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长清在思虑间却没想到自己的神情喜恶正被另一个人收入眼底,那锦衣公子接了点心正要回身,旁边的战无野突然开口,指着杏仁蜜卷旁边的糕点道:“把这两块也包起来。”
那伙计一听自是眼明手快,边包边道:“将军爷好眼光,这糖蒸酥酪也极是可口,刚好也剩下两块……”
付过银钱将军将糕点接在手中,却是回身递给徐长清,看着他道:“补偿你的,拿着吧。”
不仅是伙计和虎子,就连那锦衣公子也是一愣,随即脸色有些怪异。
对其它人来说能得到将军赠送的点心,应该算是一件满心欢喜且极为荣耀的事,但换作是徐长清,却是连半点喜色也没有,只是有些面无表情的盯着伸到他面前这只手,不知过了多久才勉强的在嘴角挤出点笑容来,然后镇定的抬起双手恭敬的接过,喉咙似被人扼住了一样,有点发抖,他听到自己在说:“谢谢……将军。”
徐长清脑中念头转得极快,拒绝或是不接结果是一样的,都是直接给战无野难堪,虽然他极想这么做,但他知道自己现在根本没有反抗的资本。
只能选择接受赏赐,拿到糕点那一刻,徐长清觉得自己好像再次回到了第一次乞讨的时候,当别人把食物放在他手中时,那种自我厌弃的屈辱感,就仿佛手里拿的不是吃食,而是一团牛屎一样。
战无野见他接了,眼底闪过一丝异色,然后目光在他梳得整齐亮泽的头发上看了一会儿,这才松了手。
徐长清眼角瞥见两人走出了铺子,便立即直起身,连正眼也未看一眼,便抬手将手中之物厌弃的丢给旁边的虎子,“给你了。”也不管虎子能不能接得住,虽然虎子发呆良久,但对点心的反应还是绝佳的,眼明手快的一把捞在怀里,脸上还带着惊喜之色。
这一幕正好被突然回头的战无野看到了,眼睛顿时眯了起来,旁边那个锦衣公子本就留意着,见状后立即刷的一声打开折扇做势给他扇风,然后打趣的说了句风凉话儿:“战兄,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啊……”
战无野用手臂隔开了面前碍眼的扇子,脸色也不着恼,那锦衣公子倒是看得一脸惊讶,口气一转自告奋勇道:“战兄,你好歹也是大宛的二品将军,怎么混到现在,连个平民都能如此怠慢于你,这说小了是折辱,说大了可是有损我们大宛国将军的威名呀,这事既然今天让我遇上了,自然要帮战兄出出这口气,你看是将这小子打断腿,还是喀掉?”
锦衣公子本意是想试探一下,毕竟认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战无野对个平民这么客气,实在是有些怪异。
战无野听完脸色无异,只是嘴角挑了挑回道:“断腿喀命不过只解一时之气,又有什么什么意思?让人从心底屈服才是最大的乐趣。”
“哦?怎么说?”锦衣公子立即侧耳倾听。
“接近他,了解他的喜好,等到他放松警惕的那一刻,再出其不意的抓住他的命脉,让他挣脱不得,只能甘愿的臣服于你脚下,到时那人便如手中的面团可以随你揉捏……”
战无野的声音有点冷,说完还看了他一眼,锦衣公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有一种被狼盯上了的错觉,要不是战家世代不理朝事,他甚至要揣摩这姓战的有没有把这乐趣也用在他身上,这么一惊一吓后倒是让他对刚才那个买点心的小孩失了兴趣,立即转移话题道:“好了好了,我那小侄女还等着我手里这糕点呢,时间久了又要说我的不是了,战兄,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徐长清最后花了二百文钱在点心铺子里买了两块桂花蜜糕,让伙计包好后便一声不吭的回去了。
同行的虎子在旁边一手糯米红枣,一手糖蒸酥酪,左一口右一口,边吃边说道:“好吃,这糖蒸酥酪太好吃了……”末了还加一句:“徐长清,有你这朋友真不错……”
看到他的吃相再听到他的话,徐长清只觉得心情更差了,直到回家看到云姨和那锅热气腾腾的猪肉包子才好了点。
徐长清将桂花蜜糕的纸包扔掉,用两只手拿着进了厨房,找到只盘子放里面,云姨问哪来的,徐长清早有腹稿,说是许家娶媳妇儿去看热闹时给的,真的给没给云姨也不可能去许家问。
云姨也没有怀疑,许家是大户,这糕点倒是买得起了,吃了一块后还直说味道不错。
等到吃完饭洗了澡后,徐长清回到屋里时心情已经好多了,他坐在桌边眼神有些沉静,心底也隐隐意识到,自己如果真的想要开始新的生活,就要忘记上一辈子遭遇的耻辱,否则那些事就会像阴霾一样一直缠着他,若哪天不经意的触动了,就会冷不丁的跳出来再让他再痛苦一遍。
他前世的痛苦受得已经够多了,这一辈子他只想要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徐长清坐了一会后,才熄了灯准备休息,睡前习惯性的进入小山,进去后目光一下子被山顶那片粉紫给看呆了,只见花根扎在土里,枝曼却是铺满了离得近的大半石壁,远远一看竟有一种花海的错觉。
徐长清这才记起这是自己下午移进来的那棵野蔷薇,显然是活过来了,于是心下一喜立即移了过去,走近后徐长清不禁吃了一惊,是他眼花了吗?那花架下竟然有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娃儿。
身上系着一只紫肚兜,看着白白嫩嫩的,本来是在花架下快活的打着秋千,突然见到了徐长清便急急的往回跑,不甚跌了一跤后立即变成一道紫光没入花根处不见了。
徐长清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有点哭笑不得,刚才那女娃儿是什么?难道是花精不成?
这小山在他识海之中,这么久了也一直只有他一个人在,如今突然有外物闯进来,徐长清当然要问个清楚,这女娃儿倒底是什么来历。
于是便大声道:“刚才那是谁?我已经看见你了,赶紧出来吧。”说完半响没有动静。
不出来是吗?徐长清咳了一声道:“好啊,肯定是你这花搞的鬼,再不出来的话,我就把你连根拔起,晒干了切成段留着日后烧火用……”
还未说完,便见一道紫光从花根处钻出,转眼间,之前的那个冰雕玉琢小女娃再次跑了出来,一下子钻到花干后面,只露出半拉小脸,一脸惊恐的看着徐长清。
徐长清见状觉得甚是有趣,刚才用意念已经在小山里探视了一番,他可以随意控制小山中一切,自然也包括这棵外来的野蔷薇,而这蔷薇在小山中也受他的控制,不能对他产生任何威胁,所以自然也不必怕它。
见小花精躲在花后偷看,徐长清便起了逗弄之心,沉下脸吓唬道:“这花占了这么大的地方,又难看又碍眼,还是拔;出来的好……”
“不要。”小花精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声音糯糯的。
“不要?那我把你移出去好了,还能卖几两银子。”
“不要。”小花精摇了摇花枝,表示反抗。
“哦,你不想被我扔掉,又不想出去,就是要赖在这里喽?”说完徐长清伸手拽了拽花枝。
拽的时候,小花精一脸担心,见他拽完立即把那根花枝藏了起来,见他不再拽了,才弱弱的说:“你是这里的主人吗?这里灵气好多,紫紫要待在这里修炼,紫紫会做花茶,紫紫还会帮忙打理园子,紫紫会做好多事,也很乖的。”
见徐长清拉着脸,小花精好害怕,忍不住用小手揉眼睛,徐长清立即唬道:“不许哭,哭的话就不让你在这里修炼。”
小花精立即瞪着红红的眼睛说道:“紫紫不哭,那可不可以不要赶紫紫走……”
第十六章 花苞
徐长清只是逗逗她而已,也不是真的要吓哭她,于是便收起一脸的严肃,笑嘻嘻道:“这小山是我的地盘,紫紫要想留在这里就得乖乖听我的话,知道吗。”
紫紫听完,歪头看着徐长清,见他不像刚才那般吓人,才小小声的说:“紫紫听话,是不是就不折紫紫的花花了,折紫紫的花花很疼的。”
徐长清坚定的应允:“嗯,紫紫若听话,就没人能折紫紫的花。”
紫紫听完似乎有些不信,又糯糯的重复道:“那紫紫听话,可不可以不要用脚踩紫紫,紫紫很疼很疼的。”
徐长清自然点头:“紫紫听话我就让紫紫留在这里,这样就没人会踩紫紫了,也没人折紫紫的花。”完了又加了一句:“我也不会踩紫紫的。”
紫紫虽然单纯,但是到底是吸天地精气修炼的花精,感受好恶几乎是它们的本能,得知他确实不会踩她的花枝,顿时开心起来。
从花后又露出点身子,眼睛怯怯的,倒也不似刚才那般瑟缩了。
徐长清索性坐在石头上好奇的问道:“紫紫既然是花精,怎么只有二,三岁的年纪呢。”
紫紫听完徐长清的话想了想,糯声道:“紫紫不知道,紫紫只知道很少很少的事情……”
徐长清一顿,乞讨时他没少听人说起过各种稀奇事,记得有个老乞丐就专门喜欢说一些鸟兽得道成精之类的段子,他还记得那乞丐说过草木成精的条件最为苛刻,就算是天时地利成了精,心智也开得极晚,看来这话是真的。
又逗着小花精说了几句话后,徐长清才颇为高兴的离开小山,沉沉睡去。
徐长清很喜欢紫紫,平日有什么好玩的东西都会带进小山,对她也极好,她喜欢照顾花草,徐长清便四处找野蔷薇,巧的是虎子家后院就长了两株,不太大,一棵淡黄,一棵浅粉,颜色极好看,于是便偷偷给了虎子一百文钱把两株全给给挖走了,移进了小山里,紫紫自然高兴极了,把两棵花照顾的妥妥当当的。
转眼过去一个月,旁边的醉仙居终于有了点动静。
醉仙居的老板是个年近四十多岁的男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一些,虽然算不上是美男子,但长得也颇为英俊,他先是借着买绣品之名与云姨熟络,再以答谢之礼来送些醉仙居的拿手菜,没几天便慢慢的熟悉了,言语间竟有要娶云姨的意向。
若不是徐长清清楚他打的小算盘,恐怕也会觉得这人极好,对人很真诚,云姨若嫁给此人,定是段好姻缘。
不过,前提是徐长清还是以前的那个徐长清,他真的没想到这个醉仙楼的老板竟会是如此卑劣的一个人,为了个破宅子居然对孤儿寡母使这种不入流的手段。
他早就打听过,醉仙楼的老板只有一正妻,并无小妾,看来并不是一个好色之人,所以为什么会突然对云姨这样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如此礼遇,答案几乎呼之欲出,他更多的心思恐怕是想分文不出的将旁边的宅院据为已有。
若是徐长清没有重活一回,恐怕也不能一眼看穿这醉仙楼老板一脸良善下的龌龊心思,云姨就更加毫不知情,若是因此对这个人产生感情,着了此人的如意算盘,自己与云姨以后的生活可能要万劫不复。
试问这么一个连破宅子都要算计的吝啬商人,又怎么会花钱养着云姨,说不定转手就会卖掉,更不用提养着与他八杆子打不着的外姓孩子。
可以预见到那时云姨和自己的生活都将会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徐长清不禁对那醉仙居的老板愈发的厌恶,好在云姨对他也并不上心,因为买宅子时,徐长清无意的一句话,让云姨心里一直有个梗,如今见到醉仙楼的老板这样无事献殷勤,心中便已经隐隐了然。
既然知道了这个醉仙居老板的目标,无论他做了什么,好感自然大打折扣,在云姨看来无非就是为了便宜得到地契而用的手段吧。
最近几日他来的更是频繁,每次都要待上一会儿才会离去,云姨表面很客气,但心底对他已是暗暗有些微词,毕竟是孤儿寡母住的地方,这人三番四次登门却不提半点醉仙居扩建之事,时间一长街里嘴碎,自然对云姨的名声不好。
偏偏那老板仿若未觉一样,尽管让人着恼,却不好得罪于他,且不说他说话做事有分寸,就连平时来也只在院子里,绝不越里屋一步,似乎谨守君之礼。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还要向尊扣门财神讨银子,徐长清尽管恨的牙痒痒,也不能无缘无故的赶人或翻脸。
就在徐长清一筹莫展之下,这一日有两个赤膊汉子抬了个大木桶来敲门,见只有徐长清一人在家,那汉子便咧嘴道:“小哥,你家大人呢?”
“我娘不在家,有什么事吗?”徐长清问。
那大汉忙说:“是这么回事,前些天大雨,作坊后院的井被淹了,水浑的很,你看,能不能在你家先借点水用?”
原来他们家旁边新开了个酿酒作坊,徐长清盯着他们扛的大木桶,心道这酿酒用水量可不算少,弄得满院子泥泞他极是不喜,但心思一转间想到什么,脸上立即挂上笑容,并热情的将他们让进院子里,那两个汉子见这家确实只有一个男孩在,也就放开手脚,把木桶直接抬到井边,徐长清弯腰去拿水桶时趁他们不注意,便将平日积攒的一滴绿液悄悄滴入井中,两个汉子接过桶说了声谢谢,便开始打水,来来回回一共打了四大桶水才离开,折腾了一下午。
云姨晚上回来便见院子里地面有湿湿的水渍,叫来徐长清问了下,徐长清自然如实告诉云姨,云姨也不是小气之人,邻居借点水倒也不打紧,她若在家也一定会借的,就没说什么,只是略微把院子收拾了下。
徐长清见云姨额头有汗,脸色也有些疲累,立即转身回屋,合出柜子里的正方木盒,一掀开盖子便有一股沁人的芳香扑面而来,不由的让人心头一振,香味浓而不腻,清新自然,闻久不乏。
此时五,六只紫蔷薇的干花苞正躺在盒底,一样的颜色,一般的大小,个个倒如水滴状极为柔美,尖尖处还带着层层叠叠的花纹形状。
徐长清取了其中两朵干花苞,然后泡上一杯蔷薇花茶,微凉后便端出去给云姨。
花苞一泡上水,尖尖处竟微微有些张开,似要开放一般,极为悦目,整怀水透着一股淡紫色,隔着老远那一股怡人香气便直往鼻子里钻,云姨接过喝了一口后,便觉口中水质嫩滑,齿颊留香,略一品竟是香味悠长,整个人立即清爽多了,每天若喝上这么一口,便会觉得整天口里都带着香气,甚至于汗液都带着一股花香味。
云姨心里极为喜欢,也学着将院子里的蔷薇花苞采一些下来晒干制成花茶,虽然也不错,却没有这般能让人心清气爽的感觉,之前云姨问过徐长清,这花苞是在哪摘的,徐长清随口说是在集市上小贩那儿买的,几文钱一小盒。
却不知云姨之后去了几个相近的集市,都不曾见到有卖蔷薇花苞的小贩,后来也就无奈作罢。
云姨自然找不到徐长清所说的小贩,因为京城里根本没有任何一个小贩卖这种紫蔷薇的干花苞,更不要提只要几文钱能买一小盒的这种话,若是说给紫紫听,紫紫一定会瞪大眼睛哭给他看的。
这花苞别说只有几文钱,就是掷地千金也是没地儿可买。
这些花苞极为珍贵,取得是紫紫花身最接近根部的那一根花枝上的苞骨朵,那根枝成花极慢,花苞颗颗精华,是吸收养分及灵气最多的一枝。
每一次只能摘五,六朵花苞,一个月只有二十余朵,极为稀少,可以说是无价之宝,徐长清平日只舍得拿出一朵干苞来泡茶,用两朵是极为奢侈的。
花茶云姨来回兑水喝了三遍后,待滋味有些淡了便放在桌上,起身去忙活做饭,徐长清却是用井水将花苞涮了涮倒在院子里的那粉蔷薇的根部,就算是剩不多的精气,相信对花也是极好的。
晚上云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