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坐着,累了就在榻上躺一躺。千万别累着。”
兰陵公主拍了她一下:“这孩子,怎么感觉你比我还大?”
喜娘凑趣道:“姑娘真心孝顺着公主,才这样呢。别的姑娘出嫁,就只管缠着母亲撒娇,要母亲一再地安慰劝解。却不知她们出嫁,最伤心最担心的却是自己的母亲呢。”
这话倒惹来了兰陵公主的伤心,黯然道:“这孩子,吃了许多苦,倒养成了什么都一个人拿主意,谁也不依靠的脾气。”
喜娘整日操办着各大户的婚事,最是会说话,笑道:“这样的姑娘,出嫁后在夫家的日子,绝对过得幸福美满,公婆疼夫君爱,公主完全用不着担心。”
兰陵公主笑了起来:“这倒是。”
此时丫头们已抬了一大桶撒满了花瓣的热气腾腾的水来,倒进了内室的隔间的新沐桶里。林嬷嬷带了两个丫头也跟了进来。
江凌此时正要关门解衣,见她们进来,诧异道:“怎么了?”
“老奴伺候姑娘沐浴。”林嬷嬷笑道。她年纪大了,这本来不是她的活儿,但她知道兰陵公主的心思,别人伺候她不放心,所以便亲自进了来,准备伺候江凌沐浴。
江凌挥挥手:“我沐浴向来不用人伺候,你们出去吧。”
江凌这习惯,兰陵公主和林嬷嬷也是尽知的,这也是刚才兰陵公主感叹的由来之一。但今天的日子特殊,在大户人家里,出嫁前这个澡相当的讲究,必得有经验的老妇细细地伺候。兰陵公主希望自己女儿的亲事在各方面都做到最好,这才让林嬷嬷亲自上阵。
“姑娘……”林嬷嬷张着嘴,却不知如何劝解。有些事,大家都明白,用不着说出来。
“出去吧。就说我的主意,母亲不会怪罪你们的。”江凌伸手就想将隔间的门关上。
“姑娘等等。”相处了几天,林嬷嬷便也知道江凌的主意正,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儿。所以也不再坚持,只是上前一步,抢入隔间里,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滴了几滴到沐桶里,这才退了出去。
闻着随着热气弥漫在空气中的香味,江凌无奈地摇了摇头。古代女子以夫为天,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讨得丈夫的欢心,这体现在新婚这日的方方面面。林嬷嬷要做的事,她猜都猜得到,自然是为了能细细地将她洗干净,好奉献给她的天;滴的这几滴液体,也是能让她肌肤细滑,隐隐有香气,好讨得她的天的欢心;等一会儿绞脸,也是为了让她的脸显得更为光滑,让她的天看了欢喜。
她们也不想想,这么热的天,洗澡洗得再香喷喷,这几层新娘服穿起来,折腾大半天,也是一身臭汗了。就算她再想讨她的天的欢心,还不是白费力气?
再说,她们家秦忆,根本没必要让她这么去讨好。就算她一身泥淖地嫁给他,他也应该是欢喜的吧?
她能在这男尊女卑的古代,嫁给这样的人,何其幸也
将身上的衣服脱掉,泡进温热适中的热水里,江凌舒了一口气,然后从空间里掏出一碟点心来,一边泡澡,一边吃点心。今天可要奋战一天,却连吃东西都要限制,真是太不人道了。她才不做这种亏待自己的事呢。这碟点心,是她昨晚偷偷藏的,便是入画都不知道。现在正好,嘿嘿
将点心吃完,灌了几口空间水,又细细地洗了澡洗了头,穿了入画给她准备的干净亵衣,又仔细地漱了口,江凌这才走出隔间。
“你这孩子,就不知道改改你这脾气。”一出到外面,兰陵公主就嗔道。
江凌吐了吐舌头,样子极为可爱,将兰陵公主逗得笑了起来。
入画给江凌绞干了头发,喜娘便上前来,一边唱着喜歌,一边绞着她的脸。虽然有些疼,但还在江凌能忍受的范围之内,便也随她折腾——她这个新娘,也不能太出格了不是?
绞完脸,林嬷嬷这才捧上了一小碟点心。江凌看着那六块拇指大小的糕点,眉毛抽了抽——为了不让新娘子上厕所,便让她饿一天渴一天,何其没天理。不过好在她刚才已吃了大半饱,再把这六块点心干掉,真正好。
吃完点心,再喝了两口茶,喜娘便给江凌上了妆。等化完妆,江凌看着黄澄澄的铜镜里那跟猴子屁股一般红通通的脸蛋,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转头对兰陵公主道:“母亲,我想自己给自己上妆。”
“凌儿,只有这样打扮,待穿上红嫁衣才好看。”兰陵公主试图劝她。
江凌却不说话,叫入画打了一盆水来,将脸洗干净,自己拿了自己的化妆匣子来,利索地化了妆。今天既然是成亲,自己这一辈子最隆重的日子,必然要化一个最美丽的妆。
兰陵公主见她不听,只得叹了一口气,叫丫头:“一会儿给喜娘的打赏再丰厚些。”她知道这些喜娘经常去各家各户帮办喜事,如果嘴不严,难免会说一些闲话。虽然她知道江凌不在乎,却也不愿让人拿她的女儿来嚼舌头。
其实大户人家娇蛮任性的女孩儿多的是,这喜娘见惯不惯,倒没有什么不满。此时听得兰陵公主的话,心里大喜,连忙行了个礼称谢。
“好了。”江凌放下手中的东西,转过脸来,对着兰陵公主微微一笑。兰陵公主和喜娘俱都怔怔地呆在了那里,看着江凌移不开眼睛。
“这……这真是……”喜娘也顾不得失礼,站起来走到江凌面前,仔细地端详她。
江凌扫了一眼屋子,见大家都目光呆滞地半天回不过神来,她回转身子,对着铜镜,心里感慨万千。
其实江凌这脸型五官,倒有一些她前世的影子。所以她在这基础上,运用一些化妆的技巧,化出来的这张脸虽不如前世那般倾国倾城,却也有了七、八分相像,比之江凌的那张脸,不知漂亮了多少,难怪这些人会惊讶成这样。
她侧转身子,弯下腰,拿起盆子里的布巾,欲要将脸上的妆抹掉。
“姑娘,您这是干什么?”喜娘最是清醒,一把将她的手抓住。
江凌挣脱她的手,洗了一把脸。
“凌儿,就这样最好,不要洗掉。”兰陵公主站起身来,急走过来。
“是啊,这么漂亮的妆,怎么能洗掉呢?”入画也急了。
江凌拧干布巾,将脸抹干,吩咐道:“入画,再去打一盆干净水来。”
“那一会儿姑娘您再把刚才的妆化上。”入画像是忘了兰陵公主在一旁,没大没小地嘱咐了一句,端了水盆,转身出去换水。
江凌转身扶住兰陵公主,让坐下,然后像在李青荷面前一样,搂着她的胳膊,将头倚在她的肩头上,许久不作声。
刚才,鬼使神差的,她将自己化成了前世的模样在这即将要嫁人的前一刻。
她都不知道自己此时是怎样的心情。酸酸胀胀的,带着点涩意,堵在心头。今天是她的大好日子,她的心情不该是甜蜜喜悦的么?她这是怎么了?
感觉到江凌情绪的变化,兰陵公主有些担心起来转头看着她,轻声道:“凌儿,怎么了?”
“母亲,凌儿舍不得您。”江凌用这句话来掩饰自己。
“母亲这身体越来越好,过几天你回零陵,母亲跟你一块儿去。”兰陵公主道。刚才江凌这亲昵的动作,拔动了她心里所有的柔软,对女儿也是万分不舍起来。想起答应江凌的事,去零陵的话脱口而出。
“真的?”江凌惊喜地看着兰陵公主,心里刚才莫名的那丝惆怅慢慢消散不见了。
“好了,赶紧化妆吧,别误了吉时。”兰陵公主道。
“姑娘,您这手艺,去哪里学的?要是我们会这样的手艺,就不愁没饭吃了。”喜娘见母女俩的情绪好了起来,壮着胆子说了一句。
兰陵公主脸色沉了下来,不高兴地看了喜娘一眼。这话说的,好像她女儿是个手艺人似的。
江凌倒不在意,笑道:“自己瞎琢磨的。”
用入画端来的干净水再洗了一次脸,她给自己再一次上妆。不过这一次,只在五官处提了一提,让自己变得稍稍漂亮一些便罢了。
见兰陵公主想要说话,她抢先道:“母亲,您不想让秦忆以为自己娶错了人吧?”
这话一说,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还真有可能江凌要以刚才那样的模样嫁过去,没准秦忆会来退货,不成这个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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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二章成亲(二)
其实江凌说那话的时候,恶作剧的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要是秦忆掀开盖头,看到国色天香却很陌生的新娘,那反应一定很好玩。不过有了媚儿的试探和那天见面时他说的那番话,她是不敢了——那家伙的逆鳞,还是不要去碰的好。
再说,她前世为外貌所累,刚才那样的妆容,还是不要再出现在这世间的好,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将妆化好,喜娘又嘴里念念有词地给她梳起头来:“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一起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
将头梳毕,兰陵公主亲自过来给她插了满头的首饰,又拿过衣服来,亲手给她穿上。缕金百蝶穿花云缎的抹胸,牡丹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外披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缎外裳,腰上系上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再挽上白地云水金龙妆花缎披帛。兰陵公主左右打量了一番,满意的点了点头。
而喜娘看着江凌头上、身上的衣服、首饰,早已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她作喜娘也有二十多年了,给无数的官宦、富商小姐办过喜事,可从来没有见过做工如此精致华丽的嫁衣,那些料子,便是听都没有听说过。而头上的那些首饰,也似乎是只有皇室女子才能拥有。
还真是公主嫁女呀真算是长了见识了。喜娘在心里啧啧赞叹。
江凌顶着满头的金玉首饰,穿着层层嫁衣,却只想叹气——这可是农历的七月末啊,大热的天,她这样的打扮,好看是好看了,华丽是华丽了,却是给别人看的,自己则是遭老罪了。
江凌这一沐浴打扮,两个时辰就过去了。看看吉时差不多到了,兰陵公主只觉得满肚子的话要对女儿说,待要开口却又不知要说什么。此时倒是庆幸自己下了决心要跟江凌去零陵,心里放松下来,拉了江凌的手,只是道:“嫁过去之后,好好过日子。有什么事,别委曲了自己。”
“母亲,您放心吧。”江凌笑道。此时的她,再也没有了前几日刚得知婚期时忐忑不安。想着跟秦忆在一起过一辈子,心里有着一种莫名的笃定,觉得自己往后的生活一定会幸福。
隐隐听到外面的爆竹声,有丫头进来道:“公主、姑娘,附马说吉时到了,请姑娘上轿。”
兰陵公主走过来一把抱住江凌,轻声道:“好好过日子。”
本来没有离愁别绪的江凌,此时心里忽然觉得有些酸酸的起来,也用力回抱了兰陵公主:“母亲您多保重身体。这几天我会派入画过来,代我尽孝道,您还是吃她做的饭、煎的药,就当女儿在身边一样。”
要是一开始江凌说这话,兰陵公主指定不会答应。但此时被气氛一感染,想着好不容易接回女儿,在身边没呆上几天又得送她出阁,这眼泪便忍不住流了下来,点点头答应了女儿的一片孝心。
江凌见状,心里也是酸楚,跪下去磕了三个头,这才由兰陵公主亲手蒙了盖头,由入画扶着出了房门。
送亲的人自然是新娘的兄弟。窦琅便成了唯一合适的人选。此时他也一身枣红色交领云纹锦袍,站在花轿旁边,见入画和雨竹扶着江凌出来,连忙掀开轿帘,让江凌上轿。
“起轿。”喜娘一声大喊,乐声大起,陪着爆竹声声,轿子被抬了起来,往门外走去。
江凌坐在红通通的轿子里,听着震天的唢呐声,倒也没有忘记喜娘交待的程序,在轿子里哭了起来。在哭声中被抬离了公主别院。
“凌儿。”轿子出了公主别院的大门,就听得一声熟悉的声音响起,继而穿着大红婚服的秦忆走到江凌的轿子旁边,低声安慰道,“凌儿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不会让你受委曲的。”
莫不是在这震天响的乐鼓声中,秦忆听到她的哭嫁声了?轿子里的江凌听得这声安慰,不由得破啼而笑。知道她要不应一声,外面那傻子放心不下,只得应声道:“嗯,我知道了。”
“公子,别误了吉时,请上马吧。”喜娘从没见过即将要拜堂的两位在这个当口还这般说话的,连忙提醒道。
“哦,好。”秦忆向轿子深深地看了一眼,转身走到前面,翻身上马。
乐鼓声又喧天而响起来,一行人吹吹打打,抬着轿骑着马,带着一长串的嫁妆,绵延着往城里走去。
兖州城从城门口开始,一直到秦忆借用的院子,一路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大户人家嫁女大家不是没看过,但这公主嫁女,十里红妆,场面实在让人震撼,让大家不得不蜂拥赞叹。而窦府庶子庶女为争抢兰陵公主的嫁妆、破坏她亲生女儿亲事的消息,也在这看热闹的人群中间悄悄流传开来。
迎亲队伍进了城,再走了一会儿,便到了地方。江凌感觉轿子停了下来,一只大手从外面伸了进来。她伸出手去,握住了那只温暖的大手,在他的搀扶下慢慢地走出轿子。
在那双有力的手的搀扶下跨过火盆,又接过香祭拜了秦家祖先,江凌这才相携着进了门,跟秦忆一起,拜天地高堂,夫妻对拜。
“礼毕,新郎新娘入洞房。”
听得司仪的这一声叫喊,江凌被入画搀扶着,手里拿着红绸,看着那双红色锻面绣着苍鹰的大脚在前面拉着,慢慢地跨过一道又一道门槛,就像跟着他走过生活的一道道坎似的。
这一辈子剩下的几十年,就由他跟她一起相携同行了
见那双大脚停了下来,刚才只顾得紧张和兴奋的江凌这才感觉到自己的衣襟快要湿透了。
在这七月的大热天里,穿着一层层的嫁衣,蒙着个盖头,上上下下地叩拜,还真是个累人的活儿啊
听得盖头里那一声轻吁,秦忆轻笑起来,柔声道:“累了吧?”
江凌在盖头下嘟着嘴:“不累,就是热得厉害,你赶紧把盖头掀开。”
这话刚一落声,屋里就响起了几声闷笑。江凌这才知道屋里除了秦忆,还有旁人,不由得在盖头下闹了一个大红脸。
喜娘道:“姑娘,新郎官要出去陪客人喝酒,回来才能给您掀盖头。”
什么?还得蒙着盖头在这里傻坐半天?江凌隔着盖头,很不满地看了秦忆一眼。她实在很不舒服。
秦忆却连犹豫都不曾有,直接向旁边伸手:“称竿拿来。”
“公子,这不合规矩。”喜娘劝道。
“无妨。”秦忆的话斩钉截铁。
喜娘拗不过,只得将称竿递给秦忆,一面唱歌似的道:“请新郎掀盖头,称心如意”
江凌眼前一亮,盖头被秦忆手里的称竿挑了起来。
“凌儿。”第一次看江凌盛装打扮,化过妆的脸在华服金饰的衬托之下显得格外美丽,秦忆忍不住轻唤一声。这一刻,他渴望了许久许久了。
江凌抬起头来,撞进了秦忆那黑亮亮的眸子。那眸子里有着无尽的喜悦和深情。不知怎么的忽然便想到了接下来两个人的共处,想起兰陵公主昨晚跟她说的话,还有那天晚上两个人的暧昧,不由得红了脸,羞答答地低下头去。
这一低头的娇羞,顿时将秦忆看得痴了。他忍不住伸出手,轻抚江凌的脸:“凌儿,我不是在做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