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有几次拜访瑞斯王,他很“好客地”派出了男男女女的奴隶供我挑选。」
「他们……技巧很好吗?」
「我不知道,我从没使用过。」
「若您……若您能选择,不用担心身份暴露,您会……」格琳薇亚不敢相信自己将要说出的问题,但是,不得不问。「您会选择女性,还是男性的服侍呢?」
阿尔托莉亚不再望着格琳薇亚,羞赧地移开视线。「……妳为何想知道这些事?」
格琳薇亚无法回答。
她只是突然发现自己的责任,原来还包含着给予王肉体愉悦,而她仔细考虑这个观念,觉得那并不让人感到恶心,毕竟,她的确想要让阿尔托莉亚愉快。
这真是非常奇怪的事实。她以为在爱上蓝斯洛特的这时候,与黑骑士以外之人亲密便会令她厌恶和排斥,结果却不然,她看着阿尔托莉亚的裸身,望着那双在雾中盈润水光的绿瞳,自己的身体确实感到了兴奋。
想要碰触阿尔托莉亚,也想要被那带茧的手掌抚摸。
也许这只更映证,无论将心交给谁,她的一切都会只属于骑士王。
「陛下,」格琳薇亚挨近阿尔托莉亚身边,一手握住她。「您曾经想过……与我、亲密吗?」
「我说过我不想用魔术跟妳制造孩子,格琳薇亚。」阿尔托莉亚想要抽开手,这个话题让她烦躁,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对方才能明白那种孩子的诞生只会是灾厄而永远不是祝福。
「不,那不是我的意思。」格琳薇亚紧紧握住她,指尖在颤抖。「……我是说,您……想要我吗?」
阿尔托莉亚总算理解她意欲提供什么。
她的肉体,她的慰藉。
「您满意我的身体,是吗?」格琳薇亚低下头,喃喃地说:「我不是很满意自己的,但是,您喜欢的话,我也会很高兴。」
「──妳为何不喜欢自己?」阿尔托莉亚托起她的下巴,怜爱地望着她。「妳有着所有女人称羡的身形。」
「也许是因为它……太像个女人了。」格琳薇亚苦涩一笑,知道这答案听来愚蠢,但阿尔托莉亚并没笑她。
不仅没取笑她,甚至还伸出双臂将她抱入怀中。
「妳非常美丽,格琳薇亚,妳的肉体也为妳证明这点。」阿尔托莉亚吻了她的额头。「我的王后,为自身所具备的特质,抬头挺胸吧。」
有些人甚至无法为自己做到这样的事。
阿尔托莉亚闭起眼,隐藏不能被看穿的伤感。
──格琳薇亚沉醉在骑士王的温柔中。
再也无心向这个事实对抗。
她从不知道自己会如此地、如此地需要有这个人在身旁。
在她答应嫁给阿尔托莉亚前,曾把爱情视为吟游诗人哗众取宠的故事,不过是贵族妇女闲来无聊的幻想。但来到坎美乐后,不到一年,她被爱情连番眷顾。
是的。连番。
她爱着蓝斯洛特,毫无疑问,但她对阿尔托莉亚也存有一份特殊情感,这个情感总是能轻易影响她的忧喜,让她在最迷惘之时只想寻求王的宽解。
她想过若蓝斯洛特能下定决心,带她离开王城,便什么事物都能抛之脑后。
可那只是绝望之下的自欺欺人。
她的人生与阿尔托莉亚紧密相系,就算离开坎美乐、去到任何地方,她也无法离开她。
因为阿尔托莉亚就是不列颠。
15
15、第 15 章 。。。
回到王后房间时,阿尔托莉亚的眼角余光仍在观察着整理桌上书籍的格琳薇亚。她离城将近五个月,快要一个大半年了,有些旅程消息并没传回坎美乐,例如她迫于现实而参加过一些零星小战事,血腥混着烈日的颜色仍历历在目,被她斩杀的敌人因不甘和痛苦而咬断牙齿的景象依旧动摇内心,但回国后,她的王后某些言行让她更感疑惑,首先──视线停在略肿泛红的眼眶──她从不知道威尔斯的小公主曾有过如此容易哭泣的时期。
现在的格琳薇亚给人一种极为脆弱的印象,彷佛只要说了某些话、做出某些举动,幽沉蓝眼里的泪珠便会落下,这让阿尔托莉亚没来由地慌忙起来,她发现自己除了用对待孩子的方式回应以外──例如摸摸头或是抱抱她──不知道该怎样正确地安慰一名成熟的女性。
跟蓝斯洛特发生什么事了吗?阿尔托莉亚不着边际地猜想。
是蓝斯洛特惹她难过了?还是坎美乐里那些关于王后不贞的谣言呢?
──没错,即使甫回城,阿尔托莉亚也已经听说了。
不久前,葛温像个老妈子一样耳提面命,要王多注意王后身边的男人。
阿尔托莉亚还揶揄他,说出跟过去不同意的康威尔领主相同的话了。
葛温却正色道:“我承认当日判断错误。”
格琳薇亚整理完书册后,转身对着坐在床上的王说:「陛下,我有一些事……想告诉您。」
「妳直说无妨。」
「等明日吧,今晚您得先休息。」格琳薇亚走到面前,为阿尔托莉亚解开苍蓝发带,霎时,金砂似的发落在肩后,滑过指间。她望着她,微微一笑。「您的头发非常漂亮,陛下,像布狄卡的金色鬃毛。」
阿尔托莉亚皱眉。「妳把我跟妳的马相提并论,我该认为那是赞美吗?」
「那是赞美。」笑容惬意,有丝顽皮神色,蓝眼泛着水润温泽。
今晚,不列颠的王后异常艳媚。
阿尔托莉亚犹记得,那双眼睛过去平静而深沈,就像予人寒意的星,只会远远遥望世间,无论脸上怎么挂着微笑,眼底始终充斥肃穆之色……但如今一切都不同了。
阿尔托莉亚抬起手,指尖轻抚格琳薇亚眼眶下倦怠的纹路。「……妳也累了。」
格琳薇亚轻声答:「我……很想念您,陛下。」
阿尔托莉亚无语地放下手。她以为不在王城的这段日子,格琳薇亚能更轻松地跟蓝斯洛特交好,不过考虑这名廉洁自持的女性是何性格,恐怕阿尔托莉亚不在王城,只让格琳薇亚更加为内心渴望和现实困境煎熬。
骑士王站了起来,今夜比任何时候更需要她发挥骑士精神了。
「──陛下?!」格琳薇亚低低惊呼,转眼间竟已被拦腰抱起。
「嘘……」亲和温润的语调,平稳了局促不安的心,阿尔托莉亚将她的王后安置在床铺内侧,并为她盖好棉被。「妳累了,睡吧,格琳薇亚。」
「我──」格琳薇亚抓住她的衣袖。「我的王,请别离开……!」
「我不是要离开。」阿尔托莉亚握住那只微颤的手。「我只是要去叫女侍准备香油,之前在帝国商人那边买了不错的新品,想把它送给妳,今晚最适合。」
「……您为我带回来礼物……」如梦似幻,唇边不可克制地扬起小小的笑。
「是一些……并非大不了的东西。」阿尔托莉亚腼腆地解释:「但都是会让我想到妳的东西。」
就像清淡高雅,散发独特芬芳的精油。
格琳薇亚闭起眼睛,接受阿尔托莉亚在额前的一吻。
她喃喃说:「您让我开始觉得,把您跟我的马相提并论有点可怜。」
听到了,有些无奈,却充满疼爱的笑声。
格琳薇亚不敢睁开眼睛,她不认为自己承受得了,这份从未奓想的美好,一睁眼就会消失无踪。
当女侍进来点燃精油时,阿尔托莉亚还拿了一杯热甜酒给她,有助于睡眠。
「我的王后。」骑士笑得极有魅力,态度充满吸引力,就连女侍都眼露迷幻,看得目不转睛。
格琳薇亚感到分外羞涩,轻轻拉着阿尔托莉亚的手臂,要她遮住自己发红的脸颊。
最后,阿尔托莉亚睡在王后的床上,旅途疲劳使她很快入眠。
格琳薇亚也是一样。
虽然睡姿与亲热有千里之别,甚至相当有礼貌地维持距离,连衣袖都没碰触彼此,可是,满腔的温馨仍能包容梦境,就像睡前所喝下、那杯暖暖的热甜酒。
***
早晨醒来时,王已经不在了,格琳薇亚来不及失望,侍女便来说,王邀请王后至房内共用早餐。她们的餐点向来是在特定食厅进行,为了便于多名侍从送菜倒酒,大厅被设计成四方长形,这还是第一次被正式邀至王的房间。
侍女来帮忙着装时,格琳薇亚望着镜中倒影,肢体苗条,但体态丰腴,她向来不满意的胸脯被礼服托高,看来更是饱满而娇媚,玲珑的突出几乎让她羞于看向自己。曾经,她不喜欢这身像极了女人的躯体,幼年时甚至以为是这样的身体才让她不能当骑士,可是现在……。
「王后陛下,」席拉蒂卡在着装完毕后,为格琳薇亚套上深蓝近黑、质料却十分透明的薄纱。「王说,它映称着您的眼睛。」
王送我的另一份礼物。格琳薇亚的手,感激地轻抚薄纱边缘。
蓝眼因此显得更为特殊,亦让旁人忽视眼中饱经风霜的过往。
她知道自己看起来并不像纯种的凯尔特人,过于深刻的五官,近乎锐利的线条,深色的发和高挺的鼻,祖先流有帝国血统的事也不算秘密,但她认为自己是凯尔特人,以凯尔特文化为荣,也痛恨帝国总以“蛮族”称呼他们──那些偷走不列颠土地、掳走不列颠人,贪婪无比的强盗──哪里有脸耻笑他们是蛮族呢?
格琳薇亚深吸一口气,就如昨夜在浴池中王的鼓舞,要为被赐与的一切抬头挺胸。
无须用竖琴在旁弹奏,或是配戴珍贵珠宝,便已像故事中的公主,而现在,更是一名王后。
因为黄金色的草原早已融入她的血脉。
虽不若她的王,把鲜血融入那片黄金的草原。
走出房门,行走在廊上时,格琳薇亚与院中侍从挥手致意,他们正在敲打岩石和树枝,为了把朦胧清晨的薄冰打碎,地上则处处残留碎冰和融化的冰水。不列颠接近新年了,骑士王也回到王城,她发觉每个人都格外精神抖擞,光是王在这里这件事,就足以让人雀跃。
来到王的房间,卫兵行礼后为她开了门,不需要寻找,格琳薇亚一眼就看到圆形桌上的菜肴和蔬果,以及站在桌后等候的阿尔托莉亚。
今日的王穿着一件羽绒织成的常服,金线在袖口和衣领处编成民族样式的图纹,腰带与下摆同时绣着一条飞翔赤龙,那是骑士王的标记,昨夜被莱拉紧紧抱住的蓝色披风上,也绣有类似图腾。传说亚瑟王背负着龙而诞生,赤龙在地底翻腾千年,与白龙争斗不休,最后赤龙咬断白龙的头离地飞出,赢得胜利。凯尔特人相信,赤龙是亚瑟王,而白龙,就是北方的撒克逊人。
「陛下,」格琳薇亚伸出手背,让阿尔托莉亚抬在唇前亲吻。「您今日英姿焕发。」
「就像王后的马?」淡金的眉挑了挑,阿尔托莉亚刻意装出不感兴趣的语气。
格琳薇亚严肃地强调:「您必须承认,我的布狄卡是世上最美的生物。」
「我的王后,妳今日也格外动人。」阿尔托莉亚淡淡接着:「就像妳的马。」
不列颠的王后笑了出声,在王城中没见过的灿笑,让她看来彷佛又如当年──那名拉住亚瑟喊着要练剑的小公主。
阿尔托莉亚的绿眸闪烁微光,愉快地凝视她的笑容。「如果妳不打算当我的王后了,妳大可来当我马房的侍从,妳照顾马匹就像它们是妳的情人。」
「骑士跟马吃醋,这听起来实在诡异得好笑。」
在两人轻松的调侃后,阿尔托莉亚把格琳薇亚引导入坐,自己坐在对面,为她倒了一杯红酒。
「所以……」不废话的性格使她极快切入正题。「妳昨夜说过有话想告诉我?」
「……我还没整理好自己的思绪。」格琳薇亚歉然答覆:「不如您先说说这次出城发生的事吧?我……我知道似乎有某样东西引起您的兴趣。」
某样东西,指得自然是圣杯。
阿尔托莉亚点了下头,在吃几口餐点后,开始讲述这段日子以来的成果。她拜访诸多国王,研讨将来会有的战事,取得了他们的承诺,也与一些之前没接触过的国家结成同盟,或是签订贸易交流的条约,其中以武器和马匹的低价购买为主要大宗,并且开始铸造船只、弓箭,和招聘技术优良的水手。
格琳薇亚越听越皱起眉头。
船只的铸造意指阿尔托莉亚打算向海外进攻,这就是她所谓的战争不会发生在不列颠国土的意思?但又是为什么……是以谁为目标呢?北方的撒克逊人?艾林岛?维京人所在的海盗之国?还是……位在遥远大陆的帝国?
为什么她要引起这样的战争?
格琳薇亚的双手在大腿上握紧,沉默地聆听王的计画。
谣言是真的吗?就连一心为民的骑士王,也有着不只统一岛国、甚至是征服天下的雄心壮志?和平不过是下一场战争的中场休息?
──为什么她不能只是待在坎美乐……只是待在我身边,长一点时间呢?
「……然后,关于圣杯的事。」阿尔托莉亚的双手在餐桌上交握,绿瞳专注地审视那位保持安静的对话者,脸上细微的表情逃不过她的关注。「格琳薇亚,在威尔斯文献中,曾提过英灵这种东西吗?」
「英灵?」格琳薇亚在记忆中搜寻这个名词。「很久以前曾看书上记载过……艾林岛的光之子库佛林,在死后进入一个超越时空的场所,那里被称为“此世英雄汇集之地”……英灵之座。」
「书上有说如何成为英灵、或是去到那样的地方吗?」
格琳薇亚想了片刻,摇摇头,不解地看着阿尔托莉亚期盼的求知神情。「您为何想知道这些事?英灵跟圣杯有关系吗?」
「我想是有的,至少我得到的消息如此证实,唯有英灵才能碰触圣杯,得到实现所有愿望之力。」
「您需要这种力量吗?」格琳薇亚不知道内心骚动所为何来,不喜欢亚瑟王满心追求圣杯之力。「您甚至派出许多圆桌骑士,就为了那个不知是否存在的圣杯,我的王……值得吗?」
「难道妳不想知道未来?」
「……未来?」
「妳也说了,连威尔斯的文献都记载过,英灵可超越时空。」阿尔托莉亚虽然努力克制,兴奋和盼望仍流露出来,神色满是幻想与渴求。「妳不想看看未来是什么样子吗?在未来,或许一切都不一样,或许女人也可以当王……不,或许根本不需要王了,因为几百年或几千年后,世间就不会再有战争,人们不会再彼此征战,或许……会是没有痛苦和邪恶,一个理想的时代──」
「就像阿瓦隆吗?」格琳薇亚轻声反问。
阿尔托莉亚从编织的美梦清醒,面露尴尬。「妳……妳怎么会知道……」
「您在睡梦中曾说过这个名字。」
「哦……我很抱歉吵醒妳了。」她揉揉发烫的脸。「我还说过什么奇怪的话吗?」
「我不认为那是奇怪的话。」格琳薇亚扬起浅浅的笑。
「但妳也不认为那是一个王该说的话吧。」
「我认为──那是只有骑士王会梦到的地方。」她伸出手,握住阿尔托莉亚,柔声说:「也唯有骑士王才有能力实现那样的梦。」
阿尔托莉亚腆然一笑,反握住掌心中柔软的手。虽然觉得自己像个被大人安慰的小孩,但她还是感到有些开心,就连梅林都曾摇头说没听过这样的地方,格琳薇亚却告诉她,只要她愿意,便能创造出阿瓦隆。
「──我不需要圣杯为我实现心愿。」静默一段时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