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试天下(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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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试天下(全)- 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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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急切的围拢上去,道着各自最为关心的。

    惜云手一摆,目光扫视一圈,那一刻惶然的、激动的、焦锐的众人不由自主的禁声。目光最后落在久微身上,移步,伸手:“久微,他就拜托你了!”

    “我定尽我所能!”久微躬身道。只是他一贯平稳的声音此刻却透着一丝沉重,因为从那紧紧抓着他的手可以感知她此刻的心情!

    惜云目光再扫过众人,然后抬步而去:“风云骑、墨羽骑所有将领随我来!”

    众人相视一眼,然后皆无语的跟随惜云而去,剎时帐外恢复寂静,只余久微、凤栖梧、笑儿及钟氏兄弟。

    “凤姑娘先回去休息吧,息王我会照料好的。”久微微一点头,然后跨入帐中。

    “久微先生!”凤栖梧唤住他,“请让我看一眼他。”

    久微回头看看凤栖梧,良久后微微一叹:“好。”

    两人走入帐中,绕着玉屏,挑起珠帘,拂开床前丝幔,露出床榻中闭目的人。那一刻,两人心中同时轰然巨响,有什么倒塌而堵住了胸口,心头被沉沉的压住,让他们一瞬间窒息,心头一片疼痛!那一刻,鼻不知为何酸,眼不知为何朦!

    那个人啊,那个卧在榻中的人真是他们所熟悉的那个雍容高贵的息王吗?真是那个俊雅无双、风采绝世令天下人赞叹倾慕的兰息公子吗?

    榻中的那个人,苍老了三十岁!

    那曾经如美玉一般的容颜此刻布满细纹,曾经白皙光洁的肌肤此刻枯黄无泽,那曾经如墨绸般的黑发此刻已全部灰白,那曾经如幽海一般慑人心魂的眼眸此刻已黯然合上,那任何时刻都飞扬雅逸的神采早已消逝无迹,只是死气沉沉的卧在塌上,若非胸口那一丝微弱的起伏,几让人以为这只是一个死人!

    “为她,他竟至此!”

    凤栖梧伸出手来想要碰触榻中之人,却终是半途垂下,接住无声落下的泪珠。

    海枯石烂天荒地老从来仿如绚烂的神话,可美丽的神话此刻是如此的苍白无力,眼前的苍颜白发却已是永恒!

    “仿佛一块最完美的墨玉一夜之间被风霜刻下一生的痕迹!”久微看着榻中的人不由不动容,眸中水光闪烁,“‘雪老天山’原来真存于世间,‘天老’传人便是他吗?!”

    凤栖梧抬首,“雪老天山”是什么,“天老”又是什么人,那与她无关,她只在乎:“他会如何?”

    “‘雪老天山’是天老的绝技,无论伤势如何重,但有一口气在便可救活,只是他一身的功、气、精、神全部传于风王,而他……”

    或许是凤栖梧的眼光太过冰冷太过尖锐,令久微后半句话便卡在喉咙。

    “他会如何?”凤栖梧眼中的坚冰已化为盈盈冰水。

    “他便只剩一月寿命。”久微轻轻道。

    一个踉跄,凤栖梧跌坐于地,目光无神的移动着,最后落在塌上的人:“只有一月?”

    “是的。”久微点头,看看地上的凤栖梧,却并未伸手相挽。

    “一月……怎么可能……”凤栖梧捂脸哽咽,“怎么可以这样!”

    久微看看凤栖梧,再看看榻中人,喟然而叹:“他既肯对风王如此,又是‘天老’传人,那我便要救他。‘天老地老———天地双仙’在苍茫山顶留下的那一盘棋可还等着他去下的!”

    罢脱去鞋,盘坐于榻上,扶起兰息,一手覆胸,一手覆额,碧青的灵气剎时笼罩着兰息全身。

    而在风王帐中,惜云却下达一个令全将震呆的命令。

    “王……”性急的程知立刻开口,却被齐恕制止。

    而其余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王座上的女王,不明白她为何要如此下令?而此令意义何在?

    “任军师!”惜云目光炯炯落在任穿雨身上。

    “风王,王他……”

    “本王与息王夫妻一体,两国臣民俯首从命!敢有不从者,本王以血祭剑!”风声飒飒,寒光一闪,凤痕剑颤悠悠插于书案上,烁烁的剑光提醒着众将。

    “臣等恭令!”帐中诸人躬身。

    “好!”惜云颔首,明利的目光扫视俯首的众人,“任穿雨听令!”

    “臣在!”任穿雨上前。

    “告曰全军:风王驾崩!”惜云面无表情的道着自己的死迅。

    “是!”任穿雨垂首。

    “乔谨、任穿云听令!”目光转向另两人。

    “臣在!”乔谨、任穿云上前。

    “挑选四万最精悍速度最快的墨羽骑待命!”拨下案上的凤痕剑,“噌!”的收剑入鞘。

    “是!”两人领命。

    “其余诸将听令!”目光如电,亮亮的利利的扫视着。

    “臣等在!”那样的目光令诸将提起十二分精神。

    惜云以无波有力的声音叙述着:“要以全军悲愤之气为风王复仇,复仇之战听从任军师调度!”

    “是!”诸将垂首。

    惜云满意的点头:“任军师暂留,其余各自准备!”

    “臣等告退!”诸将退下。

    帐中只余任穿雨与惜云,一个静坐于王座,一个静立于帐中。

    “军师当知本王心意。”惜云目光平静的看着任穿雨,海一般深,星一般亮,水一般凈。

    “臣心悦诚服。”任穿雨躬身。无论眼前这个人曾让他如何的计较、担忧、愤怒,无论他曾如何的费尽心思想让眼前的人退却、消失,但此刻他们心意相通,目的相同!

    “康城……现为皇国哪一将所守?”

    “应是寒霜将军与扫雪将军。”

    “是么。”惜云点点头,“那么本王不在之时,东旦渡一切便交给你了。”

    “臣定不负风王之意!”抬首看着眼前的风王,虽容色依旧,神情平静,但他不会错看那眼眸深处的那一丝坚忍。第一次心甘情愿的对眼前之王深深俯首,为她此刻的舍命相搏!

    “另外……”惜云抬手敲敲椅臂,“以皇王之笔以皇国星火令送封信给秋将军,记得把握好时机。”

    “是!”

    “退下吧。”

    “臣告退。”

    任穿雨退下后,偌大的帐中便只余惜云一人,静悄悄的,空荡荡的。深深吸一口气,牵动了胸口的重创,不由眉心一紧,抬手抚胸,闭目调息,良久后才睁开双眸,从怀中掏出一枚墨玉雕就的玲珑兰花。

    “暗魅。”唇动,无音,以精气凝结一线远远送出。

    片刻后,一道模糊的黑影悄无声息的飘入帐中。

    “暗魅拜见风王。”

    “将此物送往康城,身为兰暗使者当知如何处理。”惜云摊开掌心。

    “是。”掌心的墨玉兰轻飘飘的飞入黑影中,“暗魅告退。”黑影如来时般静无息的消失。

    元月十四日,风墨军营挂起白幡,全军缟素,白凤旗倒挂于空!

    东旦渡的千军万马在那一刻都明白了———王旗倒挂,君王驾崩!

    那一刻,处于敌对位置的争天骑、金衣骑莫不震动!

    风国的女王死了?!那个似凤凰般耀眼的女子真的死了吗?

    同日,皇华大军接令,全日整备休息!士兵们明白了,王即将要发动最后的攻击!

    十五日,一直采取守势的风墨军阵营发生变化,仿如醉狮猛醒,卧龙猛跃,气势逼人,锐气冲天。

    争天骑王帐中皇朝听着禀报淡淡的道:“风墨军终于要动了!”

    闭目盘坐于软榻中的玉无缘睁开眼睛,明明休养了数日,可他的神气却似十分衰竭,眉宇间隐隐倦意,仿似已在这万丈红尘中历尽了三生。而与神气想反的却是他的容颜,反越发的焕发,白凈的肤色竟隐透玉泽,莹润剔透,便是那号为东朝第一美人的华纯然也无此如玉肌骨,一眼看过,似一尊白玉雕就的人儿,倒真应了他那“玉公子”的称号!

    “苍舒城有昔年始帝登苍茫山封山而集万民挖砌的官道,可谓一条“王道”,一条通往“皇座”的王道,所以决不可让他渡过苍佑湖。”玉无缘起身下榻,“若风王逝,其军必哀,哀兵必气盛,是以这几日你应避锋芒,采守势。士气者,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避其锋芒?”皇朝金眸中利光一闪,“他倒要以为我心虚气弱了!”

    “皇朝,你是要以帝者之身成大业,而非以武论英雄!”玉无缘少有的提高音调,颇带责难之意,“你拥有为君者之识人之目用人之量待人之度,但唯一的缺点便是好战好胜,为乱世霸主此未尝不可,但天下初定之后必要懂休生养息!”

    皇朝闻言嘴动动似想反驳,但到底是止声没有说了,可眼一转却又道:“自小至大,便是父王也不曾如此呵叱于我,倒偏是你说的我却不能反驳,还得心甘情愿的认错!”说罢不由轻轻笑起来,“所谓一物降一物,便是如此罢。”

    “你是我选的。”玉无缘却似理所当然的道,抬眸看着眼前这朗日般耀眼的男子,平淡的道,“你心智坚定,自小至大,认定了目标便全力以赴,无畏艰巨无视道旁,更兼你的才智慧力,所以……”微微一顿,然后继续道,“人道玉家人乃帝之辅者,无论那是否谬言又或真是玉家人之天责,我玉无缘只认定你为天下之主。”

    皇朝看着他,良久后又笑起来,却笑得有些意味深长:“记得当日武夷台上你曾说‘双王又岂能同步’,风息两王难以共存,而你我一为王者一为辅者是以可同步而行?”

    “天地是如此广大,万生万物营营于此,天地又是如此之狭小,仅便是两个王也不可共存。”玉无缘眼中又现那种苍茫之色,似看尽那红尘倦事,又似穿越那红尘万丈,“如你不容息,如息不容你,又更何况是那样的两个人。白风黑息江湖十年却敌友难分,更何况处于一国之王如此险高之位。他们纠缠牵绊,早已分不清彼此,也分不清自己的身份,这样又如何能清晰看清自己之为。如若只存其一,那与你便要二分天下,可彼此不分的两人若去其一便等舍己身,一痛俱痛,一亡俱亡,所以我才不阻你……”话音消去,不能为继。

    “所以你才不阻我那一箭。”皇朝却自是明白,“风王若亡,息王便失半身,更兼智乱心痛,如此便不堪一击!”

    半晌后玉无缘才轻轻开口:“是的,时间已不多了,我说过要助你握住天下,那当然会实现诺言。”

    “什么时间不多了?”皇朝心头一惊,金眸猛然盯住玉无缘。

    “哦……”玉无缘轻渺一笑,“时间久了,苍茫山顶的雪说不定便融了,我想看看第一高山上的雪。”

    “哦?”皇朝仔仔细细的看看玉无缘,并未发现他有何异常才放下心来,“听说苍茫山顶上长有苍碧兰,为兰中极品,等我们登上山后,便可赏雪品兰,那般景致,应是人生无二!”

    “苍茫山顶苍茫雪,苍茫雪中苍碧兰,苍碧兰畔苍茫棋,苍茫棋待苍茫主……苍茫之主啊……”玉无缘将那满眼的苍茫倦色倾于云帐,然后轻轻合上双眼,“苍茫山顶的苍茫主我会看到的。”

    皇朝看看他,然后起身唤道:“来人!”

    一名侍卫马上掀帐而入。

    皇朝走至案前,铺纸抬笔,一挥而就。

    “派人将此信以星火传予康城秋将军!”

    “是!”

    十六日,风墨军以风云骑为首发动攻势,白幡如云,缟衣如雪,凤旗翻卷,杀气腾腾!失王的风云骑誓为主报仇!

    皇华军以金甲阵坚守,未敢迎其锋。

    十七日,风墨军依以风云骑为首发动攻势,其势迅猛,如潮狂卷。

    皇华军依以金甲阵坚守,未有出击。

    十八日,风墨军仍以风云骑为先锋发动攻击。

    皇华军以九轮阵为守,未有出击。

    同日,秋九霜、萧雪空于康城收到皇王星火之令,告曰风王驾崩,令其谨守康城。

    十九日,风墨军未有出击。

    皇华军静待其动。

    二十日,风墨军联合出击,大有一举击毁敌军之势。

    皇华军终于迎击。

    两军交战一日,依是旗鼓相当,不分胜负,各有小小损伤。

    二十一日,秋九霜再接皇王星火令,风墨军于东旦渡连续展开攻击,复仇之军攻势猛烈完全不顾己身,颇令人头痛。是以令其领兵攻往黥城,以围魏救赵。

    秋九霜领三万争天骑出发,萧雪空与一万大军留守康城。

    二十二日,天寒。

    清晨推开门,发现竟下起了小雪,细细绒绒,飘飘荡荡,为大地染上一层浅浅的白。

    伸出掌来,想接住从天而降的雪,便看到了树梢的人。

    白衣黑发,迎风而立,绰约如仙,似真似幻。

    那一瞬间,涌上心头的是不可抑止的狂喜!

    但下一刻却寒冰覆体,心醒神清,剎时耳际金戈铁马,眼前漫天风雪狂舞。

    她未死!九霜离城,她在此刻现身!

    那只代表一件事:康城危矣!

    “虽然下雪,可是我知道天空是从未有过的湛蓝。”树梢的人仰望天空,声音极轻,但满天风雪中却清晰入耳,“有蓝空,有白雪,还有从极北冰峰吹来的最洁凈的风,雪空……这样干凈的日子,很适合你呢,今天的雪是为你下的吗?”

    握住腰间的佩剑,一寸一寸轻轻拔出,晶亮的剑身映照着飘舞的雪花,幻美迷离。

    “你只要不踏出此院,我便不会出手。”惜云低眸看着院中的人,如剑挺峭,如雪静寒。

    “已经攻城了吗?”萧雪空的声音如冰坠地,清脆铿然却无温。

    “是的。康城不但是兵家必争之地,同时对于息王来说还有另一种意义,所以昔年他与我一起踏平断魂门后他即在城中为今日留下了备军。而今,我出现在此,你当知你已全无希望。”惜云平静的说着,这些本无需解释,但她却还是说出,或许她依然希望他能放下他的剑,虽然明知不可能。

    “王说康城有另一条通往苍茫山的通道,乃他恩师地老昔年上山与天老观星斗棋时所留,乃通往苍茫棋局之道,是以决不能失。”萧雪空也平静的道。

    “争天骑虽雄,但主将不见,墨羽骑倍多,康城自难守。”惜云伸出手掌,接住眼前飘落的雪絮,看着它静静的融化在手心,“雪空,你便与我在此静静的看雪罢。”

    “可以与白风夕一起赏雪,那实是雪空无上的幸事!但是……”眉峰一扬,慨然而道,“我位居皇国扫雪将军,士兵奋勇拼战之时岂有为将者畏缩不出之理,且我乃皇王之臣,为臣者当为君尽力尽忠!”长剑“噌!”的出鞘,伫立于风雪,凝然不动。

    “即使知道结果是灭亡?”语气轻柔,说出的却是决绝之语。

    “是!”答得斩钉截铁,澄澈的眸子中风雪如聚蓝空隐纳,“而且能与当世才慧武功绝代的风王一战,雪空无憾!”

    惜云看着那一剑一人,半晌后喟叹道:“扫雪将军之‘扫雪剑法’当世罕见,惜云一生懒惰未能于剑上下功夫,是以无与将军可比之招。”微微一顿,然后又道,“我国王卫折笛虽未曾出世,但其武艺放眼天下也是屈指可数,隐居浅碧山十年,独创‘碧山绝剑’未有敌手,今日我便以他之‘碧山剑’会将军之‘扫雪剑’,也算不辱将军。”手腕一扬,凤痕剑出鞘,漫天的风雪也不能遮那一线轻红。

    雪似乎下得大了,风似乎更急了。

    一人静立庭院,一人盈立树梢。

    一剑晶亮如冰,一剑澄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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