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还要喝下一碗。
“没了。”谁知久微却摊摊手,“我只煮了一碗。”
“再煮。”惜云微微祈求道。
“不行。”久微却一摆手,看着惜云,似乎只有贪吃这一点,才能让眼前之人与昔日那个白风夕划上等号,“你知道我的规矩,一种东西我从来只煮一次。”
“我例外!”说得理所当然得近乎无赖。
“你例外?”久微眉头一扬,然后微微一笑,抬手指向惜云犹是微蹙的眉心,“那么告诉我这个,因为我也例外。”
惜云闻言勾唇一笑,放开粥碗,眸光扫向桌上的那朵墨兰,片刻后才道:“久微,你知道要让两个国家融为一体,最好的方法是什么吗?”
“嗯?让两个国家融为一体?”久微闻言眉峰微敛,然后道,“结盟?”
惜云笑笑摇头,“换一个说法,让两个人融为一体,你知道是什么方法吗?”
久微闻言不由瞪目,似隐约猜到却又似不想相信。
“夫妻。”惜云却自答,起身拈起那朵墨兰,摊在久微面前,“夫妻一体,而让两个国家完全融为一体,不分彼此,那最简单也最好的办法便是两国的王结为夫妻!”
“这就是你不开心的原因?”久微看着惜云,没有漏过她说到夫妻时眸中那一丝茫然。
“不开心?”惜云又是一笑,笑意却未达眼眸即断,指尖拨弄着墨兰,淡淡的道,“其实我早就料想过,只是没想到他真会如此,我以为……他总还会保留一点点的,我们最后的……可惜他还是走这一步了。”
“那你决定如何?”久微双眉蹙在一堆,似极不赞同。
“我吗……”惜云走至窗前,看看手心的墨兰,然后伸出手,轻轻一吹,那一朵墨兰便飞出窗口,飘向空中,“我当然是要答应他。”话说出了,可神情却是那样的无奈而悲哀,目光依依追着那朵墨兰,仿佛是亲手拋出了什么重要之物,那样的不舍而绝然!
“你真的要嫁给他?”久微走至她身边,扳过她的身子,“夕儿,不能答应,十年情谊……并不止这些的,若答应了他,你们之间便算走至尽头!那样……那样你们都会终生憾恨的!”
“久微……”惜云拍拍久微的手,摇摇头,微笑,笑得云淡风清,却也笑得空然无绪,“或许这是天定,从相遇之初便已注定,这么多年……还不够吗?可是我们总是无法靠近……靠得最近时也隔着一层……他无法,我也无法!”
“一定要如此吗?”久微放开手,似有些不忍却又无能为力。
“时局的发展已如此。”惜云依然笑着,却笑得那样的荒凉,目光穿过那丛丛白菊,“况且这真是一个好办法啊……王是一国的象征,是国之民心所向,两国的王结为夫妻,那两国也就可以理所当然的、毫无间隔的合为一国,这样……才能真正凝聚两国之力,然后……”
“可是……”久微忧心的看着惜云,那双蕴藏着灵气的眼眸仿佛可穿越时光看透日后的种种,“你呢?为着这个天下,你这一生便要如此吗?你和他真的只能如此吗?”
“我和他……”惜云那一刻是茫然的,眸光空蒙的仿佛落向遥远的时空,看着那久远的故事,“十年相交,竟让我们走至如今这种地步,我也不想……可是我和他都没法。”
“若我只是白风夕,当日在高山峰上我便拖着那人一起走,管他什么天下,管他什么霸图……管他是丰息还是兰息,管他到底有多少九曲肠沟……我只做我纵情任性的风夕,拖着那红尘知己笑傲山林,踏遍那五湖烟霞……可是……我还是风国的惜云!”惜云淡淡的、怅怅的看着窗外,“我一生最重要的部分还是风国的惜云!人一生,并不只是为着理想、为着情感,更多的还是责任与义务!”眸光转向久微,“你不同样如此吗?”
久微哑然,良久后深深叹一口气,“我每天都会为你做好吃的,定会让你健康、长命百岁!”
正文 29 王道之远
仁已十七年九月中旬,风王惜云开始了对风国各城的巡视,此次巡视,除应有的仪仗、内侍、宫女,随行的大臣只有太宰冯京、太律周际、禁卫统领谢素、风云大将齐恕,再加五百名侍卫,比之前风王出行之时那上万之众,这实可说是“轻车简从”了。
闻说女王出巡,风国百姓皆翘首以待,他们想亲眼看一看那才名扬六国、那武卫国护边十余年的女王,他们想亲自向他们年轻而英明的女王表示他们的忠心与敬爱。
篆城,这是女王出巡的第一站。
当那车驾远远而来时,夹道相迎的数万百姓不约而同的屏息止语,静待他们的王的来到。
近了,由八匹纯黑骏马拉着的王车终于近了,紫金为顶,白玉为壁,丝幔飞舞,珠帘环绕,隐隐约约可见车中端坐一人,虽未能看清容颜,但那端庄高雅的仪态已让人心生敬慕。
或因路旁百姓太多,王车只是缓缓而行,侍卫前后拥护。
“王!”
“王!”
“王!”
“王!”
………
不知是谁开口高唤一声,剎时便有许许多多的声音跟随,一致高唤着他们的王,虽未曾言明,可那心愿是相同的,只希望车中的王能露出玉容,让他们见这一生才得一次的一眼。
终于,那密如雨织的珠帘被一双素白如玉的纤手勾起,露出座中端姿静仪的女王,那样的高贵,那样的美丽,又是那样的可亲……那清灵俊秀的脸上绽着淡雅而又明灿的微笑,轻轻的向道两旁的百姓点头致意,那一双明眸柔和的看着每一个人,被她眸光所射,那一刻,所有的人都觉得王是在向他问候,在问候他呢!
“女王万岁!女王万岁!女王万岁!”
那震天的欢呼声猛然齐齐响起,直入云霄,久久不绝,而地上,万民倾倒,匍匐于地,向他们的王致以最高的敬意。
“你并非如此招摇之人,何以这次出巡却如此声势浩大?”在篆城城楼上,久微曾如此问道。
“你觉风国百姓对我如何?”惜云闻言只是微微一笑,目光俯视着城下万千臣民。
“敬、爱、从!”久微以这些天所见所闻总结道。
“这就是我所要的。”惜云伸出手,遥遥挥向城下的臣民,剎时欢呼声起,“我要的便是万众一心!”
“收服所有的人心……”久微目光从城下那些百姓身上移至惜云身上,看着眼前这既有王者的高贵雍容、又不失女子所有的清艳娇美,忽然间明白了她此举,“以你之名、以你之能、以你之容……他们如何能抗拒!你这样做……是在作准备吗?”
“那一天很快就要开始了,我要他们拥我,我才能护得他们!”
相较于百姓的热切欢喜,各城的官员们却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他们不知道,这个“体弱多病”一直“休养”于浅碧山的女王,何以才登王位,对国情、政事却是那样的熟悉了解。
各城的官员对自己管辖之地的地理、人事、百业都不敢说全部清楚,若翻文献或可知道个大概,可这位女王却是张口就来,这一地山河地势、人口户数、财政收支等等,她都能说得一件不差。
而对各地官员的政绩,她同样知道得一清二楚,当女王高坐堂上,点检一城大小事,点评官员功过时,总会有人愿肝脑涂地,而有人却汗流浃背。他们不明白,有些他们都忘记的事,女王如何能知晓的,有些他们都忘记的人,女王却能将之生平详细道来。
于是,女王一路巡视过去,各城便会有升、罢之官员,便有陈腐之制废除,革新之举执行。而同样的,对于女王的每一举措,各城之百姓总是拍手称赞,他们想不到,深居宫中的女王,竟似长有千里明眼,所有的贪官污吏、所有的豪强地霸她竟然全部知晓?!而且毫无保留的站在百姓这一边,为他们伸冤、为他们除害,竟是这样的睿智、明理、公正!所做的每一事都让人心服口服,决无二议!
至十二月中,女王终于结束巡视,带回风国所有百姓的衷心爱戴回到风都。
“明明出太阳嘛,怎么还这么冷?!”
昱升宫前,久微提着食盒,抬首看着高空上挂着的太阳,喃喃抱怨着,一边将食盒抱在怀中,用袖捂着,免得冻冷了。
“这些都是些什么?”推开书房门,即看到惜云正对着桌上一堆的东西发呆。
“久微。”惜云抬首看一眼久微,浅浅一笑,眸光落回桌上,“这些都是些很珍贵的东西。”
“哦?”久微将食盒放在桌上,眸光扫向桌上那些东西,却并非什么贵重之物,那些或铜或铁、或木或帛,或铸或雕、或画或写,各种奇特的形状、图案的林林总总铺满一桌,可比起宫中随处可见的金玉珍玩,这些真只是些破铜烂铁。
“这些都是江湖朋友送给白风夕的。”惜云伸手拈起一面铜牌,那上面刻着一枚长牙,“这面铜牙牌是当年我救了戚家三少时,他们家主送给我的。”
“传说中永远长不大、永远不会老的鬼灵戚三少?那可是戚家最重要的宝贝!”久微手缩入袖中,然后隔着厚厚的衣袖接过那片铜牌,“他们家的东西都是鬼气森森的,常人可碰不得。嗯?这可是家主长牙,有此牙牌,阴阳戚家唯你是从,难得!”
“戚家人虽然都很冷,但他们却最知恩重诺。”惜云淡淡的道。
“哟……太冷了,还给你。”久微手一抖,赶忙将铜牙牌还给惜云,“他们家不但人冷,所有出自他们家的东西也冷!就好比这铜牙,比这十二月天的冰还要冷!”
“有这么夸张吗?”惜云好笑的看着久微不断摩擦着双手的动作。
“我可不比你,有内功护体。”久微看看惜云身上轻便的衣衫,再看看自己臃肿的一身,“早知道我也应该习武才是,也可免受酷暑严寒之苦。”
“呵……”惜云轻轻一笑,“你以为习武很轻松呀。”
“我知道不轻松。”久微点点头,一边将食盒中的热气腾腾的面条端出,“所以我才没学嘛,还是做饭比较轻松,快过来吃,否则等会就冷了。”
“今天就只有面条吃吗?”惜云坐过去。
“这面条可费我不少时间。”久微在惜云对面坐下,把玩着桌上那些东西,“你先尝尝看。”
“嗯……好香好滑!”惜云才吃得一口就不由赞道,“这汤似乎是骨汤,但比骨汤更香浓,你用什么做的?”
“这汤嘛,应该叫骨髓汤,我用小排骨饨了三个时辰,才得这一碗汤,再加入少许燕窝、香菇沫一煮,味道就差不多了,可惜现在是冬天,若是夏季,用莲藕饨排骨做面烫,那会更香甜。”久微一边翻着桌上的东西,“西州易家的铁飞燕、桃落大侠南昭的木桃花、梅花女侠梅心雨的梅花雨、四方书生宇方言的天书令……这些看起来一文不值的东西可是倾城难得……你拿这些出来干么?”
惜云咽下最后一口汤,然后才推开碗,托腮于桌,看着桌上那些信物,“因为我需要用到它们。”
久微闻言把玩着信物的手不由一顿,眸光盯住惜云,片刻后才开口道:“难道你想让他们助你们夺天下?以他们在武林的威望,确实可为你召集不少能人!”
“不。”惜云却摇摇头,伸手拈起那朵木桃花,“那个战场我不会拖下他们的,只是……你也看到了,自我继位起,便罢黜不少旧臣,起用那些原是一文不名的新臣,那些人岂甘心服,自是心生怨恨!”
“你想以武制他们?”久微捡起那支铁飞燕,摸着那尖尖的燕喙问道。
“我倒不怕他们对我心怀怨恨。”惜云手一挥,那朵木桃花便直射而去,叮的一声便稳稳嵌入窗棱上,“但现今局势,不知哪一天,我即要出征……那些小人却是防不胜防的!”
“你是担心你走后,他们会趁机捣乱?”久微目光扫着桌上那些信物,似在找投眼的。
“我铲除了那么多毒瘤,便是要在我出征时,风国要太太平平,让我无后顾之忧,而且那才展开的新局面,我也不容许人来破坏!”惜云手一扬,袖中白绫飞出,直击在窗棱上,窗棱中的那朵木桃花便弹出,直飞而回,她手一张,那木桃花便稳稳落在掌心,“所以我得叫人看住他们,绝不允许他们妄为乱我风国!”
“那些人,我不便派人看住,而且即算派有宫中侍卫,他们也不定是那些狡诈之徒的对手,反而是这些武林高手,以他们之能,不必出面即可暗中监控一切,若有妄动之人,由他们下手,那必也是干凈利落!”惜云手一挽,白绫飞回袖中,利索得如她此刻的神情语气。
久微看着她,久久的带着研判的目光看着她,半晌后才叹息道:“夕儿,其实你是一个很合格的王!”
惜云闻言看一眼久微,然后移眸手心的那朵木桃花,淡淡的笑道:“很有心计、手段是吗?”
久微无语,片刻后才道:“说来这十年江湖生涯,让你所获非浅,不但熟知各国地理人情,更让你侠名远播,结交一大堆的豪杰高人,他日你举旗之时,必有许多的人追随。”
“久微,你不高兴呢。”惜云看着久微的双眸,然后垂眸看着桌上那一堆的信物,轻轻一笑,却有几分无奈,“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以后将要继承王位,我会是风国的王,因为哥哥……我五岁时就对哥哥说过,以后由我来当王,让哥哥一辈子都可以画画、唱歌……所以如何才能做一个合格的王,我自小就学着呢,之于王道,我一点也不陌生,所有的手段我都可以运用得灵活自如!只是……”话至最后却又咽了,指尖无意识的拨弄着桌面的东西。
听得这样的话,看着她那一脸似毫不在意的笑,久微忽觉得心头沉沉的、酸酸的,不由自主的站起身,不自觉的便将惜云揽在怀中,“夕儿,以你之能,你是一个合格的王,但以你之心性,你却不适合当一国之王!”
惜云抱着久微的手臂,眷恋的将头枕在上面,这一刻,松开所有的束缚,放开所有的负担,闭目安然的依在久微的怀中,“久微,你不会像写月哥哥那样离我而去吧?”
“不会的。”久微怜爱的拍拍惜云的脑袋,目光悠长的看着那一桌的信物,“我不是答应了要做你的厨师吗?你在一天,我便给你做一天饭。”
闻言,惜云勾唇绽起一抹浅浅的、却是真心开怀的笑容,“那你的落日楼呢?”
“送人了。”久微淡淡的笑道。
“好大方啊。”惜云笑道,忽又似想起什么,她抬首看着久微,“我记得以前你曾说过你收留了一位叫凤栖梧的歌者?”
“是的,难得的才色兼具的佳人。”久微也放开手,问道,“你为何突然问起?”
“她是不是那个凤家的人?”惜云盯住久微。
久微一愣,然后才颔首道:“是的。”
“果然!”惜云猛然站起身来,一掌拍下,即要拍在桌上时,看到那满桌的信物,又醒悟似的收回力道,但掌落在桌上时,那些个信物便全跳了起来,有些还落在地上,“那只黑狐狸!”
“用得着这般激动吗?”久微看着她摇摇头,弯腰捡起那些掉落在地上的信物。
“那只黑狐狸,不管做什么,他绝对是……哼……那家伙他总是无利不为!”惜云咬着牙道,目光利如冰剑一般盯在空中,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