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之间,心口上针扎似的疼,一阵强过一阵,绵绵不断细雨如丝般一根根地扎在她心上,她甚至已经感觉到鼓涨的血液从那些小孔中一汩汩流出,她的胸腔快要被自己滚热的血灌满。
出于疼痛也好,或是出于长久忍耐的委屈也好,在穆紫杉捂着心口蹲下时,赫燕霞看见了她眼角流下的泪水。
“你怎么哭了……”赫燕霞伸手去擦穆紫杉的泪水,然后一把将她搂入自己的怀中,穆紫杉的体温让她觉得很舒服,仿佛可以化开冻在她身上的千年寒冰,仿佛可以让她感受到无比的平静安然。
“我是真的想就这么抱着你到死……”
赫燕霞在穆紫杉的耳边轻声耳语,她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一句怎样深情的情话,这仅仅只是那一刻她心中所想,所以她的口气才会单纯得像是吃饭睡觉一样毫无杂念。
没有任何j□j包含其中,她只是想要穆紫杉能够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穆紫杉倚靠着赫燕霞的肩膀,串珠似的泪水一颗一颗落在她的身上,打湿了一整片的衣衫,穆紫杉像是控制不住自己压抑太久的情感,哭得简直停不下来,可她也不出声,只是一直静静地流着泪,她只是紧紧地搂住赫燕霞,像是想靠着自己一己之力就把她们二人融为一体。
“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让我死了……”
“为什么偏偏还要来招惹我……”
赫燕霞捧着她的脸颊,温柔地替她吻去脸上的泪痕,她轻轻的抚摸着穆紫杉的头发,一根一根地试图理清它们的脉络,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如此心慌意乱的穆紫杉,只因为此刻她和她一样心慌意乱。
所有的事情接连发生,穆紫杉仿佛也感觉到了一种风云突变之前的危险预兆,她害怕自己终有一天会走上和赫燕霞不同的路,害怕有一天她真的会死在自己的手上,就像马婆婆说的那样,只要她信了一个人,想要骗她就再简单不过……穆紫杉知道自己身上的责任,也知道自己背负的深仇大恨,知道从大义或是私仇她都有要毁掉琼英宫的千百个理由……
可是这却是让她宁愿吃下绝情蛊也不愿去做的一个抉择,她没有办法现在赫燕霞的这一边,她也无论如何都不想背叛赫燕霞,不想再让她伤心。
“可你答应过我,绝不会死在我前面的……”听到穆紫杉难以控制的抽泣声,赫燕霞有些心疼地将她紧紧抱住,她声线温柔地笑着回答,可是听起来却像是一个让人无法正视的玩笑。
“你知道我有多怕孤单……所以,我只想叫你答应我,你千万别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世上……”
“你是个守信的人,所以我知道你答应过我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赫燕霞温柔地梳理着穆紫杉的头发,感受着怀中人让她安心的体温,穆紫杉对这句话没有回答,或许只是连她自己都没办法肯定她和赫燕霞的生死会由谁来决定,可是赫燕霞却把此刻穆紫杉的沉默当做了默认,她并不知道在上一次穆紫杉答应她这件事的时候,其实她并没有把赫燕霞所说的事情当真。
“其实还有另一件事……一直以来我都很想问你……”
在二人沉默许久之后,赫燕霞在穆紫杉的耳边轻柔地开口。
“以前我一直以为自己不会在意,我以为我会跟我师父一样,只要能够把一个人留在身边,我就不会再去多管她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
“可我后来才发现,原来我师父这么说都是在骗人,而我到头来还是没办法自己骗过自己……说不在乎不过是不想知道真正的答案,我只是害怕自己会失望……”
赫燕霞一点点松开抱着穆紫杉的怀抱,她漆黑闪烁的双眼认真的看着怀中满脸泪痕的人,她想知道自己的直觉到底有没有出错,抑或只是因为太过渴望才产生的幻觉。
“若是终于走到了那一步,小木头你会不会真的就背叛了我……”
也许是因为太想要一个否定的答案,赫燕霞的目光隐藏不了她眼中几欲倾出的急切躁动,对于穆紫杉来说,却像是足以让她卡死窒息的压抑。
那个答案她不愿想也不敢想,即便内心深处穆紫杉知道得很清楚,她绝无可能轻易地否定这个答案,可是在赫燕霞的目光注视之下,她却说不出那个她早就知道的回答。
“我不会……”
就像自我欺骗似的说出这句她自己也没有几分肯定的话,几乎用尽了穆紫杉的所有力气。
“可若是真的到了那一天呢?”
对于穆紫杉看起来并没有太坚持的回答,赫燕霞还有些不满意,继续尖锐地追问着她。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所有人都逼着你那样做呢?小木头……你还能一直站在我这一边么?”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背叛了你……那就让我被蛊虫噬咬而死,让我死在这世上最可怕的痛苦之中,让我死后进入地狱被火烧被刀扎,下一世也活得如这一生一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赫燕霞被穆紫杉激烈的言辞惊到,楞了许久都回不过神来,她太了解穆紫杉,也都早就摸清她的习惯和她说话的表情,她看得出穆紫杉在说这句话时是句句当真的决绝。那时她只道穆紫杉是在她面前赌誓表决心,发誓此生都要与她相守到老,却不知那时的穆紫杉早就已经想到了与她分离的一天,甚至连那些可怕的誓言也都是她真心的期望。
如果真的有一天她不得已做了背叛者,她只希望用这惨烈的一死来换取心中的平安,作为她做出那个最不愿做的决定的代价。
赫燕霞不知道这其中的内情,而且便如马婆婆说的那样,只要她信了一个人,她实在是最好骗的对象,此时此刻她便被穆紫杉如此激动的赌誓所打动,她是真心信了穆紫杉不会背叛她,所以她百感交集地抱着怀中的人,就像抱着她最后的那一根救命稻草。
“我真的已经没剩下什么了……我的爹娘,我的亲人,我的老师……四妹和三弟到最后都背叛了我,二妹也从此离开了琼英宫……”
“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就好……”
从蔺白的背叛以来,赫燕霞一直一个人呆在昌州,支开了所有最亲近的人,每天保持着她那一副强大果决的样子,仿佛没有任何人可以动摇她的心思,也没有任何事可以影响她的心情。
那些压抑多时的情感在穆紫杉回到她身边时全然释放,或许早就在这天之前赫燕霞便已开始对穆紫杉产生了不一样的信任感,即便她内心深处一直知道她来自天禹门,她身上还背负着被琼英宫杀害的一家人的血海深仇,穆紫杉身上有太多太多不确定的因素,可是她还是太感情用事地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最近的地方。
“只要有你在,我就不会是一个人……”
赫燕霞只是一言不发地抱着穆紫杉,享受着她的体温,享受着怀中之人给她带来的独有的安慰,可是她却不知自己的拥抱和她深重的信任压得穆紫杉喘不过气来,即便是她用气抵御,心口的疼痛也没能减少半分。
像针扎,像火烧,像被千万只小虫不停地啃咬,爱之愈烈,痛之愈深,她无法自欺欺人地说她不会爱上赫燕霞,因为心口的疼痛随时在提醒着她这一件事,也许这便是那些热烈至极的爱看不见的形体,像火,像风,像巨浪,来势汹涌,无可阻挡,而那些心中的小虫便是时时刻刻提醒着穆紫杉这一点的人。
“我会一直陪伴你身边的……如若背叛离开……就让我…… ;被蛊虫噬光体内骨血,让我死在……最惨烈的痛苦之下……让我永世入地狱不得超生…… ;”
抵御着疼痛的穆紫杉已几乎耗尽了内力,她毫无气力地伏在赫燕霞的身上,用她最后的一点精神继续骗着赫燕霞。
“赶了一天的路,我好累……让我再好好睡一会……”
赫燕霞温柔地笑着点点头,在穆紫杉的额上留下轻轻一吻,让她好好地陷入安眠,不多时,她也拥着穆紫杉进入了这些天来她少有的无梦的睡眠。
一夜的时间那样的安然与温柔地流逝,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二人,彼此拥抱,彼此依存,再没有任何人可以扰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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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夜半之时,赫燕霞的手下来找她报告,说有关于寒冰令主的事要跟宫主回报。
赫燕霞将陷入“熟睡”的穆紫杉好好地安置在床角,由于害怕吵醒安睡中的穆紫杉,自己下床让手下和她去屋外细说。
“寒冰令主这几日都不言不语,也从不和那些看守着他的人说话,一直到今日我去看他时,他才主动和我说了第一句话……”
“他和你是怎么说的?”
“他让我靠近他身边,不让周围的人听到他说的话,他跟我说让我来请您过去,说他有要事要和您说……”
这些天,赫燕霞派去审问蔺白的人什么东西都没能问出来,于是赫燕霞才换了这个跟着她干了许多年的手下去替换那些不得力的人,可是从他回报的消息来看,蔺白显然是信不过其他的那些人,而他执意要与自己见面……
赫燕霞沉默地看着屋外冰冷的月色,心中烦躁难安。
她自少年时与蔺白等人结拜之后,他们几人在琼英宫中总是同进退共生死,对她而言,他们已经不仅仅是她的相知好友那么简单,而是在这世上唯有的亲人。
因为他是亲人,她才会没办法像对待其他背叛者一样对他严惩,她杀不了他,也没法在他身上用酷刑折磨他,可也正是因为她把他看做亲人,她才会被他的背叛伤得那么深,她才没有办法轻易地原谅他。
“和他说我明日一早就去看他……”漫长的沉默之后,赫燕霞终于做出再见蔺白一面的决定。“我和他之间的事情,是该有个了结了……”
下属得令之后行礼离开,赫燕霞独自站在园中看着满园花残叶落,心中只觉戚然,花开之时再艳丽繁荣,到凋零之时也是无人能够阻挡,就算再将落花放回枝头,死物也无法再回春。
她知道这一切都无人能够改变,也许这一切都是上天早就为众生设好的命运,可是这一刻她还是感到心中充满难以抑制的伤感,为她曾经眼见的美景和此刻一切难以挽回的无力。
天道运转,她与众生一样,只能随着这道洪流一点点地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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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一早,赫燕霞在穆紫杉醒来之前就随下属去了关押蔺白的地牢。
说是地牢,可是里面的装潢陈设却一点也不差,除了蔺白没有办法去任何地方这一点外,那里面就是一个埋在地下的精致宅邸。
蔺白的“居所”在这个地下宅邸的最深处,赫燕霞一步步地走近蔺白所在的地方,她的心情也跟着一点点地繁杂起来。
她想起越多关于他们的事,她就越是害怕再见到这个背叛了她的兄弟,她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也不知道应该在他面前露出怎样的表情。
可当她走到了蔺白的牢门之前,看见他背对着自己安稳地睡在床上,她的心里却一下子平静了下来。
眼前的这个人不是任何人,他不过是她那个不让人省心的三弟。
赫燕霞让手下打开了牢门,自己走进去走到了蔺白的身边,也不知蔺白是不是像她一样心中充满了不安才刻意不看自己,于是她决定去当那个二人之间的破冰之人。
她伸手抚向蔺白的肩膀,用她最平静的声音问道,“不是你说要我来找你的么?”
可是躺在床上的蔺白却没有任何的回答。
异样的沉默在二人之间诡异地弥散开来,赫燕霞的手还扶在蔺白的肩膀上,可她马上便意识到这诡异的来源到底在哪儿。
她的手缓缓移向蔺白的脸,像是想要确定却又不敢确定地试探,终于在她指尖碰到蔺白皮肤的那一刻得到了答案……
赫燕霞被惊得说不出一句话,身体动不了分毫,她微颤的指尖还停留在蔺白的脸上,那张脸还是她最熟悉的三弟,可是却已经失去了所有生命的迹象。
蔺白的身体冰冷而僵硬,明显已经死去了多时。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耽误了下,小林子又回来更新了……话说看到一堆人都在说新名字更好,某林只有默默的捂脸了……果然大家都看透了这就是个没内涵的狗血文的本质了么……
二更来了╮(╯▽╰)╭
第97章 三星合(三)
蔺白死后整整两天的时间里,赫燕霞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吃过一顿饭;她只是一个人呆在蔺白死去的那个地牢里;任谁来了也不见。
她反反复复将蔺白的尸体看了一个遍;没有任何伤口,甚至没有中毒而死的痕迹,看起来他就像是在一次平静的睡眠中长久地睡去,唯一不同的只是他再也没有醒来。
手下给赫燕霞回报说没有任何外人来过;从尸体上来看也不像是旁人下手,唯一的可能便是蔺白因为不敢再见赫燕霞而畏罪自杀……可是即便一切的表象都指向一个答案,赫燕霞却清楚地知道;蔺白的死绝对不是一次意外。
那些看守蔺白的人;赫燕霞都派人去将他们查了个底朝天,可是什么都没能查出来,那些天蔺白的饮食中也找不出任何的问题,也再没有外人进去看过他……唯一的一条线索只有蔺白用身体盖住的一块床板上有他咬破指尖画下的四层的芙蓉花。
赫燕霞想起蔺白死前阿七曾经和她说起的那些话,关于琼英宫的源起和幽露瑶当权之时对前代之物的销毁。赫燕霞进入琼英宫时,幽露瑶已经是闻名天下摸魔教主人,那个时候琼英宫的标识也早已变成如今天下人皆知的五层花的花瓣,蔺白梅霜月和桑凤凤比她入教稍早,可他们也都只知道这个如今已被所有人熟知的五层花瓣的芙蓉,所以若是真要去查清楚这个标志意味着什么,也许便要从幽露瑶那一代的事情开始查了。
赫燕霞莫名地又想起那个有着她师父声线的年轻人,那个人武功高强,而且在那短短的几招之中她的确看出了琼英宫的武学底子,在听到那人的声音后赫燕霞片刻的分神给了她一丝脱身的机会,是以赫燕霞都没能够探出她真正的功夫。
不知怎的,赫燕霞的脑中突然闪过之前她在骞州的树林中将她拦住的那位高手,那人的武功深不可测,可是却偏偏只是点到为止,只将她拦下来交给那些包围了她的人,却又不伤她的性命。
如果真有一个人暗中想要害她,那她到底图的又是什么?
如果只是想要杀了自己,对方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放过自己,多少次在她最危机的时刻他们都有机会杀了自己,可是为何却迟迟不动手?如果是想要琼英宫的宫主之位,那个时候只需杀了她,琼英宫便会大乱,想要谋夺那个位置又怎会不把握杀了她的机会?
可如果是除此之外的别的原因……
赫燕霞又一次想到了幽露瑶,想到自己夺走她的一切,将她关在由她亲手搭建起来的碧山湖底的宅落里,幽露瑶看着她笑了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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