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叶星月此生除了王兄,从未求过什么人。可是,今日我求你,王爷,求你,放过我王兄,还有我们王族所有人。”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萧然看到她眼底,“为什么要求一位你自己的敌人?”
“因为,即使是敌人,我也相信你。”相信你三个字,叶星月说得一字一顿,三个字吐出来,她的泪水也止不住流了下来。
萧然震动地看着她,叶星月,她的眼里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意思。萧然,莫非,你要背负这份感情之债么?
他闭了闭眼睛,觉得心里隐隐有些疼痛,可是,自己能承诺她什么呢?
呆了半晌,他郑重地看着她:“叶姑娘,我有皇命在身,不敢擅自作主。但是,我向你保证,我会向我大哥求情,饶他们不死。”
叶星月点点头:“谢谢王爷。”
“不,还是叫我萧然吧。”
叶星月目注他,良久,眼里有什么东西缓缓沉淀下去,目光渐渐澄澈:“萧然,谢谢你。今日见到你,我觉得自己好象放松了。谢谢你将我当朋友。”
“叶姑娘,保重。”萧然拱手,留下一个关注的眼神,转身离开。然后他唤来守天牢的靖安军将领,向他低声交代几声。那名将领恭声应是。
那一夜,有一名黑衣人闯进王宫,求见萧然。萧然挥退侍卫,将那人邀进昭华宫,与他谈了很久。
当夜,天牢遭劫,叶星月被一名黑衣人救走。萧然闻报,无声地松了一口气,下令押解叶漫天与叶氏王族的人,即刻起程返京。
????????????????? 第十四章 回朝
一声刺耳的瓷器碎裂声响彻凤清宫,一封奏折被萧潼啪的一声拍在案上,震得御案连连颤抖。
侍立在萧潼侧后方的宇文方被吓了一跳,急步过来,单膝跪下:“皇上息怒,保重龙体。”惶然看着地上仍然在冒着热气的茶水,以及四分五裂的茶杯,宇文方的心猛地揪了起来。他知道,那封奏折是萧然派人快马送回来的,皇上看了如此震怒,难道萧然又发生了什么事?
明知道现在皇上在盛怒之中,他仍然忍不住抬头问道:“皇上……是不是王爷……?”
萧潼缓缓坐下去,脸上好象突然结了冰渣子,一碰就要往下掉。他看着宇文方,唇角缓缓牵出一个笑容,那笑容令宇文方骤生寒意,几乎忍不住发抖。
“云间天牢遭劫,叶星月获救,臣萧然有负圣命,临奏惶恐,待罪之至。”萧潼一字字将那封奏折念出来,手指死死握紧,恨不得将它生生捏碎,“果然!这畜生……说什么凤凰涅槃,浴火重生,他要脱胎换骨,除非再世为人!朕怎么就不相信,这叶星月会被雍国人救出!小畜生,又要跟朕玩什么瞒天过海的把戏!很好……很好……”
宇文方吓得心砰砰乱跳,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在冻结。然儿啊然儿,你怎的如此糊涂!一次又一次挑战皇上的底线,皇上他还能容你几回?你怎么不想想王妃,不想想小郡主,不想想你若白白丢了性命,岂非让九泉之下的先帝太后死不瞑目!
他脸色发白,却勉强控制自己的情绪,往前膝行了两步,磕下头去:“皇上,王爷已经长大,他早就不是过去那个任性纵情的孩子了。他因为屡次违逆圣意,自责欲死,宁愿用自己的血去洗去罪孽。这次他怎会再次犯下滔天大罪?事情还未弄清前,请皇上千万不要妄加猜测,气坏了自己的龙体。”
萧潼不语,只是直直地瞪着他,一双深潭般的眸子中波澜叠起,阴云翻滚。
“皇上,念在泽悦王子为皇上配了那些调理身体的药,皇上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强健,请千万莫要再动怒了。”
看到属下脸上忠诚而关切的表情,萧潼的火气略略降了降,轻轻摆手:“宇文,起来吧,传人来收拾收拾。朕累了,陪朕去御花园走走,散散心。”
宇文方站起来,躬身称是。
靖安军回长宁,皇帝率朝中重臣出城十里,亲自迎接。白衣如雪的少年翩然下马,走到御辇前倒身下拜:“臣萧然率靖安军全体将士叩谢皇上龙恩!”
官员的马车、桥辇后人山人海,都是前来迎接的京城百姓,欢声雷动,不断有鲜花、彩带抛向靖安军将士,气氛空前热烈。
萧潼微笑摆手,完美的帝王之姿:“大将军免礼。大将军与众将立下汗马功劳,朕重重有赏。走,随朕回朝。”
萧然看大哥一眼,大哥笑得如沐春风,没有打算治自己失职之罪么?此时此刻不便多言,遂叩头站起,重新上马。大军井然有序地进城门、回军营,而萧然与靖安军五位将军带着亲信,押送叶漫天与叶氏王族所有人进入天牢。天牢调动重兵把守,萧潼命萧然与众将回家休息一日,第二日上朝听封。
萧然在回到王府的时候,恍然记起,再过七天便是中秋了。想不到自己回来的正是时候,没有错过与家人团聚的日子。
秋若水浅笑盈盈,抱着萧寒烟向他走来,未及到他跟前,泪水已悄悄濡失了长睫:“萧郎,你终于回来了。”
仔细看着他清瘦的容颜,还好没有染上风沙的痕迹,依然那样白皙、俊美,只是看起来更加具有成熟的魅力,宽宽的肩膀给人一种十分安定、可靠的感觉,而脸上那种熟悉的、温润的笑容,令她如饮琼浆,醺然欲醉。
把女儿递给萧然,轻轻握着女儿的手,哄着她:“烟儿,叫爹爹。”
“爹爹……”萧寒烟口齿清晰地唤出两个字,完全不象刚满周岁的孩子,一双乌黑闪亮的眼睛看着,让萧然忽然有了“楚楚动人”的感觉。自己的女儿,果然与众不同呢。
萧然宠溺地搂着女儿,亲吻着她的小脸,一颗心柔软得如同荡漾的春水:“烟儿,宝贝,想爹了么?好久不见,你越长越漂亮了,而且果然如爹想的那么聪明,一下子就可以唤爹了。”
秋若水瞧着丈夫孩子气的样子,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萧然抬头看她,脸上也露出灿烂的笑容。一霎时两人的笑容令周围一切顿失颜色,王府所有侍卫、丫环看着他们脸上绝美的笑容,个个都看呆了。
“今日你归来,我要为你洗手作羹汤,晚上再陪你喝几杯。”秋若水笑得有些调皮。
萧然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揽到她腰上,柔声笑道:“难得贤妻犒劳,为夫一定一醉方休。”
“一醉方休?”秋若水斜睨着他,样子无比娇俏,“你敢一醉方休?不怕大哥罚你的俸禄?”
萧然顿时苦了脸:“如此良辰吉日,你就饶了我吧。”心中暗暗叹口气,水儿,你可知我犯了更大的罪过,大哥能否饶过我,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第二日上朝,萧然向萧潼禀奏完灭雍国的经过,向他请罪,称自己疏于防范,致使叶星月逃脱,请求皇上治罪。靖安军其他五位将军也纷纷上前请罪,将责任全部拉到他们自己身上。
萧潼沉吟良久,向满朝文武征求意见。自从赵昶的身份败露,他的党羽也被清除,后来萧然当上臣相,为保二哥,将他当时卖官鬻爵引进朝廷的人分散出去,所以现在的朝廷比之以前要清净许多,并且多是支持萧然之人。
梁王萧翔与翰林学士诸葛英最先出来为萧然求情,称靖王立下彪炳功勋,天下万民景仰,乃朝廷不可多得的忠臣良将。虽然在叶星月的事情上稍有疏忽,但功远大于过,若是皇上只罚不赏,未免有失偏颇,天下百姓都要为靖王鸣不平。
其他众臣纷纷效仿,满朝皆为萧然与靖安军求情。萧潼于是命萧然与五位将军回去准备功劳簿,报请封赏。
“至于靖王,功过相抵,故而不作封赏。”萧潼淡淡一句话说完,看着萧然,意味深长地道,“靖王,你可心服?”
萧然一震,立刻双膝跪下:“臣不求赏赐,只谢皇上不杀之恩。”
“既然如此,今日早朝到此为止,免面奏。”萧潼站起来,又丢下一句话,“靖王,随朕去凤清宫。”
萧然的心咯噔一下,难道,大哥怀疑自己了?不敢迟疑地应声道:“是,臣遵旨。”
凤清宫,萧潼摆手示意萧然免礼,命他坐下,有太监送上茶来。萧潼挥退太监、侍卫,笑吟吟地看着萧然:“三弟,出师告捷,威震天下,不愧为穆国战神。朕为你骄傲。”
萧然难得听到大哥表扬,脸上发烫,微红了脸道:“多谢大哥夸赞,小弟愧不敢当。”
萧潼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拂着升起的热气,慢慢收起笑容,正色道:“三弟,朕向来赏罚分明。叶星月身为雍国王爷、大将军,其重要性不亚于叶漫天。你竟然让他逃脱,造成对朝廷的隐患,此等大罪,朕岂能一笔勾销?众臣念在你功高盖世,又是皇亲国戚,为你求情乃意料中之事。但是,朕身为一国之君,却是不能姑息此事!”
萧然一怔,连忙站起来,恭敬地低下头道:“是,小弟明白,请大哥下旨惩罚。”
萧潼摇摇头:“不,你功过相抵,朕不再追究。但是,当日看守天牢的靖安军将士必须全部处斩!”
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炸响在萧然头上,他扑通跪下去,又惊又急,却依然保持着冷静与理智:“求大哥开恩,那些将士都是随小弟浴血奋战过来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萧潼冷冷一笑,“雍国已灭,还有何人有那么大本事闯天牢救人?无非是些宵小之辈!连这样的人都敌不过,与废物何异!朕还留着他们干什么?”
“不!”萧然平素聪明绝顶,可每次在大哥面前就会乱了方寸,此刻见大哥一脸冷酷,他已紧张得手足痉挛,“不是的,来的人是莫衍,他是惊雷堂主的儿子,武功不凡。他是叶星月的近卫与死士,对叶星月忠心不二,所以他拼死也要救叶星月出去……”
萧潼看着他,目光骤然犀利:“你怎么知道此人是莫衍?”
“我……我……”萧然脸发白,结结巴巴地道,“小弟只是猜测……”
“三弟,你不知道么?每次你在朕面前撒谎,你的眼睛就会泄露一切。”萧潼吸一口气,有些费力地道,“难道……你还想欺瞒朕么?”
“我……小弟不敢……”
“啪”,萧潼甩手就是一巴掌,声音陡然提高,“还敢撒谎!自己掌嘴,什么时候肯招,什么时候停下来!”
????????????????? 第十五章 招供
萧然的心脏好象突然被一把钝器狠狠砸了一下,眼前一片漆黑,好久才清醒过来。抬起眼眸,失神地看着自己的大哥。那一瞬间,他看到大哥眼里噬人的冰寒,让他冷得恨不得站起来仓惶逃离。
大哥,是不是我欺瞒你的次数太多,你再也不相信我了。只是一个眼神,就泄露了一切……大哥,经历了这么多,你还可能原谅我么?我不想赌,我好害怕,可是,我既想保全叶姑娘与莫衍,又不愿失去你的信任与宠爱。是不是,我太贪心了,所以老天爷这样惩罚我?让你一眼就窥破了我的诡计?
招,还是不招?两个问题在萧然脑海里激烈地战斗着,沉稳淡定的少年,第一次被自己的选择逼得冷汗淋漓。
萧潼的目光冷冷扫过来,唇边浮起一抹疲惫、漠然的笑意。小畜生,这样一再地欺君罔上,一再地打击朕,你以此为快乐么?还是在考验朕对你的最后底线?
上次私放摩戈,朕只是抽了你二十藤条。可你变本加厉,这次又将叶星月放了。摩戈只是塔萨战败的将军,不复当年之勇,也就罢了;可是这叶星月是叶漫天的亲弟弟,堂堂王爷兼大将军,身份何等重要!他若卷土重来,以皇室后裔的身份振臂一呼,自能一呼百应。你给朕留下这样一个巨大的隐患,难道就是你对朕的忠心么?
何况,拓渊一战,叶星月伤你一箭,令你几乎丧命。你倒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轻易就将这笔仇恨抛之脑后了,就跟当初的昌平王子攸一样。萧然啊萧然,你真的以为自己是神么?你可以无止境地付出、包容、悲悯,将自己不当一回事。可你在这个世界上不是独立的,你有兄弟,你有妻子,你有女儿。朕要怎样才能教会你为自己考虑、为家人考虑?
每次都是为别人,甚至为敌人赌上自己的命,你究竟有几条命可以赌?而朕,朕是什么?为了你该死的善良、该死的固执,你总是选择牺牲朕!说什么忠,说什么孝,朕在你心目中根本无足轻重!
即使是早就预料到的,事到临头萧潼还是无法忍受。唯一的一点希望被眼前的事实击得粉碎,萧潼只觉得一颗心冷得没有丝毫温度。这种寒冷从他漆黑的瞳孔里散发出来,就象丝丝缕缕的冰凌,直直地扎入萧然身体,渗进血液。
痛苦在眼底慢慢凝结,带着霜雪的颜色,萧然咬紧牙关,强作平静:“小弟不明白,大哥……要小弟招什么?”
“啪”,又一巴掌打过来,打在同一个地方,萧然的脸瞬间变得血红,指印由白变红,迅速肿起来。“你心知肚明!做了什么好事,还需要朕提醒你么?看来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朕现在就下令拘禁当日守牢的狱卒与将领,看有没有人告诉朕真相!”
这一巴掌比刚才更重,不仅脸颊疼得麻木,连牙龈、舌头都发麻了。萧然尝到嘴里淡淡的血腥味,觉得比黄连还苦。他跪直身子,仰起脸来,“大哥,将士们长期交战,早就疲惫不堪,那夜突遭偷袭,反应稍有迟钝,才让敌人得逞。是小弟思虑不周,没有预料到莫衍会来劫牢,不曾增派兵力,所有罪责都由小弟一人承担,是小弟的疏忽,请大哥莫要牵连到守牢士卒……”
萧潼怒极反笑,好啊,说到这个份上,你还要跟朕装!唇边勾起一个冷戾的笑容:“三弟,还要跟朕虚与委蛇?”
萧然浑身一震:“小弟不敢。”
“自己掌嘴三十下,再告诉朕你要不要招。”萧潼的声音中没有一点起伏,可是眉宇间充满危险的气息,令整座凤清宫冷若冰窖。
萧然闭上眼睛,举起手来,左右开弓地往自己脸上打去。清脆而单调的掌掴声在凤清宫中有节奏地响起,很快萧然的两颊就高高肿起,血丝沿着唇角流下来,又蒙在泛着亮光的脸上,斑斑点点。一张英俊绝伦的脸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只有那双湖泊般的眸子中溢满痛楚,依然还是原来的模样。
萧潼端起茶杯,慢慢品起茶来,任由萧然机械地抽着自己的耳光。
萧然忽然想起,那一次自己救了水儿回来,因为以前犯了大哥的忌讳,被大哥罚了掌嘴。刚打了二十下,大哥就亲自动手,却根本不是要重责自己,而是减轻自己的疼痛。
那时候的大哥多么温柔,而现在的大哥又是多么冷漠。
他的心痛得发抖,大哥,既然你不疼我,我瞒下去还有什么意思?就让你知道我的罪过,就让你恨我,就让你杀了我吧。
三十下打完,萧然放下手掌,恭敬地道:“小弟打完了,请大哥验伤。”
萧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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