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公主凝望着江凌,轻声问道:“凌儿,你成亲之后,如果我让皇兄将秦忆调到长安去,我跟你们一起在长安定居,你可愿意?陆大人他们也可以跟你们一起去长安的,还有青荷,他们都在长安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我想,他们对长安的感情,或许要比零陵深。再说,到长安去,对江涛的前程,也大有好处。就只有秦将军,怕是要在零陵多呆几年。毕竟他才从边关调到零陵不久,武将不宜频繁调动。不过这样不是更好?你可以不用伺候婆婆。”
江凌惊讶地看着兰陵公主,继而恍然大悟。她忘了,兰陵公主的故乡,不是这山东兖州,而是那长安都城。她梦牵梦绕的,还是那个她生长的地方。
她垂眸沉思了片刻,随即抬眼,点了点头,笑道:“如果祖父祖母和娘、秦忆他们都愿意去,我当然愿意。”说完怕兰陵公主误会,又解释道,“我和母亲,还有很长的时候相守;但祖父祖母年纪大了,膝下又无儿无女,我不守着他们,心里不安。”
其实,在她心里,更愿意呆在零陵这个山青水秀的小地方。至少那里生活宁静,没有任何的人事纷争,那温润的环境也适合她喜欢的植物长大。不过,她不能太自私。兰陵公主喜欢长安;陆文远夫妇,就如兰陵公主所说的,或许更喜欢长安;而李青荷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江涛能考取功名,相信她也更愿意去长安;至于秦忆,也应该渴望离开秦从毅的护翼,独自撑起一片天,取得自己事业上的成果。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哪怕他做得再好,别人也会认为是秦从毅让给儿子的功劳。
“那就这样说定了。”兰陵公主跟江凌说通了这件事,人似乎轻松了许多,又补充道,“不过如果我身体能行,会先跟你去零陵看一看的。”
“嗯,好。”江凌心也定了下来,见兰陵公主再没有别的话说,道,“我去给您煮粥。”
待江凌给兰陵公主做了粥回到兰陵公主的卧室,发现林嬷嬷喜气洋洋,便是兰陵公主眼里都闪着跟往常不一样的光彩,不由得笑问:“母亲有什么喜事吗?这么高兴。”
“太医说,以公主恢复的速度,到得明日,大概就能下地走路了。”林嬷嬷大概是兴奋过头了,倒是抢在兰陵公主的前面回道。
“哦,太好了。”江凌虽不意外,但听得这话,还是大喜。
坐到床前,正要给兰陵公主喂粥,兰陵公主却伸出手来,道:“我自己来吧。”然后稳稳地接过了碗。
看着兰陵公主一口一口地自己吃着粥,林嬷嬷直抹眼泪。
“凌儿,这些年,你受苦了。”兰陵公主吃着粥,万分内疚地抬起头来。
江凌一愣。这没头没脑的,怎么忽然说起这话来?这个话题,似乎已经说过了吧?
“你做过不少厨活吧?厨艺这么高超,做的粥味道真是鲜美。”兰陵公主笑道。她的病情好转,以前尝不出味道的味觉,现在也恢复了。
“可不是?姑娘做的粥啊,香得隔了两个院子都能闻到。”林嬷嬷道。
江凌笑笑:“其实我的手艺并不好,这粥的味道好,全靠一种调料,叫做味精。”她知道味精之事兰陵公主一定知道。这时把事情跟她说说清楚,也好作个防犯,以免哪时被皇家人惦记上,被列为贡品,或是逼她交出秘方什么的。有兰陵公主为她挡在前面,可以省却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果然,凡是江凌的事兰陵公主都特别上心。她将事情好好问了一下,便点了点头,道:“这买卖,你放心做吧。其余的事,不用担心,有母亲呢。”
“嗯”江凌重重地点了点头。虽然她跟李青荷的感情很深,但还是很庆幸能再有一个像兰陵公主这样的母亲。她跟李青荷在一起,更多的是她撑起责任,为李青荷遮风挡雨;而兰陵公主虽然柔弱,但出身不凡,果敢决断,使得她便像一把大伞,让自己能躲在她的庇护之下,为自己撑起一片天空。这种可以放松可以歇息的感觉,实在是好。在兰陵公主面前,她才找到了真正做女儿的感觉。
“母亲,您不阻止女儿做买卖呐?”江凌有些好奇地问。
兰陵公主笑了起来:“只要你想做,你开心,母亲怎么会阻止你?再说,咱女人,也得有些本事才行。只想着依附男人,那日子过得也不痛快”
江凌睁大了眼睛看了兰陵公主一眼,继而很开心的笑了起来。在零陵,她跟那些夫人小姐也不是没聊过天。但她们的见识胆量,跟她接触过的两位大唐皇家的女子差得太远。无论是兰陵公主,还是李婉,意识都极为超前,够强悍,她喜欢
兰陵公主吃了早餐又休息了一个时辰,被江凌扶着到了院子里坐下,正看着满院子的花跟江凌聊着闲天,却听得下人禀报:“知府夫人何夫人求见。”
“何夫人?她怎么来了?快快有请。”兰陵公主笑道。又转头看向江凌,“凌儿,你代母亲去迎一迎知府夫人。”
“是。”江凌站起来,跟着丫头到了前门,将一位四十多岁的夫人迎了进来。
“公主身体可好?嗯,还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看公主这脸色,这精气神,可见大好了。”何夫人一见兰陵公主,就上前亲亲热热地道。
兰陵公主笑道:“可不是?我的事,何夫人也是尽知的。我女儿能回到我的身边,我这身体怎能不好起来?她孤苦了十几年,可不能见了本宫一面就又成了孤儿不是?”
“姑娘真不愧是公主的女儿,瞧瞧这眉眼,这皮肤,咱大唐也难挑几个像姑娘这样美丽的呢。”何夫人看着江凌,又啧啧叹道。
兰陵公主笑笑,招呼她坐下,让下人给她上了茶,嘴里寒喧着,心里却在猜想何夫人的来意。她跟山东这些夫人的关系虽然都不错,但这一阵身体不好,大家都知道她没精神见外客。大多是派下人来看看,问候一声,送些礼表表心意便罢了。然而这何夫人今天却亲自来了,还知道来这公主别院拜访,她想要做什么?
何夫人寒喧了好一会儿,这才转入正题,看了江凌一眼,笑道:“公主,此次一行,妾身是来给公主道喜的”
兰陵公主一怔:“喜从何来?”
江凌从何夫人刚才那一瞥,就感觉事情有些蹊跷,不由得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果然,何夫人笑眯眯地道:“这喜啊,自然是应在姑娘身上。是有人专门托了妾身,来给姑娘提亲的。”
“提亲?”兰陵公主的眉毛一挑。虽然江凌的亲事已有定论,但一家女百家求,这种感觉还是让兰陵公主甚是高兴。不过看看女儿那不太高兴的脸,她只得道:“多谢何夫人如此关心凌儿。但我这女儿,亲事已有着落,只得辜负何夫人这一番好意了。”
何夫人抬起头来,看了看垂着眼睛看着自己手中的帕子,脸色沉静如水的江凌,笑了起来:“公主和姑娘就不想知道妾身是替哪一家来提的亲吗?”
(哈,互动一下:问题一:江凌准备怎么处理窦家人?问题二:何夫人替谁来提亲?请亲们猜猜)
第二百八十五章议亲
“呵,能够请得动何夫人来提亲的,对方定然是家世、人才都出色的人家。不过小女亲事已定,何夫人说的人家再出色,本宫也只能表示遗憾了。”兰陵公主道。
话是如此说,但兰陵公主心里确是有些奇怪。这兖州,跟零陵的规制一样,只有知府能与窦怀悊这都督平起平坐。能够得上托知府夫人来向都督府的公主提亲的,在这兖州,还真找不出来。莫非……是长安那些高官得了信,想来联姻?想想又不大可能。虽说她没有隐瞒江凌的身份,但再如何她也是个私生女,摆不上皇家的台面。那些高官人家的婚姻都是用来维系家族地位与利益的,即使娶个世家的嫡女,也比娶江凌强。而地位低的小官,估计也没这胆子来提亲,生怕此举会惹得她不高兴,惹来大祸。
唉,所以细细想来,江凌这亲事,要不是有秦家这一门好亲事在,还真难解决。上不上,下不下的,令人头疼着呢。
何夫人听得这话,脸上的笑容一点也没变,她又看了江凌一眼,倒也不急着说话,提起手边的茶杯来,慢慢地呷了一口,这才放下茶杯,道:“托妾身来提亲的,可是零陵都督秦将军家。”说完站了起来,郑重地施了一礼,“妾身替秦将军的儿子、五品官归德郎将秦忆少将军,求娶公主的爱女陆江凌姑娘。”
“什么?”兰陵公主本来正优雅地喝着茶,被何夫人这一惊,连茶杯都没拿住,一松手打翻在腹前的衣襟上。江凌就坐在她旁边,以她的武功身手,是可以轻而易举地将茶杯接住的,可听得何夫人这话,她也怔住了,哪里还顾得上去管什么茶杯。林嬷嬷时刻注意着兰陵公主,倒是反应敏捷,赶紧上前给她收拾。
兰陵公主也顾不得腹前腿上都湿漉漉的,抬起眼直直地看着站在那面前的何夫人,急声问道:“你刚才说,是替谁来提亲?”
“零陵的秦忆少将军。”何夫人一脸的笑盈盈,似乎对自己制造出来的效果,很是满意。
兰陵公主回头看了江凌一眼,见女儿也是满眼的惊喜,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热情地招呼道:“何夫人,快快请坐,快快请坐。刚才失礼了。”又对丫环道,“雨竹,前几天皇上赐给本宫的椰子,快冰镇了拿上来招待何夫人。”
“妾身不敢劳烦公主费心招待。公主还是赶紧将湿衣服换下吧,身体要紧。”何夫人连忙客气道。兰陵公主的身体,可是金贵,万不能有半点闪失。
“是啊,母亲,凌儿伺候您换衣服。”江凌也站了起来,扶住兰陵公主的胳膊,想要搀她进房去。
兰陵公主却推开她的手:“你在这里好好招呼何夫人,让下人伺候我就行了。”说完又跟何夫人致了歉,这才扶着林嬷嬷和丫环的手,上了软轿,乐滋滋地回房去换衣服去了。
留下的江凌站在那里,看着兰陵公主的软轿被婆子们抬进房去,有些尴尬地回转身来,向何夫人让道:“夫人请坐吧。”
心里却是极为不自在——这媒人来提亲,姑娘家自己出来接待客人的,在这大唐也找不出几桩这样的事吧?这兰陵公主,还真是随性而为,不拘小节。不过想想自己是她的亲生女这件事,她都没有遮掩,估计曾跟这些夫人都说过。否则,这何夫人话语里也不会这么明晃晃地道出她的身份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一暖。兰陵公主说出这事,其实是为了能让自己正大光明地站在她的身边,好不被人小看了去吧?
何夫人倒也是个八面玲珑的,她道了声谢,落了座,看着江凌笑道:“虽说公主身体越来越好了,但这么坐着陪客,也是费神。姑娘能代公主接待客人,让她少费些神,也是尽孝,咱也用不着顾着那些虚礼。”说完马上就转移了话题,问候了陆夫人的身体,又邀江凌有空到她那里去坐坐。待下人奉上冰镇的椰汁,她又感慨了一番南方的气候风俗,让江凌一点也感觉不到尴尬。
这样闲聊了一会儿,兰陵公主换了衣服,神清气爽地来了,江凌这才得以撤退。
不过回到自己的院子,她却有些坐立不安。想到马上就要成亲了,从一个什么事都可以做主的姑娘,变成一个必须顾及丈夫与公婆想法的妇人,她这心里,总是惴惴不安。可反过来细想想,在这古代,能嫁给一个爱自己、并答应只娶她一个的,她又是何其幸运而且,秦忆能主动托人来提亲,这说明他真的很懂她,在意她,知道她是如何想的。能与这样的人长相厮守,她该是何等幸福……
江凌就这样,忐忑里透着甜蜜,不安中夹杂着喜悦,一会儿喜,一会儿忧,心里怎么也静不下来。张婶是过来人,倒是清楚江凌此刻的心情,拉着入画退出房去,不来打扰她。
没过多久,兰陵公主便派人来叫江凌。江凌过去见兰陵公主仍坐在院子里,忙道:“母亲,您还是回房里去躺着吧,有话咱们进屋去说。”
“也好。”兰陵公主抬起头,精神焕发地看着江凌,“我这身体,得快快好起来才是,好给你张罗亲事。刚才,我跟何夫人一起看了日子,你们的亲事就选在三天之后。”
“啊?这么快?”
兰陵公主也不坐轿了,自己扶着江凌的手臂,慢慢往房里走,一边道:“不快不快,正合适。你别着急。前段时间一让人打听到你,知道了你的情况,我就开始让人给你准备嫁妆了,嫁衣什么的,我都让人到京城给你置办了最好的,咱什么都不缺,直接布置起来就是。不过秦忆在客中,这山东也没个落脚处,便是现买也来不及。何夫人借了一个宅子出来,这两天就收拾好,你们在那里成了亲,住两晚,就再回我这别院来住着就是。”
说完又感慨:“唉,要不是我这身体不好,真想再留你在身边多呆两年。可窦家兄妹这一闹,你还是早些成亲吧。难得秦忆对你一片痴心,知道请知府夫人来求亲,这孩子实在懂事。”
“他……他怎么会认识知府大人?怎么想起请知府夫人来提亲?”江凌忍不住心里的好奇,问道。
说到这里,兰陵公主就笑了起来:“这孩子,倒也不容易。昨晚从咱们这回去,怕是想了一夜,大概觉得这样私相授受,确实对你不尊重。又想着我费那么大的心思把财产带出窦府,无非也是为了你,也希望看到你能早日成亲。所以今儿一早就拿了名帖,去拜访了知府大人。也不知他是如何说动的何大人,惹得何大人一口答应了他,回到后院对何夫人还一阵夸赞,说他知礼懂事,学识了得,让何夫人赶紧过来做媒。”
“谁也不认识,他就这样上门去了?”江凌讶道。
“可不是?”兰陵公主笑了起来,“这份胆识,也是过人。而且他敢这么做,估计也有十成的把握。倒是个有勇有谋的孩子。所以说,这孩子为了你,也是花了不少心思。将你嫁给他,我也放心了。”她现在是丈母娘看女婿,越想越觉得秦忆中她的意。
江凌心里一甜,心里的那份不安又淡了许多。见兰陵公主精神亢奋,劝道:“母亲您身体虽说见好,但仍不宜劳累,我的亲事,您就不要操那么多心了。有什么要做的,您就吩咐我去做。我要做不了的,您就让林嬷嬷或张婶去。”
“没事,母亲心里有数。”兰陵公主道。见她兴致勃勃的,精神特别好,江凌只得由她。想着只要这样坚持喝空间水,就算操劳些也应该没有关系,遂也放下心来。
兰陵公主的财产,可谓都是给江凌置办的嫁妆。特意为她在成亲时打造的家俱,江凌在清点物品的时候也见过。不过那些绣品嫁衣,却是没开箱看过。此时兰陵公主叫林嬷嬷带人去抬了出来,让江凌一件件试了试,倒也挺合身。几人又在那里细想了想,忽然觉得其实没什么可张罗的。新房都是借别人的,成亲时只需要准备些日常用具和衣物就可以了,便都放下心来。
大家正在讨论亲事的细节时,却听下人来报:“公主,驸马来了。”
兰陵公主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就说我睡了,不见。”
那丫头应了一声,退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又回来禀道:“驸马说,他一个时辰之后再来看公主。”
兰陵公主抬起头来,厌恶地皱了皱眉:“到时他再来,也说我在休息,不见。”
“是。”
窦怀悊过了一个时辰又来了一次,听得丫环的禀报,知道兰陵公主不想见他,倒也没有死缠烂打,留下了兰陵公主喜欢吃的点心,告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