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象说书人- 第7部分

　　　　道心坚固，无法可破，便是这李生修的独禅。

　　　　那一日，曲平终于从修炼中醒过了神来，此刻他体内的日空力量已经尽数全部转换为了凝固状态，安静地待在魂海里，那半圆形的金色的固体在曲平看来甚是好看。是的，如果用房屋来形容曲平的身体的话。在修行之前，这里只是个柴门小院，破败无比，而现在已经俨然是一座金碧辉煌金光灿灿的宫殿了，虽然只是半成品，但是此刻曲平的内心是充满骄傲和自豪的。

　　　　感受着体内的狂暴终于变成安静待在角落的庭花，他志得意满的苏醒了过来。

　　　　当然，也是满身血污的苏醒了过来。

　　　　因为忍耐着剧痛和力量的侵袭，他全身上下都已然被自己迸流的鲜血洗礼过了，而因为他修炼时间过长，因而血水都已凝结成血痂，也幸好是冬天，因此血液的腥臭味才没有扩散得太严重，若是在夏天恐怕整间书房弥漫的都已是让人恶心不已的恶臭了。

　　　　李生也慢慢从孤禅中跳脱出来，“既然你已经醒了，想必日空力量也已经凝结得差不多了吧，我让他们端木桶和膳食进来，你好好洗漱然后用餐，我们去见师傅，把你的情况向他禀明，看他是如何反映的。

　　　　“我们真的要禀明师叔吗？”曲平的内心有些犹豫，因为毕竟这件事情作为一个秘密才是最安全的。

　　　　“你信不过师傅？”李生闻言，皱了皱眉头，心下已然不悦，语气便是降低了温度，听起来让人如履寒冰。

　　　　“不不不，自然不是如此，我只是担心太过麻烦师叔了。而且我的修行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不想让师叔太过操劳了。”曲平的语气是犹豫的，但是他又得赶忙解释。

　　　　不是信不过，而是害怕。

　　　　害怕自己的麻烦也扰乱了别人的生活的害怕。

　　　　“这个，你不用担心。”李生闻言，舒缓了神态，但是言语里的冷淡却是清晰可闻的。说罢，他便负手出了门。

　　　　而门刚打开的时候，书房里终于射进了三个月来第一缕阳光。

　　　　如果不是长期处于黑暗中的人，或许没有办法体会到那种感觉。

　　　　就像是飞升成仙的飘飘然。

　　　　或者是雨后空山的清新气味。

　　　　又或者是让人恣意徜徉的海洋。

　　　　那一刻，李生和曲平是沉醉的，沉醉于这久违的阳光。

　　　　而此刻曲平的身体已然是下意识地反应，开始将吸收入体内的日空力量全都凝结成固体。这是一种自然而然的身体本能，而这种本能，此刻不再让曲平觉得疼痛，而只有一些畅快的舒适感。

　　　　李生转身离去，也关上了门，而书房又回归到了黑暗中。

　　　　这时，经历了三个月大战神经紧绷的曲平终于可以好好地睡上一觉了。

　　　　是的，于是他就躺在了书房的地上，沉沉睡去。

　　　　像一个婴孩一般蜷缩着。

　　　　他终于可以释放自己的疲惫了。

　　　　梦乡里的他留下了两行泪，混在血污里，将血痂化开了一些。

　　　　不知梦里是否有他想念的师傅。

　　　　不知梦里他是否告诉师傅自己修行所遇到的苦楚。

　　　　不知梦里他是否夸耀自己不畏艰险的修行精神。

　　　　不知梦里，这个十岁的孩子是否能美美地做回自己，好好嬉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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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我见青山多妩媚
　　　　待李生返回书房时，端了一盘吃食，后面有两个小厮尾随扛着一大桶洗澡水进了书房。此时，曲平依旧在沉睡中。

　　　　李生嘱咐来人把东西搬进来后，便快快关上了门，有些白痴是连阳光都晒不得的。

　　　　让人把澡桶放下后，他才发现小曲儿竟然已陷入了梦乡，于是他对两个小厮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们给小曲儿沐浴净身。毕竟是满身血污，闻着都让人糟心。而且，他还特意去取了师傅前些日子嘱咐手下裁缝给小曲儿做的漂亮衣裳。

　　　　这家伙儿，一会儿见了漂亮衣裳怕是要走不动路了吧。

　　　　李生想着，嘴角竟不由自主地浮起了一丝笑意。

　　　　“你们先给曲少爷沐浴更衣，切记洗的干净些，而后让曲少爷好好睡一会儿，记得出门前要将门关上。”李生对两个小厮叮嘱了一番，便转过身赶去清音阁，师傅所在的地方。

　　　　进了阁楼后，凌辰还在案几上阅书，感受到李生进来后，抬眼望了李生一眼，淡淡道，“这三个月，你都和曲平锁在书房里修行，不见天日，修行可有长进？”

　　　　“不瞒师傅，这三个月，徒儿的修行并未长进。但是徒儿的孤禅，已经修得有些火候了。”李生一五一十地回答着，没有丝毫隐瞒。

　　　　“恩。那你这次来找我所为何事？”凌辰闻言，点了点头，示意知道，而后发问道。

　　　　“小曲儿的修行与常人有所不同。”李生便将小曲儿的修行困境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凌辰，“不知为何他打通了全身经脉，然后攫取日空力量，而且速度很快，只是他的神识也已经被日空力量给吞噬干净，现在他体内只余下日空力量了。这几个月徒儿便是为他护法，让他在书房内蔽日修行，将体内流质的日空力量转换为固态形式。”

　　　　“那他成功与否？”凌辰闻言，眸间闪过一抹异色，站起了身子，移步向李生走去。

　　　　不知为何，李生感觉到了极大的压迫感，那种压迫感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师傅向来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怎么今日一反常态呢。

　　　　李生内心狐疑道，但依旧如实禀报。“小曲儿已经成功了一部分，接下来便要看他吸收日空力量的速度了。”

　　　　凌辰闻言，低头思索了一会儿，神色瞬变，平日里那清冷的气息如今竟已荡然无存。

　　　　“你带为师去看看吧。”良久，凌辰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便准备动身去看看曲平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只是师傅，小曲儿前三个月未曾休息，想来已是疲惫万分，不如等他休息过后，再去看他吧。”李生闻言，忽然想到先前还在熟睡中的小曲儿，不由出声劝阻道，那个白痴如果没睡好觉，恐怕和师傅说话也是对牛弹琴，鸡同鸭讲了。

　　　　凌辰闻言，心下便有些诧异。

　　　　自己的这个徒儿向来是独来独往，何时曾替旁人关心一二呢。现如今，愿意暂时搁置自己的修行为他人护法，又是真心实意地为他人考虑，这般转变真叫人有些意外。

　　　　“也好，那为师稍后再去见他。但是，你的修行，切不可落下。”凌辰点了点头，负手背过身去，似是指示李生可以离去了。

　　　　李生见状，亦是转过身去，关上了门，走开了。

　　　　而阁楼内便只剩下凌辰一人，对着日光若有所思。

　　　　凌澈，这世间万物，是否皆有因果循环。

　　　　你我顺天行事，自以为窥得天象万千，是否其实从开始便是棋差一招。

　　　　落子无悔，若是一步错，便是步步错，最后也是个满盘皆输。

　　　　只是，突然想起了三个月前，自己和凌澈的那番对话。

　　　　是的，他们都是为了苍穹而存在着的。

　　　　他们信仰苍穹，所以愿意按照苍穹所指示的那样去做，不是吗？

　　　　只是不知为何，凌辰的双眼里竟有一丝迷惑，甚至是痛苦。

　　　　是的，他的道心已然有了裂痕。

　　　　李生转身离开清音阁后，便向书房走去，也不知那个白痴被伺候得怎么样了。

　　　　推开书房的门，便看到已然换上漂亮衣裳的曲平安安静静地躺在刚从外面搬进来的床榻上，长长的睫毛煞是好看。而脑袋上的两个发髻球此刻也是分外服贴地垂着，他的呼吸声平稳，呼出来的气喷到自己垂下的发丝上，那发丝还轻轻招摇着。

　　　　李生见状，也不再在房内继续待下去，自己的修行这三个月却是落下了不少，得日夜修行才能赶上了。

　　　　思罢，李生便转身入了碧园。

　　　　世上的天才不少，可是天赋异禀却又拥有坚毅品行的天才却不常见。

　　　　而李生就属于后者。

　　　　李生的双眸是他修行路上最大的助力者，可观日空，可观月空，日夜皆可修炼，可观日象，可观月相，诸事了然于胸。是的，他的体内可以同时融汇阴阳双力，因此他的魂海分为了两波流，一波为金色，一波为银色，金银协调，在他的魂海暗暗发着光，甚是美丽。

　　　　而此时，他便凝神聚气，引日空力量由瞳孔而入自己的体内。他的瞳孔瞬间便变成了金色，在日光的沐浴下闪着金芒。

　　　　不知是不是前几个月安心修行，道心有所稳固的原因，今日的修行李生觉得特别的得心应手，特别顺心，日空力量完全是跟着自己的神识在走，而往日需要拼命吸收的日空力量今日便格外慷慨的全都涌入体内。

　　　　李生的内心是喜悦的，他向来视修行如命，修行上的进步，境界上的提升，远比万物万法的变化让他觉得开心许多。

　　　　这是一种简单的快乐。

　　　　而他一直所追求的便是这种修行到极致简单的快乐。

　　　　对于世上很多人而言，幸福、快乐或许是极难获得的东西。

　　　　而对于他来说，却简单的可以。

　　　　只要是修行上的一切突破。

　　　　只要是境界上的一切提升。

　　　　都能令他漫卷诗书喜欲狂，我见青山多妩媚。

　　　　这算是一种痴吧。

　　　　沉迷于修行的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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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
　　　　也是应该感谢小曲儿，李生前三个月才暂时搁浅了自己的修行，一心修孤禅，谁知道心的稳固竟然对自己的修行裨益良多。

　　　　念及此，李生也觉得小曲儿并非那般白痴。

　　　　在这般飞速的修行中，李生体内的日空力量越聚越多，而且看这征兆，是要破镜了。李生丝毫不敢松懈，如临大敌。

　　　　只是，这次的破镜，格外的轻松。

　　　　水到渠成，引流入海，便是这么简单。而且不知为何这次的日空力量格外的平和，和体内的月空力量并没有发生冲撞，也让李生少吃了许多苦头。

　　　　其实以往每次修行破镜，李生所受之苦都不下于曲平前两日所受之苦。因为体内有两种性质截然相反的力量互相冲撞，因而身体发肤必受其创。每当月圆之时，体内的日月力量便会进行强烈的汹涌的碰撞，而此时自己的双瞳便会开始流出血水。这一双眼，是他力量的来源，是他儿时苦痛的来源。是的，从三岁开始，他便受这锥心之痛，每月月圆，他的双目便会对月流泪，流出鲜红的血泪。

　　　　是的，随着年岁的增长，力量的增强，那痛苦便更加强烈。

　　　　很多次，他都以为自己要熬不过去了。

　　　　很多次，他都觉得还不如就这样一了百了了。

　　　　很多次，他都想自抠双目放弃这天赋异禀。

　　　　但是，最后他依然还是坚持了下来。对一个孩子来说，这已然是殊为不易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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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与天下为敌
　　　　三天断更，实在是情非得已。

　　　　希望今天开始别断更了。

　　　　开写。

　　　　只是，不知为何李生感觉此刻虽然日空力量在不断地向自己体内灌输，但是日空力量却是在不断地减弱，抬头看一眼天象，这明日竟是比前几日看上去的要小了些。这是怎么回事，破境成功的李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难道是？

　　　　糟了。李生心下暗道一声不好，身影就向书房处掠去。

　　　　那个白痴不会是又开始修炼了吧。

　　　　这种天之异象，一旦出现，必然会引致各方人马来西沙城，一念及此，李生的心不由得揪了起来。前车之鉴，后车之师。之前那个传说中吞吐星空的传奇最后不也被逼得爆体而亡吗？这个小曲儿可千万不要趁自己不在就惹出些是非。

　　　　来到书房时，李生便知道自己的猜想果真没错。

　　　　原来适才李生在练功时，曲平见自己体内的日空力量已然已经凝练成固态，心下甚是开心，将案几旁李生先前准备的吃食扫荡一空，便准备马上投入修行中，因为有了先前的经验，因此这次格外的顺畅，而且他打开门时，竟然不再感觉日空力量是不听话地向体内疯狂灌输，而是能够听凭自己的安排，来去自如。曲平的吐纳也是格外的顺畅，吸收起日空力量更加是不再手软。

　　　　而他之于日空力量，便如同当朝武圣韩琼之于点兵，多多益善。

　　　　沉浸于力量的不断强大，他丝毫没有发现因为他的举动，造成的天之异象。

　　　　陪伴着人类从诞生到消亡都被默许为不会消散的明日，此刻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小，这个异象不管在谁看来都是惊世骇俗，不可想象的。天象庭已然乱成了一团麻，所有人来来去去穿梭如影，却终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天象师们对着天空那轮越来越小的明日紧紧地皱着眉头。

　　　　究竟是为什么。

　　　　是苍穹要收回对他子民的恩赐了吗？

　　　　是星河大陆即将步入毁灭了吗？

　　　　到底是什么？

　　　　天象庭里，多的是来往的人潮对着天象掐指，却没有办法得出一个定论。人们渴望知道答案，却又畏惧说出答案，因为没有人知道自己所说出的预言究竟是会成真还是成为人类历史上的笑柄沦为尘埃。但是，几乎所有天象师们都得出了同一个答案，这明日的消逝以及能量波动的方向，指向的皆是西北方向的西沙城。

　　　　帝都城里的天象师们再也坐不住了，因为不管是谁都知道，这是关乎人类日空修炼者的生死存亡。明日，是他们力量的来源，也是他们信仰的源泉。没有人知道，当一群人的信仰崩塌时究竟会发生什么。因此，所有人都在阻止浩劫的发生。

　　　　一批又一批的天象师从帝都城，东日城，南洋城，北戴城赶向西沙城。

　　　　他们是去寻找一个答案，是去寻找一份安慰，也是去寻找一个交代。

　　　　而交代的源头，却仍然浑然不知地修炼着，吞吐着世人连看一眼都觉得奢望的明日。

　　　　曲平与明日之间的联系已然构成，而他与它之间似乎构建了一种微妙的亲密的亲切的旁人难以插足也再难以分享的联系。

　　　　当李生赶到书房时，天上的明日便已然只有初始的一半大小了，而曲平此刻的魂海已然出现了一轮映着光晕的明日。是的，他好像是把天上的明日搬到了自己体内，而那轮明日就这样静静地躺在曲平的魂海里，虽然无声无息却颇具威力。

　　　　李生看到全身已然泛出金光，而且气色越来越好，全身上下已然脱胎换骨的小曲儿时，心情是说不出的复杂。而还没等到他有所想法或是有所行动时，凌辰已经出现在了书房门口。李生看着他的师傅，却发现自己仿佛从来没有认识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