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铮的旋律又充盈在这厅堂里。
其实,秦紫萱的琴技在目前嫔妃们当中算是拔尖了;这也是高涉前来看她的一个原因——另外就是因为她年纪在较长,比起其他妃子,要懂事许多。秦昭仪说的对,高涉近日确实被繁重的政务缠得脱不开身,但还有一个莫名其妙的结驻扎在心头,让他多少有些不宁静。
高涉一边自个儿取着秦昭仪已经剥开的那只橘子吃,一边强打精神注视着她的演奏。从一开始,他就对这声音失望了,此时只是木然地看着对方的相貌、动作……渐渐地,他的目光只盯住对方拨弄琴弦那只纤细灵活的右手了。
“且慢!”
慌忙停止的琴声中渗透着一丝忐忑不安。
“皇上?……”秦紫萱困惑地用目光询问高涉。
“紫萱手中所持何物?能让朕看看么?”高涉连忙换上和蔼的笑容,抬手示意她走近。
秦昭仪稍微安心,于是将琵琶放下……
“紫萱莫动!”皇帝又是一喝,年轻的妃嫔终于连脸也不敢转了。
高涉见状,旋即站起来,亲自走到昭仪面前:“紫萱手中的是何物件?”他握住秦紫萱的右手腕,举到她面前问。
“这……此乃拨片是也。”秦紫萱战战兢兢道,高涉捏得她的手腕生疼。
高涉另伸一只手将那小小的三角片儿从那白细的指间取下,拿在自己手中细细地看:这物件像是牛角磨制,光滑黑亮,摸着甚是适手。高涉的眼中浮现出一抹无人察觉的喜悦。
“昭仪将此物赠与朕如何?!”
“这……既是皇上喜欢,如何不可?只是这小物件……”
“紫萱舍不得?”z
“臣妾不敢!”秦紫萱越发困惑了,却不敢问。“皇上只管拿去,能博得皇上欢心,紫萱高兴还来不及呢!”
“如此,朕将此物收下了。”高涉再看那拨片一眼,微笑着将它收在袖子里。“起驾!”他朝守在门口的太监招呼道。
数个时辰后,一套嵌着上等翡翠的崭新珠花并其他一些首饰被送到蕊香宫,赏赐给昭仪秦紫萱。秦昭仪知道是因为那只值不了几个钱的牛角拨片,却怎么也猜不透其中的端倪。
第十四章
沉寂了几日的屋里,此刻竟一下子热闹得如唱戏一般,连外面偶尔路过的人,都忍不住探着脖子望门里瞧,虽说什么也瞧不见。
“这……个?”
“汤匙。回大人,这是‘汤——匙——’。”瑞喜指着珀希手里的白瓷勺子,一字一顿地念着。
“汤——师——?”珀希皱着眉,看着对方的口形,艰难地咬字。y
瑞喜点头,笑着又使筷子给珀希夹了片糖醋里脊到他碗里。(插花:你以为是在驯狗啊?= =|||)
“坤大人真是绝顶聪慧,学得这般快!”福乐见着,笑嘻嘻地凑过来帮衬,也要给珀希夹菜,却被他端起碗躲过了。
“呵呵,大人慢些吃。这些日子肚子是委屈了不少,但似这般狼吞虎咽,那空久了的肠胃也是经受不起的。”金顺接过珀希吃光的饭碗,添上半碗后,和蔼地笑道。
“瑞西!”珀希往嘴里划几口饭,突然停下,眉毛一抬看着瑞喜:“这个……This action!The verb?!”然后又作出吃饭的样子划几下,却不真吃。(这动作!这个词?)
瑞喜立即明白他的意思,笑得咧大了嘴:“吃!吃——饭——!”然后用筷子指着那碗里的米粒:“饭——”
“吃——翻——”珀希一边看着瑞喜,一边舀几下米饭,放在嘴边说。
“吃——饭——”z
“吃饭!”然后又举着勺子里的米饭:“饭!”
瑞喜笑出了声,猛点头,又给珀希夹了只四喜丸子。
“似大人这样勤奋好学,只怕不几日便会说我们的话了。到时候,皇上一高兴,定会有重赏呢!”福乐不死心,又来讨好,这次见珀希吃得汗流满面,便举着蒲扇为他煽风。
“Damned!You pissed me off!”珀希轻蔑地看他一眼,喃喃地说了句夷语。(该死的!你烦死我了!)
一番喧哗下来,晚饭就算吃过了。金顺忙着收拾,瑞喜也要去为珀希烧洗澡水,只有高一等的太监福乐厚着脸皮要陪珀希说话,不肯让瑞喜那小奴才一人占了功勋。
“坤大人……” z
“Fuck off!I’m not talking to you!”珀希甩给他一脸厌恶,走出去要找瑞喜。没几步,忽然停下来回头看着跟在后面的福乐,嘴角动动:“And don’t ※※※z※※y※※z※※z※※※*in’ call me ‘Kwen Darren’!I’m not queer!”(滚开!我才不跟你说话!/还有,别※※※z※※y※※z※※z※※※叫我“坤大人”!我又不是玻璃!)
福乐虽然不懂,却还是一副格式化的恭敬笑容。
“我……不是……‘坤大伦’!”珀希艰难地组合着生疏的语句跟那仆从解释。“我是……Oh,shit!I’m not telling you!You douche…bag!”(妈的!我才不要告诉你!你这个傻冒!)
他把话说完,扭头就往前冲,谁知面前竟走上来一个人,就这样正好撞个趔趄!
“哎哟!我的小祖宗!把我这老骨头都撞散咯!”后宫管事太监富宁捂着脑门抱怨道。珀希看着虽然单薄,但毕竟高出常人许多,把年老的富宁撞得不轻。
当然,他自己也刚好被老太监帽子上的玉石撞到了鼻子,也正捂住了直嚷,富宁回过神来,赶紧招呼身边的人去看看。
“哎呀,老奴该死!大人撞疼哪里了?……这破帽子,看你把坤大人撞得!”富公公一把年纪,竟把年少的珀希当作孩童看待,摘下自己的帽子朝那玉石煽起了耳光。
“呀!竟然是富公公到此,奴才们失迎了!”屋里的福乐见到来的是上司,连忙点头哈腰地奔上前去请示。
富宁并不急于理会他,但见珀希脸上未有伤迹,才放心下来。但又见到他一身的穿着,不免脸色一沉,招呼起人领他速速进屋。
刚刚才散了人的厅堂里一下子又聚进来更多的人,但说话却不似先前的热闹,显得中规中矩、死气沉沉。
“福乐,”富宁在一张凳子上坐好后,指着同坐在一旁珀希对弯腰候在面前的人说。“这眼下,坤大人已然是皇上亲命的朝廷官员了,你们怎么能让他穿着一身内衣满院子跑呢?!”
“富公公教训的是!”福乐脸上的笑容瞬间收住,换上一副严肃、甚至痛心疾首的模样。“这都是金顺那老奴才不懂规矩!早先是因为大人惧热,尽着大人;如今这情势变了,他也不知好歹,每日也只为大人穿件单衣!真是个蠢材!”
“得!得!得!你也别跟我推脱!”深谐世故的富宁压根不吃福乐那套。“我今儿个这趟差呢,就是来送皇上亲自下令让人做的几身衣裳给你们坤大人。”
“哟!皇上对我们大人真是恩意有加,奴才在这里代坤大人谢恩了!”福乐当下磕了个响头,而富宁却不看他的耍宝,笑眯眯地盯着珀希的脸看——
“乍一瞧,这头发、眼珠子、鼻子、眉毛的,确是希奇古怪;可这样凑近多看上几眼,实在是越发地觉着舒服,难怪皇上喜欢得紧,这小脸儿白得……”
“What are you doing?!Fuck off!……Old pervert!”珀希一掌将富宁伸过去摸他脸的手拍开,喃喃骂着站起来就要走,倒也没人来拦他。(你干吗?!滚开!……老变态!)
“呦呦,这小脾气可要不得!要改,要改……”富宁盯着珀希离去的背影,摇头叹息道。
片刻,又转过来正色与福乐说事了——
“福乐啊,今日老奴跑这一趟,一则来送达圣上的赏赐,然后就是吩咐你一些事知晓。”
“公公请讲,福乐谨记!”
“哼、哼!”富宁咳嗽一声,掏出手帕朝上面吐口老痰。“这坤大人……明着,只是个五品的宫廷乐师,”——才半句话,福乐已经点头如捣蒜了。“但咱们这些当奴才的心里都得明白,只要是皇上宠幸过的人,无论男女,这期间,就如同后妃娘娘们一般了,万万怠慢不得。”
“公公所言极是!”
“眼下,这坤大人虽不懂我邦语言,但老奴刚才也仔细瞧了瞧,算是个美人坯子,恐怕皇上很是要爱上一段日子,况且他又会弹那番邦奇乐……”老太监停在这儿,开始摇头,花白的鬓发随着飘起。“只是那性子啊,还有待调教,这就要看皇上的意思了。”
“坤大人聪慧灵敏,不日便能学会天朝礼仪,请公公代圣上放心!”福乐胡乱打包票,富宁倒也随着他,满意地点头。
“哟,时候不早了!老奴还要去慈弥宫陪老太妃看皮影戏。”富公公说着,由身边的小太监扶起来,但又没有立刻转身离开,朝着福乐跟前嘱咐道:“我刚才的话,你可都记住咯?那再容老奴多嘴几句。”
福乐一副洗耳恭听的虔诚模样。
“这兰馨宫,名儿上虽是冷宫,住着破旧了些,却是考量着坤大人乃系男身,于国中又无亲系,将就在此安身而已。你等须记住了,这里的主子已经是皇上的人了,皇上什么时候来探望、乃至行幸过夜,都是指不准的事儿,到时候可得给伺候好了,别有个差池什么的!像今儿个我见着那孩子穿了内衣乱跑的事儿,若给皇上撞见咯……”
“哎呀!奴才明白!奴才决不敢造次!!”福乐吓得脑袋不住地往地板上撞。
“明白了就是。好了,不能让老太妃等着,老奴这就先走了,留下月明和云丰把你收拾一下御赐的东西。不用送了,忙你的吧!”
“有劳公公这一趟了。”福乐腰弯得快贴了地,等直起背,屋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z※※y※※z※※z※※※
打开卧室的窗户,翻出去,落在外面的草地上——我就是这样发现这个秘密花园的,虽然后来知道有扇小门从前院直通这里,我还是喜欢这样偷偷摸摸的感觉。
忍不住使劲擦下脸:这都是些※※※z※※y※※z※※z※※※什么人啊?!说话怪腔怪调的老头,留着像巫师一样的长指甲;不管有没有被他碰到,我都需要做点事消除心理上的阴影。
有件事是我逐渐发现并好奇的:这里的男仆都长得很……怪。对,怪,找不到其他词来形容,他们多少都有点发胖,脸很圆,下巴光滑得就像用过脱毛膏。如果遇上像瑞喜那样的年轻男仆,我很难抛开制服把他们跟女孩区分开来。
真讨厌,为什么不找几个可爱女孩来服侍我?……哦,对了,我现在是……不,别让我想到那个词!
现在应该是傍晚六点左右。这里的晚饭都吃得比较早,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打发时间,大约八九点左右,我就被要求上床睡觉了。另外,由于生活是被人安排好并随时提醒着(大概当CEO就是这样的感觉),我一直没有留意,但最近才察觉到,周围确实没有出现过计时器之类的东西。
这里真的是在二十一世纪?真荒唐,我甚至对自己笑了,然后一股恐慌向我袭来——如果那是真的?
我深吸口气,睁大眼睛看着头顶——星空,简直跟天文馆的投影一样清晰。
抛开一切古怪的事件,这里真是个美丽的地方,不是吗?这个概念同样可以用在一个人身上……
不,我真的不想想起那些:放过我吧,我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傻小子罢了……恩,我知道自己长得是有点帅。
现在是夏天,我能听到周围昆虫们的演奏——完美的摇篮曲;草叶被微风吹着,在我的嘴唇边摩挲……瑞喜告诉我它们叫什么来着?……哦,是“草”……
……
“小子,喜欢这个吗?”Jim叔叔举着酒杯朝我微笑着问。
“呃……”我从破碎的包装纸里取出那只塑料盒子。“这是什么啊?”
“呼——”Jim叔叔笑得把威士忌喷了出来。“你们这些小鬼连‘The Velvet Underground’都不认识吗?!噢,现在的世道……”
我不明白是什么让他一下子就无精打采了,老爸走过去拍他的肩膀安慰他,还指着我耸肩——“他才七年级,还没摸过电吉他呢!”,我听见他这么说我。
因此,某种程度上,我觉得这张CD里的东西包含着一部分成年人的世界。于是抛开最期待的圣诞礼物——Game Boy游戏机,快步跑到楼上我的房间,将它放进CD播放机里……
有时我感觉真快乐,
有时我觉得真悲伤。
有时我觉得真快乐,
但大多数时候你都让我发狂。
宝贝,你真让我发狂。
迷恋上,你灰蓝色的眼。
迷恋上,你灰蓝色的眼。
……
第十五章
连自己也没注意到,走到他身边时,脚步竟放得如此之轻;大约在这个地方,一切都属于从前吧。
来到这座院落,原本就是意外之举。高涉到这里从来不兴排场,也没人给个通报;天色已暗,下人们自然以为他是来过夜的,又不像其他宫的那样通晓规矩,闹得手忙脚乱。管事的太监禀报说那人在卧室歇息,正要去请出来,被他叫住说不用了,便像这样主动去找到对方。开门看到床上空空如也、屋里也没见有人时,高涉差点发怒,幸好他目光一扫,透过敞开的窗户,瞄到外面的荒园子里躺了个白色的什么。
然后就像刚才那样,轻轻跳下窗,步子像趟水似地走到那个人身边。
借着周围的星星点点,看到了陷在尺高的杂草下的那副身躯:只穿着内衣——哼,真把这里当睡觉的地方了。高涉不屑地抬抬嘴角,蹲下来,想要看得更清楚。
拨开碍事的草叶,现出那张被月光照成银白的脸,侧着,另一边直贴到地面。高涉微微皱眉,终于忍不住把手伸过去……就要触碰上的时候,忽然停住了,手指略收,最后,只在那稍显弯曲的黄发上轻轻掠过。
往日总觉那头发黄不溜秋、毫无生气,看着始终不妥;此刻,被这皎洁的月光一照,竟如绢丝般光洁耀眼,高涉终于又轻轻摸了一番,似上等的狐裘,细软松柔。
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这人是如何来此的呢?那日在花园里捉得他,竟像从天而降的。
呼,倒真凡间难觅的绝色呢!
这样一想,又觉得刚才的一些举动不免无聊,再微微眯眼看他,叹口气,站起来,重新弯腰下去……
※※※z※※y※※z※※z※※※
一阵半梦半醒的天翻地覆后,我本能睁开眼睛以确定自己的状态:视线模糊得不像话,稍微费了些劲儿,才辨认出挡在眼前的那一片是自己的头发。
“恩……”忍不住呻吟一下:是什么压在我的腹部?抵得好痛!“噢——”没等我转头(也不知道该往哪边转,脑袋好沉)确认,前面的什么东西又重重撞上了我的鼻梁,虽然不是什么坚硬的物体,但还是痛得我想哭。
很快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我看到一对行走中的脚后跟在褐色的长袍下不时出现,然后隔着衣物感觉到一股温度,以及紧紧束在我腰背上的力量。
“杂种!放我下来!咳、咳……”我大声吼叫,却因为腹部不断遭受碰撞而呛到了,于是伸手去擦嘴——还好双手是自由的……哦,对了!
“啊——”
“哎噢——”
我用手肘朝对方的腰背用力一击,接着如愿以偿地被松开,却非常不情愿地栽倒在地上——如果这里是水泥地,我的计策可谓糟糕透顶。
没有来得及看清楚敌人的模样,我打滚爬起来——该死!肩膀被撞得不轻!——朝前面奔跑。这时候,我才发现自己仍在那个院子里,也就是说,对方是刚刚才到的!好吧,不管他要做什么,像这样偷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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