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件,便是挑起了铁尔罕和马祜刺之间的斗争,他们两个人之间早已经貌合神离,而她所做的则是利用铁尔罕的大儿子阑阑儿对她的好感,引得父子越渐疏离……那马祜刺却是坚决拥护阑阑儿,只要父子反目,还怕马祜刺不给绕进去么?
美人计虽然老套,可所施的手段一点也不简单,尤其是揣测和控制人心的走向……他对她此举无可厚非,只得暗中嘱咐西勒哲要保护好她,不可让她过于任意妄为,引火上身,不过西勒哲后来回报的,却是一番对她的赞词,西勒哲对她的评价的中心是,她是一个‘恰到好处’的女人。
‘恰到好处’么?他对这四个字,不知怎么的,居然有种会心之意。
第三件就稍微简单了一些,便是弄清楚大域每个将领的出身背景性格喜好等等。
只在这么短短一年半内,又是艰苦的条件之下,她能够做到如今的程度已经让他另眼相看了,挑唆铁尔罕和马祜刺之争引发大域政权的矛盾激化,牵绊住了他们发展壮大的进程,同时也为即将展开的战事做了前期铺垫工作,让日后的战事能够进展的事半功倍。
他知道,在精简的密报之中,字里行间每一句话背后都有她不懈的付出,以及他无法体会到的危险。
那些关于她自己的情况,她一句都没有提及,只有一次,她传来一张折得旧的有些残破小字条,上面用娟秀的字体写着四个字——此生不悔。
那一刻,他差点落下泪来。
他说,不离不弃,而她还给他一句,此生不悔。
傻女子,你可知你这半生,活得是多么可悲,而你居然还说……不悔……
……
“她一定能撑到我们见面的那一天。”苏爷淡淡的说着,目光停留在了跳动的烛火上。
小唐回味着苏爷的一番话,似乎明白他的意思,但仔细一想又不明白了。突然他想到一件事,他们在大域的人,已经属王珍的麾下,这一年半,大域那边发来的密报,全都避开了铁尔罕与王珍两个人之间的事情。
也就是说,这一年半以来,那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诡异的是,爷居然也没去查。
当初铁尔罕那么绝决的抢回去了她,难道就只会放在一旁欣赏吗?一年半了,时间这么久,就算虚以委蛇,有些事难道就能拖躲得过去?
虽然无可奈何,可是对于他们这两个人来说,是不是太悲哀了?
无怪小唐会这样想,若谈到一个女人掌控他人的人心,不论是谁首先想到的便是色相,便是娇娘于赵昌山,不否认娇娘委实心计过人,可色诱的辅助之功也起了很大的作用。
看着他的纠结表情,苏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冷哼一下,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我所说的人心的掌控,并非你所想的那么肤浅。你要想想,当初她为什么会自己毁去容貌,那张脸,她也舍得毁去,便知道她的心性坚定到什么地步。”
虽然话是如此说,但她终究是个女人,小唐自是对王珍怀着一份敬佩,可有些事,她依旧是弱者,尤其是恐怕铁尔罕不会因为她瑕疵的面容而对她断情。这话他只在心里想,不敢说出来,怕苏爷会伤心。
“小唐。”苏爷端起桌案上还温热的茶水,杯壁的温度让他冰冷的指尖感到舒适。他低头浅抿了一口,舌尖上顿时体味到丝丝的苦味,待到苦味散开之后,却有津津的甜意生了出来。
就像他的心,虽苦,但又心甘如饴……
半晌,他才幽幽接着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不能说你想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那个人对她的感情,必定对她目前的处境有很大的操作利用价值……但是她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就算是……假若这段时间里,就算真有什么发生了……如果一个女子自毁容貌都不能阻止,那一定是逼到了绝境……但是……她不能去在乎,我也不能去在乎,只因我们贫瘠得没有资格去在乎。”
这话,很现实,亦很悲哀。
也许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她能够找得周旋应付的方法,也有可能她无力抗拒……他已经不想知道答案是什么了。
因为他相信她……
第一百一十三章
冷宫,为什么要叫冷宫?
是不是因为这里生就一股阴寒之气,风冷,水冷却不敌人心更冷?
其实这个宫殿真正的名字,叫做问心殿,冷宫不过是旁人对它的称呼。
问心问心,失去帝宠爱的女人,在此追思过去,问问自己的心,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是这个意思么?
王瑶抬眼望去,这个院子里一派萧索,风吹过,枯叶低飞,杂草折腰。她初来时还有心打理一番,可是后来天太冷了,冷得她动也不想动。
她脚下踩着青石台阶,其上遍布青苔,台阶上的棱角已经被岁月磨砺得十分圆润,那种从青苔里透出的青灰色,有一种陈旧的沧桑感,似乎每一条凹痕下,都压抑着一段为人所不知的故事。
她身后的殿门上锈迹斑斑,比这台阶更加沧桑,殿内屋顶破损漏风漏雨,墙壁上也裂开几道缝隙,可在夜里听风望月而眠,虽然意境上很是风雅,可是牙关打颤的感觉并不好受,尤其是她的被子那么薄,以致她夜里不得不将自己所有的衣服都卷在身上,再盖着被子。
但在这没有炭火,没有热水供应的问心殿内,还是冷……这个冬天感觉除了冷还是冷。尤其是下雪的那几天,若不是看管的宫侍送来一堆炭和一床棉絮给她,是不是她在那个雪夜里就风雅至死了?
当然,这点好心是有代价的,代价便是她那根翡翠碧玉簪。
明知道自己被人坑了,那点东西不值得这么大的价值,可是她没办法,她不能死,也不能生病,这状况生病就等于要死了,而她还不能死。
所以她每天都抱着姜汤喝,喝得反胃,只因这东西便宜,又能去寒。
也许是她的意志委实坚强,这个冬天居然奇迹般的挺了过来,没害上什么大病。
其实她,若是肯多拿财物贿赂那些贪财的宫侍,也不见得会如此难过,可是她没有,不是她舍不得那几个钱,而是她的那些体己,有更大的用途——便是用来打听她儿子的消息并且暗中为他打点。
她不能死,她要保护她的儿子。
一个女人的感情总要有所寄托,在这皇宫里,就连她的丈夫她也不敢相信更不敢去爱,因而早已经将所有的感情倾泻在了这个孩子身上,他是她的希望和慰藉,支撑她的力量。
她千方百计的打听到了那孩子的情况,周煦阳登基之后,原本那些前皇子们应该送到宫外,可是为了避免各大世家拥皇子而起事,周煦阳将他们全部关在了宫内,美其名曰代兄照养,其实就是变相的作为人质,这个主意,听说是那个新任的李相出的,这人真是阴毒。
听闻那暴君以杀人伤命取乐,这孩子离他如此之近,她真怕会有什么闪失。
那管事的大太监还说,前皇子们处境也不大好,穿粗衣食糙米,乃是新皇周煦阳命的,说是孩子不能娇养,还逼着他们学一些繁重的课业,而且规矩严酷,动不动就要打手心和小腿,那帮孩子才多大,最大的也不过六七岁而已,他们能懂什么?不过就是变着方儿的折磨他们罢了。
只要一想到这些,她做母亲的心就揪了起来。
她自己冷,更怕她的孩子冷,自己饿,更怕她的孩子饿,而且日日担心,那暴君会不会心血来潮要弄死这帮前皇子。
所以她严苛自己,却不断的为她的儿子打点,在她挨饿受冻的时候,至少可以想到,那孩子不会这样。
今天,她又拿出一只血玛瑙手镯给了那个管事大太监,可是心中却越来越恐慌,那些体己总有用完的那天,到时候该怎么办?
她们母子该怎么办?
她布衣荆钗,洗尽铅华,如今的她身上哪里看得到当年才名远播的女才子的骄傲,哪里有少年时那份迎风策马的恣情快意,全然一个无助的母亲。
那些豪情壮志,那些自信和傲骨,到底是什么时候被岁月消磨的?
是在发现,有些事情自己无力阻止,还是有些人自己无法改变的时候?或者是在那一天,她从沉睡中醒来,环顾四周,突然感到身下的床榻委实太大,显得独自躺在中间的自己很渺小的一霎?
等她开始对生活慢慢的产生了敬畏,而生活在嘲弄她的同时,展现了它的残酷。
她后悔了,悔不当初,早知如此,便是当年嫁给那个徐胖子,也比进宫好……对了,进宫……她为何会进宫?
每每想到自己进宫的缘由时,她就不由想到一个人,王珍。
她将她推下去,从此顶替了她的命运,然后便是眼睁睁的看着事情越来越糟,她用尽了所有的心思所有的力气,依然没有办法阻止,反如陷入泥潭一般,越来越弥足深陷,无力自拔。
于是她偶尔会想,若是那时没有推她下去,今昔又是何局面?如果当时自己不那么怕死,又会怎么样?
只是,时间最恶毒的地方,便是只有一次,如覆水难收。
……
“参见大人。”门外响起守门宫侍的声音。
“开门吧。”低沉又淡漠的声音响起,接着,院子的大门被打开。有个穿着一品大员官袍的青年男子走了进来。
这人头冠之下头发灰白,身型削瘦,面色发青颧骨突出,显得刻薄而寡情,他的容貌并不算很出众,但是很特别,也许与他打过数次交道的人,回身之后不一定能清晰的记住他的长相,却不会忘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感觉,便是一种汗毛会战栗的阴寒。
“驱密使李……”王瑶见到他,有些诧异,突然想起这人现在已经拜了相,于是面露嘲讽,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李相爷。”
她心里对此人满是恶感,当初他不过是周熙逸的一条狗,为了邀功整垮了她的娘家,间接导致她沦落冷宫,现在旧主已逝马上就认了新主,让人不齿,而且另有传言说这人与周熙逸之死只怕逃不了干系,虽然她与周熙逸之间纠葛难言,但至少他在位,她的孩子就不会像如今这般受苦……更何况周煦阳把前皇子们留在宫中,也是此人的主意。
“哼。”王瑶冷笑道:“什么时候这后宫变成大臣们可以肆意行走的地方了?”
虽然是冷宫,到底也属于后宫,而后宫大臣们是不可以随便乱闹闯的。
这李相如今可是只手遮天,有那样的皇帝对他百依百顺,有什么地方是他不能去的?他也不解释什么,只是伸出手,他的手心里拿着一只血玛瑙手镯。
王瑶的心便一凉,这镯子便是刚刚她交给管事大太监的……
“你真的相信,他能帮你的儿子吗?”李相望着她缓缓而道。
“你……”王瑶心知,这人一定拿住了刚刚离去的太监,听他所问的话,必然也知道他们之间的交易。
“这些太监,失了做人的乐趣,贪财之心就高涨了起来,可是你觉得,他真的能帮到二皇子,或者真的会帮二皇子吗?”李相继续问道,眼里有些居高临下的怜悯,仿佛看在他眼里的不是王瑶,而是一只垂死挣扎的小动物。
“我……哼,若是你到我这般田地,你就会明白,只要有一丝的可能,也必须相信!”王瑶冷笑,言辞有些悲愤的意味。
她心中何尝没有感到不安,她的确不知道这人给她带的的真消息还是假消息,他真的有帮她的儿子,还是说的假话,可是她只能相信,就算只有一丝微乎其微的可能,她也只能相信!
“你以为这都是谁害的?整垮了王家让我们无所依靠的,不正是你么?提议要把皇子们关在宫里的人,不还是你么?我们为什么会这样?不都是你的手笔么!你有何资格站在我面前用这样的口气和我说话?”
这人的眼神,让王瑶禁不住激动起来,还好她的理智,没有让她说出李相可能还犯下的另一个罪名,谋杀先帝。
周熙逸的死因的确有疑点,按照他的性格负罪自尽这话实在是很难解释的通,那么他究竟是怎么死的?没有人知道,但是之前却有一股风声,说宫变的前一日有人曾见到李相入宫……这里面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不得而知,但是不少人怀疑,先帝之死恐怕与李相有关,只是没有证据,又畏惧他的权势,不敢说出来而已。
这些事情还是那名管事太监无意间露得口风,她虽然记在心里却还没蠢到把这个怀疑说出来,若是说出来,只怕自己也活不到第二天了。
“是我,你又能如何呢?”相比王瑶的激动,李相的反应很平静,根本不屑辩解,还很淡然的又重复了一遍:“你,能拿我怎么办呢。”
这一刻,王瑶想哭,是的,她又能怎么办呢?这个人根本就不辩解,他如此坦然便是料定了她奈何不了他。
“还是,谈一点现实的问题吧。”李相说着,唇角泛出一丝可疑的笑意,说道:“你很想保护二皇子吧,与其相信那帮无用的人,不如让我来给你指条明路吧。”
“……明路?”王瑶闻言抬起头,戒备而狐疑的看着他,有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隐隐告诉她这人恐怕不会有什么好心。
“我的初衷不是帮你,而是害你,你要明白。”李错实话实说,表情看上去居然有几分愉快。
母爱,是一种很奇怪很伟大的感情,当年他那个亲娘,可以把他丢在李府对他不闻不问,最后却居然为了证明他的清白,而甘愿撞柱自尽。
让他不禁奇怪,若是这么在乎他的话,何苦当年抛弃他呢?
他方才在外面行走,看到一个太监从冷宫里出来,于是拦住盘问,本来只是随便问问,不想那个太监见了他犹如见了阎王,吓得肝胆俱裂连忙如实以告,并上缴了那只手镯。
他听了,觉得很有些感触,这女人自身难保却一门心思牵挂着她的孩子……突然,他生出一种好奇心,很想看看这个女人可以为她的孩子做到什么地步。
其实李相于王家,尤其于王瑶的二皇子而言,并非如王瑶所想,尽是仇怨,应该说他对他们已经是相当不薄了。
如果不是他高抬贵手,至今还在狱中的那几个王家人早就死了,如果不是他以先皇尸骨未寒,杀其子恐遭人非议为理由,周熙逸那个半疯之人哪里顾忌那么多,早对那几个孩子下了杀手,如今只是拘禁在宫里,已经是万分庆幸了。
而他为什么这样做,无非是因为他们是王珍的亲人。他可不想有遭一日她要跟他计较,不划算啊。
尤其是,这二皇子是王珍的侄儿,王珍几乎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因此他对她这个侄儿,倒有些复杂的怜悯。
其实照他自己的想法,他一生血债累累,作恶无数,如果断子绝孙便是自己的报应,那么他该知足了。
李相心中自有一番思量,王瑶却满心疑惑,这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前皇子们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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