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树丛中有人叫道:“柳捕头,且慢动手!”杜仲推着一心和香儿从树丛中走了出来。刚才一心和香儿的脖颈被杜仲捏着,叫不出声来。现在杜仲松了手,香儿委屈地叫了一声“爹”,便朝柳正风跑了过来。杜仲急忙一伸手,把她扯了回去。柳正风一惊,愣愣地看了一眼杜仲,便朝香儿问道:“香儿,你们没事吧?”香儿委屈得就要流出眼泪来。一心说道:“樵夫大叔,这个人和他是一伙的。”杜仲说道:“柳捕头的武功,兄弟算是见识了。无奈兄弟公命在身,不敢怠慢,还要和柳捕头好好商量商量。”柳正风冷冷说道:“猿臂花刀欺负小孩子来要挟柳某,也是济南府一等捕快的手段么?”郑越山脸上有些挂不住,瞪眼看着杜仲,问道:“老杜,你这是干什么?”杜仲脸上也是一红,随即说道:“弟兄们已经苦苦追寻了四年,这一次仍不能请柳捕头回去,不知还要再奔走到何时。兄弟也是迫于无奈,还望柳捕头见谅。”他说的也是实情,柳正风心中虽然不快,面子上还不与他为难,于是说道:“弟兄们的辛苦,柳某岂能不知。只是柳某一旦回去,怕是再没有沉冤得雪之时了。”杜仲说道:“柳捕头不愿回去,我等自然也没有办法。不如我先带令千金回去,一则有了人质,可让大人放心,不再叫弟兄们为难;二则柳捕头仍是自由之身,还可继续追查真相。但有大白之日,你父女重新团聚,岂不是好?”郑越山听罢,点了点头,也觉得不失为一个可行之策,便把目光投向柳正风。柳正风苦笑道:“难得杜兄想得周全,只是小女闲散惯了,实在不敢教大人费心。”香儿和一心被杜仲控制,想回到柳正风身边已是不能。柳正风和郑越山一番苦战,已知济南府一等捕快绝非等闲,一个已是不易对付,现在面前同时来了两个,实在不敢奢盼斗勇取胜。若无牵挂,一走了之,他们也拦不住,而今女儿和一心都陷在他们手上,自己还能逃到哪里去?柳正风心如刀绞,自己出走多年,沉冤未雪,妻子已然受累病逝,孤坟犹在,女儿今又受制于人,势难逃脱,难道老天就不给自己留一条活路了吗?他看看孤坟,看看女儿,欲哭无泪,长叹了一口气,黯然说道:“也罢。柳某今日便跟二位回去,但求二位放过小女和这位小师父,让他们……”香儿哭道:“爹,我不让你走。我不让你走。”一心也说道:“樵夫大叔,我们不会跟你分开,我们跟你在一起。”柳正风叹道:“大叔尽心尽力十几年,处处谨慎,时时小心,仍落得个蒙冤受屈的下场。那种地方岂是你们去得的?香儿还小,大叔就把她托付给你,你带他走吧。”说罢,便将手里的刀丢在地上,两手背到身后,转头又对郑越山说道:“郑兄,柳某信得过你,动手吧。”郑越山愣了一会,慢慢走上前来,低声说道:“柳兄,你可要想好啊。”柳正风闭上了眼睛,想起自己沉冤难雪,想起爱妻受累仙逝,想到女儿即将孤苦无依,眼角不禁流出泪来,忍痛说道:“动手吧。”香儿哭得哽咽,说不出话来。一心也急得流出眼泪,大叫起来:“樵夫大叔,不要啊。”郑越山叹了一口气,又摇了摇头,也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便拿出绳索,一边将柳正风绑了,一边说道:“柳兄,你放心,我和众位弟兄会联名保你,各位大人也不会不闻不问。至于小侄女,我们也会派人保护,绝不让她受半点伤害。”柳正风道:“我已将小女托付给小师父,你们只要放他们走,柳某就已感激不尽了。”郑越山忙对杜仲喊道:“老杜,还不放人么?”杜仲松开手,愣愣地站在那里,脸上红得厉害。他毕竟也是济南府一等一的官差,今日竟使出如此卑劣的手段,也是深觉无地自容。香儿和一心扑到柳正风身上,大哭起来。郑越山和杜仲无语,只能愣愣地站着,心里也颇不是滋味。柳正风含泪看着女儿,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悲愤,说道:“香儿,以后听一心哥哥的话……”只说了这一句,便喉头哽住,再也说不下去。香儿扑在他身上大哭:“爹,我不要你走,我也不走。爹。”柳正风殷切地望着一心,眼神中已经把女儿郑重托付给了他,声音嘶哑地挤出几个字:“带香儿走。”一心毕竟比香儿稍长,能体会樵夫大叔的心思,他擦了擦眼泪,拉着香儿的手臂,说道:“香儿,我们走。”香儿仍然哭闹,不肯离开。一心在樵夫大叔的催促下,拉起香儿,一步一步离去。香儿哭着,小手在一心胸前捶打着。一心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香儿便止住了哭声,跟随一心离开了众人的视野。
第十二章 逆转
柳正风听着女儿的哭声,心如刀割,眼泪一行一行流下来。郑越山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轻声说道:“柳兄,我们上路吧。”柳正风试图用肩头的衣服擦去眼泪,却够不着,便道:“好,我们走。”刚迈出一步,忽听杜仲惨叫一声,扑到在地,腿上插着两只短箭。柳正风一怔,刚要去看,又听扑嗵一声,郑越山也倒在了地上。柳正风大惊。只听晁铁虎惊喜叫道:“五弟,来得正是时候!”一人大笑道:“三哥的袖箭也不错!”来人名叫晁铁生,是晁铁虎的堂弟,刚才趁郑越山惊诧之际,突袭将其打到。晁铁豹用竹筒发出两只短箭,打中了杜仲的左腿,甚是得意,夸口道:“这是改良的袖箭,可以连发几支。只是尺寸大了些,还不便藏在袖中。”晁铁生将晁铁虎扶了起来,在他后腰推拿了几下,晁铁虎便无大碍。晁铁豹断了几根肋骨,一时还爬不起来,便索性躺着,继续欣赏自己的杰作。
杜仲腿上中箭,站不起来,欲挥刀砍杀,也难移动半步。郑越山头上遭受一击,昏了过去,一时还醒不过来。只有柳正风站着,身上又绑得结实。一时情势完全逆转了过来。
晁铁生问道:“二哥,这几个人怎样处置?”晁铁虎说道:“他们都衙门的人,害了我们无数弟兄,大哥便是栽在那姓柳的手中。”说罢,一指柳正风。晁铁生走到柳正风面前,打量着他,嘴里说道:“现在一掌毙了他,为大哥报仇。”柳正风两手绑在身后,自然无法接他一掌,但也做好了奋死一搏的准备,一旦他劈掌来袭,便踢他的下阴,难保死前不多赚一个。正自盘算,忽听晁铁豹尖声说道:“五弟不可!姓柳的剿了寒风寨,让咱们无家可归。又害大哥被烧死在牢中,这等大仇,一掌将他打死,岂不便宜了他?”晁铁虎也说道:“三弟说的是。这三人已是咱们案板上的肉,随时可以切来切去,总得叫他们多吃些苦头,才能解恨。”晁铁生检查了柳正风身上的绳索,点点头,走回晁铁虎的身边:“全凭二哥做主了。”晁铁豹又尖声说道:“二哥,五弟,我倒有个主意。姓柳的不是有个女儿么,把那小妮子捉来,当面修理给他看,岂不过瘾?”晁铁生拍手叫好。柳正风听他们打香儿的主意,忍不住大骂道:“狗畜生!有种的冲老子来!别干那不要脸的勾当!”晁铁豹奸笑道:“你们看,急了吧?这才叫过瘾。”晁铁虎道:“我这就去捉那小妮子来。”说罢,便拾起单刀,往一心和香儿离去的方向追去。柳正风气得跳脚,却也没有办法,只能盼着一心早已带着香儿走远了,他追不上才好。杜仲心存愧疚,叹道:“都是兄弟不对,害了柳捕头不说,还要连累小侄女。”
晁铁生蹲下来,查看晁铁豹的伤势。又听晁铁豹惨叫起来,想是晁铁生碰到他断了的肋骨。晁铁生摇了摇头,说道:“肋骨断了,三哥怕是要多养些日子了。”晁铁豹忍痛叫道:“今日能够报仇,心里痛快,躺几天也没什么。”良久,仍不见晁铁虎回来,晁铁生不停地张望。晁铁豹说道:“老五,你去看看二哥,别再遇到什么麻烦,他一人应付不来。”晁铁生看了看昏睡不醒的郑越山和倒地的杜仲,都没什么威胁,便过去将柳正风推倒在坟前,绑定在石碑上,又拾了各处的短箭,交给晁铁豹,问道:“这里,你一人应付得了么?”晁铁豹笑道:“放心吧。三个的袖箭不是拿来玩的。”晁铁生瞥了一眼杜仲腿上的伤,刚才被他拔出短箭,血流了一地,放心地点了点头,便接应晁铁虎去了。晁铁豹把袖箭装好,扫视了柳正风等三人,嘴角露出得意之色。
一心带着香儿回到小屋,取了随心短剑和干粮、水壶,便往林密的山上爬去。香儿问:“一心哥哥,我们怎么去救爹爹呀?”一心说道:“先给你找个隐秘的地方藏好,我再去救樵夫大叔。”香儿道:“我也去。”一心道:“你去了就救不成樵夫大叔了。他们抓住你,樵夫大叔还得叫他们绑了。”香儿问:“那你呢?”一心道:“他们抓了我不要紧,只要樵夫大叔能脱身,就可以带你再去一个安全的地方。”香儿保住他的手臂,说道:“我不让你去,不让他们抓住你。”一心说道:“一心哥哥会小心,不会让他们抓住的。”香儿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一心让香儿在几块巨石之间藏好,放下水壶和干粮,说:“你在这里等着,饿了就吃,渴了就喝水,我这就去救樵夫大叔回来。”香儿还要拉住他,一心已经钻出石缝,快步下山去了。
晁铁虎发现了小院,大步走了过来。四下看了看,便一脚踢开木门,持刀闯了进去。屋里没人。晁铁虎强盗的本性难改,竟四处翻找起值钱的东西来。
一心听见小屋的门响,急忙躲在一棵大树后,远远张望。隔门看见竟是晁铁虎站在屋里,不禁一惊,怎么这个人会在这里?不禁把手摸向短剑。
正自探头张望,忽然有人在他肩头一拍,问道:“小和尚,有没有见到一个小姑娘?”一心吓了一跳,手里的短剑几乎掉到地上,身子来不及转过,便回头愣愣地看着那个人。晁铁生和一心刚才没有见过,并不知柳正风的女儿是和一个小和尚一起走的,才会有此一问;而一心也不知他是晁铁虎一伙,不过他来找小姑娘,那肯定是要对香儿不利,估计也不是好人。见一心不说话,晁铁生伸手抓住他的光头,喝道:“怎么不说话?你是哑巴么?”一心头上被他捏得疼痛,心中断定他不是好人,手里更是紧紧握住了短剑。
这时候,晁铁虎从屋里出来,拍着身上的土,骂道:“他娘的,什么也没有!”晁铁生见到晁铁虎,大声喊道:“二哥,找到没有?”一心一惊,果然这个人是和他们一伙的。晁铁虎回道:“没有。真他娘的邪门了,两个小崽子走得倒快。”晁铁生一怔:“是两个?”晁铁虎道:“小妮子和一个小和尚在一起。”一心已然拔出了短剑,猛然往头上一削,扭身便跑。晁铁生正在和晁铁虎说话,猝不及防,猛见寒光一闪,急忙缩手。待到手头一凉,再看时,已然少了两根手指。晁铁虎大叫:“抓住那个小和尚!”晁铁生顾不得右手断指疼痛,发足急追。一心摆脱晁铁生的控制,便提气展开千里独行之式,疾驰而去。晁铁生哪里肯放,无端被他削了两根手指,拼了命也要追赶。
晁铁虎见二人速度太快,自己想来也跟不上,索性便不追了。忽然想起此刻坟前只有晁铁豹一人守着,有些放心不下,便朝那边走去。
一心带着晁铁生在山谷中溜了几圈。晁铁生已经是气喘吁吁,胸口发闷,不得不放慢脚步,停了下来。手指流血越来越多,也越发地疼起来。一心甩开了晁铁生,便朝香儿娘的坟前奔去。
晁铁豹一个姿势呆得久了,有些难受,想要伸个懒腰,却牵动了断裂的肋骨,一阵剧痛,差点昏了过去。急忙放下手里的箭筒,调整身姿,让自己好受些。
突然,一团人影在眼前闪过。晁铁豹大惊,急忙去抓箭筒,却抓了个空。箭筒被人影蹚入了树丛中。一心脚下一绊,险些跌倒,但是人已经冲到了坟前。由于这一切来得太突然,除了一心之外,所有人都愣在那里。一心用短剑给柳正风割断绳索,并将他扶起,说:“樵夫大叔,我们快走!”柳正风愣了一下,嘴角露出微笑,甩掉身上的绳子,说道:“好小子。咱们走!”“柳捕头。”杜仲在旁边叫了一声,却又没有脸面再求什么,便住了口。柳正风刚迈出一步,忽又停住,走过去将杜仲扶着坐起来,给他包扎腿上的伤口。杜仲满面羞愧,一时也说不出话来。一心看见晁铁豹正悄悄钻入树丛,要去拿箭筒,便上前用力踢了一脚。晁铁豹恨恨地抬头瞪着他,眼里几乎冒出火来。一心将箭筒拾起来,放到柳正风身边,对那个晁铁豹倒也不愿理睬。杜仲愣愣地望着眼前这个小和尚,倒似一切仍在梦中。柳正风笑道:“干得好。”转身又去扶起郑越山,在他身上推拿了几下。郑越山慢慢醒来,眼见柳正风安然站在面前,便伸手去抓地上的铁尺。杜仲说道:“老郑,算了吧。若不是柳捕头和这位小师父,你我今日就死在这里了。”郑越山并不清楚刚才发生了何事,但是也大致看出情势有了变化。他走到杜仲身边,问道:“老弟,你的腿怎么了?”杜仲一指晁铁豹,骂道:“被那狗贼用暗箭射伤了。你是被那个什么老五的偷袭了。三个狗贼还打算将咱们好好折磨一番,现在情势又不同了。这可多亏了那位小师父。”郑越山看了小和尚一眼,却也想不明白怎么就多亏了他了,也没放在心上,反而拱手对柳正风说道:“柳兄,刚才得罪了。”柳正风一笑:“先不必说这些,倒是要想想怎么对付那两个狗贼。”郑越山惊讶道:“还有两个?那倒也没什么,你我二人足可以对付。我先收拾了这个,免得他暗箭伤人。”说罢,大步走过去,将晁铁豹捆了,嘴里塞了块石头,像丢死狗一样丢入树丛里。柳正风说道:“还不能大意,那后来的有些手段,一对一未必能胜得了他。”
忽听晁铁虎在外面大声叫道:“老三,那几个还老实吧?”柳正风急忙拉着一心隐入树丛中,郑越山也跟了进去。晁铁虎走了过来,见只有杜仲一人坐在地上,不禁大惊,扯着脖子大叫道:“老三,老三!”郑越山从树丛里蹿出来,挥铁尺朝晁铁虎腰上扫去。晁铁虎大叫一声,急忙扑到,勉强躲过这突然的一招。不等他站稳,郑越山便已抢上近前,连打出三尺。晁铁虎举刀相迎,且战且退。郑越山被人偷袭得手,心中愤懑,此刻正发泄了出来,越战越勇。晁铁虎突经大变,心中惊惧,又遭遇郑越山一番猛攻,招术便渐渐乱了。只十余招,便被郑越山一尺拍在右肩上,整条手臂抬不起来,刀也掉在了地上。郑越山一脚踢在他的腿弯处,晁铁虎登时跪了下来。杜仲丢过一条绳索,郑越山将晁铁虎绑了,丢到杜仲身边。晁铁虎气哼哼地瞪着二人,问道:“我三弟呢?”杜仲笑道:“你三弟和你一样。就差你那个五弟来团聚了。”郑越山回头朝树丛中喊道:“柳兄,出来吧。”半晌,树丛中无人响应。郑越山又喊了几声,都无人应。杜仲说道:“看来是走了。柳捕头险些被咱们害了,又不愿翻脸,只能是自己走了。”郑越山叹了一口气,黯然说道:“倒是我等今日卑鄙了。”
晁铁生回来,看见眼前的情景,也是大吃一惊。见势不妙,掉头便走。杜仲叫道:“抓住他!刚才便是他偷袭的你。”郑越山心头火起,大步追了出去。晁铁生本来武功不弱,只是刚才被一心用短剑削了二指,右手使不得兵刃,那便大大打了折扣。又连番追赶一心,体力消耗严重,尚未恢复,因此反倒连晁铁虎也不如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