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一举的关怀,开始觉得温暖——这种神奇的感觉让我时时刻刻充满信心和勇气,觉得这个世界永远会有喝不完的香甜的牛奶,能够坚信每一觉醒来的时候,身边一定会有一双有力的手把我抱起来——总之,感觉很棒,经常会让我觉得满足地想打一个大大的哈欠,甜甜地睡一觉。
有一天,那两个人中的一个突然说,牛奶中尉需要一个玩伴,而且作为一个中尉,手下没有可以听令的下属好像也不太体面。
另一个人说,那么我们把猫下士请来吧。
我自然竖起耳朵,想知道关于猫下士的事情。
这时,最先说话的人便笑起来,说,我就知道你喜欢猫,恐怕你是想把猫下士请来,自己跟他玩耍吧。不过,要注意哦,你知道猫这种动物,虽然可爱,但难免有些怪脾气,而且自视甚高,有点难伺候。加上猫下士也是个皮蛋,跟中尉搭档闹起来,可不是会无法无天了?
这倒是。另一个人也吃吃地笑起来,猫下士的确是个有性格的猫,但是哪个猫没有一点坏脾气呢?况且在猫中间,他也算得上博学多才,又有幽默感,中尉跟他在一起一定会开心。
也好。不过他来之前,你要好好跟他交代,什么可以做,什么需要三思而行,千万不能因为贪玩而带着中尉做危险的游戏。
这是自然,不过猫下士肯不肯来,还是个问题呢。不要以为他呼之即来,挥之就走哦。
明白!我们下份帖子,正正经经、隆隆重重地邀请他就是了。
记得要送他一份礼物,不要送鱼和老鼠形状的东西,他不喜欢收这些带有偏见色彩的大众化礼物。不过他爱漂亮,漂亮而无用的东西他倒不介意收,别致一些的则更好。
知道了,让他知道我们重视他就对了。
对,要有诚意,他才肯来。
不过,为什么一定是猫呢?别的动物不好么?
哦,是这样的。我小时候曾经许诺过,等有了家庭,稳定下来的时候,一定要请一只猫来,有了猫的家,会有种温暖人心的力量,即使在陌生的地方也不会有漂泊的感觉。
既然是代表了这样的梦想,那就一定要请猫下士来了。
是啊,是啊。
听了以上两个人的对话,我不是非常地明白。猫这种东西真的有这种神奇的力量吗?再说,我不是说过我出生在国际医院,在一个所谓的国际化的大都市里,“国际”这个词不就代表了一种在某个辽阔的空间里漂泊漫游的宿命?他们难道不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在这个城市待下去,总有一天又会启程去另一个地方?一只猫能够左右和安慰人的情绪?或者跟许多时候一样,大人们不过爱说一些一厢情愿的话,真让人费解。
不过,我打算不费神想这些没用的事,对我来说比较重要的是知道猫下士究竟是怎样的动物。
猫下士来的那一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他个子跟我差不多高,肩上背了一个小袋子,看上去有点害羞。
家里的大人看见他也很高兴,跟他打招呼,说,那么远来,还背着这么重的行李哪,不是说,什么都不用带,所有需要的我们都替你准备妥当了吗?
猫下士小心翼翼地将袋子放下,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家里的大人,并且鞠了一个躬,看上去有点期盼。
那么客气。家里的大人愉快地接过来,将盒子打开。咦,是一个铃铛啊?家里的大人从里面拿出一个铃铛,轻轻摇起来,一面说,好别致的礼物。为什么要带礼物来呢,不是说了,不用客套的吗?
猫下士看上去好像有点失望,想说什么,又忍住了,不过,他还是又鞠了一躬。我替他着急,看上去好像我们家里的大人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但是他们却浑然不觉。
我一直在打量他,他长得跟我所有见过的东西都不一样,他觉察到我,便也打量我。我跟他说,你好。
他舌头伸出来,打了个卷,舔一下嘴唇,也说,你好。
我忽然发现他听得懂我说的话,而他说的话我也听得懂,所以,我们同时展现了几乎一样的笑容。
猫下士的脸圆圆的,毛茸茸的,眼睛大大的,大概因为高兴,所以他走过来在我的脸上蹭了一下,痒痒,软软的,让我发出了咯咯的笑声。
家里的两个大人松了一口气,说,好了,没问题了,他们可以相处得很好。
猫下士的名字
我觉得有必要更进一步介绍我的下属猫下士。这张图片可以说是他自以为恰当的宣传造型。大体上他是一个非常可爱的猫,不过也像所有可爱的人一样,有这样那样的缺点,比如虚荣和自以为是。他是一个英国短毛猫,有些人习惯把他们那样银灰的毛色称作是蓝色,所以他便自以为血统高贵,因为不是有人把贵族称作蓝血人吗?他想当然地把彼蓝当作此蓝了,并且沾沾自喜。作为他的上级,宽怀为本,我决定包容他这种不成熟的虚荣心,不过分限制他的想象力。总之呢,猫下士是一个蓝色的猫,而红色的耳朵、绿鼻子,是为了配合流行的步调,因为他有一个对流行动向很敏感的鼻子,习惯以时尚猫自居,他觉得在宣传造型上加一点红色配合他的蓝色,正合复古的六七十年代情怀,有点 Marc Jacob式的神来之笔。 Marc……什么?当我还不太了解的时候,猫下士露出吃惊的表情,差点觉得我不配做他的上司;我差点忘了他的名字叫作 Miu Miu。是因为猫的叫声的缘故吗?我这样问他。他露出更加吃惊的表情,骄傲地说,不是,我的名字源自另一个时尚品牌的名字,高贵而又波西米亚 ……说到这里,你应该明白了吧,我的猫下士像这个时代的许多大人一样,已经变成了 Fashion Victim——时尚的牺牲品——以为光荣和梦想的源头竟来自于几个字母,或者与人生终极目标没有太大关系的品牌标签之上。
我这样教导Miu Miu猫下士的时候,他很不屑地瞟了我一眼,说,你觉得自己例外吗?你的衣柜里不是也挂着 Burberry的格子裙?小毛衣上不是也绣着 Ralph Lauren的马球标记?为了标榜 casual chic,T恤衫上不是也印上了大大的 Diesel的字母?哈!
哦,那些东西并非是我故意的选择啊,他们碰巧出现在我的生命中而已。我不知道要怎么辩解。猫下士发出几声表示不屑的咕哝声,然后和我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猫下士想帮我了解这个世界,所以对我解释,满世界都是消费品,每个消费品都有不同的标签,往往人们以你消费的标签来定义你的性格品味,因为这些表面的东西比内在容易看见吧,于是人人不停地消费,以为这样就在不停地充实自己,这是个复杂难读的世界,有些事情就是这样的。我仍旧觉得猫下士已经中毒颇深。我取笑他,故意问,那么,你来的那天,郑重其事抱着的那个小盒子里的铃铛,难不成也有一个了不起的名牌标签?
那个啊,猫下士 Miu Miu忽然皱起眉头,有点担心地说,那是比名牌更珍贵的东西。有些很久之前的事你当然不知道,但是你家大人为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呢?难道他们说的是真的? ……不过,上尉,这中间的事,现在恐怕很难说明哦。
在猫下士的字典里,原来还有比名牌重要的东西啊。我虽然好奇,但是看他一脸忧愁的毛茸茸的脸,好像颇有为难之处,我就不知道要怎样问他了。
对了,再告诉你一个小秘密,猫下士打喷嚏的时候,有时候故意发出“Gucci”的声音,而不是啊——切……这真是一个虚荣的猫啊。
但是我原谅他。因为其实他也还小,不过是个猫北鼻而已,有充分的改正错误人生态度(猫生态度?)的时间。但是猫北鼻长得比我快。在我几个月大的时候,不会爬,也不会翻身,猫下士已经能够自由走动,不过还是非常忠心地陪在我旁边,即使我不理他,他也不生气;我大哭的时候,他也不嘲笑我。因为他了解哭是北鼻最正常的沟通手段,因为我还不会说话啊,否则怎么样才能引起别人的注意力呢?
我相当需要注意力,喜欢很多很多的注意力。 Miu Miu猫下属也如此。所以有的时候我们一起发出非常大声的尖叫——我是牛奶中尉,我忠心的下属是猫下士!
但是,有时候我想,猫下士把那些奇怪的代表品牌的名字挂在嘴边是为了吸引更多注意力吧。其实,我穿着那件有 Burberry方格的裙子出门的时候,好像的确吸引了比较多的目光——唉,这个世界有时候真的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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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猫下士的友谊
有一天,猫下士 Miu Miu弓着背,坐在窗台上向外看风景。外面下着雨,天色阴阴暗暗,小小的背影看上去竟然让我有一种孤单的感觉,于是我突然感觉到了忧伤。说不清这是什么样的滋味,酸酸的,暗沉沉,湿嗒嗒的,让人提不起劲来,连喝牛奶的兴趣也没有了。这可很新鲜,跟以前所有的各种感觉都不一样。猫下士 Miu Miu转过头来的时候,看了我一眼,然后露出吃惊的表情,说,中尉是怎么了?可不能多愁善感哪,特别是像你这般年幼的中尉。发生什么事了?赶快醒过来,这种情绪很危险哦,会像中毒一样让人情绪低落,对这个世界充满怨言,要不得,要不得。
哦。我点点头,才明白刚才的这种情绪原来叫作多愁善感。我说,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刚才看着你的背影,不知不觉心中就充满了这样的感觉。
猫下士Miu Miu点点头,说,原来是这样,是猫下士的多愁善感传染给中尉了。没错,猫下士刚才正有些伤感呢,情绪原本是会传染的——中尉和猫下士之间竟然那么有默契,猫下士觉得惊讶,却也有点欣慰。
猫下士这样一本正经地用第三人称说话,像一个老学究一样,倒是非常有趣。但是我才不耐烦学他的口气,我还是喜欢直截了当地称你我。
我问他,你刚才在看什么?
猫下士的回答总是有点出乎意料之外。他说,我在看远方。
远方有什么?
那是一种譬喻。他很好脾气地耐心解释,远方指的是过去。他顿一顿,有点多愁善感地说,远方有失落的友谊。
咦?我有点好奇地问,猫下士,你也有过去?以为你不过是一只北鼻猫,没有历史的哦。比如我吧,我的过去就乏善可陈。
哼。猫下士Miu Miu有点不屑,说,猫不一样。每只猫都有可歌可泣的历史,跟年龄无关。不过,别担心,你跟我在一起一定也会有即使不非同寻常,也会难以忘怀的经历的。
哦。我虽然有点怀疑,但是不忍打击猫下士的自信,就顾左右而言他,问,你刚才在看过去的什么呢?
猫下士的眼珠骨碌碌转了一圈,然后把嘴扁一下,说,看失去的友谊哦。然后,思考关于天长日久那回事,最后,就有点伤怀。
我揉揉眼睛,有点困惑地看着他。
他便解释,说,不管你信不信,我是一只经验丰富的猫。跟人一样,经验丰富了之后,势必会有一些伤心的经历,这是难免的。
我打岔,自言自语说,那我怎么办,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会不会也有伤心的经验呢?
那是一定的。猫下士说,但是那不重要,伤心过了,学会丢开就好了。不过,你先让我把话说完。
猫下士说,我在猫学校念幼稚班的时候,碰到过一只很想跟我做朋友的小猫。在一个下雨天的下午,她撑了一把画满小鱼的小伞,追上我。把她自己的小伞收起来,挤到我的伞下来,眼睛亮亮地说,我们作好朋友吧。
哦。我说,听上去蛮动人的。
猫下士说,是啊,我们的友谊就在那一刻开始。但是,也许你不知道,猫的世界里时间过得很快。长话短说,我变成下士之后,之间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也从一个地方走到另一个地方,增长了很多阅历。有一天我再碰见那只小猫,她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就是做出一副跟我不认得了的神气。我的心咯一下,在一瞬间碎成了很多小碎片——当然后来又恢复成完好如初的样子了——但是真叫人伤心,猫下士我也想找一份天长地久的感觉啊,不知道有没有可能。
我伸出手指去,摸了摸猫下士的额头,他趴下来,将毛茸茸的脑袋靠在我的肩膀上,默默地睁大眼睛,然后从喉咙里发出打呼噜的声音。我想,他是在把伤心拋开去。就像他说的,伤心不要紧,只要懂得丢开去就好。
猫下士跟我这样开诚布公,我们的友谊便很容易地开始了。不是上级对下级的冷冰冰的关系,是温暖的友情——那是一种暖洋洋的东西,能照亮彼此的心灵——这是猫下士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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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周围忙碌的理性世界
妈咪说,我们仿佛生活在一个候车室里。
爸比说,现在有牛奶中尉和猫下士,即使是候车室,也是温暖的候车室。
我瞪大眼睛,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大人们的话里用那么多比喻,真让人摸不到头脑。我还不习惯大人们说话时的自作聪明。
不过,我现在已经明白那两个大人对我有特殊的意义,对我百看不厌的人是我的妈咪和爸比。猫下士对我的发现不以为然,扁扁嘴,理理胡子,说,当然是他们了,还能有谁?整天大惊小怪的,好像没见过大世面一样——不过是一个小北鼻嘛——虽然是中尉,但也是一个小北鼻而已。话说回来,看着倒也蛮温馨的,就不多加批评了。
我使劲推推自以为是的猫下士软绵绵、毛茸茸的身体,请他闭上嘴巴。他把头枕到尾巴上,打了一个大呼噜。
妈咪和爸比都不是出生在这个城市,但是偏偏碰巧因为工作的缘故在这个城市停留下来,这就是人们通常说的外派人员。所谓外派,就是非永久性地在一个地方停留工作,但是停留的时间又长得足够值得把一个家安顿下来,租房子,买家具,买牙膏和米,把衣橱挂满,把杂志塞得满房间都是。但总是会离开吧,可是又往往不确定是哪一天,所以,妈咪才会说生活像在候车室。
但是究竟会离开到哪里去呢?猫下士说,即使是我的妈咪或者爸比也说不清楚。他很内行地说,现在的人都这样,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不断地离开,看上去好像很自由喏,其实不过是从一个地方忙到另一个地方,在路上的时候,也未必好好看风景。这样子生活简直跟紧张兮兮的小老鼠没什么两样,整天一路小跑,好像我要追他似的,不知道时代不同了,我猫下士才没空跟他们周旋。不过,人类当然不能跟小老鼠们相提并论,只是我也不明白,是什么追着他们,忙忙碌碌,停不下来。
妈咪和爸比的确很忙,大概这也是他们把猫下士请来的原因之一。猫下士为此觉得骄傲。他是一个敬业的猫咪,他说他之所以被选中成为我的伴侣,是因为他们家族成员与外派人员家庭为伍的特殊技能,在他们家族之中,这样的职业已经成为传统。他的曾曾曾祖母在“外派人员”这个词语刚刚成型的年代,就开始了这样的职业。
猫下士跟我讲他的曾曾曾祖母的事。那是19世纪20年代的巴黎,“外派”这个词在这个艺术之都非常时髦,所谓的外派人员大多是美国媒体记者,与同时涌向这片艺术圣地的艺术家们混为一体。
跟现在不一样哦。猫下士Miu Miu这样跟我说,现在“外派”这个词几乎代表的是金融机构,而且最时髦的目的地变成了亚洲中国的周边地区,而非像我我曾曾曾祖母时代那样充满了艺术气息,比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