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鸣叩了一个头道:“先师故世之前,曾关照我兄弟二人,前来请你老人家……”
才说到此,那瘦小的老人摆了一下手道:“没有我什么事,不要找我!”
雷九打了一个寒颤道:“莫老前辈……”
怪老人忽地颤抖了一下,道:“你说什么?”
雷九吓得面色发青,怔怔的道:“我只是称你莫老前辈……并没有说什么呀!”
老人面色一沉道:“谁说我姓莫?谁说的?”
雷九怔然道:“师父生前好像告诉过我们,你老人家大名是叫莫……”
怪老人阴森森的一笑道:“那是你听错了,我并不姓莫,我姓骆!”
雷九低下头道:“是!骆老前辈,莫非你老人家那口剑也不要了?”
怪老人呵呵一笑,他双手连连搓着,道:“那是我的事!”
雷鸣雷九,二人对望了一眼,全是敢怒而不敢言,他们虽不知这怪老人武功到底有多厉害,只是从以往师父对他的那种恭谨情形上,知道这个人似乎是武功已达化境,高不可测!
因此,他二人尽管心存犹豫,满心不服,却不敢表露出来。
二人之中,雷鸣性较鲁莽,为人直率,他满以为这位老前辈在闻悉师父遇难之后,必定会代为报仇,万未想到,他竟说出这话,非但不肯自己出头,却反倒说出叽嘲自己弟兄之言。
他当时强忍着心中一口怨气,对着老人叩了一个头,怒冲冲的对雷九道:“既如此,我兄弟算是白来了一趟,走,我们上别的地方去再找能人吧!”
雷九闻言,生恐他这几句话,触怒了老人,吓得面色一变,当时忙拉了他一下,正要向老人叩头谢罪,却不料那怪老人,早已会意。
他发出了有如儿啼似的一声怪笑,道:“你二人,以为可以随便来去么?”
雷鸣这时已站了起来,讷讷的道:“老前辈既无意援手,愚兄弟只有告辞……这莫非有什么不对么?”
瘦老人森森的一笑道:“太晚了,你们是不能走了!”
雷九这时面色铁青,吓得跪在地上道:“老前辈,你老高抬贵手……我弟兄无意前来冒犯你老人家,只是师父遗命如此,不得不来……”
老人一双瞳子,骨碌碌在二人身上转着。
他嘻嘻笑了一声,道:“你们并没有什么错,只怪你二人知道得太多了,我本来是打算放你们出去的,如今……哼!”
说着用手指了雷九一下,道:“我的姓名,从来无人知道,你师父必定是趁我不在室内,偷看了我的手卷等东西……”
他冷森森的一笑,道:“他真是死有余辜!”
说着目光向二人一扫,又道:“所以,你们两个人,也就该死!”
二人闻言,就好像当头响了一声霹雳,吓得各自后退了一步,雷九讷讷的道:“不……
老前辈,我只知道你老人家姓莫,名字叫什么并不清楚!”
老人森森一笑道:“这已经够多了!”
说到此,他吸了一口烟,望着二人道:“你们可以自由选择死的方法,只是不得在这间石室之内!”
说罢缓缓坐到一张石椅之上,拿起了茶壶,又喝了几口,似乎根本就不怕他二人跑走似的!
雷氏兄弟浑身战抖,相互对望了一眼,雷鸣紧紧咬着牙道:“老前辈,你不能如此,此事传扬出去,只怕要为千万人耻笑!”
老人怪笑了一声道:“此事只有天知地知,你我知道,又怎会传扬出去!”
他说着,冷冷一笑道:“怎么,你们是自己下手,还是我替你们下手?”
雷鸣忽然转身就跑,雷九犹豫了一下,也随其身后奔了出去,老人却发出了一阵低沉的笑声。
二人扑到了阶前,用力的去推那石门,可是一任施出了全力,却休想推开一些!
雷九脸色大变道:“这可怎么办?我们真要死么?”
雷鸣冷笑道:“事到如今,我们只有一拚了……”
雷九打了一个哆嗦,道:“这……千万使不得!”
雷鸣鼻中哼了一声,以无比的勇气,道:“横竖都是一个死,还有什么使得使不得的……”
他紧张得额角上己见了汗,一面推门,一面道:“你听着,我们现在重新回去,假装跪地求饶,你准备好一把暗器,用满天花雨的手法向他打出,我再猛然出手,制其于死地,你听见没有?”
雷九两腿直抖,但是事实上,也只有这么做了。
他抖着声音道:“要小心呀……”
雷鸣冷冷一笑道:“我知道,我们下手要快!”
室内的怪老人,这时忽然发出一阵儿啼似的笑声,道:“没有用的,你们俩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二人一怔,雷九道:“他知道了?”
雷鸣一咬牙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走!”
说着一拉雷九,二人转身重入石室,却见那瘦老人,又已坐到了那个石台之上,正在抽烟。
雷氏兄弟入室之后,一齐跪下,双双道:“老前辈饶命!”
瘦老人鼻中哼了一声道:“我已很久没有杀过人了,可是从现在起,可就说不定了,只怪你们知道得太多了!”
雷九痛泣道:“我们知道什么呢,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你老人家姓莫,姓莫又怎么样呢?”
瘦老人冷冷一笑,点了点头道:“在你们死前,我可以叫你们知道一下,也免得你们死了也做一个糊涂鬼!”
二人咽了一下口水,连连点头。
瘦老人于是冷冷的道:“一点都不错,我姓莫,叫莫环,我前半生,有着一段极为离奇的遭遇,那段遭遇,几乎使我离开了人世,可是我毕竟又活着出来了!”
二人听得莫名其妙,却又不敢多问。
瘦老人苦笑了一下,道:“现在我有一个最可怕的仇人出现了,他与我,必定是势不两立的……这个人可能就是你们口中所说的那个红灯大盗!”
二人全是一怔,老人冷笑了一声接下去道:“这个人如果真是我那个冤家,他的武功必定是高不可测,我不能不事先防备一下,虽然他必定不是我的对手,可是也不会相差多少!”
雷鸣苦笑道:“老前辈如此说,我们正好是同仇敌忾,却又为什么非要取我二人性命不可?”
怪老人阴森森的一笑道:“我对敌向来是一个人,尤其是对付这个人,稍有差错,后果不堪设想,你二人既知我的一切,保不住日后就会走露口风,如此岂不坏了我的大事?”
二人听了这话,才知道他所以要杀自己二人的原因。
怪老人莫环森森的一笑,又道:“再者,你师徒损失了我一口心爱的宝剑,已是该死,我所要的两相环,又没有取回来,反倒落入红灯盗的手中……”
说到此,伸出一只白手,在鸡窝似的头上,用力的搔了一下,怒容满面的道:“这两相环如果落在一般人手中,还没有什么大不了,偏偏就落在了他的手中,以他今日武功,再加上这件东西,不出一年之后,红灯盗只怕天下无敌了!”
说着,用手指着二人,气得发抖道:“你们想一想,你们为我做成了些什么事情?
你们还有脸来此求助于我,要我为你们那该死的师父报仇?”
他说到这里,又发出一阵笑声。
这笑声,真比哭还要难听,听得兄弟二人身上都起了一阵鸡皮粟儿。
雷鸣睹情见状,知道自己兄弟二人,要想讨得活命,已是万不能够了。
他把心一狠,暗中提贯真力于双掌之上。
同时向雷九递了一个眼色,雷九听对方这么说,心也就寒了。
事到如此,也只好与对方一拚了。
这时见雷鸣向他一递眼色,他立刻就会了意。
他兄弟二人双双又拜了下去,口称:“老前辈饶命……吧!”
就在一拜抬起头的刹那,他兄弟各自发出了一声厉吼!
雷九右手向外一扬,自掌心里,一窝蜂似的,飞出了一蓬铁莲子。
这一蓬铁莲子,就像是一片云似的,直向着那石台上的怪老人,全身上下罩盖了过去。
雷鸣却也在同时,又发出了一声厉吼。
他那原本跪着的身子,就像一阵风似的,直向着莫环身上扑去,双掌分左右疾进,发出两股劈空掌力!
他兄弟二人这种双管齐下的动作,确实是厉害到了极点!任何人在无防之下,也是难以应付的。
可是眼前这个怪老人,却是不能以常情去加以衡量!
在两个人这么快的合攻之下,他只发出了一声长笑,雷九的一蓬铁莲子,首先就偏了方向。
只听剥剥落落之声不绝,全都打空了。
雷鸣那就更不用说了,他的劈空掌力,却连对方的人影子也没有沾着。
二人先是一呆,惊顾之下,却发现那个瘦皮猴似的怪老人竟把整个的身子,平平的贴在了屋顶之上,看起来就像是一张纸一样的平帖!
二人不由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事情一经发动,自无再中途住手之理!
雷鸣大吼了一声,身上向上一长,自双掌之内,发出了两股真力,整个石室都为他这种真力震动了,发出了“轰隆”之声。
他清清楚楚的看见,自己的掌力击中了对方。
而对方的身子也就像一张纸似的,飘落而下。
雷九又惊又喜,以为兄长已得了手。
他跟着一个垫步,扑到了老人身前,口中喝了一声道:“打!”
他双掌向外一吐,使出了“双撞掌”暗合“小大星”的掌力,只听“呼”一声,击了个正着。
瘦老人被击得像不倒翁似的摇晃了起来。
可是跟着,他却又轻轻飘飘的飞到了一边。
兄弟二人打量着这个怪异的老人,都不自禁的呆住了。
那个赤身白皙的老人,竟像平常一样的含笑站立着,从他的表情上看来,就不像有一点不对的劲儿。
二人这时已不容再有第二个念头了。
他们很快的交换了一个眼色,当时一左一右,又向着老人左右两侧猛扑了过去。
他二人俱都使出了“蝇面叟”所传授最厉害的“桑皮掌”,生死关头,掌力格外雄浑。
在他二人忘命合击之下,那个怪老人只是轻轻地笑了一笑,旋即双手不经意地向两边一分。
说也奇怪,二人那么快的动作,并不见得比对方占了一点先!
莫环的双手迎着二人的来势只不过轻轻向外一送,雷氏兄弟,立时就嗵!嗵!一连后退了好几步,双双跌倒在地!
至此,那位怪异的老人,才发出了一声尖笑,道:“你们俩死心了吧?”
雷九禁不住又跪了下来,大哭道:“老前辈饶命,我……”
雷鸣却不愧是一条汉子,他重重的跺了一下脚道:“雷九,你这是做什么?”
雷九经哥哥如此一喝,跪又不是,不跪也不是,一副可怜的样子。
瘦老人望着雷九怪笑了一声,道:“你真没出息!”
说着又狞笑了一声,道:“我正好借你二人,试一试我新练成的‘无极掌’功,事实证明已离大成不远,你二人可以死了!”
话落,忽地双掌平着向外一翻。
雷氏兄弟,只觉耳边如同响了一声焦雷,一股劲气透耳入脑。
当时连半句话都没有说出来。就双双栽倒在地。
鲜血,由他们双耳之中,汩汩的流出来,他们只抽动了一下,就一命呜呼!
莫环随即料理二人的尸身。
他把二人用衣服紧紧的扎在一起,然后拖出墓外,就在附近,挖了一个洞,草草的掩埋了。
可是、他的心里,并没有因为杀了这两个人,而得到平安的感觉!
回到了石墓之内,他只觉得心神很是不宁。
他喃喃的自语道:“红灯盗……你真的就是那个人么?”
说着他发出了一声冷笑,返身自一个瓦罐里,取出了几粒红豆,按先天易理推算法,把这几粒红豆洒出去,略为更换了几粒的位置之后,立刻现出了一个卦象。
莫环注目微微呆了一下,旋即缓缓收卦,冷笑了一声,自语道:“这就不错了……”
在这间石室内,他来回走了几步,忽然站定,狞笑道:“红灯盗呀红灯盗,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一抹斜阳,正向西边天际沉去,红红的霞光,把附近的景致渲染得更美了。
在翠绿带彩的溪水之滨,那美丽的桃林深处,冷红溪总算有了一个安适的住处,他那幢完全用青色竹子搭制而成的小楼,确实别致得很!
冷红溪自巴山返回后,暂时他哪里也不想再去了,在他以为,一动不如一静,而且现在气候渐热,不如在这地方过了夏天再说!
浣花溪边蔓生着无数的藤萝,他看中了其中的几株,于是连根带本,挖了回来,把它们移植在自己所居住的小楼四周。
他用绳索把那些幼嫩的枝桠,一枝枚的系好,如此,到来年的今日,这些藤蔓就会长得很好了。
九年的孤独生活,使他信赖他自己的这一双手,现在在享受到自由之后,再回想一下昔日涧底石道中的那些日子,真是……。
当他用石块砸着泥土之时,又使他不由联想到了那些涧底的玉米,自己也是这么一株株的培植它们的!
地洞、石崖、寒涧、大雪、蝙蝠,以及那些不知名的雪猴……这些东西,整整的打发了自己九年时光。
九年是多么漫长的一段日子?在那暗无天日的日子里,自己是如何地以铁一样强的毅力去挨过的。
这一切,无非是自己基于一个人应有的道义,同情心,去对一个陌生的老人莫环加以援手所得到的不合理的报应!
如果一个人,为了道义,去救助、同情另一个人,却得到了如此的报应,请问,这种怨气,又将如何去发泄?
所以在他得到了自由之后,他发誓自己要做一个硬心肠、完全没有同情心的人!
他恨关禁人们自由的牢狱,因此他肆意的到处打开牢房,一批批的放走了犯人。
当他目睹着那些待死的犯人,在获得自由生机后那一霎时的喜悦情形,他以为,那真远比格杀百十个恶人要痛快得多!
其实,这是一种报复的心理作祟,不久他自己也就明白了。
在避居到浣花溪以后,由于静中的体会,使他对这些任性的行为大感不安,他知道由于自己这些行为,己被人们在自己名字下加上了一个“红灯盗”的绰号。这实在是一件令他痛心的事!
因此,他发誓,要还自己清白,要重新在江湖上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物!
人们并不见得都是该死的,除了其中极少极少的大恶人之外,大多数的人都还是善良的,他们和自己更谈不上什么仇恨。
如果说到“仇”这一个字,这茫茫人世上,却仅仅只有一个与自己有仇,那个人就是莫环!
想到了这个人,冷红溪全身不禁血液怒张,眼前金星直冒,他简直不知道,有一天自己找到了这个人之后,应该如何的去处理他?一刀把他杀了?那简直是太便宜他了!
他怅怅的站起了身子,长吁了一口气,看着眼前的桃花,喃喃低语道:“桃花啊桃花,你能告诉我那该死的莫环,他还在人间么?他在哪里呢?”
微风过处,落英缤纷,就在这时,他耳中听到了一阵呵呵的笑声。
冷红溪的视听力极强,能在静中体察十丈以外的任何细微动作,可是这时由于沉思愤怒,竟让来人趋近咫尺,方始发觉,他不禁吃了一惊!
他蓦地转过身来,却见桃林边的小路上,站着一个高瘦的老头儿。
这老人头戴一顶马连波的大草帽,身着一套蓝布裤褂,腿下打着高脚绑腿,足下是一双青脸布鞋,一副朴实模样!
但见这老头远远的抱拳道:“请问,这里是红溪兄的居庭么?”
红溪不由剑眉微轩,因为目前知道自己名字的人并不多,这人怎么一开口就道出了自己的名字?
当下不动声色道:“足下是谁?来此何事?”
那人向前跨了几步,笑道:“在下姓丘,此来是专访冷大侠的!”
红溪不由怔了一下,这时那人已把头上的大草帽摘了下来,现出了一张紫黑色的脸膛。
冷红溪一望之下,不由冷笑道:“足下可是北京城的大捕头么?”
那人怔了一下,又上前一步,仔细看了红溪几眼,道:“啊呀!原来兄弟你就是冷大侠呀,看我这双眼睛,唉!你可真会享福,这地方美极了,简直是人间仙土!”
红溪冷漠地道:“足下莫非是来擒我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