感。这样小的孩子,心头负担得未免太多了。
怀霈见萧然不语,唯恐他还要打,伸手拉住萧然的衣摆,在床上挣扎着跪起来,软声哀求道:“霈儿不敢了,霈儿马上吃饭。义父,饶了我吧……”
萧然轻轻松一口气,伸手把怀霈抱在怀里,随手拿了冰玉露来,为他轻轻抹在臀上,声音温柔得犹如春风:“傻小子,比为父还要倔强,非要挨了打才能明白过来。以后还敢跟为父这么犟么?”
“霈儿不敢了。”
“还敢不爱惜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